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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村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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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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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官》连载

第一十一章 官鱼

陈官鱼不知道这帮臭男人在激动个什么劲,听城主的意思,让狱都出世,无非是做为一种震慑人心的非必要不出击的暴力手段,让人们在企图干些小坏事前,能够想到还有狱都这么个看的见摸得着的庞然大物在不远处打量着自己,因此能够三思再三思,取之有道而不过火。

又不是真要去做那皇帝。

而且根据陈官鱼敏锐的客观的女人的第六感以及渊博的家学,她觉得城主只是在演戏罢了,只不过是身心都很投入的在演……也算是振奋军心提高士气吧?……从城主收放自如的叉开了话题就不难看出,城主内心其实并没有像表明那样子激动……

接下来这帮男人聊起政治来就很无趣了,什么无尽城中迁户,什么在那西霞洲东域与中域无人区设立城邦作为狱都出世的前哨站等等,陈官鱼有一茬没一茬的听着,目光渐渐越过边上的莫岚,路甲,和没了椅子只好蹲在地上的费俊,最后落在了好像天塌了也不为所动的典栎身上……陈官鱼仔仔细细的,偷偷摸摸的打量着典栎低头看书的侧影,典栎他好像,瘦了?

陈官鱼原名上官观鱼,这名字一听便是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自带着一股子生而人上人的闲情逸致。

陈官鱼的家族也确实是南地紫金洲的屈指可数的望族,只是如果陈官鱼没有遇见老和尚,那时还叫上官观鱼的陈官鱼的命运真可用一个红颜命薄来概括,陈官鱼做为上官观鱼的那段人生,也足可够一些多愁善感的才子才女们写出一部凄凄惨惨戚戚的红楼一梦来。

只是遇上了老和尚,上官观鱼就像是从红楼梦穿书到了聊斋志异,变成了陈官鱼,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上官观鱼是南地紫金洲吕真国人。吕真国原本仅仅是一以林牧为本的山区小国邦,是紫金洲第一大囯祚——丹契王朝的一附属国,只是出了个名为慈辛觉罗的中兴之主,抓住了君主国丹契的庙堂之上老皇帝暴毙,新帝幼小,阉党得宠,能人志士罢黜的罢黜流放的流放,各路皇亲国戚宫斗倾轧不断,庙堂之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匪寇成群,妖乱四起,百姓易子而食怨声载道的天赐机缘,笼起了山上山下各路豪杰,率领吕真国民一举推翻了丹契的统治,自己坐上了那紫金洲第一大的王朝的头把交椅。而上官观鱼的父亲上官鹄,大伯上官鸿就是跟随那吕真中兴之主,通过行伍发家的中兴之臣,也算是吕真王朝的建国功勋了。

紫金洲原先其实是个极其富庶的地方,听名字便知道了,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紫金洲的气候虽不是非常的宜人,但是非常的宜栽种渔牧,水汽热量皆充沛,只要用点心,什么都好养活,自古便有着天府之土的美称,也确确实实是能够“紫金熟,天下足”。而至于为什么当初紫金洲百姓们沦落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自然是被一些个的欢淫无度的统治者们给祸祸了,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自那吕真中兴之主掌大权后,广开言路,赏罚也算分明,又宰了些个山上山下冥顽不化的前朝余孽,轻徭薄赋,奖励生育和生产,也确确实实是搞出了一套还算玩得转的治国策略,二十余年间里便又让吕真国民间达到了路不拾遗的地步。

如今吕真人口稠密,物产丰饶,论富裕程度,一国便抵得上中土青阜幽渊四洲之总合,也仅仅只是在那一洲为一国的大礼国和北地俱泸洲数国以及虹洲大秦之下。

上官鸿生七子,无女,上官鹄生四子,年过半百又生一女,便是上官观鱼了,虽说男尊女卑这个落后思想在紫金洲还是极深入人心的,但也架不住以稀为贵啊,上官观鱼可以说是自幼就含着金钥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出生的。

更有甚者,在上官观鱼的周岁酒上,就连吕真中兴之帝都微服驾临了,吕真皇帝慈辛觉罗自幼戎马,膀大腰圆,脖子比头还粗,虽年近七旬仍是身体强健硬朗,而在那君臣平座推杯换盏的酒宴之上,喝的满了红光的老皇帝一掌拍在了这次酒宴中唯一带着的年仅五岁的太子长孙的背上,指着在母亲陈氏怀中那双大大明眸如珠玉的上官观鱼对自己的曾孙说道,“小子,那便是你以后的婆娘!”

一句“圣旨”直接将宴会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所以说如果一起都按部就班的话,上官观鱼现在不是太子妃便是皇后娘娘了。

可惜没如果。

因为是族里二代中的独女,也因为是皇帝为太子长孙亲赐婚的储妃(是这么叫吧?),上官观鱼自小在上官府中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但也与笼中之雀的命运牢牢绑扎在了一起。

上官观鱼是没有自己的命运的,上官观鱼的命运便是要为上官家族彻彻底底巩固在吕真国中只在王姓慈辛一姓之下的地位。

在上官观鱼小的时候,并不了解自己要背负怎样的命运的时候,在母亲陈渔还未过世的时候,懵懵懂懂的小观鱼对自己将来要做皇后娘娘这件事还是很高兴的。只是随着小观鱼不断的长大,对到底何为婚嫁一事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以及自己其实在婚姻上没有丝毫选择的余地之后,上官观鱼就没有那么快乐了,但也没有不快乐,因为那时上官观鱼还可以扑进一个人的怀里撒娇,还有一个人能和她真心真意的聊天,夜晚来临的时候还可以抱着那个人入睡。

等到上官观鱼又长大了一些,母亲陈渔去世了,被宫里来的嬷嬷日日教导那些繁重宫廷礼仪和帝王心术,以及每每清晨起床后都会有宫奴来检查她的被褥是否染红……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少女身心就都逐渐陷入到了深深的泥潭之中。

上官观鱼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那个命运,不过是沦为一个生育的工具,而且要是生不出男孩来……上官观鱼开始恐惧那一天的到来,但却根本无力去为自己做挣扎,也无人可以诉说,深深庭院里的少女,只敢与虫鸟说着悄悄话。

上官观鱼病了,一病不起。

起初医师诊断为热疾,服了几味清凉补药之后到也有些效果,只是在快痊愈的一天夜里忽然就复发了,少女在那床上咳喘不止,直至最后甚至是咳出血来,眼瞅着上官观鱼那蟹壳小脸一点一点的失去了血色,双目渐渐暗淡无光……

这可吓坏了上官府上上下下,连夜在城中请了个精通医理的七境练气士以自身内力为上官观鱼续着命……好不容易挨到了天明,上官观鱼的生命体征才渐渐平稳下去……

自此上官观鱼彻底变成了个药不离身的病秧子,隔三岔五不是这出毛病了就是那出毛病,更有甚者,有时在那夜半十分上官观鱼会如同被鬼物夺舍一般,四肢伏地走,面黄肌瘦的梦游少女力气却大的出奇,攀墙上树,倒挂房檐……而且怎样都无法被叫醒……搞得上官府里伺候上官观鱼起居的丫鬟们见着了大小姐就跟见着了鬼一般,真的便是无人再敢与上官观鱼说话了……在那几年里,上官府重金张榜,江湖名医,宫廷御医……无数当世医者在上官府中进进出出,却始终是无法根除上官观鱼这邪性非常的顽疾。

那桩婚事自然也就搁浅了。

直至上官观鱼十五岁那年,有一天黄昏里,老和尚揭榜登门,老和尚自称极擅于医治无名杂症,云游至紫金洲吕真,在那城中酒肆里听闻上官府中千金有这么一桩怪病,一时技痒难耐,治不好不要钱……

这么“会说话”,老和尚险些就被轰出去了——事后上官鹄觉得还不如一开始就轰出去的好……

那登门的老和尚是鞋也破,帽儿也破,一身灰扑扑的百纳袈裟衣就更不必说了,左手摇一把破蒲扇,右手撑一根打狗行山棒,腰间系一被盘的油光发亮的酒葫芦,人长的自然也是骨瘦如柴……而能与丐帮弟子区别开来,仅仅是摘了帽后是个一毛不生的大光头。

老和尚凭借着那三寸不烂之舌,一副老神在在的姿态,和那仿佛可以看穿人心的眼睛,摘指出了一些个“拦路狗”身上的毛病,耳语了一些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小秘密后,顺顺利利的进入了上官府中。

但对于这么一个走路外八,一步三晃,一双贼眼净往那些个丫鬟夫人身上去的不着调的,嬉皮笑脸没个正行的老和尚,上官鹄是一万个不放心将宝贝女儿交给和尚医治。

正巧,府中三代里有一个外姓女,是上官鹄次子上官逐雁的正妻兰氏的哥哥的女儿,姓兰名钗,这原本是个与上官本家耗不沾亲带故的关系,不过那女子认了上官鹄做义祖父,而且兰家也是上官家身上的挂的高一些的挂件之一。至于兰钗,这女子确实也是一个权利游戏中可怜的牺牲品,兰钗的命运如何是和长相好坏绑在一起的,若是长的好看些或能在上官家当“童养媳”,若是长得不够好看就只能做为待价而沽的商品了……

这兰钗长相到也还过的去,不过个子差了点,这在重武胜过重文的上官族中地位就有些尴尬了,食之无味卖之可惜……不过再不济也是在上官族谱侧谱里有名有字的,除了没自由外,衣食住行都要优于常人数等。

兰钗身子也不太好,于是理所当然的做了那个为小姐试毒的丫鬟。

照理说老和尚只需望闻便可,进上官府前老和尚也是问都不问就指出了那些个看大门的杂役和管家身上的小病灶和平日里一些个嗜好,可等老和尚见着了那娇滴滴的兰钗后,二话不说便撸起了袖子“切”上了,老和尚坐下,一边把摸着兰钗的一只柔荑,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念念有词,另一只手则在自己背上东搓搓西挠挠……兰钗说到底也还是个未出嫁的小姑娘,脸皮薄,也怪老和尚太不正经,可怜的娃被摸得满脸通红,又羞又愤,只是不敢言也不敢怒。彼时兰钗唯一庆幸的便是那脏兮兮的老和尚也只是看着邋遢,倒也没什么太大的体味,细细一辨那老和尚身上好像还是一股草本味……因此难为情是有一些,内心也没太大的排斥。

那老和尚摸小姑娘的手摸的得快有半盏茶的功夫了,一直摸到上官鹄直欲发作骂上一句“有完没完”的前一刻,老和尚才丢开了姑娘的小手,在众目睽睽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说到,姑娘的病并非是打娘胎里带出的热疾,而是重楼道(呼吸道)染病,征为多咳喘,方才贫僧已为姑娘去了病灶,只是病坑仍在,若是不好好养护仍易复发,贫僧这有一方……说罢从怀里伸出那一直在身上搓来错去的手来,那手上捏着一坨老泥垢,被和尚五指渐渐揉成一团……正当众人疑惑那恶心玩意儿是不是就是老和尚说的那个“方”时,老和尚“嘿嘿”干笑两声,将那颗泥丸丢到了地上,又用趿拉着破烂草鞋的脚一点点将泥丸在府中碧绿凿花的地砖上慢慢研开……

上官鹄直觉额上青筋都要炸开了,但仍是强压着不去发作,想着不管那老和尚最后能不能治好观鱼,等那老秃驴滚蛋之后,定要让下人将府上好好的打水洗地一番。

兰钗也确实是觉得被老和尚这么一摸之后喉咙和肺里都轻松了许多,至少是过了这么会都没有再咳嗽。

小姑娘对老和尚款款施了个礼,老和尚洋洋得意,伸手做抚须状,继续到:“那个方么便是没事少喝酒,多爬山,多做运动,不可长久坐,你这病都是闷出来的。”和尚不等众人插嘴就对着上官鹄道:“贫僧也略通相骨之术,这位姑娘想必并不是老爷的族亲吧。”

上官鹄心说老子也没说她是!

上官鹄:“钗儿感觉如何。”

兰钗:“回义祖,兰钗身上确实是好多了。”

上官鹄虽不情愿,但还是对老和尚恭维到:“大师好手段。”

众人移步上官府千金闺房外,老和尚只看了一眼那躺在床上人不人鬼不鬼半睡半醒的上官观鱼,又竖起鼻子使劲嗅了嗅,面色便凝重起来。

老和尚叫人将门窗全部打开,又让所有人都离开房间,并且绝不能朝房间里面看,哪怕是一眼。

老和尚的口气不容众人置喙。

众人被和尚忽然强大起来的气场折服,竟然都老老实实照老和尚说的去做了,只是上官鹄到底还是不放心女儿的安危,让人搬来了一扇薄薄的纸糊屏风摆在女儿闺房门门口,上官鹄与儿子们,家眷和家丁坐于屏风外,屋中燃火烛,透过屏风大致可以知道里边是个什么情况。

老和尚默许了上官鹄的做法。

上官一族坐于屏风外,只见那老和尚身影立于床前,似乎是在以一根手指抵住了上官观鱼的眉心后,老和尚的身形便凝滞不动了,屏风外气氛古怪又凝重,众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或者是只敢微弱缓慢的进气出气,生拍发出声音而引起屋内那人的注意。屏风两侧人人都静立如木桩,而这处空间里唯一活跃的东西,便只剩那跳动的火焰和在屏风上投下的光影了……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猛然间屏风内上官观鱼发出了一声突兀的撕心裂肺的叫声,屋内屋外的油灯也在此刻无风自灭,屏风外众人肝胆欲裂,登时便给吓晕过去一个胆小的,而就在上官鹄按捺不住想要破开屏风一探究竟时,那屋内黑暗里的老和尚“呔”的怒叱一声,声音洪亮如狮子鸣,只一声便让屋外众人尽皆软倒,不只是丫鬟仆人,那些个见过血杀过人的一干大将军和上柱国上官鹄在老和尚炸雷一吼中同样没能幸免。

又过了一小会儿,众人只听屋内传出上官观鱼一阵剧烈咳嗽声,而后上官观鱼居然可以开口说话了,吐字清晰圆润,显然是精神气十足。只听上官观鱼在屋内先是喊了一声“爹爹”,隔了一会又喊了声“娘”。

门外此时此刻,无论是上官鹄还是后娶的妻子裴氏都是泪流满面。

老和尚点燃了屋内的油灯,哈欠连天的推开屏风走出来,指着屋内一盆兰花对上官鹄说道:“那盆兰草枯萎的时候,便是你女死的时候。”

老和尚不等惊惧交集的上官鹄上前询问,便自行离去,和尚身形一遁入黑暗之中就消失不见如同鬼魅,从此再也没人见过那老和尚。

而月初轻点库房时,发现账上少了一些金银细软,其价值估算刚好等于那张求医榜上许诺的诊金。

众人都有些推测,觉得那和尚至少也是个八境天龙,甚至很有可能便是那传说中的九境天人。

三年之后,那盆兰草最终还是枯萎了。

而那个“上官观鱼”也在那一夜睡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留在屋子里“上官观鱼”自然不是真的,只是一个老和尚制造的假相罢了,算是给上官鹄的一个三年反省自我的机会,而真正的上官观鱼,在那一片黑暗之中已是被和尚掉包收入袖中带离了那个金玉牢笼。

离开了上官府,上官观鱼改名换姓,换上了母亲的姓氏,将观改为官,从此以后上官观鱼便成了陈官鱼,似乎是在提醒自己,曾经不过是官池之中养的一尾鱼。

至于陈官鱼入了刑官之后,偶尔故地重游,回到紫金洲吕真国,潜入皇宫里,见着了自己那个“未婚夫”,发觉那小时候满脑肥肠的一个胖子,长大后瘦下来其实还蛮可的……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而至于陈官鱼为什么要去皇宫里,自然是去点了那座恨极了的天子堂。

当夜皇宫大火,却独独只烧那一座文武百官们上朝的地方,且火势怎么扑都扑不灭,大火一直烧到了第二天天明,烧无可烧了火才熄灭,这一夜无人畜伤亡,只是那宫廷门面的天子堂变得跟那几百个打水扑了一整夜火的宫奴的脸一样黢黑黢黑。

一座辛苦营造七八年,聚拢吕真以及海外无数天材地宝和稀奇古玩的天子堂,在一夜里都烧成了灰,而在那一片黑灰之中,剩下的就只有几块熔成一坨的金铂银了。

这一把火着实是狠狠扇了吕真皇室一巴掌,扇得都哭了。

且连那两个吕真九境护国老天人也都找不到这诡异大火的起因。

只是走水的那一夜里,皇宫中很多人都瞧见了,在火光冲天里,有一女子披头散发如一只火凤凰,立于熊熊大火中天子堂大殿殿顶上,只惊鸿一现,便條忽不见。

众人只能当这场大火是那些个妄死女子孤魂的无明业火,心惊胆颤的皇室在那焦黑废墟之上办了一场普天大醮才敢重新动土建造天子堂。

而至于那些个先帝驾崩宫女陪葬之类的恶俗也是当即废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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