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喝的汤药是堂生从干爹那儿抓来的。
自从那天他把雨花背到家以后,堂生隔几天就往干爹那儿跑一趟。干爹开的都是补气活血化瘀止痛的药物,像当归,川芎,阿胶,红花,血竭,三七,舟参,黄耆,土蟞虫等,几天时间雨花的伤口就开始生肌发痒了。为了把雨花的伤快点养好,今天他又来找干爹了。
干爹叫广中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网满皱纹的脸上长一双矍铄的眼睛,微塌的鼻梁上架一幅平光镜;镜面随着主人移动闪耀着银亮的光。老头在药单上指指点点,给堂生解说着使用药物的注意事项。
广中凯是个坚强不屈的老人。那年,他和堂生的爹高烨杰相识在赌场上,不久,两个人就亲密得如同兄弟了。那时堂生还不到三岁,经常有夜哭的毛病,高烨杰就请广中凯栓了堂生做他的干儿子。就这样,广中凯当上了堂生的干爹……
后来,高烨杰因女儿的死而逾加嗜赌。那日,因欠赌债被赌徒围打致伤,不几天就含恨下世了……
广中凯从这一血的事件中得到了启示。他悲痛地送走了干亲家后,将手重重地擂在炕沿上。他自言自语骂了一天娘,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醒了。他对天发誓:从今以后再不进那要命的赌场。
广中凯的毅力大得惊人,他说到做到。自绝了那份恶习以后,几次遇上过去的赌友拉他下水,他都坚决地给以喝斥。赌徒们见他已经铁了心,就都不愿意再接近他了。就这样,他彻底同那些“垃圾”们断绝了往来。
之后,他沿袭了祖宗传下的行业,找出爷爷留给父亲的药物学书籍,用在赌场上获得的钱财撑起了现在的这个药铺,干上治病救人扶正固本的行当。
堂生担心雨花的安全,所以今天他一边来抓药,再顺便请干爹拿个主意。
最近马匪搜查得很紧,昨天我们那里来了个道士,说是给人看风水算命的。我很怀疑那家伙是不是个探子,请干爹帮我多多打听打听这方面的风声。堂生看着干爹菩萨般慈祥的面容说。
从赌场上改造出来的人,一旦步入正道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的汉子。
广中凯沉思了一会。你说的这个情况很重要,那个道士很有可能就是马家军派出的秘探,你们要多加小心呢!广中凯轻轻走到门外向四周环视了一番,折回店内将堂生拉进里屋,压低嗓门说,这几天,黄山村和黎湾村就被马家军活埋了几个人;这些人家里都被人家搜出了红军,听说连被搜出的红军一起活埋了。狗日的马家队伍太毒了!平光镜晃着瘆人的寒光。听到这里堂生的心猛地一紧。看来马家军是不会改变野狼本性的,他们决不可能仁慈地为红军开绿灯的。就目前的情况看雨花处在十分的危险中,不行,得想法子救护她。
干爹,依你看,堂生平静而谦虚地征询老人的意见,雨花眼下该怎么办?
这个……噢,不好说啊!依我看,夜长梦多啊……经历了无数世事的干爹竟然比一般人经验多,据我了解的情况和马家军的某些举动分析,他们采取的策略可能是毁灭式的;就是说把所有的红军包括伤兵全都要消灭干净,一个不留……
如果这样下去,雨花迟早会有危险的。堂生有点担心地说。
广中凯呷了几口几乎冷了的茶水。他翻起玉石似的眼珠沉思了好大一会之后果断地说,不能让这姑娘倒在野兽们的屠刀下,我的意见配些细药赶紧送她出走。
哦,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老人想得很周到。
万一被马家军抓住了怎么办?堂生的脸上露出了难色。
这样吧,广中凯向堂生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注意警戒,并悄悄地告诉他,今日你上县衙跑一趟,保安队头头荆吉鸣是我一个朋友的儿子,我写封信你带上去找他,估计他会帮你的。
广中凯立即取过笔砚,在一张包药用的麻纸上唰唰地写起来。
字写得不算好看,但能看清楚:
吉鸣,近好!我干儿堂生有要事找你,请你多多帮忙,要做的事由他和你面谈,拜托了!
致
礼
广中凯,
一九三七年一月二十曰
信轻轻地折起来,塞进了堂生棉袄的破缝里。
当心点,别告诉任何人!广中凯小心翼翼地提醒堂生。
谢谢干爹!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