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四道看着郭盈盈,只觉变了一个人,眼前的美人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一把秀发在头顶束成一个高高的髻,修长的脖颈下一根银白的项链点缀,晃眼还不能分辨,只因她脖颈太白。粉色系的薄衫内衣轻盈地罩着胸以下的身子,修身的羽绒服敞开着,下垂的双手绞在一起。一双清澈见底的黑眼睛迎着冯四道诧异的眼神仿佛在问:好久不见,你不想我吗?
冯四道有些窘迫,诸葛军招呼他吃香蕉也没听到。郭盈盈倒还自然,从诸葛军手里接过来,剥开皮递给冯四道,一只眼睛忽然眨了一下。
“回来就忙,都没来看过诸葛叔呢!你咋样?今晚不值班?”冯四道接过香蕉咬一口,闻到郭盈盈握过的香蕉皮上有股香味。忽然又说:“才不见一个月,洋气了哈,长乖多了,大街上都不敢认了!”
“哪儿哟!四道哥说笑了,再乖也不能比过嫂子啊,干爹,是不是?”郭盈盈眉眼都是笑,转头就问诸葛军。
“啊?哈哈!问我呀,当然得是我家姑娘乖些!”诸葛军打个哈哈,转头又说,“四道,快升级了?”
“快了呢,这不,成天忙挣奶粉钱呢!”冯四道轻松下来,“瞎忙一天天的,这才来看诸葛叔呢!晚上听芬芳说起盈盈住对门儿,面儿都见不着……”心下就有些遗憾,原说的隔壁住个美人天天都能看一眼就好,结果回来一月竟忘了,都不知道这姑娘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诸葛军家掌事的人了。怪不得看着长大了不少,其实是成熟了有女人味儿了。
几个人说笑一阵,冯四道就打算出门,心里那一丝丝对于美女的偏见有些冒出来,就一个罗芬芳也难以应付呢,从前羡慕的那些左拥右抱的幻梦就碎了。冯四道前脚出了病房,郭盈盈后面也出来了。郭盈盈穿着高跟鞋,出了医院大门,眼看着冯四道拉门进去,嘴里就喊,冯四道那车还是启动,走了。郭盈盈呆立在大门口,心里颇失意,口里直嚷,“真没听见么?”
冯四道听着了,也没打算停下,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自在,“小姑娘厉害着呢,诸葛军怕是要栽!”罗芬芳那话对不对呢?冯四道犯不着趟浑水,娃儿快生了,得多拉几趟客。
郭盈盈眼睁睁看着冯四道的车走了,甩甩手里的坤包踢踏着往回走,没明白天都这晚的,冯四道咋忍心把她扔医院就走呢?自己都那么大声叫他了,还不停车,一溜烟跑了!这啥意思的?这可不是当初见着自己恨不能把眼珠子都贴自个儿身上那人了!又羡慕冯四道家里的女人,嫁了个有钱的男人还真顾家!一低头,路灯下的影子拉得老长,和光秃秃的树干并排着,郭盈盈第一次感到孤单。
不知何故,冯四道开车走了却没有与往日一样四顾着寻找可能要车的人,不知不觉就把车开到了龙莎莎的茶馆外,心里猛然一惊,记得刚才听见郭盈盈的喊声的,可这心里压根儿也没想拉她回来的,不拉她回来还是走了回家的路呢!冯四道觉得有些累,这段时间都是。冯五斤两口子也只是搬回来的第三天上才去过他家的,这一晃一月,又没见了,就跟家里没这兄弟一样。冯四道没明白,咋个这样了呢?人人都各过各的,住得近了却没来往,谁也没想起过谁。
“哥,你咋来了呢?”龙莎莎从茶馆里出来,刚好看见拉车门下来的冯四道。开春不久外面还冷,木炭在火盆里燃得并不旺,冯四道坐下了。
“来看看你们,多久没见了。”冯四道搓着手在火盆上烤,一边摸兜里的烟,整天都呆车里,还没抽过一根。冯四道就着火盆,点燃一根,吸一口把身子往后伸展一回,这才觉得舒服了些。家里,罗芬芳怀着孕也不让抽呢。
“嫂子快生了吧?”龙莎莎进店给冯四道杯子灌了满了开水,冯五斤也出来了。
“快了。”冯四道笑着,“茶馆生意还行?还是你们这坐摊儿的生意好做!”
“哪儿哟,哥!一天能把水电费凑齐就不错了,还净是借账。多少钱借出去收不回来,人不来打麻将了,见着了要也不给。”冯五斤后半截说的实话,好些人是老熟人,老来搓麻将,兜里不揣几个钱,赢了开溜,输了就问茶馆老板借,赢了也说输了,就是不还。下回再来还输还借,就不提还钱那事,账就垒高了,更不舍得大把的钞票还了。索性躲起来换家茶馆继续搓,茶馆多呢,哪家老板不给借钱凑人头呢?“还是你那一锤子买卖安逸,下车就给钱,谁也不能少了那点。”
“说的也是。”冯四道给他兄弟递根烟,“就是县城比不了罗城市呢!县城小客少,几步路的事儿,谁坐出租车呢?一天净跑空车。”
“罗城市当然好拉客些,哥你咋不上罗城市呢?”冯五斤抖落烟灰,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冯四道心头一跳。“嫂子在家有保姆呢,你那屋一天开销大,嫂子金贵人比不得县城里的小媳妇。看我这茶馆去年才装的空调,家里谁消费那个哟!”冯五斤家里也没装空调,几把风扇也就过了夏天,冬天不有蜂窝煤炉子吗,一屋都暖和,还省不少钱。他就看不惯嫂子一回来,大冬天的开着暖气,多大家财呢?哥不就开个出租车吗?心里很替他哥心痛那钱。
“城市大客多……”冯四道想了想,“也不省那几个钱,不怀孕吗,煤气儿有毒呢。”冯四道没奈何,辩解一句,心里倒把他弟前一句话记下了。
兄弟两个又扯了几句,临走又喊龙莎莎得空去家里看看,罗芬芳快生了,自家兄弟媳妇还是能帮上忙的。龙莎莎答应着,果然第二天就上了门。
“嫂子,咋样?快生了哈?”龙莎莎嘴倒还甜,丝毫没有第一次回来那样子不愉快。她手里提了果篮,琳琅满目的还新鲜。
“莎莎……快坐!王姐,给兄弟妹儿冲杯奶茶……”罗芬芳见龙莎莎上门,心里好不诧异,不过人来了总好过不闻不问的好。她哪儿晓得那冯四道昨晚去过茶馆呢。冯五斤碍着兄弟面子早想来看,又记挂着想从罗芬芳这富婆嫂子手里得点好处,龙莎莎做脸做色的他又不敢,一拖就是一月过了,再不上门也说不过去了。
“客气啥子的呢?我就来看看嫂子,快生了,都准备好了没得。”龙莎莎进屋就觉得暖和,空调房里,屋子还大,比不得茶馆里乌烟瘴气的。这婆娘真是奢侈,冷就钻被窝啊,开空调,多大家产的样子,没看见冯四道那大伯子哥哥都累得不成人样儿了!你就算以前开公司的,现在不歇菜了吗?也得体谅自家男人不是!龙莎莎嘴里不说,心里直骂罗芬芳娇贵!
“这不有王姐吗?我哪儿懂那些个,小娃娃的衣服鞋帽,月子里的用具都备齐了,县城里买不到的,都从网上买了。”龙莎莎很想说小娃娃的尿片都用旧棉布裤子衣服之类的剪裁,想来这罗芬芳早备好了,少不得也关心关心,哪儿知道一出嘴说,罗芬芳早把购物网站打开了,原来定下了纸尿裤!心里早暗笑,裤裆夹一坨,长大都是罗圈腿,能比自己那俩傻儿子好看哪儿去?嘴里却不说,偏捡好听的说些卫生用了就扔省事那话。两个妯娌话并不多,龙莎莎坐坐也就走了,门外心里还骂,“布尿片洗洗再用,纸尿裤用过就扔,多金贵的妈就有多金贵的娃娃儿呢,犯不上多嘴,人有钱呢,自个作践去!”
冯四道晚上回来,罗芬芳讲给他听,两口子还挺高兴,毕竟自己兄弟,亲不亲一家人呢。新房迟迟不动工收尾,还就等着,反正住处舒坦,还省得去装修那一档子麻烦事。装修也得一大笔钱呢!
“芬芳,我想还是去罗城市拉客,县里拉个客太难了,一天净跑空车费油。”冯四道记着冯五斤那话,就找罗芬芳商量。
“那不成夫妻异地了?”罗芬芳嘴里一说,就想起她大学毕业那阵异地恋那事儿,分了手还很伤心过。不得出啥幺蛾子吧?冯四道已经很久没和罗芬芳同过房,几乎忘了那事了。每天满脑门子都是拉客赚钱,罗芬芳还不让近身,就差撵他各睡一屋。夫妻两个心里各想各的事,异地又如何呢?罗芬芳话完又释然,管他呢,娃娃生了张嘴要吃,不怕你冯四道不着家!
“罗城市客多……娃娃要生了,房子要装修,一堆花钱的事,宏文县不好呆呢!”冯四道心里就定了,也就是通知罗芬芳一声,从前那惟妻命是从的念头终究随了时间的流逝生活的压力渐渐消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