“嘿,没想到北碚这样就火了!”看到唐和泰进门,唐家栋就指着电视机说。
正深吸一口凉气的唐和泰打了个冷噤,差点被噎住,扭头瞅一眼,电视里在放气象信息,北碚再次以45℃名列榜首。
唐家栋手指在一张糖尿病食疗宣传单上比划着,自顾自地念:“我记了的,连续二十天,北碚都上了排行榜,其中七天都是名列榜首。”
电视里还在补充:“这是我国在新疆吐鲁番以外的城市,首次测得如此高的气温。”
唐家栋感叹到:“想不到北碚以这种方式火了!”
换好鞋进屋的唐和泰头上又沁出了汗,一边解衬衫钮扣,一边没好气地说:“爸,你就不要火了火了的,行不行!”
“天天在中央台占榜首位置,还不算火呀?”
“这是高温榜,不是财富榜好不好!”唐和泰抓起纸巾擦擦汗,起身去倒水。
“管他啥子榜,傍得上都好。死气沉沉才不好。”
唐和泰端着水坐回沙发说,“我这几天听到火字就紧张,头皮发麻。”
“怎么了?”
“重庆已经有好几起山火了。”唐和泰喝了一大口水,放下,又抽张纸巾,边擦汗边说,“消防、武警都出动多少次了,还没扑熄完。北碚实际上也有几起,幸好发现及时,扑灭了。”
“嗯,这种时候山林确实容易起火。”唐家栋点点头,“不过这跟我说北碚火了,也没有关系呀?!未必我说了火,北碚就要起火?不说就不得起?”
“我是说我听到就紧张,不是说山林听了你说火就要起火,是我要起火。”
“有那么敏感。我看是迷信。”唐家栋放轻了声音说。
唐和泰存心转移话题:“这算什么迷信呢?你打麻将不是也要信叫?”
那边苏桂兰在端菜上桌,打断了他们的争执:“好了好了,吃饭了。你两爷子,就爱掰。和泰,这么热的天,你还到处跑?”
唐和泰起身帮忙端菜舀饭,嘴里解释:“我们是越热越要跑。这是到正码头检查防火情况,就顺便上来看看你们。”
唐和晋从书房走出来说:“难得哥哥一个人来,我们一家人刚好凑齐了。”
唐和泰笑了:“你还闷在屋里不开腔,听我逗老太爷开心也不出来帮一下?”
唐和晋说:“我是经常逗到的,你倒难得来逗一次。”
唐和泰正要还击一下,唐家栋走过来说:“我逗你两兄弟,不过十多年,你们逗我,可是要逗二三十年哟!”
唐和泰拉出椅子让父亲坐下,说:“看你说的,刚才不也是老太爷你在逗我玩?”
吃完饭,唐和泰抢着去洗了碗,一家人坐在沙发上聊天,唐和泰才问:“和晋,你怎么没守在你那工作室?”
唐和晋说:“不是响应号召,节电嘛!”
“有这么恼火唛?”唐和泰调侃道:“你到这边来还不是要开空调?你各人温度调高点就是了,来蹭妈老汉的空调,还响应号召。”
苏桂兰说:“也是哈,要省电,也该我们到他那里去嘛。”
唐和晋笑着说:“好,明天就上我家去。”
舒坦地靠在沙发上的唐家栋摇头着说:“我哪里也不去。还是这里舒坦自在。再过几年,满八十五了,我们俩就去养老院。我去看了,那里像疗养院,条件好,熟人多,很不错。”
唐和泰说:“北碚一个小城,到处都是熟人,何须乎到养老院里去找。”
唐家栋说:“养老院熟人多,说明办得好嘛!去那里就不会上当。”
苏桂兰也说:“去养老院好,我也不用天天操心弄啥子菜了。”
唐和晋说:“那老太爷也不用天天吃保健食疗了。”
唐家栋眨眨眼,露出个微笑,苏桂兰却拉长了脸。唐和泰赶紧说:“不是妈天天弄这些食疗,老太爷也不会这么健康。”
唐和晋说:“今年不只是高温酷热,还干得很。”他起身来到窗边,指着窗外说:“看嘛,嘉陵江都还这么清亮,这么窄,这么浅。”
唐和泰也附和:“就是,以前这个时候北碚都是在防汛,今年嘉陵江只有这么一点水。”
唐和晋回到沙发坐下:“我观察了湿度。以前这个季节,北碚的湿度都在70以上,甚至80多。今年只有35,甚至30。”
“30?”唐和泰吃了一惊,“跟昆明差不多了?”
苏桂兰说:“难怪不得这么高的温度,感觉并不比以前难过多少,是太干燥了,不像以前潮湿闷热。”
唐家栋点点头:“这跟吐鲁番就有点可比性了。”
唐和泰说:“连续二十多天的40度高温,水分都挤干了。”
苏桂兰说:“那农村可怎么得了!”
“是啊。农村抗旱,山林防火。我们一天到黑弦都是绷起的。”
唐和晋说:“北碚公园、街上,好多不耐旱的花木都死了,天天浇水都不管用。”
唐家栋问唐和泰:“你下午要干啥子?”
唐和泰说:“下午要去缙云山,检查封山执行情况。”
苏桂兰说:“那你就在沙发上眯一会儿,下午直接去。我们也去睡一下。”
唐和泰的父亲唐家栋,原是北碚文化馆的副馆长,退休十九年了。母亲苏桂兰曾是小学教师,退休二十二年了。唐和泰今年53岁,在北碚应急局上班。兄弟唐和晋今年49岁,是朝阳中学美术教师。至于下一代,唐和泰的儿子唐万谦,退伍军人,28岁。唐和晋的儿子唐贲,19岁,在一个职业学院读书。
要说唐和泰也算土生土长的北碚人,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自从抗战初期,他的祖辈从江苏逃到北碚,成为数万名定居于此的“下江人”之一,就一直留在了北碚。那时的北碚,刚经过卢作孚先生带一帮人艰苦建设十年,从嘉陵江三峡地区最没存在感的小乡村,蝶变成峡江经济文化中心,最繁华、最现代化的城镇。抗战期间,又借文化迁建区、轰炸疏散区的机会,成为重庆的卫星城市,号称陪都的陪都,重庆的后花园,市镇规模扩大数倍,城中心也从原来的集市码头,移到新开辟的北碚新村。抗战结束,其他接纳西迁的乡镇,像李庄、白沙等等,归于平寂,而北碚却继续发展,踩上了现代化的节奏。
唐和泰在北碚出生长大,很习惯于北碚的一切。
宽阔的街道,繁茂的法国梧桐,低矮的楼房,都让这个小城充满生活的气息。人们关注的,多是身边的闲杂小事。一些个老人,固执地保留着江浙乡音,让相互的交流生出更多趣味。当然,现在的北碚,又容纳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人,四川,云南,福建,江西,山西、河北、东北,真是哪个省都有,带点口音的普通话,可能在北碚任何一个角落响起。
另一方面,图书馆、博物馆、文化馆、电影院,这些积淀近百年的机构,给小城注入雅致的文化气息。老舍旧居,梁实秋的雅舍,复旦大学旧址,西部科学院旧址,这些散布在北碚的遗存,铭刻着历史的印记,那可是换个地方定然没有的。
北碚的城区,也不是唐和泰小时的样子了。
标志性的北碚中山路行道树法国梧桐,已从植下时一掌可握的小树,长成直径多在三四十厘米的古树。伸出的枝叶,更是遮天蔽日,给这段步行街盖上天然的穹顶,像一道廊桥。
北碚在状元碑一带建设了新区,称为城南,早已成形,唐和泰就住到了城南。团山堡、月亮田、龙凤溪,这些唐和泰小时的农村,现在都是人口稠密的城区了。
北碚着力恢复最古老的中心:正码头。卢作孚当年的构想,被方方正正地展示在正码头区域,除了这栋文化系统集资楼高高矗立外,其他多是七八层的楼房。正码头的规模也比以前翻了倍,把以前民众体育场涵盖完了,建有一个休闲广场,地下是巨大的车库,临江有滨江路,可以从毛背沱通到北温泉。这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北碚实验区署就设想过,却无力实施的方案。
南京路上可没有遮天蔽日的法国梧桐。烈日当空,空气火辣辣地袭人。街道像是干烧着的平底锅,没涂层的不锈钢那种。老式的酒精温度计那定是要热爆的。
虽然唐和泰有心理准备,还是迟疑了一下,才坚定地跨出大楼门厅,走上南京路。
地下车库一个出入口开在一排两层商业楼中,唐和泰走过去,看见斜前方商业门面中的一个摩托车俱乐部门口,聚了五六个年轻人,靠着越野摩托,正在兴奋地说话。
唐和泰辨认一下,大喊一声:“唐贲!”然后快步向楼前阴影处走去。那群小伙子都扭头向他看过来,其中一个小跑过来,口里说:“大伯,你来看爷爷了?”
“你倒聪明。在楼下怎么都不上来吃饭?”
“先和几个朋友约上了。”唐贲讪笑道。
唐和泰皱皱眉头,又问:“你啥时候开学呀?”
“不是疫情嘛,推迟了,等通知。”唐贲轻松地解释,又补一句:“神兽不归笼,我妈老汉都不着急,大伯你就不用操心了。”
这把唐和泰怼得无话可说,只得换个话题:“这么大热天,还在太阳下玩摩托?注意别中暑了。”
“不会。我们都要找荫凉地的。”
“你们还是去找山坡冲吗?”
唐贲警惕地看唐和泰一眼,坚决地回答:“不是都封山了吗?我们可不会去违规。”
唐和泰反手一指河边:“那段台阶也不能去冲,太危险。”从正码头下河边,分了两级,尾部一段有台阶直上直下,二十来米高,坡度有60度以上。许多年轻人爱在那里挑战骑山地越野摩托上下,当然也出了不少笑话和事故。
唐贲说:“行。反正那里已经没啥挑战性了。”
唐和泰楞了唐贲一眼,唐贲报之以微笑,唐和泰无可奈何也只得自嘲似的笑笑,摆摆手,下车库去了。
说起摩托车,还有些故事。
当年,听老爷子说,他四五岁时在北碚街头被自行车撞过,就一直害怕这种两个轮子的玩意儿。唐和泰读幼儿园时,放学独自回家,有次也被撞了,是一辆邮递员骑的专用自行车。邮递员当然吓了一跳,赶紧来看伤情。唐和泰更吓得不轻,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就开跑,口里叫到:“游击队!游击队!”估计是从小听革命故事,也没分清邮递员和游击队员。这当然也是听老爷子讲的。但自少年时,唐和泰就喜欢上了自行车,家里没钱买,他就用上各种手段去蹭自行车来骑,竟然从没摔过跤就把自行车学会练熟了。其实也简单,无非是有预判,早捏刹车。
倒是学会过后,摔过两次。
一次是显摆错了地方。细雨迷蒙的晚上,在北碚教一群大点的少年骑车,转圈时没注意地面湿滑,摔下去,人没事,自行车主人心疼了好久。一次是在成都。唐和泰跟朋友从川音骑到川师,他骑着26吋的自行车,朋友骑28,一起一路狂奔。唐和泰骑得很吃力,只顾埋着头跟上朋友。在九眼桥吧,那时还是国道,唐和泰忽然感觉朋友不在了,抬起头,眼前是一群牛,不是一头,是十来头,在慢慢走着,朋友已经绕开了。唐和泰连绕开的机会也没有了,说时迟那时快,唐和泰一边捏死没多大作用的刹车,一边侧身猛压强行避开,堪堪滑过牛群就摔在地上,还滚了半转。好在人车无碍,翻身上车追赶朋友,到了川师门口下车,唐和泰腿软得站都站不稳,要不是扶着自行车,真就跪下去了。而朋友居然不知道唐和泰摔倒过。
重庆是山城,北碚也不是一马平川,骑自行车有诸多困难,当然不如骑摩托车。而那次在解放碑看到美院数十名教师骑着摩托车缓缓驶过大街,把唐和泰震撼了好多年。
大学毕业回到北碚工作,已经满街是摩托车在跑了。
这时摩托车在国内普及已十年,也分出些档次,国产品牌怕有上百种。而下岗职工和农转非,很多人选择了用摩托车为市民提供短程代步,这在出租车少、又没有城内公交的北碚很有市场,市民称其为“摩的”。
官方不时打压摩的,查违章,扣车。但摩的既有市场需求,又能解决相当一部分的人生活来源,所以也没严禁。其实那时候的重庆城,到处都有摩的,直到现在也还有,只是少得多了。整个重庆,是唯一不禁摩的大城市,这可能跟摩托车是重庆的支柱产业有关。
工作不久,唐和泰攒钱买了辆摩托,当然也是找妈赞助了大头,没敢找爸。跟卢慧谈恋爱那两年,摩托车出力不少,也出过洋相。一次两人去文星场玩,因避让大车冲下山坡,好在那是缓坡,并无大碍,卢慧受了点擦伤,裤子也被划破了,她因此不敢回家,说要加班,到厂里住了几天。
拉风了几年,也少了劲头。后来升级成小汽车,唐和泰对摩托更没有兴趣了。
儿子唐万谦继承了对摩托车的热爱,退伍回来,读完大学,考驾照,买摩托,去美团送外卖。唐和泰很不满,因为已经给他联系了一个单位,可以先混个事业编制,再慢慢想办法解决公务员编制。
唐万谦说我又不想当官,才懒得去混这些编制。一天尽是说些套话,有啥意思?莫看起他们说个话头头是道的,要独立做事,有几个做得像样的?我虽然没有远大理想,也不愿意跳火坑。
唐和泰听了,气得眼睛瞪得溜圆,想反驳,却没找到适当的话;想一耳光搧过去,又没这习惯。只好气哼哼地转身走开。
一干三年,先遇上美团生意大好,唐万谦挣了些钱。今年开始收入锐减,唐万谦一边坚持,一边和几个朋友谋划起干点别的了。唐和泰两口子冷眼旁观,等他自己去蹦跶吧。
这对摩托车的热爱也早就影响到兄弟唐和晋了。
唐和晋初中时就喜欢上摩托车,还有从小就热爱的美术,这是跟着父亲在文化馆薰陶出来的吧。唐家栋说学美术需要的是悟性和努力,不需要学历。你这成绩要考好学校也考不起,不如去考个中师,先从美术老师做起,积累足够了,再去美院进修,能不能有大成,就看造化了。唐和晋依计而行,大的造化没有,只是从小学教师变成了中学教师,还在北碚开了工作室,办美术培训班。
虽然早有了小汽车,唐和晋还是保留着摩托,偶尔骑几转。但他儿子唐贲,初中时就骑着父亲的摩托炫技。他这辈子最认真的学习,恐怕就是考驾照了,理论部分。他高中毕业就考了摩托车和小车驾照。勉强考上的大专,也是车辆维修专业。这也算符合兴趣吧。
最让唐和泰接受不了的,是唐贲居然有文身。虽说只在小臂纹了一对齿轮,比起那些满手臂甚至满身龙虎花纹的文身来好多了,但只要有,就超出了唐和泰接受范围。他知道自己说了唐贲也不会听,就去找唐和晋,没想到唐和晋只是对齿轮纹在身上是否具有美学价值表示了疑惑,其他却不置可否。唐和泰很无趣。
这些年来,唐和泰看到如此多超出自己理念的现象,想扭转过来,最终大多以自己闭嘴了事。
在单位里更是如此。
唐和泰毕业时联系进了北碚乡镇企业局,下过企业,又在科委、统计局都干过。凭着老牌大学生的文凭,早就成为主任科员,但调整公务员职级序列时,只评了个二级。调到新成立的应急局,才解决了一级主任科员,而职务只任了个综合协调科副科长。除了一个副局长,唐和泰是局里年龄最大的科级以上干部了,还以正任副!这?但想想还有那么多连一级主任科员都没评上的老同志、老同学,唐和泰也就平衡了。
今年人员调动,唐和泰也调任应急局物资中心副主任,这是正科级职务,想来退休时靠一个四级调研员没问题了。并且唐和泰也很喜欢主任这个头衔,虽然比组长差了点,比处长、科长这些外延大多了,好听得多。毕竟中国最大的处就并没有处长,而主任到处都有。
重庆升直辖市,北碚随之升为厅级,科级干部在北碚有上千人。这几年管理层级下沉,各种职位丰富起来,科级以上领导就更多了。这最大的好处是唐和泰从不把自己当官员看,就只是一个普通公职人员。虽然更多的人是官气更足了。
仕途不理想,唐和泰也思考过缘由,最后结论是怪自己不适应,等自己适应了,融入了,却发现又落伍了。偶尔机会到了、兴致来了,可以拍拍的时候,竟然没人能理解。没趣!好在这把年纪了,不用挣表现了,完全进入孔老人家“随心所欲不愈矩”的状态。
这次前所未有的连晴高温,加上重庆已经燃起的几处山火,再有北碚几次险情,不仅应急局,全区政府上上下下,连脚板心都抓紧了,伴随封山令下达的,是各个部门自查、巡查,排除隐患,周末也安排上了。各救援队伍、街镇民兵连也得到通知,做好突发险情时紧急出动的准备。
唐万谦喜欢太子摩托,至于堂弟唐贲酷爱的越野摩托,唐万谦是敬而远之。
如果架子摩托可以称为马的话,那踏板摩托只能叫驴,毛驴。但现在唐万谦不得不骑着踏板摩托四处穿行,因为这是美团骑手的标配,便于装货。不过,他宁肯增加成本,也不用充电那种电毛驴,
早先唐万谦还看不惯那些男孩子穿个短袖,却在手上套一个套袖。在他看来,这跟娘娘腔没多大区别。可他自己现在却不得不如此。时常要一路小跑进小区上楼送外卖,穿长袖包着是受不了的,而烈日下,光着手臂骑摩托,那肯定要被晒脱几层皮。
连续二十多天40度以上的高温,唐万谦从最初的一天比一天恼火,到现在已经适应了高温。对于无法改变的东西,你除了去适应它,没有其他办法。
好在不闷热。他只担心轮胎会不会被烤得粘在地上。
天热了,订单也稍稍多了些。只不过风险也加大了。疫情期间,什么事都可能突然降临。
从小区走出来,唐万谦看看手机,两点了,中午的高峰期已过,该抽空吃饭了。他跨上毛驴,把手机放进手机架,伸手把口罩拉到下巴,一拧油门,就向聚集点奔去。
一路上,热风扑面,如同穿行在干蒸房。
街上少有行人和车辆,路边占道的车辆都少多了。穿行的,大多是快递小哥和外卖骑手。现在除了大型平台,一些大型商家也推出了自家的骑手送货。你在家里吹着空调,打开APP,翻翻,点点,选货付款,就会有骑手拎着一大包物品送到你家门口,不需要额外付费。要是有足够经济能力,现在的社会,那真是方便之极,悠闲之极。
问题只在于,我怎样才能拥有和保持这样的经济能力?
唐万谦胡乱想着,驶进城南广场,停在大树下的摩托车停车位,脱下简易头盔拎着,来到旁边地下商场入口处。这里既可享用商场透出的冷气,也不太妨碍顾客的进出,已经聚集了四五位穿着美团T恤的骑手。
唐万谦褪下防晒套袖到手腕处,在台阶坐下,头盔放在一旁,接过阿罗递上的矿泉水,仰头咕嘟咕嘟灌起来。祥娃递上盒饭:“谦哥,少喝点。喝多了又吃不下饭。”唐万谦停下举手一看,矿泉水已去了半瓶。一抹口角的水,嘿嘿一笑,放下矿泉水,接过盒饭,赶紧刨起来。跑了五六个小时,这已是下午两点,饿疲了。
老包继续着刚才他们的谈论:“我现在要每天都去买一注彩票。”
“包哥,你不是讨厌彩票吗?”雷娃问。
老包说:“万一哪次我进小区送份外卖,就被封在里面的话,那开封的时候,彩票必定中大奖。”
祥娃说:“包哥你真会安排。”
雷娃说:“除非包哥你一早买彩票。头天买和当天买,运气肯定是不一样的。”
老包愣了一下:“是呀!我还没想到这一点呢!嗯,得一早出门就买彩票。”
阿罗说:“彩票店好像都是下午才开。”
老包搓搓手,哈哈笑了:“你们安排起,倒好像我真的要去买彩票一样。我有那运气中奖,还用得着在45度的太阳底下骑个踏板送外卖。”
唐万谦强吞下一口菜插话说:“梦想,呃,总是要有的,万一就实现了呢?”
老包说:“中大奖那不是梦想,是做梦。”
祥娃叹口气:“唉,没想到北碚是天亮了流泡尿。外面疫情那么凶的时候,北碚都是零感染。两年半了,怎么突然就冒出几例来。这下是金身被破了。”
老包说:“能守住两年半,也不错了。外面大大小小的城市,哪里不是这个小区封了封那个小区?”
阿罗抢着说:“就是,我刷手机,有人在巴南封了7天,出来刚回南岸,又被封了,那真是人都整疯了。”
唐万谦吃完了饭,起身到垃圾箱扔饭盒,回来听阿罗还在说:“我听说北碚没有疫情,是因为有缙云山山神庇护。这下金身破了,是不是山神不管北碚了?”
老包没好气地说:“你这些娃娃还迷信得很吔。这几天北碚天天上45度,还有人说北碚像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北碚是不是炼丹炉嘛?”
唐万谦说:“北碚真还有过炼丹炉。只不过不是太上老君的,是黄帝的。”
祥娃一脸惊奇:“真的呀?太上老君和皇帝,哪个大些?”
老包更是愣了下,没等唐万谦回答就又问:“那有人说北碚这几天像是成了火焰山。北碚有没有火焰山呢?”
“有呀!”唐万谦觉得发急的老包很可爱,看着他笑起说:“你晓得公园噻?北碚公园,那座小山包,原来就叫火焰山,连公园最初也叫火焰山公园。”
这下老包说不出话了,只朝唐万谦瞪着眼。
阿罗追问道:“谦哥,那炼丹炉是怎么回事?”
唐万谦解说道:“传说呀,缙云山是轩辕黄帝炼丹的地方,炼出丹时,天上有非红非紫的云彩,称为缙云,所以把这座山命名为缙云山。”
祥娃崇拜地看着唐万谦:“谦哥,你怎么晓得得这么多?”
唐万谦说:“我爷爷当年跟着前辈修北碚志,我小时候他就给我讲这些故事。”
阿罗问:“什么叫修北碚志。”
唐万谦说:“志,就是一个地方的历史。修北碚志,就是把北碚的历史写出来。”
祥娃说:“我婆婆说,缙云山上那个缙云寺,有一千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