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松带着晓梅去找曹总,结算完工资,背起行囊,离开公司。晓梅问云松打算下一步去哪里,云松告知去岭南找哥哥云杉看看有什么机会,两人便去车站买好了火车票,准备乘车。在拥挤的火车站里,云松第一次拉着晓梅的手坐在候车室,晓梅害羞地头靠着云杉的肩膀,云松虽然还有点不太适应从师徒关系迅速转换到男女友关系,但他的心里再也没有了孤单流浪、孑然一身的感觉。自打他离开乐神村,从来都是独来独往,风餐露宿,从未想过要找一位情投意合的女友。
他桀骜不驯、性烈如火,可心底却是极度地自卑!从小到大,哥哥云杉在家中都是神一般地存在,父母所有的心思和注意力都集中在云杉的身上,而对他却是轻视谩骂、棍棒相加!尽管云杉对他是真心实意的兄弟情义,但他早就在心里给自己下了定义,他注定是没人重视、没人在意的孩子,这种深入骨髓的心理暗示让他对自己肆意放纵、堕落沉沦,他太缺乏爱了,他感觉自己既没有父爱,也没有母爱,就像一株野草在无人的荒野中野蛮而坚强地生长。可现在,这株野草也有人眷顾心疼了,也有人爱慕了,他饱受摧残的心灵得到了极大地慰藉!
“晓梅,你跟我在一起真的不后悔吗?我并不是什么好男人!”云松疑虑地问道。
“云松哥,不要这么说,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男人,我要和你一辈子好,永远也不分开!”晓梅誓言铮铮。
“那你觉得我好在哪里?”看着晓梅略带幼稚的神态,云杉笑着问。
“聪明能干、正直善良、不畏强暴、有男人气概。”晓梅俏皮地列出观点。
“说得真好,我真希望是这样。”云松有点悲观泄气。
“本来就是这样的呀!我没夸张!”晓梅坚持己见。
“谢谢你,晓梅!谢...”云松顿时感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云松哥!你怎么了?怎么了?”看着云松异样的表情,晓梅难过地抱着云松,久久不放。
发往岭南的火车已经到站,云松抑制住情绪,牵着晓梅踏上月台,登上车厢赶赴岭南。10月底夜晚的岭南,晚风吹拂,天气已经没有那么燥热,让人享受一种安逸的热带城市氛围,云杉早已在车站出口处等待云松二人的到来。他们已经半年多没见面了,彼此十分挂念,云杉想着云松马上要到,兴奋不已。火车按时到达,云松和晓梅携手并肩出了车站,云杉赶上前帮他们提行李,兄弟俩互拍肩膀,亲密无间。
“哥,这是晓梅,我之前跟你提过,我的女徒弟。”云松开口介绍,“不过,她现在是我女朋友了,呵呵!晓梅,这是我哥云杉。”
“是吗?我弟弟现在也有女朋友了,可以呀!”云杉笑容满面。
“云杉哥!你好!”晓梅抢着喊道。
“晓梅,你好!”云杉致意晓梅。
“你们俩想吃点啥?”云杉问道。
“随便啦,你做主好了。”
“好,那我们去吃烧鹅饭,味道很不错的。”
云杉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家他经常光顾的餐馆,点好饭菜,三人坐定。晓梅扎着一根小辫,皮肤略黑,坐在云松身旁,扑闪着大眼睛,活泼开朗,乖巧可爱。云杉看着,真心地为云松感到开心!没想到调皮捣蛋的云松终于也有女朋友了,要是父母知道,那该多高兴呀!这个胆大包天的弟弟现在终于有人看住他了!想着想着,云杉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哥,你笑什么?”
“没什么,替你高兴呗。晓梅,我以后要拜托你多管管他,让他改邪归正!”
“云杉哥,云松哥一点也不邪,他正得很,他是个大好人呢!”
“还是晓梅了解我,你和爸妈他们从来没一句好话!”
“哈哈,晓梅你看,你一来我们全部都要让贤了!你在他心目中,地位就是不一样!”
“云杉哥,看你说的,云松哥和我都是小辈,你才是我们永远尊敬的大哥!”
“好!看到你们俩这么和谐,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回去以后,我马上告诉爸妈这个好消息!”
云杉喜出望外,晓梅如此伶牙俐齿,看样子一定能承担重任,不负所望!
三人絮絮叨叨,娓娓而谈,一直聊到餐馆打烊。回到住处,云杉安顿云松跟他一起住,晓梅住另外一个单间,兄弟俩深夜又开始攀谈。
“云松,我听说最近手工制版快要被淘汰了,电脑制版已经兴起,你知道吗?”
“嗯,有听说,但没有接触过。”
“时代发展很快,老的事物说淘汰就淘汰了,新事物才是未来的趋势。你要学会审时度势,跟上形势,否则,你这个饭碗不能长久!”
“嗯,说的在理!可我既不会电脑,又带着晓梅,想学电脑制版,谈何容易呀。”
“我在验货时认识了一家跟我们公司有合作的电脑制版公司,他们那边缺电脑制版人员。我明天打电话过去问问,他们应该能给我个面子,让你们俩一起过去上班。”
“那太好了,我们俩一直想学呢!”
“想学就好,毕竟是跨界的新生事物,缺少动力很难学会!不过,你们刚过去要学徒,工资肯定很低。”
“没关系,只要能学到技术就行,其他的都不是问题。”说着说着,二人前后进入梦乡。
云杉一大早醒来,第一时间联系了电脑制版公司,制版公司碍于云杉的面子,答应安排云松和晓梅过来工作学习,但提出在能独挡一面之前,工资必须按学徒来算。云杉再次跟云松他俩商量,两人爽快应承,毫不介意。云杉带了云松和晓梅参观了新建的办事处,俩人看后,赞叹不已!之后,云杉送他俩到制版公司入职,搞定以后,云杉独自返回。
看着云松和晓梅卿卿我我,云杉怅然若失,要是他心爱的秋筠也能来岭南工作,那该多好呀!目前他工作稳定,事业正在上升阶段,一个大胆的想法应运而生,为什么我不尝试劝秋筠也来岭南工作呢?嗯,我一定要试一试!正在思考之时,手机铃声响起,云杉接通电话。
“是云杉吗?我是新成。”
“嗨!新成,好久没联系了。”
“嗯,是的。你现在是在岭南吗?”
“是呀,我在岭南。”
“那好,我这边跟学校领导在闹矛盾,打算辞职去岭南找工作。”
“是吧?那你快来我这里,住我这边再慢慢找吧。”
“呵呵,我就是这样想的!”
“OK,欢迎你来!太好了,这边我又多了个朋友!”
云杉感激新成当年的慷慨相助,这次他肯定要帮新成走出困境,就像当年新成对他那样。新成不日到达,云杉不遗余力地帮他四处联系,最后新成在岭南市的一所学校落实工作,专业对口,成了一名音乐教师。云杉解决完所有人的问题,稍有闲暇,他立即拨通了秋筠的电话。
“嗨!秋筠。”
“云杉,你都有一阵子没打我电话了?”秋筠撒娇地责怪了起来。
“秋筠,我这段时间很忙,云松和他的女朋友到我这里来了,我花了不少时间帮他们搞定了工作。”
“哦?云松找女朋友了?”
“嗯,她叫郑晓梅,以前是云松的徒弟,人挺好挺活泼的。”
“那真挺好,终于有人能管住他了。”
“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还有件事,新成也来我这里了,我也花了几天时间和他在一起找工作。”
“那他找不到了?”
“找到了,在岭南一所学校当音乐老师。”
“哦?是吗?那也不错呀。”
“嗯。秋筠,我有件事情不好开口!”
“你说吧!我们俩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你能考虑到岭南来工作吗?我们俩分开已经一年多了,我很想你,做梦都想你能来岭南!”
“去岭南?这...”
“你看,新成不也来了吗?而且,我目前在岭南工作相对稳定,工作环境也好,所以我才敢提这个要求。”
“他不一样,他毕业就直接去那边工作了,我一直在霖雨县。而且,我爸妈肯定不会同意。这事有点突然,你让我考虑考虑!”
“好的。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直接打给叔叔和阿姨那边。”
“千万不要打,那样只会雪上加霜,我自己想想办法吧!”
“那好,我等你消息!那先这样了!”
秋筠挂断电话,她心里非常矛盾,毋庸置疑,她深爱着云杉!毕业一年多来,她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始终跟云杉保持着密切联系,除了工作以外,她没有跟其他任何男士有过私下交往。父母一直逼她放弃云杉,可她顽强地坚持了下来!这对于一个其他任何事情都对父母言听计从的女儿来说,是何等得艰难!她恨不得立刻飞到云杉身边,看看心爱的人近来如何,和他依偎在一起通宵达旦地彻夜长谈。可是,怎样才能说通她的父母呢?那可是两座无法逾越和绕过的大山,压得她几近窒息,无法喘气!她不知道该如何鼓起勇气说明这件事,眼前能做的只能是拖延,再拖延...
云杉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也知道,他交给秋筠去做的事情,几乎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秋筠会遇到多大的阻力可想而知,但为了能够团聚、不再分开,即使再难,也要去尝试呀!即便失败,那又有何妨呢?云杉的想法在新成告诉他另一个消息后变得更加坚定!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云杉火速把这个消息告诉秋筠。
“秋筠,新成刚给我打过电话,他们学校还在招聘其他任课老师,有经验者优先。”
“是吧?可我爸妈那边,我想着就害怕...”
“秋筠,请你一定要战胜自己,勇敢去尝试,不然我们无法改变身处异地的现状呀!”
“好,那我就豁出去了...”
“还没那么严重...呵呵!”
“没那么严重?不信你过来试试。”
“我信,我信,难为你了!”
“没事,我理解我们也不能总是这样分开。”
秋筠拿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找父母商议一下,争取转圜的机会。下班后,秋筠准备好说辞,回到家里。
“回来了,快去吃饭!”蔡儒和孙君高兴地张罗。
“先不急,爸、妈,我有个重要的事情跟你们商量一下。”秋筠打开话匣。
“什么事?搞得这么正式?”二老生疑。
“云杉他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岭南那边工作。”秋筠喃喃地说。
“什么?你再说一遍。”二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云杉想让我去岭南那边上班。”秋筠提高了嗓门。
“怎么去?说得好听,光说就能去了?”蔡老师毫无耐性。
“他说有个朋友在岭南的一所学校当音乐老师,那边还在招其他任课老师,我也想过去看看。”秋筠试探着解释。
“笑话!那边老师是国家干部待遇吗?工资多少?有编制吗?退休待遇如何?”蔡老师再次发飙。
“爸,您别急!这不是还没问到这些问题吗?我肯定会问的。”秋筠安抚道。
“那就更不靠谱了!”蔡老师大声呵斥道,“这些最基本、最重要的问题都不问清楚,就大言不惭地要求你辞去现在如此安稳的工作,去岭南冒险。这是一个男朋友真心对待自己女朋友,该有的负责任的态度吗?我看他就是花言巧语哄你过去,满足他自己的私欲,这根本就是动机不纯,居心叵测!”
“爸,请你不要再这样污蔑他了!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他?”秋筠义愤填膺,“你就知道一味地贬低他,鄙视他,你连见都没有见过他一面,为什么要这样随意诋毁?难道这就是你口中的“负责任”吗?”
“不用再说了!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去过那种前途未卜,四处流浪的打工生活!绝对不能!他夏云杉也休想!”蔡老师恼羞成怒,歇斯底里地喊道。
“秋筠呀!你可要想清楚,不要晕头了呀!国家老师那可是铁饭碗,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香饽饽呀!你这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呀!”蔡师母急着帮腔。
“爸、妈!我想清楚了,我一定要去,我不想永远生活在一切都被别人安排好的生活里。”秋筠言之凿凿。
“那你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好,我让你去跟那小子联系!”蔡老师发疯般地夺过秋筠包里的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怒喊道“现在去联系呀!去呀!你再敢跟他联系,就不要叫我爸爸!”
“爸...”秋筠绝望了,双手手指叉进乌黑的头发,泪流满面地瘫坐在地上。
“你疯了呀?你是不是要吓死孩子呀!”蔡师母对着蔡老师厉声高叫。
“你看看,你的宝贝女儿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都是你的娇惯,你还这瞎叫嚷什么!”蔡老师恼羞成怒地回怼。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你先回屋休息一下,好吗?”蔡师母扶着蔡老师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黑夜寂寂无声,好似三人的心情,此时谁也不想多说一句话,连一个字都嫌太多、太多...
麻木地度过一星期之后,蔡老师去外地出差教研,秋筠义无反顾地向学校递上辞呈!她办好一切交接手续,返回家里,恰巧蔡师母也在工厂加班,秋筠没有电话联系二老,提笔写下一封辞别信:
亲爱的爸妈:
经过上次的争论,女儿决定要暂时离开你们,去岭南找云杉,也想去外面的世界闯闯,希望能得到你们的谅解!女儿自出生以来,得到了你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悉心的教导,才能有今天的文化修养和成就。
但是,女儿已经是一个成人,一个独立有思想的年青人,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了!我有自己的世界观,有自己对人生的看法,更有自己的爱情!我和云杉高中相识,大学相恋,几年来,彼此理解,互相支持!这不是用衡量物质生活的方法,就可以任意割断和分离的!
感情不是一桩讨价还价的生意,而是高尚的精神追求,是超越于物质基础之上的灵魂相通。爸爸,您是一位高级知识分子,博古通今,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把那套世俗的想法强加于人?女儿固然知道教师职业稳定,一生无忧,可这就是一个人对生活的所有追求吗?女儿实在不愿,在可以预见几十年后生活的职业生涯中,安守终生!
女儿还年轻,希望凭借目前火热的激情去体会这个精彩纷呈的世界!我不能也不想一直生活在一个貌似精美、舒适的樊笼里,过着安逸的、慢节奏的、类似老年人的,呵护在鸡蛋壳里的生活,难道这样的人生才是成功有意义的吗?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这才是我真正渴望的奋斗生活,也是我无怨无悔的选择!
女儿爱你们,也希望你们从精神上、心灵上爱我、鼓励我、支持我。前途可能会有坎坷,道路或许还有波折,但你们的女儿会不惧风雨,迎难而上,同时我也真诚地希望你们能祝福我和云杉!我找到工作后,会立刻与你们联系,请不要为我担心。
临别之际,千言万语,无法一一说明!祝爸妈永远身体健康,笑口常开!
不孝的女儿
秋筠
写完信件,秋筠摆放在父母每日必会打理的书桌上。她拉上行李箱,推开大门,抬头仰望了一下深邃无垠的星空,艰难地举起双脚,向着门前黑漆漆的小路决绝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