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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车的新兵闷在闷罐车里，一觉醒来已然不知道今夕是何夕。大家既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昏昏沉沉中，有的坐起身靠在车厢壁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有的后脑勺枕在双手上躺着想心事。车厢内冰冷冰冷的，新兵们是不允许中途下车的，吃喝拉撒都在车厢内解决。因为空气几乎不流通，时间一长，气味越来越不堪忍受，加上蒸汽车头排出的煤烟和煤灰不时窜入车厢，搅得大家不停地咳嗽。闷罐车速度本来就慢，还要时不时地停下来给客车让道。第一次停车时大家以为到站了，都兴奋地站起来挤到车门处，扒着一尺宽的缝隙往外看。没人开车门，也没人通知他们下车。不一会儿，车又咣当咣当地往前爬了，大家才知道原来是空欢喜了一场。这样反复了几次，人人也就习惯了，一门心思守在自己的铺位上等通知。一路走走停停，新兵们也不知道到过什么地方，哪里才是他们的目的地，只能在列车前行产生的强烈颠簸中听天由命。
摇晃了不知道几天，终于有人喊着：全体注意，到站了，准备下车。郑文武心说，就是按两天计算，这一路也怕是已经闷了50多个小时了，真远呐！长这么大，没出过这么远的远门。
终于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了！尽管眼前是白茫茫一片大地，寒风刺骨，裹着鹅毛大雪，吹得人透不过气来，但仍可见喜悦之情荡漾在每个人疲惫不堪、又好奇、又茫然的脸上。
车站孤零零地立在旷野中，好不凄凉。透过纷纷扬扬的雪花，依稀可见站牌上印着“余粮堡站”四个字。新兵们这才恍然，原来他们下车的地方叫余粮堡。至于余粮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属于哪个省哪个市哪个区，谁也不清楚，也无意打听。郑文武后来了解到，余粮堡是个以产玉米为主的产粮小镇，属吉林省通辽市（1979年7月通辽市划归内蒙古自治区），白酒制作是余粮堡的主要产业之一。
下了火车换汽车，不一会儿新兵们被送到了一个酿酒厂。大家才知道这个到处弥漫着刺鼻的酒糟味的酿酒厂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地。在兴奋加失望中又得知，这个酿酒厂是部队租的，临时用作89143部队的新兵连驻地。
随后的新兵欢迎仪式上，部队首长对站得东倒西歪、仍然一头雾水的新兵们进行了亲切问候，热烈地欢迎他们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铁道兵战士。郑文武心里翻滚起了一连串的问题：铁道兵？铁道兵是干什么的？是专门修铁路的兵吗？省城火车站不知道是不是铁道兵修的呢？嘿嘿，想不到还有这种兵！不知道铁道兵有没有二哥的炮兵神气！
在酒厂驻扎下来后，新兵们被告知要接受45天的新兵训练。按规定，新兵必须训练3个月，因为今年征兵工作推迟，他们入伍的时间比往年晚了3个月，所以训练时间也被减去了一半。在随后的训练中，新兵们被告知，89143是铁道兵通信信号工程第三营的部队番号，其中的“89”代表部队兵种为铁道兵；“1”代表部队为兵部直属单位；“43”代表直属单位的序列号。
郑文武被撤去了所在新兵班的临时班长一职，改任为了新兵连三排二班临时副班长。班长是个浙江籍老兵，姓毛。毛班长手下共有包括郑文武在内的11名新战士。郑文武就想起了去公社接他们的柴建国柴副班长，搞了半天，当初把他们一帮新兵唬得一愣一愣的柴首长不过是部队里的一个小角色而已，根本不能称之为“官”。现在，自己就是柴副班长的角色，郑文武不禁哑然失笑。
不管怎样，能被安排当个临时副班长也是一件光荣的事。郑文武心里挺高兴，虽然是个副手，必竟还有对10个人发号施令的资格。只要把顶头上司毛班长哄好了，说不定过些时候“临时”两个字就能去掉。郑文武有了小心思，就格外积极地配合毛班长工作，助手当得一丝不苟，主动带着10名新兵认真地学习内务整理，进行户外训练。
为尽快熟悉部队生活，也为了和毛班长搞好关系，郑文武经常向毛班长请教，学到了很多部队中不成文的规矩。他诚心遵守和照办这些不成文的规矩，并对毛班长言听计从，很快赢得了毛班长的友谊和关照。
郑文武把当兵前买的上海牌全钢手表戴在手上，打算好好炫耀一番。谁知道手表刚在手腕上现形，就被毛班长发现了。
“郑文武！”他大喝一声。
“到！”郑文武站直身子，跑步前进，在毛班长面前立定。“班长，请指示！”
“你手腕上戴的什么？摘下来！”毛班长一脸严厉。
“报告班长，是手表，上海牌的，我从家里带来的。”
“部队有规定，新兵不能带手表，你不知道吗？”
“报告班长，我错了，我现在就把手表摘下来。”
郑文武难为情地挠挠后脑勺，拿着手表，心虚地瞟了瞟毛班长，见他没有再继续教训自己的意思，略一沉吟，就将手表顺手放在了毛班长手中，讨好地说：“班长，既然新兵不让戴手表，放着也是放着，要不您先替我戴着，正好掌握训练时间。”
“你小子，这还差不多，好吧，我先替你收着。注意啊，新兵只能戴军帽、穿军装和军鞋，跟部队无关的东西，新兵一律禁止穿戴！”
“是！”郑文武一边立正、敬军礼，响亮地回答着，一边在心里说：“好险！幸亏没把皮鞋一起拿出来穿上，要不然错误犯得更大了，挨批挨得更厉害。”
毛班长也怕犯错误，过了几天瘾后就把手表还给了郑文武。两人聊天时，郑文武告诉毛班长，手表是他业余做生意挣钱买的，他还买过好多好东西，自行车、皮鞋什么的都有。毛班长不相信，说你不就是一个农村的小学民办老师嘛，怎么挣那么多钱买这么多好东西？郑文武告诉了毛班长自己的致富经历。毛班长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眼眶来，一个劲儿地夸他说，想不到你小子还有这商业头脑，怎么没继续做下去跑来当兵娃子了呢，可惜了，可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