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麻子突然惊醒。
摩托声把他惊醒。
他一翻身坐起,看空地上来了十几辆运送物资的摩托车。
龙麻子摇醒身边的同伴:“快醒醒,物资上来了,该我们送了。”
几个年轻人次第而起。
有人混沌地问:“现在是几点钟哟?”
唐贲坐起来看看手机,是凌晨四点。他们已经睡了六七个小时了。
“哎呀!都睡了这么久了,怎么没人喊我们?”龙麻子不解地说。
但当他们走向的摩托时,他们看明白了,三号点以上,一连串头灯延伸出去,运输人链已经构建,隔两三米就是一个志愿者,站着就把物资传送到作业点。
陈新奇揉揉眼睛说:“我说没有人喊我们,原来是我们失业了。”
唐贲晃晃头说:“失啥子业呢?我们还不是可以一起传。”
陈新奇四下找一找:“咦,唐叔叔呢?”
有人在后面小声惊呼:“你们看这是啥子?”
“泥巴。一坨泥巴。一大坨泥巴。”
“摩托车。”
唐贲挤过去一看,唐和晋睡在帐篷外,身边一块泡沫盖子上,是一尊泥塑,一个年轻人背着背篼骑在越野摩托上的造型。
唐贲把大家招到一边,小声说:“这是雕塑,是我爸爸为我们塑的雕塑。”
“为我们塑的?”
“你看那是不是我们骑摩托的样子嘛?”
唐和泰被摇醒了。
小车行进在缙云山的盘山公路上,一个个急弯把唐和泰摇醒了。
“这到哪里了?”唐和泰嘟囔着问。
驾驶员小赵回答说:“进山了。快到黛湖了。”
坐在副驾座位上的张建华也惊醒了,应了一声“哦,到黛湖了。”
唐和泰赶紧望向窗外。
朦胧的天色已勾勒出山脊,树林间的路灯也不那么明亮了。小鸟的欢唱此起彼伏。
小赵惊奇地说:“咦,怎么消防车停到黛湖来了?”
张建华说:“这是要在黛湖取水。我们下去看看。”
黛湖,是镶嵌在缙云山腰的一颗明珠。这里原只是一片山谷中的凹地,叫九龙窝。卢作孚想关水造湖,建成一个疗养胜地。1928年底有了设想,1930年白屋诗人吴芳吉命名为黛湖,并请得欧阳竟无题写湖名。但因为资金问题,到1943年才建成。黛湖水质极佳,养出了一百多种水藻,有两种还是缙云山独有。
这次,黛湖将为灭山火提供水源。
看了一眼静静停在湖边的两辆消防车,唐和泰说:“算了,我们上山看吧。这时不必打扰他们。”
小车经腾龙垭,入山门,过缙云寺,来到中共中央西南局缙云山办公地旧址所在的三角花园,这里停着几辆环卫所的车。张建华介绍说:“消防水带是经白云竹海,由小路从这里引上来,直到八角池。我们车辆不够,请环卫所支援的洒水车在这里加压。”
“从黛湖引到八角池,那得用多少水带?”
“计划用八公里,实际用了六公里多水带。沿途加压两次。”
唐和泰说:“你们准备得好充分。这下灭火用水足够了吧?”
张建华说:“要说灭火用水,那可远不止这些。山上周边的每个鱼塘,我们都去检查了是否漏水,还临时挖出九个简易塘堰,用纤维布防漏,并全部设置水管、水泵,保证有水可用,有水可补。隔离带璧山下面,我们调了十台大洒水车,满载,蹲守在那里。”
小车一直开进微波站,这里是公路的终点,也是新设的前线指挥部。几辆消防车、指挥车和各种后勤物资,把一个小院挤得满满的。
唐和泰和物资中心的小何下车就去检查物资,品种,数量。唐和泰问:“小陈,这边情况怎样?”
小陈说:“目前这边上来的志愿者还不算多,大家都往歇马那边去,正往这边动员。山下游客中心统一调配,组织公交车把志愿者送到杉木园,再用摩托送至舍身崖,然后步行到八角池,那里是两边隔离带的交汇点。”
唐和泰说:“今天,哦,该是昨天了,下午开始从八角池往下,向两边开挖隔离带,但进度不理想。指挥部已经决定尽量增加人手,先打通,再拓宽。天一大亮,就会有大量作业人员、志愿者上来,我们的物资要保证充足,提前预估调配,不能缺哟!”
“唐主任你放心,我们一定提前安排,保证充裕,不会出差错。”
这时,院门口站着的几个志愿者中,发出一个声音:“我给你们说嘛,像这么一个一个的志愿者进去送东西,容易出问题的哟!”
唐和泰走过去问:“你说啥子呢?”
说话的正是老童。
老童说:“舍身崖过去,摩托都走不了,人走过去,绕过坛子口,要用将近一个小时才能到八角池。我是走过的。一个一个的志愿者扛起东西,走在树林子里,容易出问题哟,我先给你们说到这里嘛。”
唐和泰听明白了,说:“嗯,你说得有道理。我们马上办,天一亮,就请志愿者进去,组成传递链,这就稳当了噻!”
老童没想到这个领导答应得出人意料的爽快,愣住了,好一阵才说:“你是个大领导哟!我一说你就同意安排了。”
唐和泰说:“我算啥子大领导嘛,比起芝麻官都还要小一截。我是给你开个玩笑。”
老童生气地一挥手:“开玩笑?你喝我嗦?”
“志愿者排成队传递物资,指挥部在昨天晚上就同意了,挖断坟那边当即就执行了。这边志愿者少,组成不了。但天一亮,人多了,就行了。”
“哦。那就好。”老童想了想又说,“看你多少也是个领导,你帮我说下嘛,放我进去。”
“啊?你还没进去得成呀?”
“就是噻!他们就嫌我岁数大了。”老童痛心疾首地说,“这个岁数它各人要长,我没得办法喊它停下来都嘛。”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唐和泰打量了一下老童的强健体魄,说:“我不算啥子领导,这个事我更拍不了板,不过我可以帮忙给你说下情,得看他们听不听。”
旁边一个管理人员说:“你又不是大一点吧点,你都超龄一轮了,我们哪个敢放嘛?”
又一个说:“领导必须上,党员、退伍军人优先,你哪条都不占。”
“我会用油锯噻!熟练得很。”老童立即说,“我现在都可以担两百斤石头开步走,三四百斤都抱得起来。”边说边转圈,挥动虎臂,扭动熊腰。
唐和泰说:“你会用油锯?不是冒充噻?山下冒充油锯手,拿到油锯才开始查百度,查京东,学怎么用的,多得很。”唐和泰模仿了点老童的语气。
老童眼睛一瞪,比划着说:“油锯电锯我都熟。改木料,锯树子,我哪样没干过嘛?我昨天、前天都在歇马那边上了山,人家都要让我进。昨晚有台酒,推不脱,才下的山。他们说八角池这边也需要人,我天不亮就骑起摩托来了,结果嘕?你们不让进。”边说老童还跺起了脚。
从指挥部里出来,听了一阵的张建华说:“这个我倒可以作证,前天吧,我在人和水库那边见过他的。”
“你是个好同志!”老童高兴极了,“你们听我没乱说嘛!”
“好嘛好嘛,你可以进去当志愿者了。”有管理人员说。
“要得。我马上就去。”老童回头又对其他志愿者说,“有一起走的没有?”
现场的十多位志愿者都说那我们一起走。
志愿者或坐摩托,或走路,都往舍身崖、八角池那里面去了。张建华对唐和泰说:“唐主任,我也要往里面去,支队长在里面的,我去汇报一下。就不搭你的车下山了。”
唐和泰说:“那我也进去看看。”
“哎呀。”张建华面露难色,“一个往返没两个多小时不得行,唐主任你的时间好不好安排?要是打通了,倒好说,现在还必须回来坐车下山,这一算起要三个多小时。”
“哦。好吧,我先下山。”
唐和晋整雕塑,整到一两点钟才草草睡下,被摇醒时,天已亮了。
“老师,这坨泥巴是你的吗?”
又有一个声音说:“这是雕塑,好不好?你莫碰它,”
唐和晋清醒了,坐起来:“是我的,是我的。”
那个人说:“上面说有更多的物资送上来,要加搭帐篷,所以要请你让一点。”
唐和晋站起来,活动一下身子。而上下的志愿者,听说这边有雕塑,都来看稀奇。
那个人提醒:“老师,你的东西,看到莫遭搞坏了。”
唐和晋说:“莫怕,这是草稿,反正我要回去重做。”
这时有个人挤进人群,蹲下来仔细看了雕塑,又站起来问唐和晋:“这是你塑的?”
唐和晋点点头。那人问:“用的啥泥?就是这坡上的土调的水?”
唐和晋又点点头。
“是说嘛。这雕塑最大的问题就是泥质太差,简直没啥粘性。”那人停顿一下又自我介绍:“我是西南大学美术系的,我姓陈。”
唐和晋一听就知道是行家,没想到还是专业人士。
老陈说:“这雕塑的线条、细节,也有些粗,要说下山选好泥料,精心制作,那当然要好得多,但要保持住这份气韵,那会是很难的。你要仔细体味好再动手。”
“好的好的,谢谢指点。我一定静下心,好生做。”
“这个千万要保留住。这份气韵难得!”
“这……做是做了,我还真觉得是打个草稿,没想过怎么留。这里人多事多的,怎么保管呢?”唐和晋好生为难。
老陈说:“你带回家不就保管了?”
唐和晋恍然大悟,但一看看四周忙碌的志愿者,有些犹豫。老陈说:“这里有这么多人,你还不放心?再说,你回家一趟,可能也就一两个小时,到时候还有得做的事。来,我先拍张照片,作个纪念。”
老陈这一说,手机还没举起,已经有好几个手机对着雕塑拍起来。
唐和晋找来包装绳,仔细把雕塑和泡沫盖捆在摩托车后座上,又把泡沫箱翻过来盖上捆好,骑着下了山。
路上,唐和晋给雕塑起了名字:山火骑士。
唐和晋还没到家,他那个当时还没有名字的雕塑照片,已经通过多个志愿者群,在北碚传开了。
兰兰的摩托,载着林巧,天亮就出发,赶到了舍身崖。
停好摩托,兰兰本想换个方式,跟林巧一起去前线扛物资,却被告知运输已经改换为人链传送。
兰兰不干了:“我才不喜欢哈戳戳的站在那里递东西。我还是去跑我的摩的去了。”
“这一段路两百米,有啥跑事嘛?”
“我看了的,可以从山门那里跑起,还是有几公里。”
林巧说:“这一段尽是上好八好的公路,连车都没有。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再说,来个货车跑一趟,你要跑半天。”
兰兰说:“总是动起的噻。光站在那里传,我才不干。”
林巧说:“现在还早,人少。我们就往最前面走,那不就可以找点其他事情做了?”
“嗯,有道理。那我们走嘛。”
当然没有打空手走进去的道理,兰兰和林巧各背了两件矿泉水上路。
走了多大一歇,休息的时候,兰兰摸摸肩头,对林巧说:“幸亏听了你的,穿了迷彩服,还垫毛巾。这背篼勒得我肩膀好痛。要是穿那层短袖,更不得了。”
林巧说:“我是还没背的时候,亲眼见好多儿娃子几趟就把肩膀磨破了,痛不说,还做不了事。”
走了近一个小时,来到最前沿,油锯手伐树的地方。
放下物资,坐下休息时,林巧说:“你看,我们不是跑到最前沿来了?干啥事符合你的兴趣?你挑,你选。”
兰兰说:“我真佩服你,一幅娇弱样,动脑壳的事不说了,干那些下力事都能干下来。”
“嗨,哪样事,都是人干出来的。哪样事,都是许多人一起才能干成的。”
“咦,这个话是啥意思呢?好绞哟!”
“哎呀,现在有些人呀,不愿付出,就希望别人帮他把什么事都做了。他一个不满意,还要抱怨,什么时代的一粒尘土,落在每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山。他从来没想过,其实他自己就是那样的一粒尘土。”
“还是听不懂。人,怎么是尘土呢?”
“每一个时代,就是由我们每一个人组成的,所以每一个人,就像一粒尘土。”
“哦,好像明白了一点点。我们每个人都要努力,不要成为压在别人身上的一座大山。”
林巧笑了一笑,没再多解释,只说:“走,我们去帮助清理锯下来的树枝。”
一尊雕塑,激发起唐和晋的创作欲。他也不想去当志愿者了,而是希望用自己的眼睛记录这些普通百姓充满英雄气的瞬间。
他回家就取出闲置已久的相机,充电,检查存储卡,这多耽搁了一个小时。准备齐当,下楼骑摩托。邻居小王刚把摩托骑出来,看了问:“唐老师,你往哪里走嘛?”唐和晋说:“上缙云山。”小王说:“我也是上缙云山当志愿者。走嘛,唐老师,你上车,我们一起去。”唐和晋多问了一句:“那小王你准备从哪里上山?”小王说:“那当然是三花石噻。”唐和晋犹豫了。小王说:“唐老师我晓得你去了歇马那边的。现在群里呼吁的都是舍身崖、八角池那边差人。到哪里当志愿者不是一样的呢?”唐和晋想,换个角度,也不错,立马上了小王的摩托。
从三花石那边上了缙云山,一直骑到舍身崖,他们被拦住了:背相机不准进。为什么呢?工作人员说只有有官方记者证,才能背相机进去。
其他志愿者也说,有好些网红在缙云山脚搞直播,号称刚从火场下来。但他们身上没见到一点尘土灰迹。问他究竟去了哪点,他也支支吾吾。围观的市民愤怒了,纷纷指责,差点把手机和设备全摔了,还把他扭送派出所受教育。市民们极其反感这种为博流量来消费山火的行为。
唐和晋吓了一跳,没想到潜在的事态这么严重,弄不好自己要成斗争对象,猛然又想起,刚才检查相机时,正好照了几张自己才做的雕塑,马上拿起相机,调出照片给大家看:“我是在歇马那边奋战过的,有照片为证。这里还有我昨晚在山上现场制作的雕塑,我是要保护作品,把作品拿回工作室才下的山。你们看嘛。”让大家看一圈后,唐和晋补充说:“我虽然没得记者证,但我觉得我还是有资格去记录我们市民的英雄壮举的。”
“这个雕塑真是你塑的?”
“真的。这是我拿回工作室后拍摄的。”
“我们群里有。”
“我好几个群里都有。”
“好。你有资格带相机进。请进。”
这是8月25日了。
烈日当空的缙云山,天气预报是42℃。而这光秃秃的隔离带,气温仍足有50℃。天上不时有各种无人机和投水直升机飞过。上千人排在山坡上,传送着食品、饮料、油料、工具等各种物资。
草木除尽的隔离带,宽窄不一,从挖断坟逼近八角池。光秃秃的隔离带,在两边树木映衬下,显得尤为显眼。
唐贲和他的几组伙伴,冲到了最前方,参加锯树、修枝,清理现场。就像唐贲所说的,只要你想做事,这山上还怕没有事做吗?哪有失业这一说!
唐贲左手握住防滑手柄,右手拨开开关,一拉启动拉绳,发动机轰鸣,再右手握紧油锯把手,控制油门,把飞速运转的链条比好贴着树干在树枝根部切下,嗞——一声,树枝掉下来。不到两秒钟。
其实油锯的操作很简单,除了要小心仔细外,最重要的是力量。修枝的小油锯十来斤,伐树的大油锯本身十多二十斤,高速运转需要力量掌握,遇到阻碍时更得靠力量控制,否则油锯会乱甩伤人。
切割已经倒下的树子简单。要是切立着的大树——当然只有大树,因为小一点的树子挖掘机直接就挖倒了——那得切三下,先在树子倒下方向,横一下,斜一下,切出一个锐角大口,但不能切断树干,再在另一面斜切一下,树干就大概率向你安排的方向倒下。这个流程少说得九十秒,甚至得一百八十秒。那就要拼力量了。
要熟练掌控油锯,还是有点吃力,切不了几棵树就感觉手臂发麻。但龙麻子兴奋不已,抱着油锯就不肯丢手,其他队员都在切树枝,他是追着熟手等候机会切大树。
整了半上午,龙麻子独立伐倒了两棵大树。
一牙牙浸泡在冰水中的西瓜,由泡沫箱装着,通过千多双手的传递,来到伐木队伍中。
全体休息,龙麻子甩手拍肩,得意洋洋地回到队员中。大家都坐下来吃西瓜,龙麻子一边啃,一边问唐贲:“唐哥,你说这个油锯是不是加个轮子就可以成摩托车?”
唐贲说:“必须还得有变速器、传动轴。不然这个摩托比飞机还快,但是又没有多少力量。”
陈新奇说:“还要有刹车,减震。”
唐贲:“那是为了安全、舒适用的,不是最基本的配置。”
龙麻子想了想说:“多读点书是好,啥子都懂。”
唐贲听了,脸上却有点挂不住。老师、长辈也用这句说他,但那是责备他学习不努力。龙麻子这样说,是真心羡慕他多读了点书。自己还会让别人真心表扬读书多,这当然让唐贲有点不自在。他像清嗓子一样嗯了两声后说:“多读书当然好,呃,多读些书,会的就多,用处就大。你也可以多读点书。嗯,我也还需要多学点东西。”
旁边鑫哥问:“龙麻子,现在吃起别人传上来的西瓜,是个啥子感觉?”
龙麻子说:“还不是一样的冰,一样的甜。未必你吃起是烫的酸的唛?”
刘刚喊唐万谦吃西瓜的时候,唐万谦正挂在半空,处理一棵十来厘米粗的小树。
切割一棵这样的小树,在平地上当然不费事,但要在半空中操作,难度就不一样了。通过绳索滑动把自己比较准确地定位到便于操作的位置,并且得在一不小心就全身来回晃动的情况下操作油锯,也不是单靠力量就能完成。何况,挂在半空的油锯,操作时,不会比在平地上轻一点。
唐万谦已经成为能手,熟练地在悬崖上切去一棵棵歪着、横着的小树,为隔离带的完成出力。
最后这棵小树,刚还作为一个支点,帮唐万谦搭过力。唐万谦松开索扣,降下约一米,再以沉腰大马的力道,趁晃动时靠近山壁,抓住小树,脚搭山壁,找到支点,让自己尽快稳定下来。再喊上面放下油锯,比划着,寻找便于切割的垂直角度,左脚举起勾在小树上,右脚试着踩了几个地方,确定自己稳定了,沉下腰,启动油锯,嗞——三秒钟,关掉油锯,左脚一晃,小树掉下山崖。唐万谦向上大喊一声完工,上面拉起油锯,又开始拉他,唐万谦也乘势双脚在山壁上奔走,几下就蹿上了山坡。
唐万谦解开紧缚身上的绳索,刘刚催促到:“快点来,西瓜都热了。”
“再热它也热不过我。”唐万谦在泡沫箱里拿起一牙西瓜,坐在地上,大吃起来。
迅速啃掉两块,拿起第三块时,唐万谦才放慢了速度,边吃边打量悬崖外的情况。先前注意力在树和落脚点上,现在看远方,其实真不远,就几百米外,几处火头还威风凛凛地争相跃起,树底有火,树干有火,树冠也有火,乘着西南风,向东北方向的缙云山主峰扑来。
看到这种情形,谁心里都是紧起的。
“队长,这火,今晚就会烧到隔离带这里吧?”唐万谦问。
刘刚说:“应该会。这还是消防员亡起命阻击,让它慢了点,不然早就烧到了。”
唐万谦回头看看还没完成的隔离带,忧心忡忡地说:“我们进度慢了。”
旁边一队员说:“这次隔离带能隔住火吗?都烧穿几次隔离带了。”
刘刚说:“前几次都是地形限制,隔离带不够宽。这次打得这么宽,我肯信那火头硬还飞得过上百米?”
唐万谦抓起几块瓜皮,站起来去扔,嘴里说:“我们得加快进度,努力干呀!”
刚走出几步,他头顶一架飞过的无人机在半空炸机了。
西瓜是靠人链传递,冰块多是由无人机送上来的。
这架失控的无人机,剧烈摆动两下,一头栽下来,跌向唐万谦。冰块砸在他肩头,仍在旋转的机翼在他头上划过,掉落地上。
唐万谦只感觉肩膀受一重击,头上有点发木,他唉哟还没叫出声,旁边已是一片惊呼:“遭了!遭了!”唐万谦觉得头上有一丝凉意,似乎舒适的感觉,一摸,湿漉漉的,像有汗,有点痛,再看手,是血。而附近扑过来的人,一些把他架起,一些按向他的头。
唐万谦这才确定,自己受伤了。
被扶到医疗帐篷,躺下,医生用剪刀剪去伤口周边的头发,用矿泉水清洗,唐万谦这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痛。
“这需要缝针吗?”唐万谦还听得出来,是刘刚的声音在问。
医生再检查一下,说:“可缝可不缝,创口不大。但是必须保持清洁,防止感染。”
“可不可以用点创口贴?”
“最好不用。嗯,这样吧,我先用碘伏消毒,再用两张创口贴贴上,绷带包扎。如果下午还没止血,就得缝针。”
医生迅速照此方案办理,又清洗掉流在头发、颈子上的血迹。
唐万谦抬起头,晃晃紧绷绷的头,手摸摸绷带。
刘刚问:“怎么样?还痛不痛?头昏不昏?”
唐万谦问:“这山上就我一个被无人机砸了?”
医生说:“你是第一个。”
刘刚说:“你还想出几起唛?就你一个,也把大家吓惨了。”
唐万谦严肃地说:“那我下山要去买彩票。不能光被无人机砸,我还想被彩票砸中。”
大家哄堂大笑。
刘刚也轻松了,俯身按着唐万谦的肩膀说:“那最好。几千人在山上,就你一个人被无人机看中,你是该去买彩票。”
唐万谦说:“好,我没事了。可以干活了。”说完就要起身。
刘刚继续把他按住:“那哪行?你得下山休息,好买彩票。”
医生说:“你要安静休息一下,最好是下山。”
唐万谦说:“针都不用缝,那算啥子伤嘛?脑壳还没得遭冰块砸一下的肩膀痛。”
有人说:“还在流血。看嘛,纱布都红了。”
医生说:“现在在流血是正常的。要几个小时后看。”
“流点血还清醒些。正常。”唐万谦也补充说。
刘刚说:“那不行,你还是得下山。我要对你负责。”
“刘队长,”唐万谦又是一脸严肃地对刘刚说,“你这样带兵,是成长不起来的。磕磕碰碰正常得很,婆婆妈妈的就要不得了。”
刘刚无奈地笑笑:“好嘛,你不下山也可以,但必须躺在这里,休息两个小时。”
唐万谦想想,也不能让大家太担心,只好点点头。刘刚又强调:“这隔离带两个小时肯定也挖不好,你安静休息两个小时再来干。”
医生说:“最好是睡一觉。”
唐万谦这才说:<span style=";font-family:Calibri;font-s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