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高原小镇还沉睡在夜幕的怀抱中,而“寻鹿小队”的队员们却早已整装待发。韩文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望着窗外的夜色神采奕奕地说:“还好昨晚听了张鸣哥的话,开着加氧睡觉,不然今早起来不可能这么有精神。”
“人家酒店前台昨晚就提醒过我们了,开着点氧气睡觉。”张鸣扣上安全带,目光注视着手机屏幕里的地图定位,那是夏园昨晚才分享在微信群里的鹿王寺大概的位置。
“你们说说我这脑子,那天去拜访郝教授,居然忘了跟他要鹿王寺的位置了,还好昨晚他老人家及时发给了我。真是服了我自己……”夏园有些自责地拍着自己的额头,身旁的吴倩调侃道:“老师,真难得见您这么激动过。”
“换谁都得激动啊,昨晚我就没睡好,文轩,一会儿开不动了就得和你换换了。”随着张鸣轻按启动,汽车发出低沉的轰鸣声,车轮缓缓旋转,载着队员们出发了。从狮泉河镇到日土县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再到地图中标记的鹿王寺位置还得再开4个小时的车才能到。
一路上,队员们的心情如同过山车一般起伏不定。当初对鹿王寺的向往,如今即将成真,那份激动之情难以言表。然而,这份兴奋并没有完全驱散他们心中的忐忑。昨日张鸣和文轩在租车时得到的消息,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班公湖边境的紧张局势,让这次考察之旅增添了几分不确定性。虽然他们对可能见不到传说中的鹿王早有心理准备,但边境的动荡却可能直接影响到他们的行程。
“听车行老板说,东班公湖的景区到不受影响,景区离冲突地点还有一百多公里路,但是我看这鹿王寺的位置可就离前线近了,而且附近还有一个边防哨所。虽然我们拿着单位出具的科考工作批文,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了,边走边看吧。”张鸣目视着前方轻轻叹了口气,远处的山峦在璀璨星辰下若隐若现,车窗外只有风和引擎的声音。
夏园翻开随身背包,从一个防水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份学校出具的文件再次细度了一遍说:“我记得前几年的冲突好像才平息没多久的样子,没想到现在又紧张了吗?”
“老师,您姥爷当年也是赶上第一次冲突,所有人最后都不得不撤离啊!” 吴倩凑到夏园身旁看着批文也有些焦虑起来。
文轩回过头说:“这次据说是阿三那边的执政党大选进入关键时刻,需要展现出强硬姿态来获得极右翼势力支持,或许大选结束后会消停些,只是这大选还得持续几天,希望别让我们白跑一趟,至少让我们一睹鹿王寺的真容吧!”
夏园听到文轩的话,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迅速从包中拿出平板电脑,指尖轻划,打开了一张班公湖片区的地形图照片,手指在鹿王寺大致位置区域划动了几下后说:“说到一睹真容,我在想,我们是否就只考察下这个鹿王寺就行了呢?来之前我和西藏文物管理局联系过,听他们说,不久前我们的边防连巡山时,在对面这片山的岩洞里发现了些岩画。我大致看了下他们给的照片,那些都是古人游牧、狩猎的生活场景,风格和阿里其他地方发现的颇为相似。而这些岩画的发现地,恰好位于鹿王寺的对面。还有一点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们,郝教授他们当年探访的鹿王山,远不止对面那座喀奇卜峰那么简单,这一点,我姥爷的笔记里也没提到。”
夏园用手写笔在照片上粗略的勾勒了几笔,她端详着电脑屏幕片刻后递给了吴倩,那屏幕上的轮廓,是郝教授那天向她展示的鹿王山的广阔范围,而那座喀奇卜峰,不过是鹿王头上的一只鹿角而已。“按郝教授说法,鹿王山的面积有上百平方公里了,这仅仅是他那天粗略为我描绘的轮廓。”
吴倩手指在屏幕上不停地拉大放小,专注地扫视了片刻后又递给了文轩。“您不说我还真以为所谓鹿王山仅仅就是这座喀奇卜峰,这么看来就我们几个人,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没法在这么大面积的山中能有别的发现。”
文轩抬着平板,指着上面的地图说:“要到对面去也有难度,班公湖据说还有我军的‘西海舰队’巡逻,恐怕解放军叔叔们也不会给我们随便过去的。”
队员们正聊着,张鸣从后视镜中捕捉到了几点闪烁的光点,那是几串急促的双闪车灯。继续向前开了没多久,张鸣随即轻打右转灯,车速缓缓降低,越野车沿着路边保持着低速滑行,车厢内的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减速弄得有些迷惑,正欲开口询问,却被一阵刺耳的鸣笛声打断。紧接着,一道强烈的灯光从后方袭来,将车厢内照得如同白昼,十几辆军用卡车带着呼啸的风声,从队员们的车旁飞驰而过,它们速度之快,以至于带起的风都让越野车微微晃动起来。
“这会儿又得苦了咱边防将士们了。”张鸣语气中透出一丝敬意,望着最后一辆军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后,他轻踩油门,越野车缓缓驶回道路中央,再次提速上路,队员们目送着那一串远去的尾灯消失在夜幕中。
两个小时后,东方的天际线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寻鹿小队”也到达了日土县。队员们在国道线边的加油站稍作停留,文轩替换下张鸣,接下来又是长达四个小时的环湖山路,尽管大部分路段都铺上了柏油,可在这高海拔的地方开车,即使是车内的增氧器也难以完全抵消驾驶员体力的快速消耗。
短暂休息后,队员们再次踏上征途。离开日土县不久,一片墨蓝色的湖水映入了眼帘。从远处望去,这湖水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仿佛是雪域高原中的一面镜子,完美复制了天空的倒影。湖面晨雾缭绕,周围一片宁静,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鸟鸣。这就是东班公湖,也是目前唯一对外开放的区域。一车人早被眼前这美景所吸引,刚到达一处观景区便停下车来驻足观赏。
“从前天到达阿里我就发现,这里真是处处是景!”吴倩望着湖面赞叹道,远处的山巅已铺上了晨光。
夏园深吸了一口气说:“这里的空气味道都不一样了,还有泥土和野草的清香。”其余人一听,都不约而同地仰着头品尝着这片天境之地的气息。
随着太阳的逐渐升起,墨蓝的湖面也清澈起来,湖边的空气清新冷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让人精神一振。队员们纷纷坐上车,张鸣重新接过驾驶位,随着引擎的轰鸣,越野车再次启动,沿着G219国道继续前行。
不久,他们来到了一处岔口,路边竖着的省道S520路牌,为“寻鹿小队”指明了方向。张鸣轻打方向盘,越野车在左转后不久,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哨所样子的建筑,道路两旁还设有岗亭,但奇怪的是,并没有看到卫兵站岗的身影,也没安置任何路障。
张鸣本能地放慢车速,目光在周围巡视了一圈,四周除了宁静,再无其他了。他略一犹豫,随即又一脚油门继续赶路。越野车刚开上S520 线,车轮下就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我看攻略说这段都是柏油路的嘛,难道要重新修了?”吴倩探着脑袋看向车外。
张鸣瞟了一眼导航说:“车行老板说过这段路,到了前面的乌江村就好走了。”
车轮继续滚滚向前,原本荒凉的景色逐渐出现了生机。路边的荒野变成了一大片田地和散布着牛羊的牧场,还能看到连片的温室大棚种植区透出的温暖灯光。不久,一排排白墙红顶的独栋建筑群出现在了前方,此时天色尚早,街道上的路灯依旧亮着,但已有不少村民骑着摩托车赶向了田间地头,几辆农用车也正从村口缓缓驶出。
越野车沿着省道驶入了乌江村,刚开进村口,就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座简朴的石桥,几个牧民骑着马正驱赶着羊群从桥头边缓缓经过。桥的对面,矗立着一座哨所,几名军人正在往一辆军用卡车上装载物资。张鸣把车停在路边,嘱咐大伙准备好各种证件,一会儿肯定要边检了。
待羊群通过后,张鸣开动汽车向石桥对面驶去,桥下的多玛河清澈见底,宛如一条蓝色绸带,悠然地向班公湖方向流淌。就在汽车刚开上桥面时,一名卫兵从岗亭中走了出来,只见他朝着张鸣等人举手示意了一下,又笔直地走到了岗亭对面站定不动。紧接着,另一名持枪的卫兵也从岗亭中出现,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接近的汽车。
越野车驶过桥头后缓缓停在了路中间,张鸣把前后车窗都按下来后,熄火下了车,其他队员也跟着下来。张鸣将所有人的证件都递到了卫兵手中,夏园则走到卫兵面前,从袋中拿出批文展开后也递了过去。
卫兵仔细检查了每个人的证件,又认真读了批文,然后抬头问道:“你们具体要到哪里考察?”
张鸣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没带手机下车,正转身要回去取,夏园却拉住了他。她从自己兜里掏出了手机,迅速找到之前在群里分享的地图定位,并把图层切换成了卫星影像模式,然后递给了卫兵,解释道:“同志,我们的目的地是这个位置,这里有座寺庙,名叫辛饶寺,当地人也叫鹿王山寺,然后我们可能还需要到这座寺庙对面的这片山上进行一些考察。”夏园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因为这些地方现在可能算是敏感区域,自己也不确定卫兵是否会放行。
卫兵接过手机,目光在卫星影像上仔细扫视了片刻后,抬起头盯着夏园问道:“只去这两个地方吗?”
夏园微微一顿,然后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我们考察计划只有这两个地方,我们带来的文件也只写了这里。”
卫兵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朝几人来时的方向瞥了一眼后说:“你们把车先停在路边,在这里等下。”说完,卫兵拿着几人的证件和批文大步流星地走向岗亭后方的营房。
张鸣照吩咐把车停到了岗亭对面的一片空地上,此时,一阵冷风袭来,车外的师徒三人又躲回了车里,吴倩和文轩扒着车窗框看着远处的营房发呆。
十多分钟后,文轩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看着营房方向喊道:“来了来了!”车里的人都闻声向营房望去,应该是刚才那位卫兵模样的一个身影从营区走了出来,车上的人都迫不及待地下了车,站在车门旁焦急地张望着。
待卫兵走近岗亭发现,他手里好像多了一只军用水壶,只见他走到岗亭后面片刻,又从那位一直警惕地持枪站岗的卫兵身后走了出来,似乎是在里面做了些简单交接,当他走近几人后,便举起水壶问道:“你们要热水吗?”这声询问,可比刚才那严肃的盘问温和了不少。
队员们对这突如其来的暖意有些意外,相互交换了下眼神后,都激动地连声道谢,纷纷转身回到车里去取自己的保温杯。夏园则没有随他们一同回去拿杯子,而是急切地走上前,接过卫兵手里的水壶问道:“同志,我们可以走了是吗?”
“稍等,我们还要核实下,一会儿我接到通知会告诉你们的。”说完,卫兵转身再次走向岗亭。
队员们只能无所事事的在河边焦急地等待,这哨所对岸就是一片田地,从卫星图上看,眼前这片种植区是在一块扇形冲积平原上开垦出的,整个种植区域只占到平原的一小部分。这片上万年才形成的平原,是这雪域高原中少有的可耕种区,哺育着河边这几百人的村子,也能为戍边部队提供部分新鲜给养。
“老师,这是您让我收集的’那布龙岩画’和‘塔康巴岩画’图片,据说就在这乌江村附近了,我们要去看看吗?”文轩把平板电脑递到夏园面前。日土县的岩画在西藏最具代表性,岩画中刻画了许多古人生活的场景,也有许多动物形状的画像,这是西藏古代先民们用石头记录的史书。
夏园接过电脑,仔细审阅了会儿说:“我们可能没那么多时间,这些照片其实足够了,我也只是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时间在河边的等待中悄然流逝,队员们心里也是越等越焦虑,他们的目光不时投向岗亭,盼着共同期望的结果到来。
终于,从岗亭方向传来卫兵嘹亮的喊声,大伙儿一阵兴奋,快步向岗亭赶了过去。
卫兵把一沓证件交到张鸣手中说:“一会儿你们的车要跟着我们的车走,我们会带你们到要考察的地方,张鸣同志,请你把车开到岗亭旁,我们要先做个检查。”
张鸣把证件递给了夏园,按卫兵的吩咐停好车。这时,从营区里又走出两名士兵,其中一人手里拿着根长杆,两人走到车前才知道,那是带红外功能的车底视频检查镜。一名士兵操作着设备做环车扫视检测,卫兵和另一名士兵则钻进车里仔细检查了起来。
“你们还带着无人机吗?”卫兵指着后备箱的一个灰色盒子问,盒子边上正好印有无人机的图案。
“是的,是我的。”张鸣有些担心地看着卫兵。
“你们要考察的地方不能飞这个,就别拿出来了,包括这里也不能飞。”卫兵说完关上了车门。
检查完毕,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早已在营区门口等候,队员们也迅速登上了自己的车。此时已快到正午,阳光洒在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公路沿着湖岸线蜿蜒伸展,犹如一条黑色丝带,紧贴着湖水的边缘向西边延伸。虽然路面十分平整,但急弯不断,张鸣紧握着方向盘,驾车稳稳跟在引导的军车后面。军车似乎有意控制着车速,偶尔有其他军车交错而过,而湖面上,部队的快艇正忙碌地穿梭巡逻着。
“我们之前在来的路上都没啥感觉,现在明显能感觉到气氛都不一样了。”吴倩脸颊轻贴在车窗上,满眼好奇地盯着湖面上来往的快艇。
“是啊,从我们离开哨所到现在,天上那架无人机已经跟了我们一路了。”说完,张鸣瞟了一眼左后视镜。其他队员们一听,都探头探脑的搜寻着车窗外的天空。
“现在我也看不到了,可能跑我们正上方去了吧。”张鸣右手朝车顶指了指。
“好刺激!这么戒备森严吗?”文轩激动的伸头从前车窗搜寻着车顶上空。
“能同意我们进来就不错了,运气也不差。”夏园靠在后座上注视着前面引路的军车,刚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两个多小时的行程中,军车和“寻鹿小队”的车辆没有片刻停歇,一路沿着湖岸线疾驰。当两辆车在一处几乎探入湖中的险峻急弯前减速缓缓转了过去后,随着视线的展开,一座边防哨所的轮廓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张鸣稍微放松了一些,他靠在座椅上,长舒一口气,说道:“看样子,这就是地图上标注的‘日姆昌’哨所了,规模不小啊!”
文轩探身补充道:“好像还有个名字,叫做‘班摩掌’。”。
队员们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只见正前方,一座雄伟的山峰如守护神般屹立在蔚蓝的天空下。一条古老的河床从山顶蜿蜒而下,岁月的冲刷让它在山间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而在湖边,那片宽阔而平缓的坡地,正是这条河床历经万年冲刷出的杰作。河床两侧的山壁和河床上,零星地点缀着一些坚韧的灌木和杂草。
哨所就坐落在这河床尽头,十几栋不同规模的营房依偎在山脚下。湖边的码头上,一排排舟艇整齐地停泊着,偶尔能见到有巡逻回港的快艇正向码头停靠,也有不少整装待发的舰艇正缓缓驶离。
一车人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这颇具规模的军营,前面引路的军车突然打着右转灯靠边停了下来,张鸣也跟在车后停住。车上下来一名士兵径直跑到张鸣窗前,在要求大家把车窗全部放下,并特别嘱咐不要拿出手机拍照后,又跑回到车里。军车将后车引到营区外的一块空地上停下,队员们下车后,由引路的另一名士兵带着几人走进了一个房间休息。过了一会儿,张鸣回到车里,拎着装无人机的背包又走进了休息室,一名士官和他一起蹲在地上检查完设备后,起身请大家在休息室稍作等待。
这时,门口进来一名军官,他古铜色的脸庞上布满了细微的裂痕。那名士官朝军官敬了个礼喊了声连长后,便退到了一旁,小队一行人也起身向这位连长打着招呼。连长咧着脱皮的嘴唇微笑着向几人问过好后,目光便落在了正蹲地上收拾无人机的张鸣身上。
“张鸣?”连长试探着喊了一声。
张鸣似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猛地回过头去,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位连长身上。他愣了片刻,突然,手中的盒盖无意识地掉落在地上,他站得笔直,迅速向连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而激动地喊道:“班长!不,连长!原702团红三连二排五班张鸣,向您报道!”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和平时的他截然不同。颤抖的右手还未放下,张鸣眼眶早已湿润,他凝视着眼前的老班长。自从退伍后,他们已经十多年没见了,当年的班长如今已晋升为连长。在这个遥远的边防哨所意外重逢,让张鸣感到既惊讶又欣喜。
“嘿!还真是你啊!”连长也高兴地拍着大腿,抬手指着张鸣,向一旁的士官激动地喊道:“这是我的兵啊,张鸣!我的兵!好多年了啊!”
张鸣也顾不得收拾东西,快步走到连长面前,二人热烈相拥在一起,张鸣激动地向队员们挥着手哽咽地说:“这是我的老班长,齐树发……齐连长!” 身旁的齐连长用力搂着张鸣的脖子,红着眼眶看向大家点头示意,眼角的皱纹上也挂上了泪珠。
“张鸣哥,你还当过兵呐!是在西藏吗?”吴倩看着这俩大男人那激动地样子,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说话声音都颤抖起来。
“在内蒙古当了两年兵!” 张鸣抬手用力抹了一把眼泪,深呼吸了几下,试图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
夏园看着这激动的两人,鼻子也感到一阵酸楚。这时,屋外凑过来几名战士,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张望着。齐连长朝屋外挥了挥手,外面的士兵们打闹着四下散去。
连长招呼大家坐下,又对张鸣问道:“你退伍后不是干记者去了吗?这次是来出差吗?”
“对,出差,顺道过来看看您。”张鸣一脸调皮地朝齐连长笑着。
齐连长轻笑一声,伸手在张鸣肩膀上拍了拍说:“你小子,还是那么不正经。”
“连长,这几位都是考古队的,这位是夏园教授,这两位是夏教授的学生,吴倩和韩文轩。我们这次主要是去这附近山上的鹿王山寺考察,还有湖对岸的那座山。”
齐连长想了想,抬手指向窗外问道。“附近的鹿王寺我知道,对面的山?你是说那座喀奇卜峰吗?”
“呃……也叫鹿王山对吧?”张鸣看了看夏园等人。
夏园接过话问道:“齐连长,鹿王寺离这里不远是吗?”
“不远,就在哨所东北方向,穿过河床上山不到两个小时的路。不过,现在只有一名僧人在寺里,据说鹿王寺的上一位主持圆寂后,这寺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已经很多年了,他算代理主持吧,因为那位师父一直都说自己修行还不够。”齐连长拍着张鸣的肩膀接着说:“就在你们退伍两年后我就来了阿里,这一带的情况也了解了一遍。周围也有村民会到山上祭拜,每年的藏历新年前我们也会去帮着打扫下寺院。”齐连长走到窗口,望着远处的群山沉默了一会,回头看向队员们又问道:“你们还要到对面去考察?你们是不是以为,眼前能看到的对岸这一片就是鹿王山了?那可就错了!”
“我们有老前辈在三十年前过这里,我们来之前也听他们说过,这鹿王山范围其实很大,只是不知道具体从哪里算起。”夏园有些意外,齐连长居然也知道鹿王山的范围,不过刚才连长也说过,这一带在他刚来时就了解过情况,自然会听当地人提起过。
齐连长看着众人的反应也懂了,于是向队员们解释道:“当地人称的鹿王山,至少有八百平方公里的面积,我们哨所能看到的其实只是鹿王山的一小部分,正好是鹿王头上的鹿角的一部分。前面正对着哨所的这一片是喀奇卜峰,也叫扎那纳布,你们在地图上看,感觉挺像麋鹿的鹿角形状是吗?那你们想过鹿的身子在哪儿呢?”
夏园从包中取出平板电脑,迅速打开了一张带有轮廓标记的地图照片,递给了齐连长,渴求地问道:“您看这地图上的轮廓,我画得对吗?”
齐连长接过电脑,视线在屏幕上迅速扫了一遍,手指滑动了几下后,指着几个区域纠正道:“这个形状大致是对的,但实际鹿王山范围要更大,是从我控咸水区南岸的黑山头算鹿王的尾巴开始,沿湖南岸线一直到甲隆沃玛山东端的这条河,延着河床往南下来到了柴隆村,再向西过了雅格拉山到达曼冬错湖的北岸,再延北岸线往西走到斯潘古尔后向北转回黑山头,这一片就是鹿王山的范围!”
随着齐连长的描述,夏园和队员们才意识到他们所要探索的区域远比想象中要辽阔。齐连长继续解释道:“这种卫星图片不够直观,如果是用色差较大的黑白灰三维地图看,就十分明显了。整个鹿王山的轮廓和在阿里地区发现的岩画中的有些鹿像确实有几分相似。”他看了一眼手表,语气变得有些严肃起来,“所以说,如果你们真要去对面的山里考察,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你们这次来的也不是时候,这鹿王山的后半身段,正好在我国界线与印度主张国界线内,越往尾部的黑山头走,就越接近前线了。出于安全考虑,我是不能让你们过去的。”
夏园脸上透出一丝遗憾,但还是向连长点了点头说:“齐连长,我们会听从你们的安排,鹿王寺其实也是我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既然距离咱们哨所不远,如果您允许,我们就抓紧时间,先去寺里看看吧。”
“这个可以,我会让连里给你们安排一名战士带你们上山,这一带的山,我们的兵每天都在巡逻,有他们带着你们也好走些。”齐连长说完,匆匆向队员们告辞。临走,张鸣也跟了出去,凑到齐连长身边说:“连长,要是我们还能去对岸山上做个简单的考察,咱连里能有快艇载我们一程不?”张鸣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连长,心中做好了挨批的准备。
齐连长停住脚步扭头对张鸣说:“你小子,可真会给我找事儿,先带着他们去鹿王寺。”齐连长摆摆手正要走,又转身拉过张鸣一脸严肃地补充道:“你是当过兵的,部队纪律可别忘了,这可开不得玩笑知道吗?”张鸣慌忙立正,连声答应,目送着连长急匆匆离去的背影,转身默默回到休息室。
稍歇片刻后,连里为队员们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用餐完毕后,大伙儿正躺在凳子上休息。这时,屋外传来了一阵嗒嗒的马蹄声,夏园起身走到门口,只见一位战士正在墙边的消防栓旁系着马绳,他身后是一队载着物资的军马。这名战士脸上还带着新兵的稚气,从领口的列兵军衔看,应该刚入伍不久。战士系好缰绳,抬头看见夏园正看着自己,朝她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他转身从马背上的箩筐里抬出一箱橘子后,迈步朝夏园走去。
“这是连长让我给你们带的橘子,在这地方要多吃些水果,能缓解高原反应,还能防止便秘窜稀……”战士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话对女士有些不妥,他不自觉地缩了缩头,鼓着两片棕红色的脸颊,眼睛快速眨动看着夏园,显得有些尴尬。
夏园看着小战士这副尴尬的样子,忍不住轻笑起来,迎上去说:“太感谢你们了,这个时候来这儿,也给你们添麻烦了。”
见到夏园迈步前来,似乎想要帮忙搬运东西,年轻的战士连忙摆了摆手,小心端着箱子几步跨进了休息室,见屋里的三人还在熟睡,便轻轻地把箱子放到了桌上。
夏园跟在战士身后进了房间,一个个把队员们摇醒。大家起身抓紧时间在休息室里吃了些橘子缓过神后,收拾完东西出发了。
一路上,小战士骑着马在前面带路,队员们紧随其后。夏园坐在马背上,放眼望去,湖对岸的山峰上,积雪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银光,与泛着金色波光的湖水交相辉映。这时,夏园心中不禁涌起郝教授曾经讲述的往事,他们当年也曾踏足那片土地,却空手而归。她又想到姥爷当年的偶遇,心中泛起一丝自嘲:自己如此特意的探访,真的能有所发现吗?想到这儿,一声轻叹从她口中逸出。一直在前方带路的小战士似乎听到了她的叹息声,回过头来,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夏园。夏园迎上他的目光,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微笑,轻轻拉动马绳,驱使坐骑靠近了这位年轻的战士。
“小同志,刚才都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名字呢?”夏园拉了拉马绳,和战士并排走着。
“我叫杨敬荣,老家福建的。”小战士说着,脸上又露出刚见面时的那副腼腆笑容。
“福建!怎么会跑这么远来当兵呀!”身后的吴倩拉下防晒面巾惊讶道。
“这有什么的,我们村一起参军的好几个都在西藏,我一个发小就在斯潘古尔哨所,离这儿不远。”敬荣用力拽了下缰绳,手搭在马背上安抚地拍了拍。
吴倩也驱使着军马跟上二人,歪着头盯着敬荣说:“刚才我就发现,你看上去好年轻啊。”
哪知这小战士一听,有些不乐意的说:“我可快19了呀!”
看着敬荣的反应,队员们都乐了,张鸣对着前面几人大声说:“你让我想起了《董存瑞》这部电影,老兵们都说董存瑞年龄不到,当不了兵,董存瑞那不乐意的样子,就和你现在一个样。”
一旁的文轩朝张鸣问道:“张鸣哥,你几岁入伍的啊?”
“我是大二时候,也是去的边防连,但是那边的自然条件要比这里稍好一些,就是蚊子多,还个儿大!”
“张大哥,来时候咱连长就和我说起过你,你是骑兵连的,怪不得刚才上马的动作那么帅气!”敬荣回过头来,满眼敬佩地看着张鸣。
张鸣拍了拍军马打趣道:“好怀念那会儿当兵时候,这一转眼,我的老班长,都成你们的连长了。我虽然比连长小了好多,可现在我这年纪也可以算你叔叔辈了。”
“那我这不也到了阿姨的岁数了吗?”夏园苦笑着说。
队员们边聊边离开了哨所,绕过一座山丘后,视线被一座大山所占据,肉眼所及之处,只有裸露的山石和雨水冲刷过的流痕,根本不见任何寺庙的踪影,鹿王寺仿佛已和山体融为了一体。
众人骑马沿着干涸的河床,向对面崎岖的山脊进发。虽说只是几公里的山路,但在这高海拔山区,即使是这段河床的缓坡,也足以让人大喘息。幸运的是,连里支援的马匹加快了行进的速度,也给大家节省了不少体力,不到半小时,队伍便抵达了山脚,稍作休息。接下来就是一段相对高差近800米的山峰了,敬荣带着队员们沿着被山洪冲刷出的较为平缓坡地上山,这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不少上山的难度。但为了确保安全,大家都是下马步行。山上虽有些低矮的灌木杂草,但仍然十分贫瘠,很多路段布满了碎石,每走几步都要小心滑倒。队员们依靠登山杖,一步步艰难前行着,时而要小心跨越障碍,时而又要控制速度,防止滑落。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走了快一个小时,终于站上了一条山脊线,之后只要沿着山脊线往上再走不多时就到了。
“那是经幡吗?”文轩正仰起头喝着水,忽然指着远处的山顶喊道。
“就是那儿了,鹿王寺!”敬荣望了一眼文轩手指的方向,又回头拉了一把夏园。
夏园顺着文轩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山坡上,果然有数根如彩旗样式的布带从山上垂下,悬挂于半山腰上。数月来的憧憬与期待,如今终于要化作现实,夏园的心中涌动着激动与敬畏。她回想起姥爷笔记中的描述,那些古老的文字和画像在她的脑海中一一浮现。
队员们的疲惫仿佛被一扫而空,朝着目的地加快了前行的步伐。半小时后,“寻鹿小队”终于站在了鹿王寺的主殿面前,这主殿规模不大,是一座两层楼的建筑,二楼的层高有些低矮。与姥爷笔记中描绘的残破场景不同,此刻呈现在队员们眼前的鹿王寺,显然已得到了精心的修复。从主殿的红色屋顶和白墙的漆色看,应该是在今年的藏历新年前重刷的。屋檐下悬挂着一排排印有白色吉祥结和白鹿图案的黑色布帷幔,正门两侧挂着印有苯教“卍”字符号的黑色遮光帘,为寺庙增添了一份庄重与神秘。主殿后方,三栋依山而建的低矮建筑虽然简朴,但也没有了笔记中提到的那份破败感。不远处的山坡上,几个挂着经幡的山洞若隐若现,这些山洞应该是寺中僧人为了闭关修行而特意开凿的。
在绕着主殿走了一圈之后,队员们又回到正门前,静静地伫立着,目光凝重地注视着鹿王寺的大门。不知是不是被姥爷故事中的神秘氛围所影响,竟没有一人急于踏入这座古寺的门槛一探究竟。
“走吧,进去看看!”夏园看着同伴们犹豫不前的样子,不禁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她轻轻摘下遮阳帽和墨镜,迈步走了进去。身后三人也紧随其后,一个接一个地跟随她的步伐,踏入了鹿王寺的主殿。
刚进入到主殿中,一股淡淡的酥油香气就扑鼻而来,夏园从背包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姥爷的笔记本,翻到绘制着主殿内部草图那几页,眼神在纸页和现实中来回穿梭,仔细地对比着。周围的墙壁上,一幅幅形态各异的佛像画像映入眼帘,尽管这些画像已多处侵蚀,许多画像的轮廓已变得模糊,但所有画像上都有被后人努力修饰过的痕迹,每一幅画像都被重新勾勒出清晰的边框,将每一幅佛像分隔开来,部分佛像上已加深了轮廓,添补了些色彩。
根据姥爷的笔记,殿内正中供奉的应该就是辛饶米沃佛祖的石像了。让人意外的是,这尊佛像依然还保留着原始的石质外观,没有被后人重塑金身,借着殿内油灯的微弱光线看去,色泽古朴而凝重。佛像静坐于双层莲花宝座上,头戴宝冠,面部圆润,大耳垂于肩部。耳垂下还刻有精致的圆环。佛像胸前饰有莲珠璎珞,双肩披纱,下着长裙,双腿盘起,呈现跏趺坐姿。佛像的右手垂于右膝前,掌心向内,指尖触地,左手横放于盘起的右脚掌上,掌心朝上,似托举之姿。
在佛像身后的石墙上,也绘有一幅彩色壁画。与殿内四周的画像不同,这壁画连同墙体已被后人修缮了许多。壁画的正中偏上位置仍是辛饶佛祖的形象,与前方的石像姿态配饰大体相似,但多了斑斓的色彩。壁画中绘有山川、湖泊、河流和村落,有几个小比例的佛祖化身似乎在人间巡游,几只不同形态的白鹿在画中四处游荡。正如姥爷的笔记所描述,这些白鹿似乎穿梭于崇山峻岭间,所到之处,有人和各种动物在向它顶礼膜拜。
吴倩看到夏园正盯着佛像,眉头微皱面露疑惑的样子,便走到她身旁小声问道:“老师,有什么发现吗?”
夏园有些惆怅地说:“郝教授他们当初来这里时,在寺里残存的经文中查到了一些有关鹿王寺的过往,鹿王寺似乎经历了吐蕃王朝历史上的两次灭佛运动,两次运动的结果都是将佛教元素彻底抹除,恢复成原有的苯教外观。照这么看来,鹿王寺可能在吐蕃国初期就有了,说不定还更早。在经历了从原始苯教到佛教传入后的文化交融影响后,又受到当时的政治扰动,现在我们看到的是经历几千年变迁后的鹿王寺了。”
吴倩听完也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那如果我们要想知道鹿王寺最初的建寺目的可能就无从查找了,单看这尊辛饶佛祖石像,也是明清时期的风格,手印也是融合了苯教、婆罗门和佛教文化影响后形成的。”
“什么手印?”张鸣凑到二人身旁低声问道。
吴倩解释道:“你看这佛祖的双手姿势,这是降魔印,也叫触地印,不单是降妖伏魔,还表示佛祖已修成正果,也体现了佛祖在修行中祛除杂念、邪念的决心。”
身旁的韩文轩注视着佛像有些疑惑地问:“这降魔手印有什么说法吗?以前我来西藏就觉得,这佛像的手印和汉地佛像都大同小异。”
夏园抬手捏着文轩的脖颈,故意没好气地小声说:“你的本科知识都还给我了吗?” 文轩捂着嘴缩着头不敢吱声。
吴倩望向门外远处的山脉又思索了片刻,说:“我也只是猜测,如果这寺庙就是为了对鹿王山祭拜而修建,那也可能会用禅定印、施愿印或施无畏印。这些年代久远的寺庙,对佛像的造型用意都是非常有讲究的,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故后,已看不到最原始的形态,建寺的初衷也很难做推测了。”
队员们继续在殿内探查,他们的目光最终被墙边的一条通道所吸引。大伙儿便走到通道口,好奇地朝里面张望。这通道不长,站在通道口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一把木梯稳稳地靠在通往二楼的木板上。从这里,就可以窥见主殿二楼的一小部分,几束光线从二楼的窗户投射进来,队员们的目光被那些光线照亮的地方所吸引,他们看到几排木架上堆放着一些经卷。
如果要上去翻阅经书,必须要得到主持的同意才行。但自从大家抵达鹿王寺以来,齐连长所说的那位代理主持一直未见。夏园与队员们正讨论着是否应该分头去寻访主持时,殿外突然传来一了声低沉的撞击声,紧接着是马匹的惊慌嘶鸣,整个主殿似乎都随着这声撞击微微震颤。队员们迅速走出大门,此时已是午后,殿外开始刮起了冷风。只见敬荣正朝着主殿后方跑去,几人也不知原由急忙跟了上去。绕过两座低矮土坯房,就看见不远处的修行山洞口出现了一位身着红袍的僧人。
“是那位主持还在洞里修行吗?我说怎么一直没见。”吴倩看着不远处正走下山坡的僧人说。
张鸣走在队伍前面,突然指着山下说:“快看那有灵塔,还有人在那,是附近的村民吗?”
队员们顺着张鸣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低矮平地上,三座高低不同的灵塔静静地矗立着。在最大的那座灵塔前,确实有一个人影。他背对着众人,一头深棕色的短发蓬松直竖,浓密的发丝从他的后颈延伸,消失在他的衣领之中,背影看上去,这个人身材修长板直,站姿挺拔。
当队员们刚踏上那片平地,敬荣突然快步向前,在要接近那个人时,他的右手已移向了腰间的军刀。跟在后面的队员们也察觉到了他的这一动作,原本紧跟的脚步也放慢了下来,空气中也弥漫起一丝紧张的气氛。
“你是从哪里过来的,有证件吗?”敬荣右手紧握在刀把上,站在距离那人几步远的地方。队员们慢慢走到敬荣身后停下脚步,都注视着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神秘人。
随着他缓缓转身,那人的面容逐渐呈现在众人面前。他的脸型白皙且硬朗,窄额低眉,薄唇紧闭,下巴微突,一双黑色眼睛锐利地在每个人身上快速扫过。他似乎察觉到了敬荣的动作,面对着敬荣,双手慢慢抬起,细长的十指在胸前展开,眼神也随之柔和下来。他左手对着自己的腰间指了指,然后慢慢掀开披在身上的破旧长衫,露出了里面一件贴身的黑色网纹衣服。他微微侧身,似乎是要让敬荣能看清他的动作,然后,他用右手两指在腰间鼓起的黑色腰包上拉开了一个口子,从里面抽出了一本小册子,里面似乎还夹着一些证件。他缓缓地向敬荣走进几步,将证件递出,然后又退回原地,双手恢复胸前微举。这时,夏园注意到,这人似乎连裤子和鞋子也是和上衣同样的颜色和材质,特别是脚上的黑鞋,鞋帮与裤腿仿佛连为了一体。
队员们对这位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物充满了好奇,他们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当大家都在猜测是哪里人时,张鸣偷偷凑到了敬荣身后,看着他手里的证件惊呼道:“你居然是江苏人!叫孙语,你这名字……”张鸣觉得这人的名字和他本人怎么都联系不到一起,但直接这么问又有些无理,再看了另一份证件后,又再次惊呼起来“你居然是小学老师啊?”
“正是!”孙语看着张鸣微微点头,一声浑厚的嗓音从他口中发出。
夏园看了一眼身边的吴倩,这才注意到这姑娘正用手捂着自己微微上翘的嘴唇,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对方。
好家伙!这小徒儿不会是喜欢这一款吧?只是对方是什么来历都还没弄清楚呢!想到这儿,夏园憋着笑意,低着头偷偷观察着吴倩和这位叫孙语的老师。吴倩似乎也察觉到了老师看自己的眼神,抿着嘴,难为情地压低了帽檐。
“你没有边防证吗?” 敬荣仍然警惕地在对孙语盘查,听到敬荣的询问,孙语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
“我要核实下你的身份。”敬荣将孙语的证件紧握在手里,向身后的张鸣使了个眼色,站到一旁,拿出随身携带的单兵数字电台,给孙语拍了张照,又把手里的几张证件拍照上传后,立即向连队汇报。
孙语始终保持着平和的目光,静静注视着面前的几人。张鸣则紧张地观察着孙语的一举一动,他注意到,孙语偶尔会将视线转向那座灵塔,而在凝望后的每次回望,眼神都会闪过一丝惆怅,同时还能听到他细微的叹息声。
这时,那位主持也赶到了灵塔旁,从面容上看,主持大概60多岁的样。当他看到身着军装的敬荣时,便向他快步走了过去。敬荣向主持简单解释了一番后,带着夏园到主持面前介绍道:“夏老师,这位就是鹿王寺的主持,刚才我们的动静有点大,他要我们安静些。”
夏园双手合十,向主持连声道歉,在得知主持能用汉语交流后,又从包里翻出了笔记本和主持详细解释起来。
孙语的目光也在此刻落到了夏园身上,他一直注视着正在交谈的二人,他那一直淡漠的双眸开始微微闪动起来。
经过简短的交流后,夏园也获得了主持的同意,可以继续他们的考察。在彼此礼貌地道别后,主持准备返回他的修行洞。然而,当他走到孙语身边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用一种深不可测的目光仔细打量着孙语。
孙语对主持的审视报以礼貌的点头,他的面容依旧平静。主持在回以礼节后,慢慢向修行洞的方向走去。但他的步伐又有几分犹豫,他在离开时,不止一次地回头望向孙语,仿佛在这神秘人身上,看到了某种令他感到熟悉或困惑的东西。
夏园和队员们对刚才的一幕都看在眼里,也感受到了那种微妙的气氛。对主持的反应都迷惑不解,也不知是不是似曾相识,又或是看出了什么又不敢言语。
天色渐晚,张鸣建议夏园和学生们先回寺内继续考察,而自己和敬荣留在原地,直到孙语身份的确认。高原上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几人不禁缩了缩肩膀。正当他们准备动身时,夏园的注意力还没从孙语身上完全离开,她一个不留神,脚步绊到了地面的一个小坑,身体失去平衡,差点跌倒。幸亏吴倩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避免了更大的尴尬。
只是这一晃,夏园手中的笔记本就这么被甩到半空中又砸了下来,原本外壳上绑着的布条也断了,冷风袭来,几页纸张随风四散。众人手忙脚乱地在灵塔周围追逐着飞散的纸张,与此同时,敬荣默不作声地站在孙语身后,也不敢上前帮忙,生怕这时的孙语可能趁乱采取什么行动。
可孙语却表现得异常冷漠,对周围的混乱无动于衷,哪怕有纸张飘过他跟前,他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观察着这一切。好在风不大,零星的风给了队员们足够的时间收集散落的纸张。经过一番忙乱,夏园和她的同伴们终于收拾好了笔记本,松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向鹿王寺走去。张鸣和敬荣继续留在原地,而孙语,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目送着夏园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寺庙的转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