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过,天色开始暗淡了。
阿罗载着唐万谦,兰兰载着林巧,一起下山。临下坡时,唐万谦回望一眼,只见缙云主峰方向,半天红云,轻烟四飘。
下到虎头村,帐篷虽在,却没多少人。唐万谦去物资点问唐和泰的去向,才知道随着火场的移动,指挥部也在分设,云山小学有一个,人和水库有一个,工作人员也不知道唐和泰现在在哪里。唐万谦打电话问,唐和泰说他在人和水库这边。唐万谦说清自己要下山做核酸,唐和泰说歇马街道办这边设的点最多,做核酸要快些。
穿过依旧尘土飞扬的小虎路,转入干道,折入公租房区域,经过云山小学,远远的,就看见街道办那边,明亮的路灯,路边帐篷一串串灯,车灯,头灯,再加上鼎沸的人声,像赶夜市一样热闹。
唐万谦搜寻着大白的身影。当然,要在一群反光背心中发现全套白色防护服,那也是很容易的事。在两个位置相对独立的帐篷里,有四组十来个身穿防护服的大白。
唐万谦他们在附近路边停好摩托,走过去。
正排着队的人立即让开,还说:“你们是刚从山上下来吧?快来快来,你们优先。”
唐万谦他们相互看看,真是特征太明显了。阿罗不愿戴头盔,脸上因尘土的沾染,显着戴护目镜和口罩的印迹。兰兰戴了头盔,身上则逃不掉尘土处处。林巧好得多,但也明显在尘土环境久呆过。唐万谦最显眼,黄土黑灰,脸上身上,从头到脚到处都是。
唐万谦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说声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从裤兜里掏出口罩戴上。有人说:“马上测核酸还不是要喊你取了张嘴。”唐万谦说:“还是有点仪式感好些。”
四个人本想轮流做了就行了,旁边在喊:“来,一排队伍来一个,我们都要支持下噻。”于是他们几乎同时扫码登记张嘴捅喉咙。
走出来,兰兰说:“还是比吃土舒服些。”林巧说:“书上说泥土的芬芳,我真没感觉出来。”唐万谦说:“这不是没有水吗?当然芬芳不起来。”
“来来来,壮士们,喝水。吃西瓜。要不要红牛?要不要藿香正气液?”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各种饮品也递到面前。阿罗很自然地拿过一罐红牛,说声谢谢就开了喝起来。唐万谦也接过一支藿香正气液,一罐红牛。兰兰接过西瓜,林巧接过牛奶,都整起来。
有人继续问:“你们吃饭没有?要是没有我去端点过来。”
林巧说:“谢谢了,我们是吃过饭下来的。”
唐和泰挂断儿子的电话后,就觉得有些不安生。在帐篷里走走看看几转,把事情作了安排,打个招呼,就出来,候了一辆送完物资下山的摩托,下山,来到做核酸的位置,正看到大家在给唐万谦他们递吃的。他走近点,站着看唐万谦。看着一身花里古兮的儿子,唐和泰不觉眼睛有些湿润了。
志愿者们开始打听山上的情况,唐万谦却感觉到了什么,四下张望,看到父亲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忙挤出人群,让阿罗他们去回答问题。
“怎么样?”唐和泰问。
“还好吧。”
“还好?这样算还好?你妈不晓得要心疼成啥样子。”
“我回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再让她看,不就行了?”
“哼,你倒说得轻巧。我看看。”唐和泰转一圈仔细检查一下儿子,还专门摸了摸衣袖上那个破洞,又翻开看看。
唐万谦喝完红牛,把罐子拿在手里转着把玩,等父亲看完了才问:“怎么样?没掉一块肉、断一根骨头噻?”
“没事就好。这次救火,没出大的伤亡,就是中暑、烫伤的多,也有擦伤、破皮、扭伤的。安全第一,市里反复打招呼。”
停了一下唐和泰又问:“那两个女孩是跟你一起下山的?”
“是。在山上认识的,她们也要做核酸。”
“嗯,要把人家女孩子照顾好。要有个男子汉样子。”
“晓得。”
唐和泰提醒说:“给你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又走过去招呼道:“大家让从山上才下来的壮士休息一下吧。他们埋头救火,也知道不了多少情况。”
志愿者这才散去。唐和泰问:“你们找个地方休息吧。要不要回家洗个澡,换下衣服?”
兰兰说:“火还这样燃起,哪个回去睡得着嘛?洗了换了,到山上还不是几下就弄脏了,不如不洗不换。”
唐和泰笑着点点头,像是很欣赏这个率真的女汉子。打量他们三人后,唐和泰提醒:“你们在山上要注意安全,特别是有受伤或者觉得身体不舒服,一定要主动说出来,不要硬撑。”
阿罗说:“每个领导都在这样提醒我们。我们记住了。”
“记住就好。”说完唐和泰也笑了。
刚好唐万谦打完电话走过来,唐和泰的电话也响了,他以为是卢慧打来的,掏出一看,脸色就有点紧张,接电话时,他只嗯了两声,挂掉,脸色更凝重了,对唐万谦说:“快,送我上山。摩托在哪里?”
唐万谦知道一定是山上出问题了,赶紧向摩托快步走去。阿罗也追上来问:“叔叔,我们呢?”
唐和泰头也不回地说:“不要声张,跟着来吧。”
兰兰跑来骑摩托,阿罗正准备上她的车,林巧紧张地问:“我呢?我怎么办?”
阿罗想想,让开说:“你快上。跟上。”然后走向旁边的摩托:“哥哥,走,送我上山。”
三辆摩托转瞬进入山道。
原来是人和水库上面城门洞的山火复燃,必须马上组织人力物力灭火。
城门洞是一公里外一个老寨子遗址,早就废弃荒芜了。那里地势险要,灌木密集。山火昨天上午烧到这里,消防指战员千辛万苦费了老力,在下午灭了火,没想到枯枝败叶积得太厚,到夜晚狂风一扫,复燃了。连夜组织力量扑救,今天上午扑熄,晚上又复燃了。
唐万谦他们赶到人和水库灭火指挥部时,正看到一队跑步上山的武警官兵的影子,一长串头灯的灯光钻入丛林中闪烁。
唐万谦和阿罗跑到物资点,准备领物资送上去,唐和泰在后面吼:“现在最需要的不是物资,是人力。摩托也用不上。你们拿打火帚,跟上去灭火。”顿一下又喊:“把头灯换一个。”
唐万谦和阿罗没有丝毫犹豫,跑去换了满电的头灯,提一把打火帚打,就追着头灯往上冲。在场有几个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好的志愿者,也有样学样,领了打火帚、头灯往上冲。兰兰和林巧去领时,被拒绝了:“这不行。男的没上完,女的不能上。”
这时旁边有人小声说:“这么晚了,看也看不见,就这样叫志愿者往上冲,好不好哟?”
林巧扭头说了一句:“冲第一个的是他儿子。”
没人再说话,又是一大群志愿者来领头灯、打火帚往上冲。
指挥部出来人喊:“增援的武警快到了,请志愿者准备补充灭火和后勤物资。”
志愿者们转而去推摩托,载人载物往上跑。
从指挥部所在人和村委会这里上城门洞,走出去百多米连山路都没有了。顺着几根敷设好的消防水带,穿过一段杂草,有一条整修好的水沟,消防水带蜿蜒而上,灭火人员也只能从这周围爬上去。志愿者们用背篼背着各样物资,打火帚、灭火器、矿泉水、药品,手脚并用,抓的抓竹子,抠的抠石头,抱的抱消防水带,就这样往上爬。
胀满水的水带,有节奏地抖动着,很不容易抱稳,上面又在喊:“抱水带的人不要太多了!影响灭火!我们扔绳子下来了,背篼倒起套上我们拉。”
志愿者赶紧取下背篼,倒过来套上绳索,拖上去。空手爬坡总要轻松些。
几十个志愿者就这样在头灯照亮的黑暗丛林里艰难爬升,然后背起背篼继续前进。
不一会儿,下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一二一二的口令,大家又尽量让出水沟,让这百十名身手矫健的武警战士赶上前去。
水沟爬完,又是黑漆漆的小树林。
不仅是光线暗,几乎每棵竹、树都有黑乎乎被烧过的印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炭味、焦臭。焚烧过的竹木横七竖八,地上尚带余温的灰烬呈黑白不一的颜色,甚或有轻烟冒出。
手脚并用耗时一个多小时,林巧他们到达火点城门洞。
虽然一路上随着大部队歇息过两次,林巧还是感觉体力消耗超出了极限,呕吐起来。兰兰赶紧来扶着她,帮她抚背。待她平静点再问:“怎么样?好些了吧?”
林巧长吐一口气,苦笑着说:“我的体力比起你来还是差多了。”
兰兰掏出一支藿香正气液,一边撕开递给林巧,一边说:“要是你啥子都比我强,那有啥意思?总该让我有点用处吧?”
林巧喝完,又长吐一口气:“哪里,身体才是本钱。”
兰兰说:“那本钱差的也不止你,你看,有好几个人,还是男的,也吐了。”
“哪能尽跟差的比。”
缓过劲来再起身观察,林巧才发觉这是一片不可能扑灭的火海。一块巨大的凹地里,燃起熊熊大火,烈焰狂窜,还有不少火星随风飞舞。
火光映红着志愿者们看傻了的脸。
有人反应过来:“快走,我们要把物资送拢。”
林巧这才发觉,扑火的战士和志愿者,并不在这里。他们在稍远处火场边缘扑打,尽力阻止火势的蔓延。
林巧一背上背篼就觉得又有了劲头,低着头吭哧吭哧继续走,兰兰跟在她后面。
走近了,林巧想辨认一下唐万谦在哪里,但只看到一个个打扮、行为类似的剪影。她只得把背着的五具灭火器放到集中的地带,喘口气,再去山崖处接应下一批物资。
消防员几个人一组,抱起消防水带,领头的用肩膀扛着水枪头,把水龙喷向火头,武警战士用工兵铲近前扑打,志愿者们用打火帚在边缘扑打,也用灭火器浇湿、浇灭零星的枯枝败叶。
历时一个多小时,斩断火龙,打出近百米隔离带,再围歼凹地里的残焰,大家才松了口气,退出火场,脱下迷彩服,席地而坐,喝水歇息。
身边的人对唐万谦说:“你打火的姿势很熟练哟!”
“学得快。”唐万谦放下还剩一半的水说,“以前也没打过。这两天在虎头山那边打了几次。”
那人说:“好些人教了好久也掌握不到要点。看了着急。”
唐万谦说:“我以前在部队,受过一点点救援方面的训练,打火没学过。”
那人喝完一罐红牛,把罐捏变形,说:“哦,你当过兵?会用绳索攀援吗?”
唐万谦说:“会一点,不是很熟练。”
那人说:“我叫刘刚,是北碚山城雪豹救援队的,你叫什么?愿不愿意现在参加我们的救援队?”
唐万谦愣了一下,说:“听说过火线入党的,还没听说过火线加入救援队的。”
刘刚说:“都是加入组织嘛,性质差不多。你愿意的话,我去给我们彭队长说一声,然后你就在我们组。看你身手,几下就熟练了。”
唐万谦想了想:“我这样也是在救援噻。”
刘刚解释到:“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挖隔离带。隔离带主要是挖掘机挖,但一些边缘地带只能由人去砍。为了安全,必须绑缚绳索,下到悬崖,所以需要一点专业技能。”
“哦,这是很重要的事。好。没问题。”
刘刚又多透了点底:“昨天挖的隔离带基本肯定管不了用,我们马上就要转到挖断坟去大规模开挖隔离带。”
唐万谦问:“挖断坟?什么是挖断坟?”
“这是东边半山上的一个小地名。好,你同意了,我就去通知彭队长。”
几个头灯晃着靠近。
兰兰和林巧一路找,先找到了阿罗,又一起找过来,起身打电话的刘刚吸引他们的目光,然后就看到了唐万谦。
阿罗一坐下就问:“谦哥,累着了吧?”
唐万谦说:“我打火都成行家了,哪里累?刚才又找到组织了,火线加入救援队。”
阿罗问:“什么救援队?”
唐万谦说:“北碚山城雪豹救援队。就是专门从事救援的组织。怎么样,你也参加一个?我给他们说说。”
“好哇!”但阿罗一转念又拒绝了,“算了,我还是骑摩托送物资自在些。”
唐万谦拍拍阿罗肩头:“你就老想当游击队。”
阿罗笑着反驳:“我哪是什么游击队。消防是正规军,你们这种才算游击队,我只能算民工,散兵游勇。”
兰兰也说:“大家都为灭火出力就是了,加入什么组织?”
唐万谦见他们都反对,现过一丝犹豫的神情。林巧说:“救援队做的事可能更重要些,加入也好。大家都尽力做事就好。”
刘刚走过来说:“嗬,唐万谦你还有个团队呀?”
唐万谦说:“这是我的朋友,也算不上什么团队。他们都是志愿者。”
刘刚说:“彭队长同意了,那唐万谦你就是救援队的一员了。我们来说一下该怎么做,下一步做什么。”
王遥所说的决战,其实在二十四日凌晨就打响了。但遗憾的是,因为风助火势,一瞬间就穿过了隔离带,突破了防线。
灭火战斗,全面重新部署。
唐家栋每天起床后最重要的事是侍弄他那三钵昙花,
北碚自上世纪七十年代起兴起种昙花。有一年文化馆种的昙花开出数朵花,成为全区注目的盛事。那晚上,两盆悬着硕大花朵的昙花被放在二楼的栏杆上,一株有两朵,一株有三朵,专程前来观看盛开的昙花的人,挤满了文化馆的各个部位,现场闪光灯频频闪亮,那时北碚所有的照相机可能都集中到了这里。这种盛况也是文化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唱。
唐家栋就是在那时弄了花种,养起了昙花。
后来北碚人的养花潮流转到了令箭荷花上,这种花形似昙花,却开花频频,开的花可以吃,放入炖的腊肉汤中另有一番风味。再后来,潮流又成了种芦荟,这种著名的药用植物自然更实用。只是芦荟开花比昙花更罕见。
但唐家栋一直养着昙花。
从一栋发展成三株。
八十年代末有那么几年,唐家栋的昙花年年开花,有时还开两三次,甚至白天也能开。但后来就开得少了,特别是最近十年,连唐家栋自己都想不起来上次昙花盛开在什么时候。老伴苏桂兰偶尔要调侃他:“你都把昙花养成昙叶了,还想养成啥子?”但唐家栋不以为意,继续每天早上仔细地侍弄昙花,浇水,松土,施肥,欣赏。
昙花一现。
养昙花不是为了那难得的一现,而是为了那份期待。
期待,总是充实的,美好的。
这持续的干燥酷热,唐家栋更关心他的昙花会不会不适应,耐不耐得过这段煎熬。
电话响起来。
唐家栋放下浇水壶,回到客厅接电话。
“爸,这山火是怎么回事哟,都烧了两天两夜了!”唐和晋焦急地问。
唐家栋不耐烦了:“又不是我放的火,我怎么知道?”
唐和晋放缓了语气:“不是你说的缙云山烧了几次大火,都只烧了两天两夜逗各人熄了。这次这么多人扑救,怎么烧了两天两夜,好像还扩大了?”
唐家栋没好气地说:“那只说明老皇历翻不得。我都不翻,未必你还要翻?”
“好好好,我就问一下你,就成翻老皇历了?老太爷你好好养花,不惹你了。”
唐家栋放下电话,口里嘀咕到:“今年这个天老爷,是有点不对哟!”
唐和晋也气鼓鼓地收起手机。
一早醒了,看手机,几个群里都在说,缙云山的山火要烧到主峰了,好几支森林消防队伍到了现场,隔离带也挖了,还是没能挡住山火。这下全体北碚人要出动了!
靠人肉去把山火压熄?唐和晋对群里那些没头脑的人说的话感到厌恶,但儿子唐贲上山参加灭火两天,听说累得不行,却只能追着火跑,是有些让人着急。
在空调屋里都呆不住,唐和晋走下楼,几个邻居大妈,正大包小包的买了菜回来。
唐和晋好奇地问:“吔,今天买这么多菜呀?”
“昨天做了两百盒,受欢迎得很。今天要做四百盒。”大妈们得意洋洋地解释。
“做盒饭?”唐和晋脑壳里转了几转,这里是老城,离歇马那边有七八公里远,“送给灭火志愿者呀?”
“唐老师,你还不晓得唛?我们朝阳大妈群,昨天就开始做盒饭送了。”
唐和晋生怕得罪了这群大妈,忙告饶:“我是说这么远,你们好辛苦。”
“车轮一转就拢了。人家在山上还只有背起走都嘛?”
看着大妈远去的背影,唐和晋想,对,大家都做点事,就是全体出动了。反正没其他事,唐和晋骑起摩托去了歇马。
夏多本想今天要早点赶到现场,可毕竟昨天整得累,又住得太远,开车赶到歇马已快八点,看人不多,正庆幸来得早,一问,才知道山脚的集中点已迁到五公里外朝阳中学那边,只有搭摩托赶过去。
朝阳中学就在缙云山麓一条新修的道路边。道路是双向六车道,可宽了。
学校门口,公路边,已可说是人山人海。数百辆摩托排在公路上,数以千计的人站在公路、人行道上。宽阔的公路已没多少空隙。公路上也有交警、警察维持秩序。分段有人拿着手持喇叭在指挥,喊着:“年龄在四十五岁以下的志愿者,请先过来登记,再依次序安排上山。”看来管理秩序在建立。
夏多掏出昨天发的反光背心穿上,就有些失悔:怎么没准备一个背篼。忘了这茬了。如果说前两天一件反光背心就可算是通行证的话,现在的通行证该是背篼了。
好在人虽多,还没到水泄不通的程度。绝大多数人对该怎么做也是很茫然的。夏多慢慢向一个物资帐篷挤过去,挤拢,又钻到堆放的物资旁边。
身边有人在抱怨:“这是啥子天哟!清早八晨的,就这么热,到中午怎么得了!”
“你这就喊遭不住了,人家还在大火旁边扑火,在光土坡坡上送物资。”
“还是有风。”
“那个风都是热风,还把火吹起到处跑,扑都扑不熄。”
“看嘛,这个水送上去都是热的。”
“要是有冰块保一下就好了。”
“咦,这是个好主意,可以去收集点冰块。”
“那不如来点冰砖。我一个朋友是做冰糕批发的,问他哪里有冰砖,搞点来。”
“嘿,就是冰糕也可以噻。”
“对头,与其在这里傻等,抢机会,不如去做点实事。我走了,去搞冰砖。”这个说话的人说走就走,边走边掏出电话来打。
忽听到管理人员在说:“送十件矿泉水上去。”夏多迅速抢过一件矿泉水,真是像抢一样的迅速,扛上肩才大声问:“送哪点?”
管理人员指引着夏多到排着队的摩托车那里,夏多反身坐上去,面朝后面,抱着矿泉水。这样吃的尘土最少,夏多考虑过。
放了十位志愿者来扛矿泉水,那位排在第十,正庆幸着的志愿者,走拢听说已经够十人了,他得再等一轮时,不禁茫然,向管理人员吼到:“你们数清楚没有?我是第十个哟!怎么会多我一个?”管理人员说:“我这里出了十件水,那边坐满十个摩托。你看清楚没有?”“反正不对噻!刚才数好了的,我是第十个,哪点多出来一个?”“那我就不晓得了。反正十件水,十辆摩托。齐了。”“呃,呃,这是怎么回事?我是第十个都嘛!”“唉呀,你莫念了。你就在这里等,下一轮排第一,这该对了噻?”
夏多反身坐在摩托车上,听到第一句时已经启动了,只笑吟吟地看他们对话。
朝阳中学旁边有一条支路上山,直到挖断坟,分了五个物资点。到二号点这一段,小车勉强可会车,后面就是石板山路了。普通摩托只通到三号点,再转越野摩托往上送。其实越野摩托也送不拢挖断坟,最后一段山路太陡,超过七十度,只能用人力往上背。
夏多到三号点下车,正准备抱起矿泉水到物资堆放处,摩托车手下车对他说:“夏总,你来视察,姿势都很独特呀!”夏多一怔,那人摘下头盔,原来是初中同学唐和晋,夏多笑骂道:“唐娃,你把老子抖惨了,小心二回不给你抄作业。”
夏多放好矿泉水后,走向把车停放在旁边的唐和晋,问:“你还来得早。”
唐和晋说:“我这都是跑第二趟了。你好像是住在童家溪那边,远得多。哦,你们还要排队叫号。你等了好久?”
夏多说:“我其实才到,抢到一个机会。”
唐和晋想了想,说:“我是听到有人喊怎么会多了一个人,结果是遭你抢了。”
夏多得意地笑了:“这年头,脑壳不灵光点,哪里做得到业务嘛!”
唐和晋说:“平时感觉不出来,真的遇到点事,没想到北碚有这么多人往前冲。我还不是,如果不是碰到我哥哥打招呼,我照样在下面等起。”
“你哥哥?”
“我哥哥是应急管理局的。”
“哦,是嘛,当个志愿者都要走后门。好感人。”
这时一个戴着全套护具的年轻人走过来,摘下护目镜,是唐贲。唐贲问:“爸爸,你今天也来了?”
唐和晋一愣:“你不是说在虎头山那边吗?”
唐贲说:“昨晚半夜接到通知,要增援挖断坟大隔离带的开挖,就全部过来了。你好久来的嘛?”
“我都跑两趟了,哪注意到好多点钟到的。”
“那你要注意身体哟!莫中暑了。”
唐和晋满意地说:“好。你也要注意安全,危险的地方稳到点。”
夏多插话:“这次你们年轻人是好样的!”
唐和晋忙介绍:“这是我的初中同学,夏叔叔。”
唐贲点点头:“夏叔叔好。你们这么大年龄都在往山上冲,我们更应该做。好,我去准备下一趟了。”说完就转身走了。
夏多问:“你儿子叫啥名字?”
唐和晋说:“唐贲。”
“唐璧?璧山的璧?”
“不是。是愤怒的愤少个竖心旁。那是个多音字,也可读奔。”
夏多说:“我看读成奔还像些。你看他是不是喜欢奔嘛。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一家都奔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