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我们要去那边,你的带路的干活。到了地方,糖的咪西。”一个矮胖的官长模样的鬼子松开了紧抓陈瑞胜胳膊的手,指着石佛寺方向说道。随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雪白的东洋糖块在陈瑞胜眼前晃了晃。
“俺不知道路,俺还要睡觉……”陈瑞胜嚷道。
“这边的走,不带路死啦死啦的!”鬼子抽出大洋刀,在陈瑞胜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满脸杀气地威胁道。
常年在这一带放牛的陈瑞胜很清楚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石佛寺。这附近往北除了它再也没有另外的村子。上午,他还在石佛寺边古井喝过水,村子里一共五六户人家十几个人他都认识,今天没见着什么外人啊,更不用说是八路了。再说,自己很熟悉这一带的地形,一旦到了村西大坝子边上,顺着另一条沟筒子一溜,他就可以摆脱鬼子的控制,然后沿着山根绕道跑回家去。
陈瑞胜被鬼子紧紧拉着,跌跌撞撞地沿着沟筒子向石佛寺走去。动作稍微慢一些,胖鬼子就会使劲拧他的耳朵。
午夜时分,天空中虽然还有些亮光,但是山沟里乱石横陈,长满了酸枣刺树、拉拉秧(葎草)、蒺藜和黄荆条,即使在白天走这条道也要格外留神才行。这几百号日本鬼子就走得格外慢。
快到石佛寺沟口的时候,走在前边的一个鬼子突然被树根绊倒了,钢盔碰到山石上发出乒乓的响声。
“口令!”
一个威严的声音一下子划破夜空。
鬼子原本还算整齐的队形骚动了一下子。
陈瑞胜趁机一扭身,拐向另一条沟筒子,一溜烟似地逃出了鬼子的视线。
“小鬼跑了……”
一直抓着陈瑞胜的鬼子气急败坏地嚷道。
“呯呯呯!”
谷口上面的高台上响起了枪声。随即又响起了轻机枪欢快的叫声。
“哒哒哒……”
不明情况的鬼子队伍遭到当头一棒,一下子从陡峭的山坡上被机枪象秋风扫落叶一般扫下沟底,数十人被打死打伤。哭骂声、惨叫声立即响成一片。几个惊魂未定的鬼子甚至一口气跑到了十道峪村子东头,直到督战的马队追过来才停下。
石佛寺是徐庄乡葫芦套行政村下辖的一个最小的自然村,位于徐庄与北庄交界的山套上方,只有五六户人家,村子因一座废弃的叫石佛寺的古寺而得名。整个村落安在半山腰上,掩映在高大茂密的板栗树林里。村子周边被四个山头环抱,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走。往外通过北庄乡的十道峪、高庄可以到达北庄和半湖,再沿公路可通向枣庄。往里则穿过葫芦套可以到达徐庄。不过,这条路平素很少有人走。
徐庄是滕县东部一个大集镇,驻扎着一个鬼子据点。但在它的东边不远处,驻着一个抗日乡公所。
同一天晚上十点左右,一支至今无人知晓具体番号的国军部队出现在石佛寺。
这是一支后来被当地百姓称之为“中央军后方留守医院”的混编部队。一百多号伤病员,十几个医护人员,加上四十多人的掩护部队,一共有二百多人。穿着清一色的灰军装,带兵的是一个大个子连长,操东北口音。
这支队伍原先驻扎在石佛寺西边二十多华里的山亭镇磨圈村附近,前段时间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为躲避鬼子的追剿才被迫转移。经过半夜的奔波,沿着古盐道翻山越岭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山村。
1941年的鲁南山区形势非常复杂,敌伪我活动区域相互交叉,相互渗透,几乎找不到一块能长时间驻扎的地方。
春夏之交的山风还很寒冷,加上大半夜的急行军,大家都疲惫不堪。大个子连长简单察看了一下地形,感觉这个偏僻的小村还算安全,在设了双岗和布置好机枪警戒后,决定先休息一下再研究下一步的行动路线。
但是,大个子连长万万没想到,死神的阴影正悄悄向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山村袭来。他们立足未稳,甚至有的伤员还没有来得及闭眼休息,就与鬼子遭遇了。
战斗是在双方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仓猝打响的。
夜半时分,在谷口站岗的士兵突然听到山下沟筒里传来金属的撞击声,立即询问对方口令,但没有得到回答,士兵立即开枪射击。机枪班随即进入阵地,开始激烈射击。
遭遇突袭的鬼子抱头鼠窜,丢下十几具尸体,狼狈地向高庄逃去。
山风突然吹响了还没有完全展开的叫不出名字的树叶,枪响时熄灭的农家的灯火又被重新点燃起来。小小的石佛寺又恢复了当初的平静。
大个子连长的心情却异常沉重。眼下虽然没有动静,但已经和鬼子打了几年交道的他深知,鬼子一般是不会遗弃战死士兵尸体的,他们一定还会回来。而且,他所面临的必定是一场残酷异常的恶战。
大个子连长知道自己再也没有退路了。
前面是蜂拥而至的疯狗般的鬼子,身后是苦追不放的另一队穷凶极恶的鬼子和汉奸。带着几百号行动不便的伤兵和医护人员,四周的大山更是他们难以逾越的天险。
要么在此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要么缴枪投降。他们已别无选择。
想起沦陷的老家,想起受苦受难的百姓,看着恶魔野兽般的鬼子,将士们心中涌起的仇恨压倒了对死亡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