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水不断的呛入典栎的口鼻,周围几乎没有一丝光亮反复身处混沌。典栎很无奈。
好熟悉的感觉啊,是那种很讨厌的熟悉。
典栎不想去回忆但是回忆自己在脑子里放映。
上一次溺水还是在入狱都之前。
是四十多年前了。
那天小典栎刚吃完火锅嘴里哼着歌躺在甲板上晒太阳。
忽然就是一个大浪打来。
典栎连人带船全他妈的被拍进了海水里。
典栎很难说那时是什么心情。好像是绝望到都忘记害怕了。
小典栎觉得自己要死了。
但到底还是没有死。
有一只手将典栎从海水里拖出来丢到了一块破碎的木板上。
小典栎脑子一片混乱但还是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脸上沟壑纵横的脸。
老人那张脸上神情很疲惫很痛苦,但眼睛里还是露出了一个微笑。
有那么一瞬老人和孩子的眼睛对视上了。
老人在典栎面前安详的闭上了眼睛,慢慢沉入海底。
小典栎坐在木板上呆呆的,欲哭无泪。
四周不断有碎木头浮上来。
小典栎等了很久很久老人最后还是没有再出现。
太阳还是那个太阳。
但对典栎来说一切都变了,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了。
小典栎漂浮回虹洲后听周围人都在议论。
说那海面上有妖魔过境。
所幸伤亡不大。
……
在水里典栎施展不开手脚,两柄吃饭的家伙都不知道被甩到了哪里去。
眼前一片漆黑半边身子都被黑蛟咬死动弹不得,能动的只剩一只手了。
虽然狱都刑官有水火难侵的身子骨。但也会痛会受伤会死。窒息感愈发的强烈。
在那座水阴雷池里数次于生死间沉浮给了典栎远超钢铁的意志,让典栎在如此凶险的状况中依然能够保持头脑清晰。
典栎知道如果再不打破当前的局面自己真要交代在这个破地方里了。
典栎从袖里摸出一卷小小卷轴。
以血唤起。
那卷轴是狱都抓妖极为昂贵和重要的物件。典栎身为“五子”身上也只带了这么一个。
五子即有资格进行内城的十二轮回决。
卷轴虽不是一次性用品但也算消耗品。每次使用后拿去给“看门人”龙颢(hao)的哥哥,那个狱都刑官的“行刑人”兼锻师龙燮(xie)修缮都要免不了被吹胡子瞪眼。若是一不小心把卷轴用坏了修不好了更是要被饱以老拳。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弟弟龙颢身高两米三二,哥哥龙燮身高一米五五。二位身高长相完全可以说是长的各论各的。
但确实是亲兄弟。
卷轴内是一个“空白的领域”。
卷轴展开,将典栎与咬着他胸腿的黑蛟全部吸纳其中。
“领域”内空无一物。
只有够硬够结实的地面和够大的空间。很适合做生死相博的战场。
典栎扭身踢开蛟龙头。黑蛟很强,不输上边那只“国舅爷”。
“你得死!”
典栎脸上狰狞生硬如铁,周身水汽瞬间被蒸干。
是真的要分个生死了。
……
李回觉得自己很机灵,知道坐在桌子上看表演。那海市蜃楼结于瀑布水汽之中,瀑布极高故海市蜃楼也占据了小半块湖面。
大手笔啊!
李回往嘴里丢了一粒桌上自带的免费的花生米,虽然李回不知道这无尽城内城上的海市蜃楼是个什么原理,不仅仅是画面,就连那景象内的海潮之声都能听见。
李回看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这不比以前和老和尚,韩势袭,陈龙驹一起游历的时候,在那乡野庙会上蹭的台戏要好看多了?
……
这里还要讲一讲陈龙驹的来历。李回和老和尚一起游历了两年多。韩势袭是打一开始就跟在和尚身边的,陈龙驹则是李回跟老和尚他们游历了快一年时才被和尚忽悠过来。没有错,陈龙驹就是被老和尚忽悠来的。
那是一个雨夜,一男一女一老和尚于野外破庙内生起一团火刚要睡下。忽听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就连那马匹鼻息声都清晰可闻。显然来者已至庙外并且下马了。
就见一高大孔武的彪形将领身穿铁甲,腰间挂了一张铁胎弓一把腰刀和几把匕首,手提一柄锋刃上缺口累累但寒芒依然刺目的铁槊推开掩上的庙门走入其中,那将领脸上用布斜扎上,一只眼睛似乎是受伤了。
李回向门外偷偷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一颗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门外有两匹骏马,一匹显然是用来骑乘的,而另一匹马背上赫然系了十几个血淋淋的狰狞头颅!
来者就是陈龙驹。
荒郊野岭的破庙里还有其它人在让陈龙驹也小感意外。细看一眼那火堆旁坐起的三人。
一个“饶把火”两个皮包骨,怎么连个“两脚羊”都没一只?
陈龙驹冷笑一声,走向火堆旁坐下,摘了弓又把铁槊横在身侧,从怀里摸出一粒碎银丢到了三人跟前说到,
“夜路湿滑难行,身上有些冷了,在下借各位的火堆烤一烤便离去。”
陈龙驹说罢又拿出一块磨刀石在那若无旁人的一下一下的打磨兵器。
那声音听的李回头皮一阵阵发麻。
要杀人,先磨刀?
老和尚忙不迭捡起地上的碎银子放入怀里一脸谄媚。
“军爷尽管烤火便是。”
老和尚用力的把李回和韩势袭从地上踹起来,“你们两个去伺候伺候军爷的马。”
李回心说老和尚是真他娘的舍己为人。
陈龙驹脸上冷笑,但任由二人出门去。
李回一离开破庙中二人的视线就拉起韩势袭的手要跑路,但被韩势袭一把拽了回来。
李回一脸苦笑,扭过头来使劲压低声音喊倒
“姑奶奶你倒是机灵点啊,麻烦你睁开眼看看眼下都是什么生死存亡的局势了。”
韩势袭白了李回一眼,自顾自去刷洗马匹。
李回站在雨中,心里五味杂陈,感觉那十几个“死不瞑目”的脑袋都在嘲笑自己。难道小丑真是我自己吗?
拉不动韩势袭,李回也只能硬着头皮和韩势袭一起刷洗马匹。
完事了回破庙里一看。
那场面是真的把李回惊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只见老和尚老神在在,用一个脚底板朝上的姿势盘腿坐在火堆前。而那大汉在火堆另一边却是给老和尚跪下了!
那军汉露在外面的一只眼里戾气不复,眼中空洞无神,一脸空白的表情。
就这么点功夫里聊了啥啊这是?
难到这个吃肉喝酒向来没个正行的老和尚真有什么教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四大皆空的神通吗?
李回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一大早陈龙驹就除去两马笼头和马鞍,拍了拍马屁让两匹骏马自行离去。
陈龙驹用铁朔在地上刨了个大坑把马具、盔甲、铁弓、箭矢、刀匕、零星暗器毒药和十几个“军功”一起埋了填上土。
陈龙驹最后依依不舍的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友”。
抬手远远的将那杆铁朔抛入山涧中。
陈龙驹就这样和三人上路了。
陈龙驹身高一米九三,虎背熊腰猿臂,比典栎还高两厘米。脸上有一道深红的刀疤从右眼眉骨斜拉到右脸颊上,衣服下的地方更是疤痕交错。
陈龙驹那只受伤的右眼睛没有虹膜都是眼白,只有一粒黑乎乎的瞳孔。
因该是瞎了吧?李回没敢问。
反正在接下来的旅行之中,有陈龙驹在是相当的能震慑宵小。
事后李回曾找陈龙驹问过,问陈龙驹当时到底有没有想要杀人。
陈龙驹的回答让李回久久难以释怀。
陈龙驹说看心情。
……
黑蛟蜷缩在地上已奄奄一息,像只被开膛破肚去鳞去了一半的海鲜。
典栎肩扛一柄刃长两米有余刀把也有近一米的环首太刀,刀身细长其上钢纹细腻繁密如叶脉——是由龙燮亲手铸造而成。
典栎扛着刀面无表情的向半死不活的黑蛟走去。
一脚踩在黑蛟头上将蛟龙脖颈翻出来。
典栎冷漠的双手举刀过顶,狠狠挥下!
没斩断,再斩。
再斩!
挥到第四刀蛟首断是断了,不过刀也断了。
看见那一段刀刃打着旋飞走了典栎心里“咯噔”一声,脸上有些惊恐。
如果说狱都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徒人魔都有见了也要发悚的人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煅师龙燮了。
人生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典栎懂事之后倒也理解了为什么龙师脾气这么暴躁了——老子他娘的累死累活满头大汗做出来的东西被你们这帮小瘪犊子几下玩坏了真他娘的想大嘴巴子把你们打回娘胎里去……
人魔这个狱都最会来事儿的就不用说了,那是以前被龙师火钳夹脖提起来使劲晃荡过的……
也真是应了那句“打孩子要趁早”的古话,这不就给人魔都留下了“童年”阴影嘛哈哈。
典栎走去捡回那刀身碎片的时候耳边已经响起了龙师的骂街声……现在的年轻人他娘的吃的好了发育的好了是他娘的一点技巧没有只会他娘的夯大力啊就不能他娘的学学以前的魏荆城主吗啊?魏城主手中长剑耍的那才他娘的叫一个如龙入云如鱼游水就算他娘的只拿一柄寻常铁剑也是魔也杀得妖也杀得……
他娘的他娘的他娘的……
这个“他娘的”在龙师这都不是什么脏话确实只是个语气词……龙燮性情爆烈可见一斑。
魏城主是在刑官一百八十年期满卸职之后就开始游历天下仗剑走天涯了,留下的脍炙人口的江湖传说不胜枚举,红颜知己更是数不胜数……甚至有迁人骚客为其赋诗一首说那“……一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遮颜去,深藏功与名……”讲的就是老魏。
典栎知道魏荆这么做是想要给自己的失误做弥补。是老魏在轮回决里落败而让那龙妖走脱的。而老魏也是那时就知道龙妖必然包藏祸心的少数人之一。
在十二轮回决中失利自辞城主之位后从没有狱都同僚去责备魏荆或者用这个开魏荆一个玩笑。大家甚至希望老魏可以继续做城主。老魏没答应。
老魏出狱都之后开始仗剑天涯也许完全只是心中有大义吧。
何谓侠?
侠之大者,心系天下,为国为民!
老魏就是这么个大侠。
然而典栎其实很可怜魏荆,因为典栎懂魏荆。
狱都刑官离职如同告老还乡,一身位格神通将会泄的滴点不剩,除了长相有些许变化外,入刑官位格时是什么样,离职后就是什么样。
虽然离职的老刑官修行起来是会比普通人快一些,但到底不再是那刀枪不入水火难侵的狱都刑官了。
魏荆心里的那个打算,典栎猜测极有可能就是要刺杀大秦龙帝,以凡人躯去刺杀那当世妖王!
“九”是极数,典栎根据时间推算,那时龙妖离出九境步入那与天地同寿的圆满大十之境也只差最后一步了。
好在这件事最后并未发生,龙妖在那段时间里不可谓不是“兢兢业业,爱民如子”,而魏荆在世人眼中也一直是个受人敬仰潇洒风流剑仙风采的红尘奇侠,驾鹤西去时膝下儿孙曾孙玄孙满堂。
而在这件事里面又相当的有说法了,到底是老魏真的能杀了或者说是震慑住了龙妖呢,还是龙妖是在担心事后会遭到狱都不计后果的报复呢,还是这一人一龙斗了半辈子斗出了感情英雄相惜……典栎打算有机会就让副城主杨漴焕再贡献一斤碧螺春出来。
典栎摇摇头将那截刀头和环首刀一起丢入那只“乾坤”布袋内,里边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那乾坤布袋是很早很早以前,在第一部千年历中的城主在轮回决里从一个叫“饕餮”的上古洪荒妖兽身上割下来半个胃做的……
做法不太地道但架不住东西确实是好用,一式百来份,狱都刑官基本人手一份……而千机楼内现在还储藏着一小块“原材料”……用龙师的话叫“等老子他娘的什么时候想不开了吃秤砣了再去做那倒霉玩意”。
虽然市面上也有诸如此类的收纳之物在流通,且向来有价无市手慢者无,但和狱都的这“制式”乾坤袋比起来就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
典栎抹掉脸上血水歪着头用小指头掏了掏耳朵。
典栎在思考对策。
刀断了,卷轴大损。
当下事态相当严峻了啊!
前者是龙师心血之物,后者是龙师苦大仇深之物。
事已至此,那么自己是实话实说然后挨龙师一顿打好呢还是花言巧语然后挨龙师一顿打好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
唉——,刀啊剑啊什么的,还是交给手艺人去用吧……
黑蛟确实牙尖嘴利,典栎身上被黑蛟咬开了几十道口子,有些刺痛但好在不影响活动。
典栎深吸一口气一手高举再徐徐摁下,自身就离开了卷轴之地,回到了那片汪洋内。而那比巴掌还小些原本空白无物的卷轴上现在有了一条尸首分离的水墨蛟龙。
典栎双手掐了个避水诀潜入海底寻回那一斧一锤,也先丢入乾坤袋内。然后换了个更加耗神的分水决掐住。
海水在典栎头顶分开形成一条狭长垂直的“通路”,典栎换了一口气,踏水冲天起。
……
那处海市蜃楼景象内青空生雾霭并渐渐遮天蔽日,海面之上更是波滔汹涌,海波早已淹没过了那圈红墙金瓦。海浪起伏极大,灰暗光线下呈现黑色的海水如同什么世人未知的恐怖巨兽在不断贪婪舔舐着那殿外汉白玉质阶梯石栏,让人不禁担心是否下一个浪潮就要吞没掉那在海中如一处小山尖的金銮殿,使这片天地彻底陷入一片汪洋……
只不过这番景象仅仅只发生在那海市蜃楼内,除了声势唬人并未给外城带来丝毫实质影响,外城依然是白云悠悠,清风吹得湖微皱。
李回坐在桌子上,两只手心都攥出汗了。
有点刺激哦!李回咽下一口唾沫心说到,两耳里充斥的都是那汹涌潮声夹飞瀑声。
海潮声是虚,瀑声是实,虚虚实实扰的人心乱神迷。如此身如其境确实让人大感自身的渺小无力。人群里胆子小的已经钻进大人或是相好的怀里了,胆子大的则高谈阔论着,说那十二年前的湖中景象又是如何如何……
忽然只见那海潮中炸起浊浪滔天,一个矫健身影从波涛中飞出,踏碎层层巨浪,如一支劲矢直直射向那金銮殿里,登时殿内龙吟大作,声如炸雷,吓的不少人都尖叫出声,片刻之后有数条蜿蜒虚影破殿升空在那黑云中盘旋。初见那几龙身形并未有多么巨大,一入云端似乎是彻底放开了身体禁制,在那黑云之上就变的遮天蔽日起来。
李回周围的惊呼之声此起彼伏,众人只见那黑云里时不时的露出个一鳞半爪,时不时的金铁交击又宛如雷起,照的云中明一块暗一块,大致能看出是一人在与三条巨龙鏖斗。众人看不真切,只能是在脑海里想象那万米高空黑云之上在进行的是一番怎样荡气回肠的打斗。
忽然李回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上一下子失去血色!
这十二轮回决,不应该是刑官与大妖一对一的决斗吗?
虽然李回不知道那内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李回知道典栎现在可能遇到了大麻烦!一片电闪雷鸣里那云中之人一声长长的嘶声怒吼让李回脊背发凉全身打颤。
死亡的阴影掠过李回心头。
不过不是自己的死,是典栎的死。
典栎会死?!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吧?!
“你他妈的不要和老子开玩笑啊!!!!”
李回双目赤红,大吼出声,猛的跳下桌子上前,双臂奋力的拨开前面的人群。
“都他妈的给我让开!!!”
众人见那个坐在桌子上的流浪汉好像疯病发作了,满嘴的污言秽语,忙不迭给那疯子让开了一条走到那美人靠处的路,只见那人一脚踩上坐面一脚踩上围栏,动作相当的果决连贯没有一丝犹豫毫不拖泥带水……
众人脸上的表情和肢体语言都已经非常到位了,只差那疯汉最后纵身一跃叫要抱头惊叫。可那人后脚都已经凌空了却忽然身形一滞,火急火燎的折了回来。
众人看的云里雾里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询问阻拦。
李回四下里一看,几步蹿到了一个自占一桌自饮自酌的髯须壮汉身边一把夺过他手中酒壶猛的往地上一摔。
一脸浓密络腮胡的黑皮壮汉醉眼朦胧间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刚要发作,但只见那身材瘦削的疯子从地上捡起了一块锋锐的瓷壶碎片……猛的往他自己的胳膊上一划……瞬间鲜血淋漓……
那壮汉吓了一大跳,酒都吓醒了,啥玩意儿嘛这是……只见那疯子复又跑回窗台,这次不再有其它动作直接纵身跳下!
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
明明只是一瞬但好像这一瞬就连时间都暂停了片刻。
一瞬之后,
众人看见有一道闪电自地面一飞冲天。
楼中众人与湖畔聚拢围观那海市蜃楼的的外城百姓大多都看见了那男子化身雷霆的这宛如神明现世的一幕,众人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久久无法再言语。
那黑面壮汉沉默片刻,忙脱下了外衫趴在地上将那男子砸碎的酒壶碎片小心翼翼的包好揣进怀里,怕是要拿回家里摆起来了……
乞丐模样的男子仿佛裹挟着诸天怒雷,电光火石间就只身杀入那湖心内城之中……
……
眼耳口鼻上火烧一般的感觉让典栎大致能猜到脸上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典栎咽下嘴里血水和一颗碎掉的切牙,将右手重锤砸在地上,腾出手臂擦掉了流进眼睛里的血和汗。典栎皱着眉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笑容,因为缺了颗牙的缘故,毛骨悚然里还带了一丝丝的滑稽。
点子有些扎手啊,典栎笑骂道。
典栎最后是结结实实的吃了那国舅爷一记“神龙摆尾”被从云中拍下来的。
三龙一女已去其二,一条被典栎腰斩,一条大好头颅被典栎砸的稀烂,活着倒是都还活着,不过那二龙此时却是在以一种龙族献祭之术将自身残余修为渡给那按兵不动的龙女,龙女境界已由八升九并且还在迅速提升中。
国舅爷在云端探下巨首俯视着典栎。此时海水已然退出到红墙金瓦之外,典栎就站在那殿前御道中,龙女盘腿坐于金銮大殿居中屋檐之上,两端各伏一龙。
这处大殿确实神异,似乎是无法被摧毁的,早在之前的战斗中就被打穿了无数次,可每次又都能迅速复原,大概是与虹洲那座真正的紫金城在冥冥中有着某种联系,典栎猜测似乎只要那座真正的紫金之城不倒那么这里的宫殿就永远不会被摧毁。
弥留二龙渐渐肉身化尘,献祭已然完成。
典栎看那二龙身躯枯萎随风飘逝,显然无法再回收利用,这女子真是可恶啊,抢了自己的“龙头”不说还如此“物尽其用”!不由得直起腰来指着那天上的国舅爷破口大骂:“看你太娘的看,老子这件衣袍上是有你祖宗啊还是有你姘头?赶紧的滚下让老子砍死你!”典栎能飞全靠身上配带的一枚“步云珠”此时那枚宝珠光泽晦暗,显然也快油尽灯枯了。
老龙在云端打了个鼻息,冷冷道“垂死挣扎的小娃娃休再逞口舌之利。”
不过老龙也在心里暗暗吃惊,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的刑官居然强到了这种地步!而原本之前见那刑官独自一人前来时还在暗暗心喜。
换作是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受到黑蛟袭杀就算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了,在海里那只黑蛟的实力可是半点也不输给自己!
可似乎黑蛟并没有给眼前这个男子带来多大实质性的伤害。
典栎想的是三龙需要拼死才能重创自己,可那三龙却不是这样想的啊!由黑蛟这个“外姓”在前做那舍身一击,自己这边只是算作一种保险手段。
可真就这么刚刚好要让自己“手段”尽出才能拿下这一局吗?
如果可以不死当然不想死,老龙回首看了龙女一眼,那个刑官明显还有余力,不过自己也基本没受什么伤,只要接下来自己再出手,好一点的话就可以去那水阴雷池里尝尝雷法滋味如何了,实在不行自己临死前将修为渡给珑钰,珑钰击杀此人已是定局。
十二轮回决本就是生死相博的决斗!
历史上大妖在狱都眼皮底下击杀了狱都城主又大摇大摆的离去的,不是没有过!
忽然万丈之上轰隆作响,典栎龙女老龙都抬头望去,只见一处青空中浮现道道金色裂纹,登时便是金光爆射,连那天上挂着的伪太阳的光芒都被其盖过,金光绚烂但并不刺目,一男一女一龙只见一浑身琉璃无垢的神人执矛破开“天门”立于那处天巅,“神人”俯视怒视着一龙一男一女。
李回爆怒跃下高空,手中长矛直指那只身躯蜿蜒的巨龙龙头!
老龙驾驭狂风云海结成水汽龙卷也无法阻挡那人的雷霆一击。
其实李回进入内城时还是有些傻眼的,这里边咋和自己在外边看到的情况有些不太一样?
外城的海市蜃楼与内城存在着一段“时间差”,也就是说现在外边正在“上映”的那番景象其实是内城里不久前发生过的。
不过李回一时半会儿脑子是转不过来了。
典栎立于风暴中屹然不动,双手干脆放开兵器,仰头叉腰看着那天空中的巨大龙卷漩涡里的画面——那风眼里电光大炽,照出了一龙一人的虚影,那人手中长矛如一粒明星,其光芒在混浊狂风中都清晰可见。
一道明光穿龙颅而过,落在海里瞬间蒸发掉了大片海水。
龙女恸哭。
李回执矛赤足,裸露的肌肤如火炼般晶莹剔透,一头乱发风中狂草,宛若神明。李回双脚踩下巨大龙头,那柄电光摇曳的白色长矛就扎在龙右颊上——到底还是被老龙避开了致命处,不过也没差多少了,雷矛贯穿的那一片伤口已漆黑如炭并且片片崩裂。
巨龙头朝下跌落云海,冗长身躯轰然坠地,溅得烟尘四起。
原本狂乱的天象渐散,海潮巨浪也渐平息。四周复又恢复到短暂宁静之中。
典栎笑着摇头,自言自语:“千万别把老实人惹急了呀。”
李回跃下龙头拔矛上撩,老龙如同又挨了一道天雷般,巨大的身躯被击飞老远。李回喘着粗气,一击得手便见好就收,连忙拖着矛向典栎跑去。这两下子有这样的威力让李回自己都大吃一惊,或许也和典栎之前所说的“神夺谪仙”有一定关系,不过这会儿手脚都有些虚浮了,想来是无法再发挥出刚刚的实力。
赶紧跑!
跑到典栎跟前时一身异象都皆复原,又变回了个流浪汉模样,不过气色看着挺好。
典栎点点头:“干的不错,欠你一次。”
“你没事吧。”李回近看典栎何止是混身浴血啊,说是行尸走肉都不为过。
典栎挑了挑眉向上翻了个白眼,“这种傻问题下次就不要再讲了。”典栎扯开衣襟,前胸后背全是大面积创口,一排肋侧血肉模糊一片,更夸张的是有一根折碎的肋骨扎破皮肤暴露在了空气里!
那截“小荷”才露尖尖角看的李回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来。
“你不痛的吗?”看典栎一根指头将那截骨头顶回肚子里去,李回头皮发麻一手捂嘴,简直是惨不忍睹无法直视啊!
李回很难想象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让典栎变的如此怪物。
不过李回一抬头看见典栎缺了颗牙的笑容又差点笑出来了,憋的有些辛苦。
“痛啊,痛的要死。”典栎笑说,额上沁出了一层细汗,“但只是痛的要死又不是真的要死了。”
“风头出也出了接下来就好好待在一边看我的表演吧。”典栎说到。
典栎舒张着身体,全身噼啪作响,断开错列的骨头尽数归位,“帮我护法片刻。”
“你还要上?”李回震惊。
“钉魂钉已除这架不能不打,喏,对手是那个美女。”典栎朝远处的龙女怒了怒嘴。
“不过你要是想代劳那也是规矩允许的,只要是一对一就好。”
李回朝那远处女子看了一眼,那女子感受到了视线也抬起头冷冷的看着李回。
龙女那眼神简直是要将李回生吞活剥!
李回一激灵,自觉的举矛在典栎身旁站好。
……
名为珑钰的女子跪在巨龙面前,倾身伏在巨龙脸上,温柔的扶摸着老龙伤口。
老龙半张龙脸都被烧毁,可以说是少了半个脑袋。
老龙昏昏沉沉中感受到了龙女身躯的起伏,微微睁开混浊且布满血痕的眼睛,看向那纤弱的身躯,目光温柔,老龙“说”话了,不再声如雷霆,而是嗓音温醇,如同一位父辈在哄着一个孩子。
“钰儿啊,又哭了吗?”
珑钰低头擦了擦脸,抬起头时眯弯起眼笑魇如花,牙齿洁整如贝石,脸上红扑扑的,只不过眼睫湿润,眼角还是噙着一滴泪。
“没有哭哦。”
“哭就哭吧,不过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了哦。”
珑钰没有说话,趴在老龙鼻子边上露出了半张脸,狡黠的眨着那水灵灵的眼睛。
“我不要。”
“你以后一个人也要坚强起来。”
“我不要。”
“我要走了,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我不要!”珑钰又哭了,声音哽咽,攥拳轻轻捶打着老龙的鼻梁。
“我不要你走。”
老龙一根龙须像一条手臂一样搂着女孩。
“我去见一见你哥哥那个臭小子,告诉他咱们的小珑钰现在长的有多高多好看。”
女孩噗呲一声又笑了,哭哭笑笑的。
老龙巨大身躯上不断有荧光升起,那光芒升起一粒,老龙身躯便腐朽一分。
光粒在珑钰的周围飞旋舞动,越聚越多,最后如一枚光茧将珑钰包裹在内。
茧外老龙在身躯消逝之前的最后时刻忍不住又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我的小珑钰啊……”
“嗯?”珑钰在茧内回应,可是许久也没得到答复。
女孩于茧内哭的撕心裂肺。
李回看了看典栎又看了看那女子,这两人都在发光发热。
典栎本就是浑身血红,这会儿更是肌肤通红,身上的热量让周围的空气都膨胀扭曲起来,就好像一柄破损的兵器在回炉重铸。
那女子更夸张,不知到用了什么手法居然将硕大龙尸都给炼化吸收了。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龙女修为在飞快提升并且趋于九境圆满,似乎离跨出那道九十间的天堑也只差最后一步了,李回却觉得那光茧中的女子没有任何的喜悦或者是愤怒,有的似乎只是无穷尽的悲伤。
难道世间最最喜怒无常不可以常理度之的精怪之属也有情谊?李回不解。
老龙与龙女的谈话是以一种同类间的“共鸣”进行的,类似于两只频率一致的铜钟摆放在一起,敲击其中一只,另一只也会振鸣不断,而一龙一女的“共鸣之声”要更加玄妙,不只是声音,就连脑中画面都可交流。
因此在李回眼中,龙女只是坐在那儿,抬手将弥留老龙炼化为粒粒光点。
龙女率先站起,脸若冰霜,跃下屋檐上前一步便带起狂风怒浪。
李回紧张的握紧手中长矛,将矛尖对着步步走来的红衣女子。女子身后海浪滔天,高而不坠,仿佛是在积蓄着力量,渐渐的便成了真正的云海相接,高高“云海”上凝聚起的十数道水汽龙卷真结成龙形在那海天之上俯视典李二人。
李回只觉得天地倾斜了,膝盖不自觉弯曲,身体向后倾仰,小腿肚子抽抽了起来,举着长矛却不只到该瞄向何处。
这番天地晃荡倒反天罡,让李回有了种自己在与这方世界为敌的错乱感,巨大压迫力下李回已然忘记呼吸。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你的步云珠借我用用。”典栎走过李回面前说到,虽然还是一身创口但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那啥,”李回在典栎背后说到,“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哈。”
典栎没说话举了一下斧头算作回应。
一男一女相差十余步便都停下了,女子身后巨浪几乎将二人包圆,巨浪之上水龙无数,波涛怒潮声响震天地。
男子手持长器底部,于洪海前不动如山。
剑拔弩张都有些不够格来形容此情此景。
“你得死。”女子神色冷漠,声音清冽,仿佛引起了天地共鸣。
典栎一听差点就破功了,目光游移,虽然很不方便但还是挠了挠鼻尖。
抢老子话嘛这不是!
“现原形吧,”典栎摇了摇头,目光也渐冰冷起来,似乎眼前有堆火也要被典栎看熄灭了。
“人模人样的,不好下手。”
“如你所愿!”
龙女化龙破空,一海之水在典栎头顶以万万万钧之势疯狂倾泻。其中夹杂冰雨结箭无数,更兼几十上百道水龙涡流疯狂拖拽,龙女几乎是号令这片汪洋化为了绞杀一切活物的滔天磨轮!
龙族御风御浪之术到了这份上,已再难出其右了,恐怕就连那大秦龙王在入十境之前也无法做到这种程度。
而典栎却是一力破之。
典栎身躯化虹,手中重兵翻飞如蜂翅,海水怒潮与水汽蛟龙触之即溃,亿万雨箭更是来不及近身就被典栎以自身高温蒸弭为白汽。
典栎破海踏空直奔龙女而去。
龙女自结云海铺天盖地穿梭其中,身躯腾挪辗转,同样快若一道长虹,但却是根本就没有和典栎碰一碰的打算。
海水滞缓,龙女便弃之不用,专心操御猎猎罡风结成螺旋风箭风刃无数,无穷无尽的风术向身后追来的典栎激射去。
珑钰并未被情感冲昏头脑,经过对之前战斗的观摩已经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刑官之属确实是攻高血厚。而这些原本明明是己方优势才对!在族中长辈所讲的故事中,哪次人妖之战中人族的胜利不是已数已万计的人族的尸骨做基石才堆积出来的的?珑钰虽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眼前小如飞鸟的男子身躯里蕴含着怎样恐怖的力量,不过珑钰同样也很清楚男子的短板所在。
那男子和另一个拿长矛的已经离开这处天地的混蛋交换那名为“步云珠”的珠子时声音动作都未做遮掩。结合之前的战斗龙女大致能猜到是个什么情况,只需要拖到那人无法再飞行,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会为你剁碎他的,哥哥!
龙女那琥珀般的瞳仁震颤,其中闪烁的疯狂如同末日的风暴。
典栎身处云海本就视线受阻,万千风术又是无孔不入汹涌不绝,我进敌退,我退敌追,打到现在那颗李回的步云珠也叮当作响就快失去光泽,自己新增了一身创口,却愣是连龙女的毛都没有碰到一根,这身法是真他娘的丝滑啊!
典栎骂骂咧咧面目狰狞,
“真把老子当风筝了吗?”
典栎在高空之中猛一个加速,身形大开,登时就有几道罡风螺旋穿体而过,典栎双目赤红一声爆喝左手巨斧斧柄被抡出一个恐怖的弧度脱手向龙女飞去,龙女堪堪避过,右手重锤紧随其上,如一道流星划过天际击中了龙女,龙女顶上玲珑角被击碎,诡谲身形顿时一滞。
典栎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欺身上前,一把抱住了龙女,一龙一人亲密如一体,不管龙女怎样旋转腾挪都颠簸不下那如蛆附骨的男子。
典栎伏在龙女背后,喘着粗气,任由风刀切割身体,双手已经深入龙女皮肉中,调息片刻后典栎脸上笑如恶鬼。
“结束了,我的公主殿下!”
典栎双手撕烂龙女背后鳞甲,左手拽住筋肉右拳拳落如桩机,龙女剧痛之下失去了对罡风的操控,长长的躯体在空中被自己唤起的狂风吹卷如一片柳叶,而典栎就好像长在巨龙身上一般,每一拳落下皆宛若雷起,那只右手上早已皮肉尽失,裸露在外的指骨明亮如熔铁,而龙女背上也已经皮开肉绽深可见骨。随着典栎每一拳落下龙女身躯痉挛僵直不断……
毫无技巧可言的打击,是最最原始的暴力,赤裸裸的是在以骨击骨以硬碰硬!
这方天地内充斥着典栎的咆哮和龙妖的嘶吼——这已不是刑官与大妖在决斗了,而像是一只野兽对另一只野兽的屠戮……
直至将那段大好龙脊砸的稀烂,典栎扭身将失去了支撑的龙女甩出云层,几乎快断成两截的巨龙旋转坠落,下坠时身躯不断的缩小,最后正好落在那金銮殿内。
典栎凭借步云珠最后的力量立于云上,随着胸膛起伏的减缓眼中择人而噬的凶光也迅速黯淡下去,片刻之后典栎便心情平复如止水,伸手打碎空中横冲乱撞的罡风,荡开云海一跃而下。
有些事情,还需要好好计较一番……
……
天地间的异象现已全部失去了牵引,来势凶猛,退却的也很迅速。
殿中龙女重新缩回了人形,华丽的红裳破烂不堪,龙女匍匐卧倒于殿前,一条赤裸的胳膊以肘撑地艰难支撑着身体不到下。
典栎破顶入殿,浑身血气,不轻不重的落在龙女面前。
不过单就这么看看似乎还是典栎受伤要更重些。不过一个站着,一个趴着,已经说明了一切。
二人皆无言,龙女眼神怨恨凶狠,死死抿着渗血的嘴唇瞪着典栎。
心情舒张之后典栎却是不太敢与龙女对视了,不是怕,而是觉得龙女的人形有些太美了。
典栎视线下移看了几眼龙女的面庞,脑子里想起了不知是哪个哲人讲过的一番至理名言:女子笑起大多甜美,而只有真正的美女,哭起来也是美的,叫做凄美,酸甜苦辣咸疯逗冷傻智尽皆驾驭,那么才可称红颜祸水倾国倾城,总的来说,女子,灵动即美。
这样讲的话那眼前女子确实可算作那倾城倾国之姿,看着龙女的脸,典栎不知道有没有一个词叫怨美或者怒美,如果没有那么现在应该要造一个出来。
无姓单名一个“艾”字的女刑官也是倾城倾国之姿,不过二者各有千秋,艾姐姐小鸟依人些,眼前龙女曲线动人些。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人嘛,偶尔想一想那男欢女爱之事本就是天经地义无伤大雅,只是被陆江这个狗贼横插一脚之后再幻想那旖旎香艳的场面却要平平生出几番龌龊来,如此看来此獠确实当诛!
只是一想到艾姐姐典栎脑中就又有了个毛发稀疏的老男人坐在太师椅上抠着臭脚的画面。
害!典栎莞尔,想起来了,什么狗屁哲人名言,不就是当初老秦之一为搏艾姐姐一笑讲的花言巧语吗?
典栎抬头看那砖瓦自主升起补上大殿的窟窿,一回头看到高台上金灿灿的龙椅,当下心痒难耐……
珑钰自然无法知道典栎脑中都是些什么花花肠子,只觉这个满脸血污,神色冷漠,目光如炬深不可测的男子忽然邪魅一笑,转身就如同新帝登基般走上高台,步履雄沉威仪万千,如同一个政变篡位的武将,就那么大马金刀的座上了龙椅。
珑钰大大的眼中瞳孔震颤,机会!
典栎头顶有龙壁衔巨珠,此时那颗珠子轻微震荡起来。
也许是龙女的目光和意图都太过明显,典栎仰起头看了一眼正对自己脑门不住晃动的宝珠,嗤笑一声,指着那不知什么材质的圆珠对伏在地上的龙女说到:“怎么,还想让这东西掉下来砸死我啊?”
话是这么说不过典栎也想起了好像是有个什么轩辕镜鉴天子的说法,遂留出一份心思来防备。
宝珠确实是一宝具,杀力极大,若非那大秦龙君的血亲,坐于其下皆会驱动宝珠,九境之下必死无疑!
只是典栎仰的脖子都酸了,也不见宝珠除了晃动外还有什么其它动作,什么东西嘛,前摇也太久了……
最后宝珠晃了半天便趋于静止,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典栎疑惑不解,在龙椅上翘起二郎腿,颔首思索着,莫非自己真有那帝王之相?
还是说这珠子锈住了?
珑钰身体颤抖了起来。
宝珠并未有任何问题,非我族类登时便能发动杀招,宝珠这番晃动又静止只能说明一件事。
虽然血统不纯,但眼前的这个男子身上确实流淌着大秦龙帝的血脉!
眼前人,不只当纯的是个刑官——
他还是哥哥的“孩子”啊!
如同冰原开裂,珑钰心中那根坚硬的心弦经过数次摧折终是挣断且再也续不上了,泪水几欲决堤,但是被生生咽下。
仇恨本是支撑珑钰不倒下的最后一根脊梁,而此时,这根最后的支柱也被眼前人不经意间抽走了……
珑钰的哥哥泷祜在她还只是条幼蛟时便已经离开狱都了,长久以来,“哥哥”一直只是个挂在天边的传说,然而每每想起却都觉得心中温暖,就像一条绝境已由勇者踩出了一条道路。
哥哥,在那无尽的煎熬中代表了希望。
就算是错觉,珑钰也觉的眼前男子和她哥哥化作人形时的模样愈发相像起来。
此时珑钰看那高台上不断变化着姿势企图坐舒服了的男子,连那男子原本狰狞可怖杀气腾腾的眉眼现在再看居然都觉得变的有些青涩起来。
为什么?
明明就是眼前这人的帮手杀死了自己视若父亲的舅舅。
明明就是眼前这人的同僚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哥哥。
明明就是眼前这人凿断了自己的脊梁并阻断了自己通向自由的道路。
明明就是这帮刑官将自己囚禁千年。
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已经无法再去恨他了?
苦涩和疲惫如野兽将珑钰吞噬,珑钰已经无力去挣扎了,也不想再挣扎。
典栎打了这么几场上天入海的架身上皮肉都少了些斤两,就算身子骨是铁打的也有些吃不消了,刚想坐舒服点往龙椅上一靠就被那张牙舞爪的飞龙雕塑扎得差点龇牙咧嘴,换了几个姿势越坐越难受。
什么破椅子?
典栎暗骂,
真他娘的反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