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张由前人编绘的天下十六洲山海邦国图上西霞洲位处中土最西偏北处,状如一粒蚕豆。
西霞洲是十六洲中版图最小的一处陆洲,小到面积只有倒数第二的中土橘子洲的三分之一,兼又与虹洲大地隔海相望,因此历史上也确实曾出现过“天下十五洲”的说法。
在世人眼中这个犄角旮旯里的西霞洲也一直是个半开化的蛮夷之地,而之所以会有这么个观念就是因为西霞洲是十六洲中仅有的国不覆土,西霞洲除了东域一小块地势稍稍平坦些,但还是有个“七山二水一分地”的说法,其上的国邦也是少到掰掰指头就能数完,真要是多出了些,那就再加上脚趾。
说西霞洲国不覆土,那是因为这座洲陆只有东域沿海地区存在国祚,洲陆版图上差不多十之九五的面积都是无主之地,在那张邦国图之上更是没被圈画丝毫。
在那张刊印极多的十六洲山海邦国图上,西霞洲被区分为东域中域和西钰三块区域,面积分别占一成,两成有余和七成不足。
然而奇怪的是西霞洲小虽小,却也是高原,盆地,丘陵,山地,平原五脏俱全。
东域属于山地丘陵地貌,中域算是小盆地大平原,不过季节性荒漠化严重,西钰这块地方就牛了,其地形地势千变万化,草甸湖泊星罗棋布,不过都在群山怀抱之中,其群山山势之雄诡,在喜好山水探险和旅行的那一小撮人中鼎鼎有名,甚至有一个“仙人冢”的称谓。
当世绝大多数人都认为那西钰的“钰”字是古人的笔误,也有些再版的地图就干脆把钰改回域了。
钰是珍宝之意。
西钰也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稀稀少,在那张邦国图上没有标注有任何城邦国家,当地那些所谓“半开化”的居民生活多夏牧冬寨。夏季散居,寻水草丰美之地放牛放羊放骆驼,冬季则聚在一起,搭建起临时木寨或是半永久的石头寨子并升起要燃烧一整个冬季的火堆来抵御严寒和野兽。
曾有一个中域地界人口仅仅数万的小城邦的国主颇有些想法,想要收拢起这西钰大大小小百余游动山寨从而吞并西钰做一做那西霞洲版图第一的美梦。
在该国主打算以剿匪的名义武统之前派过一队以一个叫唐方序的“说客”为首的七人团做那“先礼后兵”之礼,七人之中有二个五境“高手”,三个四境好手,那国主更是从自身五个护卫中抽出了个仅次于护卫长的六境“顶尖高手”陪同前去,对付一群乡巴佬,自认该阵容宣扬国威足矣。
只是时值春夏转季,七人入山半个月别说寨子了,牧民的毛都没见到,还路遇了一伙山魈,一番打斗下不但没能击杀反而是自己这边还险些被叼走了个女修士,这还多亏了唐方旭通晓些巫祝娱神之术,三境六旬的唐老爷子给这群成精的狒狒跳了好一大段舞,那群毛怪才讥笑着放人离去。
此事大大折了一行人的气焰,之后的山中行走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又过半个月,七人才是终于在一处高山林地里见到了扎营而居的牧民,只不过不是什么寨子,而是一家五口,值得一提的是,夫妻二人居然有着四境的实力,而他们的大女儿更是有五境!这让七人都大大心惊,但还是在宾主尽欢后比较从容的表达了来意。虽然就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这样有些荒唐。而七人团也是在交谈中才了解了当地人夏牧冬寨的习俗。
那一家人对此事态度比较随意,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只是说自己无法代表其他人的意见,但还说了在这十万大山之中有一个寨子,算是西钰大小山寨的家长了,他们的意见能够代表所有人的意见,只要那个寨子同意就等于是西钰同意了。
作为七人中的头脑的唐方序在得知这西钰并非是没有地头蛇后就已经知道国主交代给自己的任务算黄了,发兵攻山那更是说梦话,真要武统简直就是不远千里给山中成精的虎豹豺狼送点心,能活着走到人家面前就不错了。
但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七人还是决定去看一看,而这一冲动就让众人拿着牧民所绘的草图在山里兜兜转转直至入冬了,仍是没能找到那被称作“玉都”的城寨,一路上也遇到过几处山寨民居但都不是那玉都,而此时再打退堂鼓也已无济于事,要不是有牧民们的接济七人险些就冻死在了山里。
……
狱都坐落于一处群山环绕的高原谷地之内,如同仙人跪地托举。
谷地包括周围数座高山皆是狱都零星古迹所在。
山群左起第四座高山的“指腹”中凿进山体建有一处山室穴殿,穴室规模极大,大到需要在洞口留下十六根粗大石柱支撑着才不至于山体失稳崩塌。
这是一处狱都清修之地,殿穴内石壁之上皆是些诗文纂刻,佛经真言,群像浮雕,奇异的花纹图案与修行心得体会等等,几乎布满了整个空间,就连头顶上也没放过,雕刻的各有神采,皆是在此结庐的历代刑官留下的。
立于殿穴之中,往外看是天空白云飞鸟,往里看森罗石壁烛火,倒也颇有些遗世独立的奇妙境意,只是在那犄角旮旯的地方还有些刻痕浅浅的像“好想吃烧鸡”、“想吃烧烤”的东歪西扭的文字以及一些几笔而成的猫狗,小蛇,便便等等物像,也不知是哪个顽童留下的。
殿穴最深之处有一座森严古殿,建构的有板有眼,殿前阶梯九阶,飞檐翘角,只是这般殿中殿就好比是在屋子里打伞,总是给人一种古怪又瘆人的感觉。
古殿若是暴露在阳光下那自然是威严雄伟,但在阴影之中那就是阴森森了。
典栎和李回二人此刻就从这阴森森的殿中推门走出。殿内灯火幽明,红幔罗账,漆画描金,一颗此时是黑溜溜的圆球安安静静的悬浮于殿中,便是那处包含了埋骨林,水阴雷池,无尽城和三面山墙以及一座“火睛宫”的小天地。
二人此刻皆是满脸的疲惫神色,但在各回各家倒头大睡之前还需要先去见一见一个老混蛋。
殿穴之外的崖壁峥嵘如鬼工,险峻之处就是猿猴看了也要在心里嘀嘀咕咕,别说是垂直了,甚至是往里凹陷倾斜。
山路到也有一条,但常人上山更多的还是需要身体悬在千米高空山风呼啸中来攀爬随风晃动的铁锁链。
典栎和李回走至洞穴石柱外的平台上,吹了吹山风又拉伸了一下身体,二人先后一跃而下,如同鼯鼠一般在云中滑翔飞旋随后轻巧落在山谷里。
狱都建筑群虽然占地广袤高低错落但也并不密集,只在城主府方圆二里内有并排的房屋,珍藏神兵的千机楼也在这里,其余建筑都是东一个西一个的散落于山中各处,说是城池,但若是按人口来讲更像一处大些的村落,狱都有刑官四十二,狩官八百,另外还有数千因缘际会下来此定居的普通人,整座城市的人口全部相加还不到一万。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口不满一万的世界尽头山谷中的小小狱都,却是让这座天下十六洲千万大小妖魔闻风就要丧胆。
二人没有往城主府去,而是来到了一处山崖湖畔的木屋边上,木屋两层,屋前用篱笆圈了个规模不小的百草园,而园中除了栽花植草还有一棵低矮的石榴树,以及一群……走地鸡。
湖边上蹲着个壮汉。
典栎朝着那蹲在湖边洗涮笔砚跟块石头似的男人遥遥打了个胡哨,懒洋洋地提起手挥了挥:“人魔!”
湖岸边的男人站起身来,身长两米,体格如同一座雕塑,那两只挽起袖子的胳膊上筋肉虬扎又分明。
男人嘴角淡淡勾起回头看着上前的二人。
李回本想有样学样,但是一与男人那双眼睛对视上就不由自主的站直了,哆哆嗦嗦恭恭敬敬的喊到:
“人…陈…城主大人!”
……
人魔和龙颢,江荷寺是同期,但不是同一时间入刑官位格。
龙颢最早,入刑官时三十一岁;一年后是人魔,六岁,再两年之后是江荷寺,十六岁,而三人中年龄最大的龙颢今年也已是九十“高龄”了。
人魔当然不是名字,只是一个绰号而已。狱都现任城主名为刑天時晷。
而人魔在狱都的凶名昭著,毫不夸张的说就是路上一条稍稍开了灵智的狗听到了“人魔”二字都要回过头来看一眼。
刚由老和尚带了狱都的时候人魔倒也看不出如呼延大藏所说的那般“性本恶”,就是一个顶着个死鱼眼,成天无精打采的小屁孩,然而一入狱都水阴雷池,大家才发现对这个小娃娃的误解太大了。
在那宛若炼狱一般的水阴雷池里,这条“死鱼”非但没被吓死,反而是活过来了,变成了一条咧嘴微笑的恶狼。
人魔之食恶嗜杀,狱都无人能出其右。
从面相上来讲人魔幼时确实是长了一对“狼目”,那双眼睛露下三白极多,眉眼之间也是常年积蓄着隐隐闪烁着雷电的阴霾,而嘴角又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只是随着年龄和涵养的增长,人魔也总算是不再目露凶光了——又变成了懒洋洋的相当佛系的死鱼眼,露着两片眼白。
人魔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嗜杀,严格来讲,是喜虐杀,也就因为太过喜虐杀,并且还有个“敲骨食髓”的恶癖,险些就被老城主将一个大好“時”字改做“食”,还硬生生的加上一个“鬼”字。
刑天,食鬼,尸鬼,食尸鬼?!
人魔本名刑天時,而人魔能心平气和的让别人叫自己人魔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其中之一就是改过的名字比绰号还要难听。
好说歹说才将“食”改回“時”,而“鬼”还是被保留下来了,改做“晷”。
人魔姓刑,名天時晷,在狱都,这个“刑”字简直算是皇家姓氏了。
因为入刑官时年岁极小,手段又极高,因此人魔还有一个名册上的“官方绰号”——镇恶童子。
人魔六岁入刑官,七岁入水阴雷池修行,一开始是抗拒的,但之后却整整在那儿呆上了八年,几乎将水牢中的大妖虐了个遍。
要不是龙燮身子骨特别的硬朗,行刑人才是少年刑天時想要做的职位。
人魔是新历六十四年打败了与之竞争的江荷寺当上的狱都城主,同年击杀了十二轮回决中的大妖,时值十六岁。
下一个十二年仍是人魔,击杀。
新历八十八年,由龙颢执行十二轮回决,击杀。
新历百年,人魔,不过失手了,大妖被抢救了回来。
新历一百一十二年,呼延大藏。
新历一百二十四年,也就是今年,典栎。
……
人魔点点头,一开口就差点把二人吓死。
“我到十境了。”
……
李回其实还好,对于人魔的实力如何也没什么具体的概念,只知道本来就已经很强的城主大人又变得更强了。
典栎就惊地差点原地跳起来,有些难受。
原本经过这次波折不断的十二轮回决,典栎隐隐感觉自己又变强了一丝,本打算养养精神,隔个两三天再找人魔好好的“切磋”一番,看看到底谁才是狱都武斗的第一人。
现在好了,还打个锤儿的打!
“给你们看个东西。”人魔将手中画笔搁在篱笆上后说到。
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动作,只是该死的仪式感让人魔轻轻地击了一下掌。
人魔在二人面前忽然变得模糊起来,这种模糊的感觉十分的奇怪,就好比人站在一张白纸之前会向纸上投下阴影,而此刻眼前的人魔,给二人的感觉并非是真正的他,而就好像是人魔站在什么更高的维度向这个空间投下的“阴影”!
前所未见的场面。
典栎皱着眉走上前,升出手,那只手赫然穿过了人魔的胸膛!
典栎触摸不到人魔,人魔却可以触摸到典栎。
人魔轻轻的推开典栎,这次打了个响指,瞬间典栎便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天旋地转。
并非是受到了什么伤害,只是大脑一下子处理不过来眼前过于庞大的信息量。
刑官的双目在凝视之下都有着探微入芥的神通,只是眼下的场景……就好像是眼前所见都被拆解成了粒子,并且在典栎面前散逸如水中墨,典栎感觉自己的意志存在于这个神异空间里的仍意一处地方,能够从“内部看向外部”,能够看到一个物体任何一个角度的内在剖面,甚至还能短暂的看到“过去”留下的痕迹和“将来”行进的趋势,一时有些眼花缭乱。
“怎么一回事?”典栎震惊归震惊,但还是迅速抱元守一,向人魔询问到。
“领域。”人魔回答的十分精简,但典栎也明白了。
外界修行中人,到没到达真正的九境实力看的就是有没有掌握一门领域,就比如龙女,掌握了“风”与“水”两门元素的领域之力,操作风术水法皆如臂使指毫不费力,如同风水皆需要听其号令。
若是不凑巧,两名敌对的九境修行者所掌控的领域雷同了,那对领域掌控强上一些的那个绝对的是真正意义上的“血脉压制”,对手会发现“手中的剑”扭过头来将尖端朝向自己。
“我本以为刑官之属是不存在领域的。”典栎双目有些失神的说到。
刑官也确实不需要领域加持,刑官行事向来手起刀落一力破万法,专治花里胡哨。
然而人魔的这个领域给典栎的感觉极其深奥晦涩难懂,与简简单单的掌控元素的领域全然不同,不由得心生敬畏。
“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来看领域有还是会有的,只是步入十境才会有。”
人魔的这个领域也非无边无际,而典栎此时就如同是被“主人”请进来的“客人”,就典栎所见,人魔目前只能是将方圆百米之内的球体中拆解,而边缘部分如火苗飘忽不定,忽隐忽现。
人魔解开了领域,周身散发着热力,似乎维持这个领域还是挺费劲的。
“我有些不理解。”典栎颔首沉默思考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李回一开始就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保持着一个一头雾水但不失礼貌的微笑。
“你到底是先入了十境,才掌握领域,还是先掌握了领域,才入十境?”典栎询问。
“起初只是一缕灵光乍现,渐渐开始反哺肉身,我原以为是二三十年的水磨功夫终于见效了,但似乎不是。肉身实力提高之后,我就掌握了这个领域。”人魔回答。
典栎:“实力提高了多少?”
人魔:“原先基础的一成。”
典栎:“你那灵光是怎么个乍现?”
人魔:“没什么,就是之前交代给你们任务后我就坐在这湖边钓鱼,钓着钓着我就在想如何只是坐在原地,又能看见对面那座山的背面。”人魔朝背后比划了一下。
典栎脸上不由自主的抽搐了起来。
奶奶个腿,以后和谁比也不跟这狗日的人魔比了,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人!
“那现在你又是个什么情况,长生不老了?”典栎扶额。
“不太像,严格来讲我的十境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十境,大概算是个伪境,还是需要吃饭睡觉,还是需要上茅房。”人魔笑着回答。
“不过自认对上那条十境龙妖,大可和他单打独斗一番,最不济也是一换一。”
“怎么样,要不要找个时间和我过两招试试手?”人魔双手举在胸前磨搓着,那双沉郁的眼睛里缓缓升起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神采。
“哎!你牙怎么少了一颗?”
典栎额上青筋爆起,眼神瞬间冰冷,微眯起眼笑着点点头,抬手就是一记凌厉的虎步撩裆!人魔吃了一惊,后跳一大步落入湖中才堪堪避过这记无理手以及裹挟起的掌风。
典栎走上前来叉开双腿,双臂交叉着架在胸前站在岸边上,拿着腔调哈哈大笑一声,道:“小小十境,不过尔尔。”
人魔站在湖中,脸上也是个挂着个笑脸,只是缓步上前来,将双手指骨捏的咔咔响……
典栎大手一挥,用下巴指着人魔,眼神睥睨:“你我胜负已分,是个爷们就不要学那泼妇死缠烂打喋喋不休。”
湖里的人魔大声笑骂了一句狗杂种,低身抄起一把湖水就泼了过去……
……
李回看着两个平均年龄五十多岁的老男孩在湖里逐渐扭打成一团……扯头发拽裤裆啐口水……感觉自己把这俩又重新认识了一下。
李回脸上换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内心有点想要逃离这里。
……
“这珠子你自己留着吧。”
三人来到了人魔的那间充做“画室”的木屋里一张上面摆着一碟干果零嘴的三只脚的木桌子上坐下,典李二人简单向城主大人汇报了一下任务情况后典栎将那枚龙珠交给了人魔,人魔食指和拇指捏住看了一圈便将珠子还给了典栎,“就当是加班费了。”
九境大圆满的龙族妖丹,完整度堪称臻品,在狱都所有历代所获得的妖丹库藏之中可排前三甲。
典栎原本也不打算上交,就算人魔不还给他,他抢也要抢回来。典栎接过珠子也不废话直接塞回乾坤袋里。
妖丹内包含三只九境一只八境龙妖的大部分修为,因为四龙同源同脉,修行术法也相仿,用的还是最最能水乳交融的献祭之术,因此,内丹中的能量浑然天成,甚至还有些生生不息的意味,并且最最最重要的是,妖丹之中还包含了龙女“风”与“水”两门领域的完整脉络!
虽然典栎未必就能得其法门如龙女那般呼风唤雨,但拿着这枚珠子铁可以定风平海。
罡风螺旋穿体而过的滋味,典栎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的。
“那条龙妖?”人魔面无表情的询问。
“我打算让她离开。”典栎回答。
人魔微笑道:“我只问一个问题,都不是那条龙妖日后是否会大开杀戒,而是在她起杀心对第一个无辜者下手之前,即使隔着半座天下,你能否阻拦?”
“能。”典栎回答的十分果决。
典栎不打算上交妖丹的真正原因,就与给龙女上的“保险”有关。
先前在那小舟之上,典栎当着龙女的面将妖丹拆解出一小缕能量,并将二者化作了子母丹。
典栎将子丹交给龙女,龙女自身还保留了大致七境的肉身强度但修为却已滴点不剩,重新融合了内丹之后修为从无境升到了五境,并且日后重新修行也将会顺遂许多。
然而龙女也将凭着子丹与持母丹的典栎遥遥生出一缕联系,日后若受大妖欺凌,典栎能够知晓并前往解围,若起杀心,典栎于这端熔掉母丹,那端的子丹也会穿熔,而龙女也必遭致命重创!
典栎在将子丹交给龙女前就给她讲解了其中利害,而龙女接过内丹后毫不犹豫的融合了,似乎并未对自己受到拘束和将身家性命交于他人有什么不满,甚至还有点……开心?
“既然如此我没意见,反正劳心劳力的那个人不是我。”人魔道。
人魔忽然看向李回笑着说到:“能够一招斩杀一只大九境龙族,李回你干得不错。”
“啊!”,李回正剥着花生米,嘴里还嚼着个无花果干,忽然叫到自己的名字让神思游走于二人谈话边缘的李回一激灵,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一招斩杀,而且那条妖龙也不是我杀的。”
我用了两招,李回心说。
“不不不,第一招已经给老龙造成了致命伤害,后面那些可有可无。”
“那条老龙原本才是这次轮回决的主角,结果被你打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小子发起飙来不输五子!”人魔赞许的拍了拍李回的肩膀。
被尊敬的领导表扬了,说实话李回心里有些美滋滋,只是人魔下一句话就让李回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
“找个机会,李回咱俩好好过几招。”
鬼都不敢和人魔“切磋”好吧!
“头给你拧下来”在人魔这个大牲口这儿可从来不是什么玩笑话!
捧杀!绝对是捧杀!!!
李回面露难色:“不……不了吧……我……”
李回刚想找借口推脱就被人魔巨掌摁回原地,“诶~,大小伙子不能说不行,你放心好了,绝对不会让你缺胳膊少腿的。”
人魔摆出一个“关切”的表情谆谆教导着,开始装好人:“我听说龙颢这阵子过了要把你陈龙驹韩势袭几个拉去水牢里“打磨”对吧,唉,你们龙头儿就是太心急了,我劝也劝了就是不听,不过他老人家也是为了你们着想啊,你们要是真有什么委屈,尽管和我说好了,我去敲那秃子一闷棍,给你们出出气,不过你也听我说,现在跟我好好热热手,到时候去那水阴雷池里就可以少死几次了喂……”人魔一只手捏着李回肩膀一手抓着自己的胸口摇头晃脑痛心疾首。
李回就静静的看着人魔在那喋喋不休连哄带骗带吓又当又立,心说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高深莫测的城主大人吗?
咋嫩贱呢?
要不是典栎之前就讲过人魔才是让他们去到那水阴雷池里的真正幕后主使,李回差点还就真信了城主的鬼话连篇。
只是李回一想起还有水阴雷池这么一档子事将要来到就心中凄凄然。
算了算了算了算了,死就死吧,挣扎不过,只能是闭上眼“享受”了……
人魔这脸皮让李回拿矛扎都扎不穿。典栎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摇着头笑而不语的听着人魔的神叨叨,目光跳跃在木屋内的人魔的画作上——山水人物,丹青水墨,炭笔素描……五花八门数量还极多,有些画并未画全,但是仅仅几笔就得了神韵。不得不承认,人魔虽然是个屠夫但对诸多事物都有着自己极其深刻的见解,真实直接且质朴。
典栎舌头穿过俩颗牙齿之间的空缺摩挲着上颚,那原本光溜溜的牙床上终于是冒出了点尖,典栎一下子心情大好,久是久了点但总算是要长回来了呀。
事情也交代过了接下来也没自己什么事典栎便先告辞离去,留李回一人和人魔交接迁户一事。
临走时被人魔告知晚饭之后要在城主府召开会议,所有人在狱都的刑官皆需到场。
……
那副长卷在狱都其实也是不可多得之物,原名《山水真行图》,后又被刑官前辈改了个文绉绉但挺好听的名字叫《归去来兮图》,同样算是一件“神兵”,画中有日月可自行轮转交替。
人魔将画卷拿在手上徐徐展开一臂的距离,目光透进画卷之中,长卷之内车船桥路,楼阁街市,青山田地,江河湖海,猫猫狗狗一应俱全,除了此刻暂居其中的无尽城中的居民,画中也有许多“土著”,只是无论怎么和那些“土著”对话得到也只是翻来覆去那么几句“欢迎光临”“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呢?”“很高兴为您服务”之类。
画中之物虽然一眼就能看出不是真物,但却简单又不失灵性,或者说画中物像完全就是由那么几缕灵性支撑起的,确实如梦如幻。
而此时此刻,暂居此地的无尽城居民仍是新鲜劲十足,有儿有女的拖家带口四处游玩撒欢不亦乐乎,而那些新婚男女大多亦是于屋檐之下“不亦乐乎”……
“果真积雪消融后,又是春花烂漫时啊,人嘛,说到底还是一种动物。”人魔看了一眼便不再看,笑着抒情一句就将画卷起。
“李回你想不想做个城主?”人魔将画卷放下忽然说到。
李回大吃一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让我来当狱都城主?人魔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人魔看了一眼李回神情就知道这小子想叉了,思考片刻后摇摇头道:“你也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准备晚上的会议。”
此时李回肚子里有好些个问题想要交出来,但还是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木屋。
……
人魔靠着椅背向后倾倒身体,直至宽大的木椅抵住了背后的墙壁,在这样一种不是很稳定的平衡下合上眼睛,似在休息,而眉头微微皱起又像在思考着什么。面前的桌子上展开着那一副典栎留下的“白地”卷轴,其上所“绘”蛟龙如一摊烂墨。
那只画笔在人魔指间旋转起来,如花绽开。
在很久很久之前,当有些事情想要做又不太敢去做或激动地无法去做时,小屁孩刑天時就会在心里倒数十个数好让自己坚定下心来。此时人魔又在心里开始倒数了,只是连人魔自己都感觉奇怪,像是回过神来时已经在做这件事,不过很快人魔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解释——愿偿少年心愿。
倒数完十个数,稍作停顿,人魔双眼猛得睁圆,那双平日里沉郁暗淡的双目中漆黑的虹膜深邃如夜,此刻双目中也真的倒映出了璀璨“星河”。
人魔连人带椅子都变得模糊不清。
先前典栎在人魔的“领域”之中看到的只是人魔展示给典栎的,而完整的领域远比之前还要复杂“辽阔”,在这里,任何大小、距离甚至时间都变得没有意义起来,在领域之中人魔感觉自己无处不在。
就好像是神。
手中毛笔的伪装消融,露出其中隐藏的真正的那只“笔”,由据说是连通着“神”“人”“冥”三界的扶桑枝做柄,而笔尖镶嵌的是一小粒纯白又流光溢彩的晶体。
据狱都史料记载,这粒晶体来自那位斩杀了十境妖龙的狩官的三柄兵刃之一,是一柄长刀上的碎片,那把长刀的名字极其耐人寻味,刀名“酆都”。
人魔将黑蛟的尸体从卷轴之地取出,巨大尸身被尽数“握”在人魔的手中。黑蛟的灵魂早已消亡,而剩下的这些,只能算作是物体吧。
人魔覆手间将妖尸研碎如墨,手中画笔沾“墨”起舞,骨、肉、筋络、皮毛,在人魔笔下飞速成形,紧接着人魔开始由内向外以更加细腻的笔触继续作画,骨中的髓质,那些数以亿计的神经元……
虽然任何细节此时都已在人魔的脑海之中,但人魔仍是归拢起思维,开始以他自己原本的目光去端视着掌中的作品——
“灵魂。”
人魔清晰的听到了自己脑中的想法在耳边响起,手中画笔飘悬于空中,一点一点慢慢的拢起那些天地间散逸的点点滴滴……
人魔执着笔,但是不知该从何下笔,几次提起又放下。
“灵魂该怎么画……”人魔喃喃自语,双目又渐渐失去了神采,而那个无所不知的意识这时独立开来帮助人魔翻开了自己的记忆,电光火石之间便全部阅尽。
人魔的眼睛笑了,将全部的关于它们的记忆的灵思付诸笔端……
“你们自然已经不是真正的你们了,但你们却依然是我认识的那些个你们。”
人魔停下笔,还算满意。
掌中是一只耷拉着眼皮的土黄田园犬,一只毛发雪白眼如桃花的狮子猫。
都是幼时的伙伴。
说来奇怪,人魔虽然是人见人愁,但是却出奇的有动物缘,似乎对这些简简单单有迹可寻的思维天生亲近。毫不夸张的说,在名为“黄大岁”的田园犬和名为“小白”的狮子猫老死之后,十二生肖上的人魔都养过,包括龙——那条蛇被人魔以妖丹铜钱喂食,硬生生化龙了,只不过是条走地蟠龙。
人魔解开领域一时有些傻眼,周围是一片漆黑灰白的狼藉,头顶上已经被烧穿了,木头和那些心血之作的余烬满天纷飞,完好之物也就只剩屁股底下的椅子,和椅子上纤尘不染的自己。
怀中猫狗眼皮微动似要醒来。
“罪过罪过。”人魔看着这间被以自身高温不经意焚毁的屋子,自嘲一声翻转手腕,并未完全打开领域只是稍稍改变了其中的某些变量,一个几乎透明的小小领域张开,那些落地的尘埃复又升起,熄灭的火星重新明亮。木屋在火光之中开始复原,只不过那火焰冰冷刺骨……
男人坐在椅子上升了个懒腰,那条黄狗一个不稳滚到了地上,黄狗落地便疯狂摇着尾巴在男人双腿间穿梭,男人脱了鞋将黄狗踩倒,地上的黄狗麻溜翻了个身肚皮朝上四肢蜷缩吭哧吭哧吐着舌头,男人赤足搁在黄狗软乎乎的肚皮上揉搓着,而那只白猫缩在男人掌心里,乖巧的由男人的指尖抓挠头皮。
木屋之外阳关明媚,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物都于这乍暖还寒的日子里争着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木屋内木椅上的男人合上了眼,嘴角似有笑意,真正开始休息。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