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红西路军,是从东面开过来的。他们同多出红军六七倍的马家军一路激战而来,在河西走廊的临泽和高台摆开了战场。
队伍里有一个操四川口音的年轻姑娘,当时只有十六岁,她的名字叫雨花,家在四川一个偏远的村庄里。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同恋人一起从老家跑出来参加了红军;后来跟着西路军来到了河西。
她的恋人叫政春生,年龄二十一岁;因为小伙子作战勇敢,头脑灵活被红军首长看中,提拔他为班长、排长、连长……现在是团长。雨花也当任了战地救护的卫生员。
连续多日残酷地恶战,豺狼般失去人性的马家军,一次次疯狂地反扑和厮杀使得红军伤亡过重。我军的阵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很多阵亡的战士,负了伤不断呻吟的战士也为数不少。
有一位十五岁的湖南籍战士,刚刚扔出第二颗手榴弹就被马家军的一梭子机枪子弹击中了。雨花背着药箱四肢着地,利用凸起的塄地匍匐前进,很快爬到了负伤战士的身边。只见倒在沙石坡下的小战士慢慢睁开了糊满污血的眼睛,嘴唇缓缓地一开一合,微弱的声音几乎让人听不清楚,不要……给我……包……扎……快去救……他……们……小战士吃力地抬起颤抖的手,指一指倒在阵地上的其他战友。不行,雨花果断地说,你的伤势很严重!服从命令!小战士指一指自己被鲜血浸透了的胸脯,嘴唇微微蠕动着,没听清他说着什么,不大一会就头摊在沙土中不动了……
雨花这才看到小战士的胸部几乎被子弹打穿了。
雨花是个勇敢的姑娘,有时正忙着给伤员包扎伤口,突然敌人扑上来了,她马上抓起伤员的枪利用地形地物就地隐蔽,和其他战友一起向敌人开火。一次在战地救护时,不远处的一群敌人向她扑过来;她立即抓起旁边牺牲了的战士身上的一颗手榴弹准备投出去。手枪机枪步枪她都在战场上使用过,可是扔手榴弹今天是第一次……在急思该如何投出这颗手榴弹的一瞬间,突然想起恋人——年轻的团长政春生曾教给她地投弹方法。于是立即打开弹盖,拉断导火线胳膊猛地一甩,手榴弹像离了弦的箭嗖地一下就飞到了敌群中……
敌人被炸得死的死伤的伤,一个个端着枪哆哆嗦嗦不敢前行了。年轻团长抓住这一时机命令战士们向敌人猛烈开火。战士们托稳步枪挺起机枪瞄准敌人,子弹手榴弹像流星一样嗖嗖嗖地飞过去,轰隆轰隆……噹噹噹……嗒嗒嗒嗒……敌群里暴起一股股烟火。一批批围攻上来的敌人一个一个被炸弹撂翻在地上;枪弹击中敌人的脑壳,穿透敌人的心肺,打断敌人的胳膊和腿……霎时间,敌人的阵地上横尸遍野,各个被打得吱哇乱叫,抱头鼠窜……这是今天红军第四次打退了马家军的进攻。
寒冷的冬季里,祁连山下的风呼啸得更猛;阵阵冷风冲过来窜过去,像狼的嚎叫声,吱儿——吱儿——呜——呜——呜——地面上的沙土被风掀起来,扬撒到空中又落回到地面,一片迷茫,给我方作战造成了很大的困难。战士们手脚冻僵了,扣动扳机指头僵硬不灵活;他们就利用作战间隙相互把手插进对方的胳肢窝里取暖……
战火在这个叫西大口的山口里燃烧了近一天时间。战士们从山峰后面搬来很多石头磊起一条一条的战壕。
团长政春生带领的一千多名战士,被比他们多数倍的马家军围追堵截,最终陷入在这张虎口一样的山谷中。这里三面环山,往里走是没有通路的;山口外被黑压压的马家包围,红军没有了任何退路;陷入困境的将士们被这张虎口死死地咬住了……全团将士只好在此背山一战,与马家军展开殊死地搏杀。
山风卷着战火硝烟漫过上空。战斗打得非常地残烈。红军的子弹和手榴弹已经剩得不多了。打退了敌人第五次进攻之后,终于弹尽粮绝,寡不敌众。红军陷入了过重地伤亡。雨花的左臂也中了一枪;她紧紧扎住自己流血的胳膊,咬住牙忍受着剧痛仍然坚持抢救负了伤的战士……战士们上了刺刀,像一只只猛虎英勇地冲上去,同敌人展开了激烈地肉搏战。有的战士同敌人滚在一起,用牙齿咬掉敌人的耳朵;有的用柴棍戳瞎敌人的眼睛;有的用石头砸碎敌人的脑壳;有的抓起死尸上的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红军战士一个一个倒在了阵地上。马家军死伤更是不计其数。但是,马家军的阵地上黑压压的人正蜂拥般朝红军将士围攻而来,红军将要遭到重大的伤亡。残酷地拼杀将黑风般袭来。在这十分危急的时刻,大个子战士黄跃武,不顾敌人火力的袭击猛地向前窜上去,迅速抓起马匪死尸旁的一挺机枪嗒嗒嗒嗒……就是一梭子。冲在前面的一大股敌人纷纷倒在了黄土中……
战斗进行得十分艰难。敌军众多,红军伤亡人数逐步增加,一千多名将士现在只剩下一二百人了……
因对地形的陌生而酿成的这场全团将要覆没的危险,激起了年轻团长强烈得存亡意识;他狠狠咬住嘴唇果决地下了命令,大家分散突围,注意保存我军的实力,保存自己……
这时候,雨花的面前爆起一股浓浓的烟雾。团长的命令像一声响亮的号角霎时吹醒了她。就在这一瞬间,雨花的心中萌发出一种生的欲望。烟雾像一块黑布罩住了眼前的一切,她果断地、迅速地钻进了一堆臭牛粪般的马匪死尸底下……她本想拉着正在指挥战斗的恋人一起藏身,然而,战火烧得太急,她无法在一瞬间去救护战友,救护自己的恋人。她默默地祈祷战友们和自己的恋人都能找到一块平安的地方像自己一样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