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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开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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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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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 打 地》连载

第一章 青门引

青门引  

 

父亲在附近的蓝县跟人做生意,在药店跟人当跑堂。生意红火,名扬村舍,掌柜的李姓,名为福缘,本是个蓝县大户人家的公子,是善结人员之人。蓝县距离父亲的故乡有六十余华里,中途相隔有黄河古道,古道为南北走向,道两岸有茂密的槐树林,仲春季节槐花的幽香醉过南来北往的汉子,也迷住了风情万种的女人,男人和女人借着放蜂酿蜜得来头与村村寨寨的姑娘、媳妇、汉子秘密切切。情深伤人,寡义害人,这些被伤过的、伤过人的孤魂野鬼为情所困,在岸边的春季伴着浓醉犹如红酒的槐花在云里雨里弥漫,你可能没曾想过那个浓郁吧!然而,浓郁真得来了,伤过也罢!困情也罢!毕竟都是过去时日,今天过去就是过去了,那怕是一刹时也找不回来,忘了吧!唯有那黄河古道边的槐树林不能忘,岁岁如此,年年生机。夏季,从南到北的一条古道河流相隔遥远,把父亲的家乡隔得没有尽头,这样就需要水落下去方可相通,古道里各种各样的鱼儿翻飞,织网叠叠。父亲不在乎这些,他好像生来就不是一个招惹“蝶儿”的种,纵使被大水溢满黄河古道,耽搁了时日,三、两个月回不了家乡,他也不想娘!

黄河古道兮雁茫茫

雁茫茫兮归家乡

归家乡兮思四方

思四方兮弱冠满腔

弱冠满腔兮愁肠千结

愁肠千结兮抱琴向夕阳

......

击壤曲从黄河古道边传过来,在夜色朦胧中忽隐忽现。

父亲在药店里依然打点着,一边思想着击壤曲、一边想着日子,两头闲不住。

父亲的家境还算颇丰,祖父有十余亩的烟草地,种植的烟叶销往鲁、豫、皖、苏,不差父亲那口吃的,只是想让他在离开家乡时看看外边的丘陵和草地,看他蹦跶得怎么样!他是个小子。父亲理了寸头,换上轻装马褂精神着哩!

他是个有思想的人,翻飞的鱼儿、浓郁的槐花伴着“孤魂野鬼”都缠不住他。

“这孙子能赚大洋!”祖父沉思了好久才道出这句心满意足的话。

父亲自幼跟着祖父伴耕伴读,略懂书理。李姓福缘虽然是乡井大户,但不认识字,都是接近弱冠之年,相处很好。福缘离家很近,但常常因为父亲书里的故事被吸引,被书中的人物吸引得憋不住,为寻找书里的情节,在店里低着头乱窜,不愿意回家。店里白天很忙,福缘就晚上在店里休息,顺便腻着父亲和故事,那时候,“哥”为尊,因此,没有顾及上问年庚,就急忙叫父亲为二哥,父亲在家排行老二

世间丰润物流,时间会把一点点的相聚拆散,直到洒落得无怨无悔。

有一年的秋天,父亲官二哥在柜台上正打理,来了个马姓买药的,马姓买药的是药店的主顾,在城西南刘王楼开个小药铺,距离药店约二十华里,常常在这里进药,父亲官二哥把马姓的药包好。

马姓说:“二哥,我算了一下,正是三块银元啊!”

父亲说:“是的,不错,您常来这里。”

“二哥,我在家也计划好了,把三块银元用油纸包好了!”

父亲接过银元,送走了马姓顾客,又重新收拾一下柜台,就与福缘算账去了。不觉已经中午,二人正在喝酒,父亲突然想到那三块银元的事,父亲翻遍了整个柜台不见银元,父亲急地上串下跳,福缘没有来得及放下含有半瓶酒的酒瓶,拿着半瓶酒来到柜台帮助找,找了好久也没有发现。可是自从父亲送走了马姓顾客再没有来人呐!那时候,三块银元不是小的数目,福缘自己怕支撑不起,把此事急忙告诉了他父亲,他父亲连忙过来,把店门关了,经过反反复复地查找,到底没有找到那三块银元。父亲送走马姓,店里再没有来人!事情非常明显:钱是被人盗走了,经过反复推断,认定银元被父亲偷走了,不会错的。

父亲涨红了脸。

父亲低下头反复思索!脖子上的青筋像四处奔波的河流,清澈而饱满,头没有秩序地不停晃动。

父亲再也无法呆在这个店里,店家辞退了他,父亲说:“我回去一年时间定将银元还上!”

那年秋天的雨水很大,父亲被辞退后,由于黄河古道涨水不能立马回乡,在蓝县流浪了多日,回到家得了一场病,从此再没有与人说过在蓝县跑堂的事情。第二年的秋天,父亲托人把三块银元送还了药店。回来的人说,药店的买卖很是兴隆,父亲在药店的角色被一个姜姓的小子顶去了,父亲默不作声。

过了多年,深秋,古道的大水还没有退尽,福缘与他的父亲骑马到了我家,下了马,福缘握着父亲的手而泣,福缘只是哭就是不说话,哭了半晌:“二哥!”喊了声二哥又泣不成声。

父亲官二哥那年刚刚结婚,母亲非常纳闷。过了好大会,福缘的父亲说:“二哥,错怪你了,我是来陪礼的!头两天,重新翻建店铺,在柜台与墙的缝隙间,找到了当年的那三个银元。看样子:当时是福缘在收拾柜台的时候,用鸡毛掸子把油纸包的银元给掸缝隙里去了,哎!这个婊子儿......

父亲是沉思了很久眼圈才红的,一动不动,像一个木头桷子!

“今天我带着福缘向你赔礼,还带了三倍的银元作为利息来补偿给你的啊!咱们两家世世代代好下去!”

父亲说:“这么多年过去了!”

父亲没有收福缘家三倍补偿的银元,也没有那个道理。父亲收起了三块银元,这三块还是当年马姓的那三块银元,父亲直到去世再没有去过蓝县。

若干年后,父亲在大队当了干部,四清运动的时候我家被划成了地主成分,几年的折腾,我家没有房子住,父亲差哥哥到蓝县福缘那里求助几领用高粱棵扎织的箔,那时候的福缘是生产队的队长,在队上敲铃开会讲话:让社员们抓紧支援高粱箔,第二天他带领人装了满满的两大车高粱箔可算是就了急,在当时,三乡五里的社员们正是躲着这家人走路的时候。福缘空略略的心总算被两车高粱棵扎织的箔给填了填。

父亲接过福缘家三块银元后,母亲说:“这样的事情你怎么没有说过?”父亲说:“怎么说,从哪里说呢?说了谁又能相信。”

“如果没有翻建药店,咱们也许一辈子都要背黑锅呢!难为你这二哥了。”

“哪里话呢,别人可以叫,你可不能叫二哥!”

母亲说:“我就叫,就叫!就叫你!二哥,二哥......

父亲是个不安分的人,祖母说:“他是个跑马星生成的,跑马星总想挣脱缰绳,漫无目的地跑。”

父亲从蓝县回来,尽管家境颇丰,日子灿烂着,他依然想独闯另一个世界,这样的年龄像一条奔腾的河流停息不下来,他心无目的,就似天上的云,飘来飘去地变换着,云有时候还变换着颜色,可是,父亲没有,他就是想呈现自己的力量!祖母说:“就你逞能。”

父亲说:“我可以逮着水里游的、天上飞的”。

父亲说话是有道理的,他亲手到河里捉过鱼,清清的水里一个潜水,猛窜入水中就将鱼捉上岸。自称是曹操后代的呆三为给父亲争抢一个花石子气不过,走了好远,掏出鸡巴对着我家大门的方向尿,父亲跑回家,拿了弹弓向那鸡巴不假思索地射去,鸡巴与泥块碰撞得声声作响,并显示出鸡巴与泥弹接触的地方冒起灰黄色的烟来。

父亲看到了灰黄色的烟从裤裆里冒了出来,在阳光的照射下稀里哗啦地渐渐淡了,直到淡得没有颜色。

父亲眼疾手快,褪下了两只鞋,把它们握在手里,撒开脚丫子跑走了。他没有胆量回家,也许他想:可以逞能了!趁着呆三鸡巴冒烟的功夫,拿起弹弓逃出了陈楼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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