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在等待日出和日落,复制白天和黑夜,用岁月的脚步丈量生命直径。
人到中年,恍如墙上翻到一半的挂历,历尽沧桑,日渐稀薄,有着被岁月撕扯的疼痛。很多时候,人们总会在回忆中寻找青春,慰藉心灵。
酒喝到最后,喝的不是酒,而是思念的源泉。嘉哲借着酒劲,说得深情满满,仿佛这世上没什么能把它浇灭,“我的青春时光里,天空碧蓝,万物自由,梦里都是她的样子:她穿着碎花连衣裙站在夜空下,时而微笑,时而仰望星空,时而回头看我。清冷的月光有了温度,星星变得温柔起来,眨着迷人的眼睛。”在时光铺起的岁月里,嘉哲从回忆中找到令他终生难忘的固定场景。他有些激动,脸上有着青春的羞涩,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嘉哲借故拿起酒瓶摇了摇,说,“估计还有一两,发财酒。”不由分说,就倒给了我。他俯身又拿了瓶,被我夺了去。
“喝酒就要尽兴,”他把酒抢了去,有些不悦的说道,“难得和你喝次酒,还扯来扯去,是不是闲我酒不好?”我被将了一军,只得尴尬一笑,说道,“说什么话呢!?这么好的酒。我是怕我喝多了,等下出洋相。”看得出嘉哲还没有尽兴,他酒量好,像这种53度的“翠兰香·慧”酒,能喝两瓶,42度的能喝三瓶。我还是怕他喝多了。酒量其实和人的心情有很大关系,人心情好,喝得多些,心情不好,一杯也会醉。正如人们常说的,酒不醉人人自醉。
嘉哲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快溢出来了,他凑过去滋了一口,意犹未尽,又端起酒杯陪我喝了半杯。“她是我远房表妹,”嘉哲把‘远房表妹'四个字说得一顿一顿的,咬字特别清晰。“我外婆家族人少,七八代还在来往。她家在河对面山排上,离我外婆家有五六里路程。在我的记忆里,读初三的那年正月去外婆家拜年,正好赶上表姐夫认亲。按照当地传统风俗,新女婿上门,家族要挨家摆酒,男女老少都得在家陪客,我第一次见到了她。”嘉哲转着酒杯,眼睛盯着看,似乎要与那场跨时空的酒席对接。
“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都是生命中早就注定的。情窦初开的年龄,我对未来生活的激情充满着惊叹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好看的腰身上,脑子里被她红色羽绒服鲜艳的颜色填满。我突然间感觉自己变得成熟了,心也大了。我第一次对异性产生了好感。我痴了,傻了,朦胧中我扑捉到小鹿乱撞的感觉,我知道那是一种叫爱情的东西在作祟。我无法抗拒,无法回避这不可违拗的力量,只能顺从、顺应,从容乐观去面对,幸福的去迎接。”嘉哲幸福感满满的说着。
我打趣道,“真是表哥想表妹,越想越有味。”
嘉哲嘿嘿地笑了,接着说道,“我初中毕业上中专,她在家打理小店。一到周末,我就步行30公里往外婆家跑,沿途还得翻过几座山,我却乐此不疲,只为多看她一眼。
“去得多了,那个村庄的人都认识我。他们都姓刘,见到年长的我喊舅舅,同龄的喊老表,几乎不会错。到外婆家是我最开的,我能看到她,还有同龄的老表玩伴。我和表弟走遍了山前屋后的沟沟坎坎,还经常去河里捞一种叫“麻石板”的鱼。这种鱼没有刺,肉多,用菜籽油煎得两边金黄,再用辣椒炒,真是美味。”嘉哲停顿了一伙,脸上幸福的笑容化不开。
“九十年代初,农村家家户户条件都不是很好,去外婆家次数多了,被父母说教。”嘉哲有些难为情,像个犯错误的小孩子,说道:“我就隔三个礼拜,沿着不曾改变的路线去。”话到此处,嘉哲尴尬的神色如薄冰渐渐消融。他继续说道:“她家小店在公路边,是我去外婆家的必经之地。每次经过时我都很紧张、激动,心里渴望她就在店门口,能看到她。”嘉哲又沉默了一伙,似在回味,又好似在组织语言,酝酿着着他的故事。
“那时的我很含蓄,不敢走进店里直接面对她。我把那些爱意都放在心里,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喜欢一个人只要看上两眼就觉得很幸福了,”嘉哲叹了口气,说道,“那或许就是单相思吧!”
“又是一个周末,我背着蓝色双肩包,戴着套镜(内层是平镜,外层是墨镜,可翻开。)这种眼镜兼具了墨镜的优点,可以防紫外线,防风沙,可以放心大胆的看别人,尤其是美女。对于我来说只是耍酷,赶时髦。那时很多同学都买了,我从几个月的伙食费里抠出来买的。”嘉哲说一下,就沉默一下,像在制造出一个个漩涡。
“太阳挂笑盈盈的挂在空中,散发出热烈的香味。蓝天眷顾着白云,大地眷顾着万物,缘分眷顾着我。得偿所愿,老远就看见她坐在店门口的长凳上。店外有很多等车的人,台球桌也围满了人。我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了,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装作若无其事地从她店门口走过。
“只需要跨过马路的勇气,只需要迈出那一步,就可以好好的看看她,看看我朝思暮想的人,可我真没那个勇气。
“隔着一条马路,我与她对视,对面很多人看着我,一条狗夹在人群中也看着我,我默然走着。乡村公路车辆行人很少,路是沙子路。我故作轻松,脚步轻快,哪怕刚翻山越岭走了几十里的路。我的脚步与马路,砂砾摩擦,响起轻柔的沙沙声。这不是脚步的言语,脚步从不言语。这是属于公路的语言,仿佛是大地探听到我的心思,发出的窃窃私语声,似乎是在嘲笑我胆小,不敢走过去。”
“公路拐了一个弯,我在拐弯时回头看了一眼,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看着打台球的人。但我知道她一定看得更远,看在我的身上,这种感觉很强烈,这是我的第六感。很多时候男人的第六感比女人更强烈。”
嘉哲又喝了口酒,砸吧着嘴巴,不无感慨的说道:“多年以后我经常在梦里见到这种看似轻飘、无意,实则丰富、有情的目光。这种目光含蓄,若即若离,在试探中躲闪,羞涩。这是有着朦胧爱意的目光,这是初恋的目光,我知道她和我有着同一样的感觉。这种目光让人念念不忘,人生中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此时一辆满载乘客的三轮车“轰轰轰”驶过,浓烟翻滚,灰尘扬起,像我砰砰的心跳声和被打乱的缥缈思绪。我借故又回头看向她的方向,她还在看向我这边。那一刻我觉得很幸福,连路塝上的茅草、树木,天空的云朵,耳畔的风都在对我微笑,似乎是要和我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我走得远了,连同和她之间的故事延长了。人生很多时候只有拐过弯道才知道该怎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