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深秋的晚上,妈妈拉住她的手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说,花儿哟,你要听妈的话哟!我和你老子都是为你好哟!
妈哟,那个人我啥子不愿意哟!我才十四岁,那人二十九岁喽!你们干啥子嘛!非要让我……
花儿,你就认命吧!那小伙年龄是大了点,可是人家……有钱哟,哪个不喜欢有钱人家哟!大你十五岁算不得大哟!你老子不是也比我大十三岁吗?
妈——你不了解我嘛!人家看不上他……
啊……你个死丫头,看上看不上可由不得你哟……
……
往事在雨花的脑海里继续延伸……
雨花的父母看到女儿不情愿他俩相中的小伙子,当即决定强硬性包办这桩婚事。雨花心急如焚,就在这天夜幕即将吞噬大地的时候,她急急地约出了邻村和她私订过终身的政春生。听完雨花的诉说后,政春生都急得直跺脚了。
漆黑的夜幕吞没了整个天地。
他俩望着村里昏昏暗暗的灯光心里十分着急。政春生触景生情,他猛然抬起头看着满天的星光自言自语地说,如果天上的星星也像月亮一样发光该多好啊!大地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黑暗……这时候,天上的星星好像真地变成了明灯照亮了她和他的路程……政春生突然想起前几天听人说过的红军要从离他们这儿不远的另一个地方通过,于是兴奋地对雨花说,有办法了!
雨花高兴地问春生,什么办法你快说呀!
政春生不紧不慢地说,咱们私奔,去找红军当兵!
当兵?雨花看看村里昏暗的灯光有点犹豫了,我……能行吗?春生说,看你吧,你要是想跟我在一起,咱俩今晩就出走去找红军;如果你真不愿意跟着我那就回家去办你的喜亊吧!雨花听着心里急了,马上说,那就这么定了,我跟着你——找红军!
……
甜蜜的回忆被吱——地一声打断了。裂着缝儿的门开了。只见一位衣裤褴褛的男青年,捧着一只黑黝黝的大木碗平稳地向雨花走过来。碗里冒着缕缕热气。娃娃,熬了点小米粥,你趁热喝吧,咱家穷没啥好吃的。高妈妈捋捋散乱的银发,温和地对雨花点点头,哦,这是我儿子,叫高堂生。他还给你熬了药。半夜里他就出去到他干爹的药铺里抓药,全是活血化瘀止痛生肌,还可补身子的药;喝完小米粥你就喝药……
雨花的左胳膊不能动,是高妈妈端起碗帮她完成的。呼噜八响很快就喝完了那一大碗粥。堂生将药汤端在雨花面前,行动显得十分拘谨。他微微抖动着手,用小木勺舀着药汤小心翼翼送到雨花嘴边,像一个大哥哥在细心地照料着小妹妹……雨花躺在地铺上慢慢张开了口。药汤很苦,苦中带着甜味;还有一点麻酥酥的滋味……雨花隐隐地感到,体内有了一种微微的热能;那热好似由脚底一下升到了头顶,随之变成了巨大的温热气团;她的身子好似缓缓地立起来了……立起来了……
雨花是堂生在一条干涸的土沟里发现的。昨天,战火烧得很急,人们都害怕得躲进了山沟里。早就知道马家军残忍得很,毒辣得很;他们无恶不作,像野狼一样随意杀人,还掠衣抢粮,恣意糟踏女人……所以,人们就不得不恐惧地上山躲起来。
傍晩,枪声终于停了,人们才探着头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山沟。不料在下山的途中遇见了雨花……
当时的雨花侧着身子躺在一条干涸而结有薄冰的水沟里,身子一动不动……堂生惊奇地跑过去摸摸雨花的胸口。还好!心在跳。胸前的血染红了他的五指。他用另一只手试试雨花的嘴唇,呼出的微弱的气有点冰凉。
哦,这女娃是红军,她还活着!堂生想。
堂生仰起头环视一下四周。原野十分寂静,那虎口似的山谷正吐出淡淡地夜幕,溶入渐渐暗下来得大地……抬起头看看天,星星眨巴着晶莹的眼睛,向大地撒下一束依稀的光辉。
堂生豪不犹豫飞块地从自己的破衣襟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紧紧扎住了雨花左胳膊上的伤口。与此同时,他偶尔发现雨花黄绿色帽沿的上方亮着一颗被鲜血浸染了的红五星……
堂生在心里惊叫了一声,啊!红五星,那是红军的象征……堂生早就听说过红军为穷苦人打天下的事。
他小心地背起了雨花,踏着被夜幕吞没了的大地吃力地往家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