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帅晕倒在田地里。
田帅朦朦胧胧,朦朦胧胧地进入了梦乡……
他梦见他和妻子对话。妻子坐在屋内的沙发上,手里正在削着苹果。他没有坐下陪着她,而是忙着洗碗筷。
“你说你,整天就这样刷锅洗碗,也不出去干活,让我养活你,还有全家,你心里过意的去吗?”妻子放下水果刀,咬一口苹果,幽幽的说道,“我可以养你和孩子,但你老娘我可不情愿养她。”
田帅一听妻子这样说话,心情不爽,停下手中的活,不如意地瞪了妻子一眼。他没有发火,他只是暂时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洗碗筷。
“怎么了?不如意了。不如意,你出去干活啊。没有人拦着你。”妻子尖酸刻薄地笑了。
“我不理你,你倒是来劲了。我不出去打工,不是因为,我有病嘛!”田帅又生气的白一眼妻子,然后继续手中的活。
妻子得意的又笑了。她打开电视机,故意把音量调大,然后蔑视的不正眼瞧着自己的丈夫。她现在心里高傲的很,她根本没有把丈夫放在眼里。不对,自从结婚那天起,她就没有把田帅放在眼里,她内心觉得自己长的漂亮,身段又好,嫁给田帅委屈了自己。她早就想着法子离婚,可这个死田帅就是不肯离,不管她怎样侮辱、虐待田帅,田帅都能接受,并且还微笑着向她献笑脸。她拿田帅没有了办法。
有时候她索性问田帅,为什么非要勉强过日子。田帅沉默许久之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让她心软的话,让她不再折腾了。可是,不离婚就不离婚吧,她还是和田帅过不去。她心里着了魔,她总想,田帅不放过她,她就让田帅难过――她想尽办法 ,把田帅搞臭,让田帅在村里,在田帅的亲人里,没有一个人和他好。她把田帅的关系网搞砸、搞臭,让田帅心里难受,她才找到心理的平衡点,与心里头一闪即过的短暂的快感。
其实,田帅不想和妻子离婚的主要原因,是为了孩子着想,为让孩子有亲妈,有个完整的家而已。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要女儿,就儿子一个,所以为了儿子能有个亲妈,田帅选择了忍让,委屈着和妻子生活。
生活,是不容易的,什么苦都要品尝。
“不是我说你,你这病是闲的,要是你天天出去干活,兴许会好的。”妻子还是自以为是,不依不饶,“我希望你出去干活……”
“谁还愿意闲着呢?”田帅怒火中烧,终于爆发了。
……
田帅醒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中午时分了。他睁开无神的眼睛,看见母亲正坐在炕前的榆木椅子上抹眼泪。
母亲最近苍老了许多,脸色苍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且神智呆滞,呼吸无力并喘粗气。他明显感觉到母亲大不如从前,比起妻子在世时,憔悴了许多,且白头发有些脱落。
他发现屋内靠门左边煤球炉上的壶,欢快的吐出蒸汽,声音清脆,散满整个空间。除此之外,屋内别无杂音。安静,除了安静也只有安静了,不,应该说寂静更恰当。
对于这个死气沉沉的家庭来说,没有任何人愿意光顾到访,除非有必要或者非来不可,才肯硬着头皮到他家来。这些田帅心里清楚。“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的道理,他懂,他比谁都懂。
“妈妈……”田帅微弱的呼喊母亲。
“你可算醒了!谢天谢天!谢谢老天爷!”母亲赵氏擦去流到布满皱纹的脸上的眼泪,喜出望外。“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怎么办,一家人怎么活。”
“我睡了几天了?”田帅用微弱的目光,扫视急切起身来到他身旁的母亲后,又闭上了不愿意睁开的眼睛。
“孩子,你昏迷了两天。可把我吓死了,我的孩子。”赵氏伸出干裂粗糙的手指给儿子田帅拉了拉棉被后,又把被子边在田帅脖子周围掖了掖。季节一到深秋,寒冷马上袭来,她害怕唯一的顶梁柱招风受凉。“可把我吓死了,我的妈呀!”
“田飞呢?”田帅颤巍巍的问。
“不要提那个不让省心的。他把你背回来,一句话不说,连医生也不请,回屋睡觉,第二天背上书包,走了,上学去了……”赵氏一想起孙子,气得脸色发青。
孩子小,正在叛逆期,有情可原。这是田帅此时的真实想法,也是自我安慰,更是不让自己快要粉碎的心,加速撕裂的希望。
“不要埋怨孩子,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啊。”田帅此时从紧闭的眼角流出了委屈的泪。
不是所有的事和语言都能伤害到他。
外人的误解、诽谤、甚至栽赃陷害与冷酷无情,不会使他受伤、心寒。但这次是儿子,儿子刺激了他,伤害了他,甚至让他无脸面活在世上。
其实,儿子田飞那晚并不过分,他只是作为一个儿子,想解开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个结罢了。不,是一个死结。不解开这个死结,他将永远仇恨自己的父亲。
田帅接受不了儿子的质问与猜疑,他不能理解儿子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其实他也钻进了牛角尖里,出不来,不能自拔了。
事情,就是这样乱起来的。
“起来吧!我做了鸡蛋羹。医生说你没有大碍,只是最近太劳累,休息一段时间,慢慢会好。他说,不用用药,让你睡会儿,自然会醒来的。这不,你醒来了。谢天谢地。”赵氏轻声呼喊儿子起来,让他吃点东西。
“不想吃。”田帅从棉被里伸出干裂的无力的手擦去眼泪,然后蒙起头来,无声的抽噎起来。
他接受不了儿子的质问。
“她走了,你要是垮了,咱们这个家可怎么过……起来,吃点东西。”赵氏噙着眼泪,从厨房端了碗鸡蛋羹,来到田帅身边,然后把田帅的棉被往下拉了拉,露出儿子的泪脸,把鸡蛋羹端到儿子嘴边。
田帅不想让母亲伤心,强打精神,做起来。可是,他坐起来,身体就不听使唤,大脑就不适应。他太劳累,太虚弱了,他经不起折腾,经不起打击了。
田帅皱着眉头,只好又躺下去。
“我来喂你吧,孩子!”说着,赵氏拿起搪瓷碗里的汤勺,挖一勺蛋羹,放到嘴边轻轻吹吹,然后送到田帅的嘴里。
田帅确实饿了,他已经好几日没有进食,也没喝多少水了。他的嘴唇干裂的生疼,喉咙像有烈火在燃烧,而腹腔扁扁的,空无一物,好像失去气体的气球,皱巴、难看,且难受。
田帅含泪吞咽下蛋羹,就好像是,他在吞咽生命的能量与生存的火光一样。他仿佛有了依靠,找到了生的支撑点。他再一次感受了母爱的伟大,感受到母亲对儿子的爱永远不变,就是糟糕到一无所有,无人可怜,被人遗弃,母亲永远不会撇下自己的子女不管——母亲的伟大之处,永远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可是,他的孩子们,失去了妈妈,失去了母爱……
现在的田帅,他太饿了,太需要食物,太需要温暖,需要爱了。
“田鸽呢?”田帅又吞咽下一勺蛋羹,问母亲。
他想起了女儿,想起了他牵挂的女儿。这也是妻子,临死前最牵挂的没办法说出来的牵挂,死不瞑目的牵挂。
“被你二婶送去上幼儿园了。”赵氏轻声回答。
田帅点点头,继续享受母爱的温暖与伟大。
田帅一定要活下去。女儿是他的牵挂,母亲也是,儿子虽说不理解他,可他同样,也他的牵挂。
生活,会在牵挂中出现奇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