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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开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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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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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 打 地》连载

第六章 解语花

解语花

 

父亲坐在地上抱了母亲好久,直到房顶上的几波人下来,屋里人散去,他才起来把母亲放在床上,母亲的脸色煞白,鲜红的指甲暗淡了下来。

母亲说:“二哥......又把脸转向一边,泪慢慢地滴在床单上绣着两只小燕子的嘴里。

时光易转。

去日苦多。

天渐渐的凉爽了,母亲的身体经过三、四个月的调养,依然青春着。期间又在外祖父家住了月余,回到了陈楼。母亲恢复了她闺秀般的成熟与典雅:“二哥,你不要总是陪着我了,你出去看看咱们在外边的生意吧,天气凉爽了,气温也平净下来了!”

父亲说:“我想过了,想等这个秋天过了再出去吧!”

母亲说:“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你放心地走吧,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了,都是我的不好,让你时刻担心着。”

父亲在满堂春的脸上用手指刮了一下,把她的腿放在父亲的腿上,看着母亲的脸:“我把你也带出去,咱们这次一起去吧!”

母亲会心的一笑,停一会说:“我又不是花木兰!”。

父亲说:“马我都能带出去,还带不了你!”

“二哥就你没有正行!”

父亲说:“不然这两天收拾一下行囊,带上盘缠我先到外边照看一下,没有事就早点回来。”

母亲嗯了一声。

父亲收拾了行囊选择了一天的寅时出发。母亲送出了大门,天空已经明朗,父亲接过母亲及二弟手中的行囊眼睛像锥子一样狠狠地端详着母亲,看了二弟一眼,驾的一声马精神百倍地像西北跑去。他不想没有完了地端详母亲,他知道那是些俗人的儿女情长,他也知道满堂春就喜欢二哥这种男人的个性。

父亲出了门,沿着花打地北河岸走马而去,马儿跑了一阵子低着头在河岸边吃草,父亲想:今天正午就能穿过三省庄,过了三省庄晚上在皖北住下。

前者说过,三省庄三个省的界牌在张员外芝麻地的边沿,地的南边是一条深沟,沟的南岸是一条沿着深沟高高筑起的堤坝,堤坝的南边就是皖北地界,沟里有一条两、三米宽的小道,沟深近乎两丈,堤坝上的路稍微宽点,也约五米左右的样子,沟底与堤坝的路长约五华里,这五华里的中途没有任何村庄,从西向东蜿蜒直通三省庄南部,在庄东边摇身一变向东北方向蜿蜒而去,苏北、鲁西南方圆几十华里的众多村庄去皖北几乎是必经之路。

沟底的路被独轮车碾压得岖辄绵延,牛马和人的脚们相互在地上磨蹭,辎重的车子反复碾压着不同的沟辄,辄沟被不同辎重的车子轮盘啃咬得齿牙咧嘴,闪烁着漆黑的光,堤坝与沟里的树木常年苦与修理,枝叶盘升,交错繁杂,柳树、槐树、野生的桃树、榆树、野苘麻夹杂着兔丝子的纠缠宛如一块天然屏障,这个天然屏障四季变化着,或青或黄、或淡或暗。沟里的路虽然有约两、三米宽,但秋、夏两季相互枝叶相连,花草重叠,有时候三、两米远见不到人马、常以车轮的呼唤、马驴的嘶鸣来判断人、物距离的长远。夏、秋雨水充足,泥泞之时人们行走在河堤的路上,堤高远望,两岸的谷物正是参差不齐的时候,青熟错杂,各种鸟、雀儿声音飞奔而来,或打或闹、或喜或悲。

苏北、鲁西南方圆几十华里的众多村庄的客官出入皖北,行走这里不仅路途较近,不用绕路,而且夏可以乘凉、冬可以行走在沟中,极易遮蔽一下风寒,长期的你来我往混得了一副熟面孔。

父亲沿着沟底行走,片片树叶在摇摇晃晃地遮打他和马的眼睛。摘一片树叶放在用五个手指卷着小筒的左手上,在树叶的中间用右手捣个小窝,随即用右手掌用力一拍,一声翠响。

不知不觉父亲走到离三省庄约二里路的样子,突然马被一根绳子绊倒,三、五个大汉奋起,用力将父亲按在地上,父亲挣扎着,有几次差点挣脱,最后还是被他们捉住。其中一个小眼睛、留着瓦片儿头、胖胖的小子,穿着一身黑衣用手向沟西一指说:“快把那个小子也带过来!快啊!”

“是。”刚才用绳子绑我父亲的一个瘦子说。

从影影晃晃的树叶里又推出一个人来,父亲一看也被绑住,头发遮住半个脸,但是看到嘴形和下巴感到面熟,父亲没有吭声,那个人也在摇晃着身体,似乎想挣脱的样子,嘴里骂骂咧咧,父亲听到声音异常耳熟,用眼瞥了瞥竟然是多年没有见面的福缘,此刻福缘也看到了父亲,他们都没有表现出认识的样子,他们俩个都是南来北往的生意人,扔到市面上个个活跃、欢跳,如同刚上岸的鱼一样精神着。

瓦片儿头说:“把他们抓紧带到三省庄东边的李家旧屋里,快,别来了人。这时候正是午时,都在吃饭!小四子快点。”

瓦片儿头很急躁。

穿着青褂敞着怀的小四子奋起快速地窜到前面,拨打着树叶前行,其它四个人带着他们两个,相距五、六十米远紧随其后。他们一行七人前面有探路的,后边有断后的,机警、快速地穿过层层树林,来到了三省庄最东头的一户院子。

院子极为阔绰,落显陈旧,两幅对联熠熠生辉:梅花未开春常在,深秋去闭雪将来。院子里有茂密的翠竹,翠竹随着院子的走向蜿蜒曲折,拐弯处有专门休息纳凉的石凳,不同的去处设于棋盘、喝茶水的地方,生机勃勃十分隐蔽,房间的墙壁上各色各样的戏曲人物画直接涂于墙表,左右两间厢房,中间有四间瓦房,花草树木样样皆有。

瓦片儿头吩咐把马栓好,把他们两个松了绑,端上来茶水,把右手中的大刀向茶座上一放,左手拿着个带有泥巴的胡萝卜说:“你们要胡萝卜还是大刀!”

福缘看看父亲官二哥,没有说话,心里想:“只要二哥在这里我就放心了,他读的书多,用书弄死这些‘孙子’。”

父亲也没有说话,抬头看看摇摇晃晃的竹叶。

“萝卜.......胡,还是大刀片。”瓦片儿头看着不说话的他们两个人说,突然把大刀片用力在桌子的边沿的木头上擦了擦,似乎桌子就是个磨刀石!嘴歪着露出来紧咬着的牙齿,恶狠狠的样子!啪的一声把胡萝卜砍成两段:“我就不信你们一个瞪着小眼珠子乱转,一个眯着眼睛都是哑巴!”

父亲用眼瞥了瞥瓦片儿头说:“朋友,走这条道的没有外人,不能用这个腔调吧!你们想干什么就直接说,还遮遮掩掩做什么。”

“我们兄弟没有吃的了,就是想要钱!”

“要钱就要钱别捆绑人吗!我感到不是正不八经要饭的吧!”

“糊涂!你小子,不绑你你能自己到这里来送钱!站着说话不腰疼,眼眯眯的还有‘两下子’,给我打!”

父亲说:“慢!打,打不出来钱。我给你说个办法,别让这个小子听见了,咱们都到堂屋里说。”父亲睁大眼睛用手指了指福缘,重点把个“都”字加重了语气。福缘贼精着用眼睛看了看四周,他似乎看到了父亲的心思。

父亲说:“走吧,去房间告诉你办法。”

瓦片儿头一伙直奔堂屋。瓦片儿头走在前边,其余人等走在最后,把父亲夹杂在中间。大伙像去听故事一样急忙去了堂屋,竟然忘记了福缘。这边福缘大概从父亲的口气和眼神中领会到少许他的意思。福缘趁大伙走到门槛的当儿,巧妙、快速地解开距离他最近父亲的马的缰绳,夺门而出。众人听到马屁股碰到大门的咣当声,才意识到不对,突然想起了福缘,小四子第一个窜了出来,发现大事不妙,这个留长头发的人跑了。

众人惊奇的出来,看到父亲的枣红马沿着沟底快速跑去,只留下身后的叶儿在原处晃动。

也许是因为福缘是骑上了父亲的马,还是因为官二哥的名望,他竟然没有回家,从沟底直奔东北,约莫走了一袋烟功夫,把马牵上来直奔陈楼方向而去。枣红马飞快,跑的汗流浃背,在路上稍微休息片刻又立马上路。四十里路程很快就到。

福缘来到我家时,刚刚进入下午的申时,福缘没有退缩直奔西厢房而来,虽然他与母亲就见过一次面,但是,就从各自的情理中也能悟出家境的状况。

她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母亲,母亲说:“真没有想到啊!二哥怎么样,还没有大问题吧!”

福缘说:“不会的,我想:短期内他们不会对他怎么样!况且他们不知道我们两个人认识!再说二哥应该有办法与他们周旋。”

母亲听说二哥暂时没有什么大问题,心里就放下一点,她说:“你把这个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我收拾一下行装,咱们抓紧一起过去。”

母亲在屋里收拾好行装,带上二弟,二弟拿上父亲的弹弓,套上马车出了门与福缘三人向西北方向走去。

母亲毅然出马是有道理的,一是娘家距离三省庄不足十里路程,二是三省庄由于地理方面的原因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在这一带混迹的人基本都懂得道上的规矩:什么人可以绑、什么人可以欺、什么人可以奸、什么人可以盗......祖父满领班由于其戏曲的原因在这一带影响颇大,远近闻名,逢人得给满老板个面子。

母亲的马车迎着慢慢西下的阳光向西北走着,二弟坐在跟前,福缘跟在车的后面。

屋里人见福缘骑马跑掉非常懊恼,到手的鸡就给飞了。

“那个家伙跑了,他们会不会是一伙的?”小四子说。

“滚你奶奶的,可能吗?他是干什么的?这个又是干什么的?不睁眼!”

父亲听得一清二楚,想:福缘跑了他肯定不会放下我不问的,这个事情不能太软了,软了反而会招惹麻烦。

瓦片儿头来到屋里:“朋友说说吧,什么办法!”

父亲说:“我是想给你指个阳关大道,教给你们个生意路,将来大家一起发财!”

“哈哈!要做买卖我还找你,你娘的就是想骗我们,让你耽搁得那个家伙也跑了!你是干什么的吧?快说”

“我是干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这个办法我看不上,所以不告诉你!”

“老大,这个家伙得来点硬的,我看这样磨蹭下去耽误我们的买卖!”小四子把大刀片拿到手里,向父亲的屁股上擦了擦,然后又用刀片拍打他的屁股,这下父亲恼了,顿觉有种羞辱感,在拍打父亲屁股的同时小四子没有注意,父亲一个撇脚正踢在小四子的裆里,小四子顿觉疼痛难忍,双手护住裤裆跳了起来。“这个龟孙子打入!”小四子吃牙咧嘴地叨念着。

瓦片儿头看到这一幕在加上福缘又跑了,非常气恼:“把龟孙子给我绑了,我看他能逞能几时!”

人们一拥而上把父亲架在凳子上,紧贴着屋的上梁绑了起来。父亲两个胳膊伸直紧紧地贴在梁上,瓦片儿头点着了一株香,停了停看看小四子不在地上跳了说:“小四子,这龟孙子踢了你,是他耽误得那个家伙也给他奶奶地跑了,你与他深仇大恨!给他上烟火。”

小四子接过一把染得火红的香,在离父亲腋窝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说,干什么的?家在哪里?”

父亲的腋窝被烤得吱吱啦啦地作响,烟熏得他的头左右摇晃!没有说一句话。

瓦片儿头说:“今天着了邪魔了,我操!我看看他还能演出什么戏来,给我继续香火伺候。”

母亲是在太阳彻底落入原野的时候来到三省庄的,下了马车,二弟搀扶着母亲摇摇晃晃地来到东边的李家大院,她没有立马进去,四周打量一下,看见门上有副对联,让福缘点着了一根火柴仔细地看看:梅花未开春常在,深秋去闭雪将来。当时一惊:这里怎么有我芳年十二岁的时候与母亲作的一首诗句!字是父亲满领班写的字,虽然字不甚好,总还是有点挥洒、飘逸之感,母亲没有吭声,他让福缘敲敲门。

门响了三下,屋里人顿感警觉。

“有人,快去看看,把他放下来。”瓦片儿头一边说一边拉着小四子一起闪过翠竹,悄悄地来到大门旁,瓦片儿头透过门缝一看是一个女流,有一个九、十岁的孩子扶着。也就放了心,开开门:“这位小姐您来这里有事情吗?”瓦片儿头说,他一边说一边观看这女流气度不凡,虽然没有看到脸,从一些简短的动作上看有一种清、雅傲气之感,母亲不慌不忙地看了看瓦片儿头,露出一种不屑:“说话要有个地方,难道就在这里说不成吗?”

“唉......你这个......到东厢房吧。”瓦片儿头在头前带路,二弟搀扶着母亲,母亲摇摇晃晃的样子宛如一朵滚动的白云,穿过掩映的竹林到东厢房,屋里正在点着灯火。瓦片儿头回头看看母亲,感到这个女人肯定有来头,我得要小心。

母亲说话了:“你把屋里的人放了!”

“什么!没有什么人啊!”

“你把屋里人放了!听见了吗?我想一遍怨你可能听不清楚,第二遍应该听清楚了吧。”母亲带着的底气显示在她的沉着而不屑上。

这下把瓦片儿头给镇住了,想既然她语气简短而坚定,肯定知道这里面的内情,这事情发生得时间这么短,外人根本不会清楚啊!莫非被其它道上的人摸清了底细,他非常纳闷。不行!不易硬碰,先稳住再说。

“我,我,我放,可俺要放个明白吧小姐!”瓦片儿头的语气软了下来。

“这是你的事情,你愿意明白或者是什么时间明白那是你的事情!你把人带进来,让他来见俺,俺就让这个院子外边的人也都撤了,慢慢你就会明白了吗?”

瓦片儿头更加心里没有底了:“快!小四子放人,就你奶奶的个脚“会办事”,快快。”

小四子摸着低下的头走到堂屋,对已经放下来的父亲说:“有人叫放人,走吧。”

父亲刚才听到隐隐约约的交谈中好像什么女流,姑奶奶一类的,心里想:难道是满堂春来救我了,她怎么知道的,这么远的路程不可能来,就是来也不可能这么快啊!”他心里一直犯嘀咕。

父亲刚刚接近东厢房就看到了满堂春坐在正中,二弟在其左边手里握着当初的弹弓,如同一个哨兵,父亲胳膊窝非常疼痛,被烟熏的黑乎乎的。他快步走到屋里,心里想我也不说话,见机行事看看满堂春能演一出什么戏。

父亲站到屋里。

母亲看到父亲腋窝里黑乎乎的,脸熏得青黄,半天也没有吃饭非常之狼狈,知道他们肯定用香烤父亲了。当时的行话叫“上香”,满领班是江湖人,常年在外边奔跑,什么江湖行当的事情几乎都见过,回到家有时候也在当成故事讲,少年时代她曾经听过父亲讲过相关的故事,母亲虽然没有见过,但是非常明白。

母亲说:“给他上过‘香’了!他是俺先生!”

瓦片儿头听到母亲说了行话,更加弄不清楚身边的这个女人吃几个馒头了,感到有种悬空的感觉,不行!有来头,不能惹:“你这个,你这个!我们放人,我们放人。”

“费了不少周折把人绑来的,难道你就不问问俺们是干什么的吗?”母亲又说。

“不问了小姐,不问了,哪里有我几个做得邋遢的地方请高抬贵手。”

“你看看大门的对联上什么字?墙上漆得什么画?免得将来你打听到俺们,别说没有透露点毛毛雨。快去。”

小四子立马跑到大门外,重新看看门上的对联,念了几遍,又立马回来:“大哥,是‘梅花常在春天来’!”

父亲忍不住嘴抿了抿,母亲说:“梅花未开春常在,深秋去闭雪将来。”

小四子说:“是,是,是!”

瓦片儿头愈加纳闷!

母亲说:“就这样吧,从今以后记下了就可,我这里有点碎银子让兄弟们买点鞋袜。”母亲把碎银子放在桌子上说:“天不早了,俺们走吧,这事情俺也不怪你哥几个,今后路长着呢,要多走正路就是了。”

“是,是!”瓦片儿头与众兄弟把他们送出门外,已经到了亥时。

月光清灵,高天淡远。

母亲对二弟说:“让它们飞吧!”

二弟会意举起弹弓向东边树林里射去了三棵泥弹,泥弹快速地穿过树叶,树叶随之啪啪地翠响,这是母亲来时预先安排好的。

瓦片儿头们懵懵懂懂地知道:可能是信号,让她带来的人马都撤了吧!他们坚定的认为,谁又能不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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