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云山从山腰挖断坟到山顶八角池的隔离带完成,宽度最窄也达六十米,最宽近百米。
这已是8月25日下午六点。
肆虐的山火,逼近到不到百米的山崖下。
这耗费了数千人两天的辛苦,才完成的隔离带,能否抗击山火的冲击?为此而牺牲的数百棵大小树木,它们值得吗?即便是最乐观的人,这时也皱起了眉头。
此前下达死命令的指挥部似乎是最乐观的。他们传出的信息是,有我们重庆的军民,有来自友省的专业精干队伍,这条隔离带,一定能阻挡住山火。
看着持续上山来的志愿者,唐万谦对他喊上来的阿罗说:“你要是像你说的,吃了饭上来,只怕连站的位置都没有了。”
阿罗说:“我一直在山下跑起,没觉得有这么多人上山呀?”
唐万谦说:“你又没认真数。再说,还有好多,至少三分之一,是从缙云山上下来的。你哪里看得到嘛!”
沉静片刻,唐万谦突然对阿罗说:“你怕不怕?”
“怕?这么多人在这里,有什么好怕的?”
“其实我们都有点虚,怕这隔离带被烧穿。你得不得怪我把你喊上来?”
阿罗说:“我能直接感受这么壮观的场面,感谢谦哥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真要有危险,我们一起扛。我们山里人都是这样。”
数十根消防水带,被各个鱼塘里的水,被黛湖的水,撑得鼓鼓的。消防员,云南森林消防、甘肃森林消防、北碚消防支队,武警重庆总队机动支队,都有指战员部署在隔离带边缘。他们全员身着战斗服,连张建华也换上了崭新的战斗服。当然,与战士们沾满火燎痕迹、土迹、水迹的肮脏战斗服形成鲜明对比,有十多件崭新的战斗服出现在这里。
各个成建制的应急救援队,来自四川的,重庆北碚、江北、渝北、两江新区的,配备打火帚、灭火器、消防水袋,也都在隔离带上靠近火场一侧布点。
隔离带上,人链仍在。
龙麻子,栋娃,陈新奇,鑫哥,唐贲,大宇,小伟,林巧,兰兰,阿罗,夏多,老童,还有众多的山火骑士,为隔离带的完成锯过树、切过枝、送过水的志愿者,区府各机关事业企业单位派出的志愿者,现在都是人链的一环,看似悠闲地站在隔离带远离山火一侧。
每隔一两米一个人,每人配一个头灯、一个灭火器,还负责传递其他物资。
他们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些什么情况。
他们都知道,现在的缙云山,一片林子,一当着火,只有烧尽,绝无扑熄的可能。
他们都知道,绝对不能让山火越过这道防线。
他们都知道,身后的缙云山再无防线。
而现在,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
有的拍照,有的聊天斗嘴,有的坐下来休息。反正密集的人链,传递时不在乎少那么一两个人。
唐和晋举着相机游走捕捉瞬间。
唐万谦坐在山城雪豹应急救援队队伍外围,面对人链上的阿罗、林巧等人,与他们聊天。
阿罗说:“北碚人像我们山里人,一样的好。”
林巧说:“这应该是你阿罗最高的评价了。”
阿罗说:“真的。我真是这样想的。”
兰兰说:“这里不仅有北碚人,也有江北人,巴南人,铜梁人,更有安徽人,四川人,云南人,还有你贵州人。”
阿罗听得眼光发直,然后羞涩地说:“我好像也算北碚人。都到北碚生活了,当然是北碚人了。”
兰兰说:“你刚才不是说我们山里人么?”
“啊。这……”
林巧说:“阿罗说得对,在北碚生活,都是北碚人。”
夏多说:“我是土生土长的北碚人,也很感谢你们这样的北碚人。”
唐贲说:“这不是北碚的缙云山,这是重庆的缙云山。”
龙麻子说:“对头。我是璧山人,还不是到这边来当志愿者了。”
陈新奇说:“你是璧山人,璧山那边扑火还不是需要人?”
龙麻子说:“我都先到这边来了,未必还非要回去唛?一样的都是在救缙云山的火。”
林巧说:“北碚人,真好!”
夏多说:“能团结起来,最好!”
唐万谦抬头望望,突然说:“好热。怎么没风了?”
阿罗也抬头望望,手指前方,结结巴巴地说:“风!风……”
大家都站起来看向前方,唐万谦也扭过头。
好几天来,都是浓烟作先锋,带着烈火扑向缙云山九峰。现在,近一公里长的烈火逼近,浓烟却只飘在火焰上方。
阿罗这才把话说完整:“风向要变了。”
夏多也激动起来:“真是的。前几天都是南风,甚至西南风。现在要成东北风了。”
老童挥动他的虎臂大喊:“老天爷在保缙云山了!”
到晚上八点钟,又开始起风了。
风并不大,但是,是东南风。
天色暗下来,隔离带西侧的红光更耀眼了。照明灯亮起,志愿者们也纷纷打开头灯。随着志愿者的持续上山,人链已经几乎是人挨人了。
老童问夏多:“好像你晚上都要回家。今天还走不走呢?”
夏多说:“我车在三花石的,人在这半山腰,怎么走嘛?今天不回去了。”
阿罗说:“今天晚上这么壮观的场面,走了好可惜哟!”
夏多说:“就是。”
林巧说:“我外公说过,他年轻时公社修水库,也是人山人海的。”
老童说:“我小时候也看到公社组织修水渠,阵仗也大。”
阿罗说:“现在只有拍大片,几千人出场,有这种气势。”
唐万谦说:“阿罗,你有点在拍电影的感觉了?”
阿罗说:“是嘛。就像在拍电影,大场面的电影,只不过我是群众演员。”
唐贲说:“我们都是群众演员。主角在那边。咦,主角些哪去了?都跑了?”
唐万谦说:“你莫乱说。哪个得跑?”他扭头看了看,消防员真不在了,“肯定是上面又有新部署,调动了。”
龙麻子说:“刚走。我看到他们跑下去了。是跑步,不是逃跑。”
陈新奇说:“他们装备全都带起的,肯定是执行任务。”
夏多说:“好事。看来我们是要在这缙云山的山坡上歇凉了。”
兰兰问:“啊?没我们的事了?”
林巧说,“我们本来也没什么事。我们是第三道防线了,会有什么事呢?”
“哦,没得事?没得事,把我们安排在这点,还一个发个灭火器,做啥子嘕?”兰兰说,“未必是拍电影需要唛?”
林巧没想到看似粗率的兰兰,却时不时表现得敏锐,自己也反驳不了了。
唐万谦说:“我们辛苦这几天,就是为了今晚的结果。”
陈新奇说:“对头,就是要看个结果。撵我走我也不得走。”
龙麻子说:“就算是老天爷想把缙云山毁了,我也不得干。”
夏多突然大声说:“我们拿出重庆人的气势来,好不好?”
“好!”
夏多喊起了口号:“重庆!雄起!重庆!雄起!”
“重庆!雄起!重庆!雄起!”
迅速地,人链上响彻“重庆!雄起!”的呐喊,此起彼伏。
约莫九点钟,一股火头从山崖下腾起,跃过山崖,浓烟也随之扩散到半空。
“遭了!遭了!”隔离带上一片惊呼。
唐万谦和救援队员们走近山崖俯看,一些胆大的志愿者也来观看。
山崖下的树林着火了,消防员们拿的拿风力灭火机,扛的扛水龙,正与烈火奋战。
天上直升机也加入了灭火队伍,连续有四五桶水倾泻下来,淋在没燃烧的林子上。
烈火在风力驱动下,越燃越大,火舌飞舞,火星四窜。
全副武装的消防员,昂首迎着火焰,毫不退缩。
下面有志愿者在大喊:“快撤!快撤下来!”
这是前几次遇险时消防员对志愿者喊的话,此时却指挥不了消防员。他们除了因火情和地势的变化稍有移动外,一直直逼火焰。
刘刚跑上来对救援队员说:“大家不要慌。这不是着火,是消防队员点的火。”
有懂行的队员问:“是以火灭火?”
“对。”刘刚点点头,“在条件适合的前提下,把这一块先烧了,山火过来就没有烧的了,那不就灭了?”
“哦,是说我看到他们用风机,还搞不懂哟!”
“这一方面是控制火的方向,一方面是让树木尽快燃烧,在山火到来前燃完。”
“那为啥子还要用水,还用直升机倒水呢?”
“那是为了控制燃烧,不能烧到旁边的林子里去。”
不久,在人链各段,都有人用喇叭传达情况:这是云南森林消防用火攻法灭火,一切都是可控的。请志愿者保持队形,不要聚集围观。
阿罗说:“有道理,先烧了就没有烧的了。那咋个不早用这一招呢?”
夏多说:“这要看风向。风向不对,那不就烧到主峰那边去了?”
老童说:“那还是老天爷保了缙云山。”
唐万谦说:“这还是刚开始。决战刚开始。我们还要坚守,等结果。”
夜色中的缙云山,出现壮丽一幕。
一团巨大的火焰,卷起近百米高的浓烟,映红了半边天空。火焰带着一公里多长的火龙,扑向隔离带,仿佛随时要吞噬隔离带。夜风,则把浓烟卷了回去,保护着隔离带。
隔离带另一则,黑漆漆的,是依然静谧的森林,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生态乐园。
隔离带,人工挖出的黄土坡,一串蜿蜒的头灯,跳动着,从山脚排至山顶。
这就是守卫家园的长城。
他们都只是时代的一粒尘土。
他们不再是一粒只被动接受命运安排的尘土。
他们是愿意付出,努力改变命运的尘土。
山火,焚去了树木,焚去了枯枝败叶,这或许是大自然的自洁功能。这也是人类的自洁过程。
这是一场灾难。
灾难当然不值得歌颂。苦难也不值得歌颂。
但没有苦难,就没有顺境。
即便是绝大多数人眼中一直处于顺境的人,也会想像出自己经历的种种苦难。
有时候一次牙痛也会成为一个刻骨铭心的巨大苦难。
有时候六点下班回家还要自己做晚饭也是一种生活的艰辛。
只有真正经历过苦难,才能理解什么是顺境。
只有努力克服了苦难,才能真正享受生命的乐趣。
山火,焚去腐朽,洁净心灵。
尘土,自强不息,水聚赋形。
山火烧过来了。
火头与人工点火的火头迎头碰上。
光亮倍增,火星四射。
呐喊声群起。
烈火继续焚烧了近一个小时,开始转弱。
天空,开始转暗。
快十二点时,经过仔细清理确认,从城门洞烧过来的,几次扑灭又复燃的山火,终于全面可靠地熄灭。
对缙云山威胁最大的火头不复存在。
璧山方向也传来山火扑灭的喜讯。
隔离带上一片欢腾,数千颗头灯无序地在黄土坡上飞舞。
在阿罗带领下,唐万谦和林巧、兰兰、唐贲、夏多、龙麻子、陈新奇几个人一起,手拉手围成一圈,跳起了摆手舞,刘刚和救援队员加入进来,其他也有志愿者加入进来,圈子越跳越大。
喇叭声响起:“山火熄灭!感谢全体同志的辛苦付出。现在,请全体志愿者撤离,有序下山。所有消防指战员和应急救援队伍,换防休息。”
阿罗说:“就这样就走了呀?”
唐贲说:“怎么?你还要摄影留念唛?”
阿罗说:“其他的山火熄完没有?这一大片垃圾,饭盒、水瓶、灭火器,怎么办?”
刘刚说:“人整累了,当然该先休息。换防,不是上面不留人坚守。垃圾唛,那是明天的事。清理都还要至少清理两天。但今天可以休息了。大家都应该休息调整下。”
刘刚又专门对唐万谦说:“特别是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必须去诊所检查清洗伤口。天热,不能大意。”
唐万谦说:“明天不是要来清理垃圾吗?”
刘刚说:“你还是莫把功劳占完了,留点机会给别个嘛!你看今晚山上有几千人,明天也会上千人的。”
唐万谦后来听父亲说,下半夜璧山那边两次复燃,24号即调去驻守的十辆满载洒水车发挥了大作用,直到26号早上八点半,缙云山的山火才全面扑灭。
千里驰援的云南森林消防员,在北碚休整了两天,吃了西南大学精心安排的火锅,要回云南了。
27号晚上,被卢慧强令回家休养的唐万谦在饭桌上接到林巧电话,关心完伤口后,林巧说:“明天云南的消防员要回去了,到处市民都说要去送送。我们也一起去啊!”
唐万谦说:“我都耍了两天了,明天该上班了。”
“就耽误半天。你当换药去了。”
“你昨天不是说好休息两天吗?”
林巧生气了:“我不过是找个借口看看你的伤口恢复得咋样,你还不愿意?”
唐万谦嗫嚅着:“那,那好嘛。在哪里汇合嘛?”
林巧说:“我也不晓得。都是市民约起在西大校门外欢送,但都不知道会从哪个校门出来。你能不能问到?”
唐万谦说:“我这两天都在家里呆起,哪里晓得?”
“你想办法打听一下吧。你能问到的。”
唐万谦支支吾吾地挂了电话。
卢慧很不高兴地说:“休息唛,就在屋头休息嘛。这么热的天,乱跑啥子?”
唐和泰说:“嗯,我看还是要去。万谦。”
唐万谦唔唔唔的,只顾吃饭。
唐和泰调侃儿子:“怎么嘛?你是逮到大业务了,还不满意?”
“大业务?啥子大业务?”卢慧奇怪地问。
唐和泰说:“他这辈子最大的业务。你说是啥子嘛?”
卢慧惊喜地问儿子:“你耍朋友了呀?在哪里?哟,救火的时候唛?”又责备唐和泰:“你都看到了,还不给我说。你两爷子还瞒到我。”
“我觉得呀,”唐和泰对卢慧说,“不是你儿子要耍女朋友,是你儿媳妇要上门了。”
“咹?”卢慧想了想,对唐万谦说:“你还不愿意唛?女娃娃是哪里的?”
“你们两个,比我还着急。”唐万谦这才没好气地说,“人家还没说要跟我耍朋友,我也没想过这件事。”
卢慧还想问,唐和泰向她摆摆手,又对唐万谦说:“据我所知,明天上午八点,要在西大小操场举行官方欢送仪式,然后就出发。”
唐万谦问:“那从哪个门出来嘛?”
唐和泰说:“这我就不晓得了。想来不是三号门就是二号门。”
唐万谦说:“哪在哪里等可靠点?”
“他们反正要从高速走。”
“哦,明白了。我去打个电话。”
唐万谦回房间打电话。唐和泰小声对卢慧说:“现在真是时代变了。”
“啥子变了?”
“我听到过好几起了,现在的女娃娃,大方得很。”
“你看到的,那姑娘怎么样?”
“当时哪知道?哪里在意?只晓得有这么个人,记不起啥样子、来历了。能去坚持当几天志愿者的,应该不错。不过,这事呀,你同意,无效;你反对,也不起作用。先忍忍,过段时间再问他吧。”
唐万谦又去向站长请假。他老老实实说了是什么事,站长说我晓得这个事,去的人多得很,那个时间,怕没得人点外卖得。你还是先到站头点个卯,再去,不算请假。
28号一早,唐万谦去点了卯,还跑了一单业务,快九点了才赶到高速路口,这里简直像那天挤在缙云山脚想当志愿者那么多人。
可能还多得多。因为大妈和小女娃都出动了。
林巧通过在西南大学的内线,及时向唐万谦通报着消息:欢送会八点钟开始,还没结束;西大三号门、二号门,直到高速路口,公路上全是人;也不知是因为疫情和高温停工的缘故吗,这边公路上没啥车。
唐万谦把摩托远远的支在一个商店门口,就边与林巧联系边往里面挤。
“这里这里!”林巧喊着唐万谦,一走拢,就拉着他往路口挤,唐万谦想挣脱被拉着的手,林巧不放,只顾拉着挤,挤到最外层了,才对唐万谦说:“叫你快点,都出来了。”
“才出来吧?还远着呢。”
“来,我看看你的伤口。怎么没包了?”
“医生说的,不用包,注意清洁就行了。”
“那你不多休息两天,还忙着去上班?”
“三天了,没感觉了。”唐万谦看了看身边,来送行的群众,好多带着礼物,有鸡蛋,火锅底料,饮料。
唐万谦问林巧:“你送解放军,送些啥子礼物呀?”
“啊?还要送礼物?这我可没想过。”
“来,先拿着吧。”唐万谦掏出两面小国旗,递给林巧一面。
旁边人的议论,也传入他们耳朵。
一个说:“好壮观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那是你没前两天上山吧?没上山也看到那张照片噻?”
“看了照片的。排起多长的人墙防火,好感人。但是没得这里多。”
“那天山上人排成线,山下人也是打堆堆,上万人是有的。”
“没想到北碚人如此团结,如此勇敢。平时看不出来。”
“平时扯筋扯拐的人,这两天都积极得很,捐物资,当志愿者。”
“你看那些个少幺爸,平日时骑个摩托,飙在街上,又闹腾,又骇人。讨厌得很。没想到这次灭火,他们亡起命送物资,立了大功。”
“对头。嗨,二回他们再飙车,我都要忍到点了。”
“你放心,经过这次事的,他也不会胡闹飙车了。”
“呃,这次立头功的,还是人家云南森林消防哟!不是那招以火攻火,不晓得缙云山还保不保得住。”
“人家是真正专业的,全国第一都嘛!”
“你这说起,我们北碚的消防队就不专业了哟?”
“北碚的消防队,是城市消防,跟森林消防是不同的。设备都不一样。不信你看嘛,隔哈儿过来的装备车,都不一样。我看到了的。”
“那这次灭山火,北碚消防队就没有功劳唛?”
“到山上扛这么久,哪个都有功劳。”
“功劳唛,有大小噻。人家千里驰援,怎么都该坐头排噻。”
“那个云南消防,真的是硬砸哟!面对到烈火,唱首军歌,就冲上去了,硬要把火头压制住。”
“是嘛,要不是大家都亡起命整,这火哪里扑得熄?”
“听说主要原因还是风向变了,才把火扑灭。”
“没得怎么多人死扛,风向还没变,就把缙云山烧完球了。再说,老天爷还不是看到我们北碚人齐心,才来帮北碚的。当年老天爷不是看到愚公的坚持,才帮他把山移走了?”
“你还扯得远这,那愚公是编的故事。”
“嘿,这北碚救山火,不是编的故事噻!那是不是我们的坚持,感动了老天爷嘛?”
“跑题了哈。我们是来欢送人家消防员的,莫要老是表扬自己。”
“那是那是。呃,怎么还没到呢?”
“一路上都是欢送的群众,走不动。你看好久都没有车过来了。”
唐万谦接了几次电话后,阿罗挤拢了。唐万谦说:“你再不来,都赶不上了。”阿罗说:“人家才开门,我也是等得冒火。”
唐万谦踮脚看看说:“快了,看,围观的阵型都在变了。”
由七辆渝警骁骑开道的云南森林消防车队,从西南大学小操场出来,即接受着西大及附属学校师生的夹道欢送。再出三号门,更有数万群众沿街送别。群众是举着标语横幅,敲锣打鼓,摇旗呐喊,敬礼致意,握手献花。朝阳大妈,天生大妈,北温泉大妈,歇马大妈,纷纷组团,载歌载舞。对向车道上,车辆也全部停下来,鸣笛致敬。而贯穿整个路段的声音,则是现场奏响的《歌唱祖国》,和此伏彼起的口号:“救火英雄!北碚爱你!”
一位自己举着吊瓶,还在输液的大妈,不敢往前挤,只能站在人群后,一直默默地向军车挥手。
历时半个多小时,走完那段不到三公里的路,来到高速路口,就完全走不动,不能走了。
高速路口是一个大转盘。数十辆摩托,踏板车、架子车、越野都有,放过了礼宾渝警骁骑,拦住了道路。
在摩托车队最前方,阿罗和唐贲举起一块红底白字的横幅:“和你们并肩作战,是我们一生的荣耀!”
十数辆军车不得不停下,一场对军车“投喂和反投喂”的对抗展开。
一个个西瓜,一桶桶冰过的矿泉水,一件件矿泉水、红牛,甚至火锅底料,要塞进车厢,一些手扳车窗,一些手送礼物,一些手往里推,一些手往外推。战士们说得最多的是不要,不要。群众有些说出一长串致谢的话,有些一句话不说,只管使劲送礼物。
不知是谁,喊了句:“这后面有辆皮卡车。”
人群一阵躁动,没两分钟,皮卡车上就堆满了礼物。
一个人举着一筐鸡蛋,递进车窗,口里大喊:“推不得,要遭推烂!”战士们面面相觑,只得接受。这可不是普通的鸡蛋,每一枚鸡蛋上,都写着红字:致敬灭火英雄。
几个女孩拖着空箱子,来到一辆军车前,一个说:“遭了,东西送完了,怎么办?”一个说:“那再去买点。”一个说:“怕来不赢了。”说完上前拉开车门,抱起身边的女孩就往车上扔,嘴里还说:“把她送给你们。”战士们惊呼:“这是要做哪样?”被抱的女孩挣脱出来,嗔骂到:“你怎么不把各人扔上去?”那女孩说:“你各人没得男朋友。”又命令车上的战士:“你下来。”战士不明所以,跳下车,女孩扑过去亲了一下,说:“那我送你一个吻。”
喇叭声起:“千里送君,终须一别。请让云南的英雄们踏上返程,尽快回家!”
群众们这才依依不舍地退开,车队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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