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老人张思江曾是这乌江上响当当的汉子，与长滩啸爷爷长树青同为乌江远近闻名的滩师，他俩包运的盐船信誉极高，享誉川黔。也许是英雄豪杰自古惺惺相惜，当年有名的大力神乐成碑，背盐运货往来行走于龙角至黔州务川地界，三人结为生死兄弟，情同手足。乐成碑年长为大哥、长树青为二哥，张思江最小称三弟。

话说老岳母乃黔州人氏，年轻时出落得一朵花儿般的人才，就像现在白里透红的女儿水灵。在媒人的撮合下，与近三十岁的张思江一见钟情，双方皆满意是一桩美满姻缘，只待择期举行婚事。

那一年，见乌江下游鸡冠岭岩崩，船不能通行，便靠郁山盐下行龙角，启岸运务川各地。正好又遇船进黔州送瓷器，思江遂计划，瓷器送到后，便娶了媳妇回来，顺便在洋水装下郁盐，可谓一举数得。由于两地甚远，婚事从简，人员也不要求多，除了上行时各段请纤夫拉船外，便请了大哥乐成碑、二哥长树青及几个常在乌江上行走的兄弟伙前往。

一日，一伙土匪探得盐船过盐井峡，便埋伏两岸夹击。碰巧思江娶了媳妇归来，长树青、乐成碑等人行另一船紧随其后，两船相距不过百尺。忽听一声呼吼 ：“留下船来！”随着一阵“呼啦”响过，一条绳子带着抓钩飞向船头，并有数人迅速牵绳拉船，两岸似妖魔鬼怪一般呼啸着砸石头、抛棍棒，如天降石雨飞向船来。

张思江，不断呼叫：“我乃思江也！望英雄们高抬贵手，为我等放行。”但众匪见即将劫成的财物哪里肯依。船已横过江来又见石雨纷份砸下，思江照顾着媳妇，无计可施，心想我命休矣也罢，苦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媳妇啊！正危急万分，只见一枚飞镖射来，将绳子一下截断，拉绳众匪一窝倒在地上，这时思江顶着铁锅，迅速调舵，命暂避舱内的几个兄弟奋力划浆，顺流而下，躲过了劫难。

但跟在后面使镖的船只却未能幸免，船被石头砸破，进水，乐成碑头部也被石头砸中，一头栽倒在船头。长树青等人奋力将破船划下百米后，又有飞钩袭来，见一小路相连，便架着乐成碑弃船而去，众匪见得手一船，也不穷追。

张思江行得下游一里左右，见后面无船跟上，心里不免焦急起来，便停船靠岸，欲安排人沿岸探寻，正要启身，见四个人架着乐成碑从对岸快步而下。当即派人迎上去，快速将乐成碑扶进舱内，见大力神已鲜血满面，浸透了衣服。张思江媳妇忙掏出身上的帕子叠了按在乐成碑头上。大家已能见到龙角古镇灯火，便急速将船划向码头，并将乐成碑轮换背上岸去，到码头时有不少人在装卸货物，见张思江、长树青扶着重伤的英雄乐成碑，纷纷赶来看望，镇上的医生也火速赶到救治并差人连夜请神医虎俊生来龙角。

不料，由于伤得太重，又失血过多，大力神没有熬过当晚。弥留之际，乐成碑断续的说道：“那枚飞镖就――留给思江做个――纪念！树青――喜欢喝酒，这葫芦――留给他吧！”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众人哭喊着：“大哥，你不能死啊！你醒来吧！”之后，大家埋了英雄，那年英雄才47岁。

人们将土匪抢盐的事报了官，在张思江、长树青的带领下终于查到了土匪下落，并参加清剿，为乐成碑报了仇。于是这枚飞镖每年清明时节，张思江都要取出来带上家小祭拜“恩人”。

“后来，树青的长孙长滩啸与我家水灵儿自小在乌江上往来，感情日深，长大后结为了夫妻，本来他们有辈份差异的，但新社会新风尚就改口拉住一辈了。现在长鼎山也不叫我叔了，他可是随二哥和我在江上漂了半辈子的人了，与他老子一样，喝惯了江风，醉透了岁月，但上辈子结的兄弟还是不变的。只可惜二哥前年也走了，不然他也会来上香的。”

张思江还跟乐伯说了些女儿、女婿及长鼎山与他们两三辈人交往的家事，真是个思想开朗的老人。

“那位大力士他还有什么后人吗？”乐伯听完张老伯的讲述，不禁泪水盈眶的问道。

“哦！他娶过媳妇，名叫谢金枝，人长得漂亮，又挺能干的，可惜有一年，乌江洪灾暴发，她去五里滩上捞水柴，被恶浪打走了。之后，乐成碑心里再容不下其他女人，便没有续弦。另外，他似有个妹子，嫁给信宁古镇一家开药房的医生，当年大哥背盐定界‘黔蜀门屏’，得了内血症幸得妹夫虎医生医治恢复。据说那位黔州的大力士却没那么幸运，回家后，便吐血而亡，被当地人敬为英雄。然而，虎医生开的什么药房，他们的具体姓名，却未曾告诉过我们。大哥和我们受伤那一次，他妹夫虎医生也曾赶来救治，但尚未赶到他便去了。以后的几年两夫妇还来过龙角上过坟，再后来就没见过他们了，传说因火灾而故去。哎！真是可惜了好端端的一家人。”老人家噙着泪水回忆道。

而乐伯的心里似有千言万语要表达，但他却没有再说其他，只是认真的默默的倾听老人家讲完他那些不同寻常而又似乎与自己有某些情感牵连的经历。

过了五里滩，歇息了龙角古镇，上行江面开阔，水面平坦，长滩啸等人见吹起了西风，便都上船扯起风帆任船徐徐上行，大家轮换划浆，歇息时便围在乐伯身边看两岸的吊脚民居，欣赏奇异山色，倒也轻松。长滩啸用手指点着南北两岸山上山下的景致，向这些异国他乡的游子们介绍乌江山水的壮美，那是云子山，那是和尚岩，那是一片梨树林，那是一坡枣树林。不知不觉又临中午，船正行至一回水沱。

见一山路相连，遥看半山有一吊脚楼，袅着炊烟，乐伯甚是好奇，正手搭凉棚仰视间。长滩啸一指道：“那是我家老房子，今天请你们到我老家作客。”长滩啸欲顺道回家去看看父母及孩子便向乐伯们发出了邀请。

乐伯道：“好，我正有下船走走的愿望。”同时，他心里正浮现出张思江在祭拜乐成碑后，老人讲述的故事中所反映出的长树青的儿子长鼎山也是江上的老滩师印象，也恰好产生了前去拜望之意。便弃船下岸，要去看看这半山的农户。得到乐伯的响应后，长滩啸便将船交待给龚老歪等人上行等候，与媳妇水灵带乐伯一行下船。龚老歪们便将船拉到上游一处路口歇息。

一行人跟随长滩啸夫妇上了岸，张水灵走前面带路，威宁和乐伯走在中间，柳鸣、汤姆及麒麟紧随其后，长滩啸断后。很快，一行人便来到长滩啸的老家。

“汪、汪、汪汪、汪……”突然，柴扉处，一条黄狗大叫起来，接着一个孩童与一个老妪出来吆狗，正是长滩啸的老母及孩子，那狗不听招呼不断狂吠，这时长滩啸发出一声吆喝：“黄二，没有眼稍？”正说间，一个老翁又拿着竹竿迈出门来，便是长滩啸的老父长鼎山了。

老人七十多岁，头发花白，面容红润，身手敏捷。听闻自家狗叫，迅即出门制止。见主人招呼，狗的叫声慢了下来但并未停止，那小孩见到爹妈，一下扑了过来，一声“幺儿！”水灵媳妇已将孩子搂进了怀里，亲了亲说：“想妈妈了吧！”孩子说：“想！天天都想！”水灵放下孩子：“嗯，根旺乖！根旺想妈妈了！现在妈妈要去煮饭，招待客人了，去爸爸那儿呗，爸爸也想你了。” “来，旺儿，爸爸给你好东西。”长滩啸接过孩子，掏出身上的 “变形金刚”递给儿子长根旺。

老父、老母见儿子儿媳带着一帮人来，甚是高兴，但又奇异万分。显然，他们被麒麟的样子搞懵了，这牛不牛，马不马的怪物从哪里来的？两老人的确奇异，但马上明白过来，大门上尉迟恭不就骑着它吗？兴许是尉迟恭骑的神兽吧！原来，老人家门上的年画那古代战将的坐骑看起来似乎就是传说中的麒麟啊！他凭此感觉第一时间认可了神兽，又见乐伯一行人慈眉善目，随儿子行来，全无了陌生之意，立即搬出凳子、茶水、红枣相迎。

一行人与两老招呼过后，大家开始饮茶、吃红枣。来中国已有数日，乐伯尚未在农家饮品过这些东西，这种茶水是什么味儿，茶叶也是十分奇特，喝起来略带清香甜润，这红枣虽是干果，嚼起来无比甜美，更未见过茶水与干红枣同时食饮的，柳鸣见乐伯正要发问，又见汤姆叫着还未下咽的甜枣，说这个“咬！咬！咬！”把“好！好！好！”说走了音，引得大家哄笑不止。便立即解释道：“这是当地有名的老鹰茶和猪腰枣，是夏季清凉解热的好饮品。”

乐伯说：“世间的茶叶种类太多了，这茶看起来简单却野生味浓厚，而这枣子的确甜如蜂蜜般醇正，甚是少见，而你说叫做猪腰枣是何用意？”柳鸣暗自佩服乐伯的中文水平，这样的问话已足见其不比一般，柳鸣说：“是因其形状而得名，它像猪身上的腰子。”“哦！真像。”乐伯边点头边赞同，然后将一粒红枣送入口中品味清甜。威宁虽曾先来过龙县，品过碗碗羊肉，倒没有先尝过这猪腰枣与老鹰茶，也是边听边尝又啧啧称赞。此时，因临近中午，大家本有饥渴感，这些东西当然是最美的食物，一个个享用起来便特别爽口。

大家边吃甜枣边回过头来欣赏民居，见四周挂满了头年收回的玉米、高粱、豆荚等农作物。房檐下架了一长排蜂桶，略十来个陈旧的木制桶下都留有密密麻麻的蜂眼，面积约巴掌大小，蜂眼进出着飞来飞去的蜜蜂。“嗡嗡”之声，传递着自然界勤劳而优美的语言。

这时老母道：“你们是远方贵客，慢慢聊，滩啸和媳妇去推豆腐，中午就在我家吃顿便饭。”乐伯和威宁懂得中文，但不明白这两老的地方语言，汤姆更是摊了摊手，朝柳鸣望望，又摇摇头，没明白老妪说的啥。柳鸣立即当上了翻译：“老人家的意思是要推豆花来招待大家。”大家甚是高兴，不断的说：“Thank you! Thank you!”老妪以为是豆子有没有，忙应道：“有、有、有，我家老汉种了一长坡，新豆又下地了。”柳鸣不好解释，也跟着说：“有、有、有。”大家皆忍俊不禁。麒麟站在一旁用嘴嗅着孩童的小手，孩童也将一些枣儿喂给麒麟。黄狗卧在一边晒太阳，他们已经开始熟悉了。

乐伯去过非洲许多地方，见过不少原始生态和人类生存的一些古老方式，但在乌江边的这种民居生活风貌，还是头一次看到，虽然，十分原始，其文明程度已经相对很高了。

就在大家忙着推豆花的时候。突然，汤姆“哎哟！”一声尖叫，原来一只蜜蜂飞到额头上，他下意识的用手去驱赶被蛰了一下，或许是他在品尝甜枣时引诱到了蜜蜂，又没有经验应对才被蛰了。

长滩啸父亲赶紧从堂屋墙上取下一个葫芦，从葫芦里倒些药酒为汤姆抹上，汤姆立即止痛，额头也恢复了正常。

就在此时，这个葫芦引起了乐伯的注意，见他眼光一亮，像一时想起什么，竟一言不发，盯着葫芦。除葫芦肚子一个核心的“福”字外，边上还有两行落款，为“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转为糊涂更难。”一枚细小的章印，已不很清楚，大体是篆书的板桥字样。老翁见状道：“这是一把他父亲世交的老哥相送的壶。” “乐长碑送的吧！”乐伯猜测道。“你怎么知道的？”老人眼光一惊，感觉这个乐伯可不简单，随即料想亲家张思江告诉的吧？乐伯看出了老人的猜想，道了声：“正是张老前辈告诉的”。“哦！这可是乐大伯送我父亲的好物件，陪了我父亲半生，又陪了我一辈子，那些江上的明月，不知和我们对饮了多少回。”老人不无感慨。

不料，鼎山老人还挺有情怀，说起话来诗情画意的。想必一定念过私塾吧！威宁在一旁也觉得老人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见乐伯与之聊得投缘，也不便插话，只在旁边慢慢饮茶和嚼着枣儿。乐伯拿过葫芦又仔细的审视起来，他眉头紧锁，眼睛眯成一条缝，似在细细的回忆和想着什么。

“来喽，喝豆浆了。”正当乐伯沉思之际，水灵用茶盘给每人盛了一小碗热气腾腾的豆浆过来，威宁先端了碗递给乐伯，然后自己也端在手上吹着滚烫的豆浆喝，刚尝一小口，便“Good! Good!”赞美起来，“It’s so delicious!”想不到汤姆也喝起彩来，大意是比在非洲牧场喝的牛奶还要鲜香。乐伯则用中文称道：“妙！妙！妙！”边呷边竖起大拇指。“都是公公婆婆种的豆子好！”水灵给大家端过豆浆后，又转身进屋点豆花了，她听到大家的美言，不忘夸奖公公婆婆的功劳。“还是我们水灵会做事！”婆子妈也表扬起媳妇来，屋内屋外都弥漫着喜庆和热闹的气氛。

在长滩啸家用过了午饭，汤姆拿出数百元钞币递给长滩啸的老母亲，长滩啸夫妇见状，连声谢绝：“不收钱，不收钱。”水灵又道：“你们是稀客，一顿便饭，不必客气。”老母也道：“农村旮旯，你们看得起才来，哪能这么讲究？”怎么也不肯收饭钱，老翁也一同坚决推却。但汤姆却“呱啦呱啦”的执意要给，水灵及老婆婆的话他一点也不理会。最后柳鸣给老人家解释：“这是他们的心意，是给你们的小孙子买小书包、小玩具用的。”两老人才勉强收了下来，并一个劲的说：“这才不好意思，让你们破费了呃！”两老人的那种慈祥和淳朴令乐伯等人特别感动，从乐伯的表情得以反映，让柳鸣也大感意外。这外国佬，有钱人既仗义又仁厚，还十分少见。当然，这也让人感到人类道德文化有许多共同的地方，虽然语言不同，但表达的情感是差不多的。

当柳鸣还想着乐伯的一些处事方法近乎与我们传统的孔孟之道如出一辙的时候，大家已辞别老长家开始继续赶路了，按上午与龚老歪约定的地点需要到上游一个渡口与他们汇合。

正待大伙齐心协力赶路时，忽然从天边滚来一阵雷鸣，大家向上一看，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南边快速的漫了过来，天空中潮起成群的飞燕，不断的往来翻飞，随即远方的山林卷起阵阵风声。

人们加快着脚步，但硕大的雨点已打在了人们的身上。乐伯在非洲丛林生活过对这类天气虽屡见不鲜，但这阵势也催人心头发紧，并下意识的加紧小跑。“不好，得找躲雨的地方。”柳鸣说。但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哪儿有躲雨的地方？真急煞了一帮行人。但见麒麟紧跟在乐伯身边，像护卫一般。正在大家四顾茫然之际，大雨已倾盆而至。眼前出现一座小桥，桥对面有一个农户搭的草棚。

柳鸣忙招呼大家赶快过桥，大家飞速迈上桥去。说时迟，那时快，汤姆、长滩啸夫妇和柳鸣刚过桥面，只听“嚓啦”一声，完了，柳鸣心里顿觉不妙，本能的感觉后面的人出事了。

本来，从长滩啸老家出门时，乐伯走的前面，而走着走着他好像有什么心事，走在了柳鸣和长滩啸等人的后面，虽相距不到几步，但还未过得桥去。汤姆、威宁及长滩啸刚过桥，柳鸣脚下一滑，半个身子已悬了下去，两手抓住一截树根。回身一望桥垮了下去。当长滩啸快速一把将柳鸣拉起后，乐伯与麒麟已掉下桥去了。大家都惊慌失措，直向桥下飞奔而去。

正在大家心惊肉跳之际，乐伯却稳稳的骑着麒麟跨出洪水走了上来。

原来山洪突然爆发，山上一块飞石砸在桥上，乐伯一下掉了下去，幸好石头未砸中乐伯和麒麟，危急关头麒麟纵身跃下，让乐伯正好下落骑在它的背上。大家见此景况无不万分庆幸，并迅速簇拥着乐伯和麒麟躲入草棚。乐伯坐下后，亦心惊未止，威宁急问，“身体有不舒服吗？”乐伯摆了摆手，示意没什么问题。

他很快镇定下来，无不感激麒麟的舍身相救，心想这神兽太厉害了，关键时刻能如此反应，实在是难得，若不是它，怕是性命休矣。似乎重现了那晚在加蓬丛林坑道里救汤姆的镜头。他起身不断的抚摸麒麟的额头和肩背，心里已把它当成了不一般的朋友。麒麟也很温顺的靠着乐伯，好像他们是生死相依的知己。每个人都向麒麟投去赞许和敬仰的目光。一会，风雨停了，便一起离开了草棚。

这时，船已被龚老歪等人拉至上游一处山民上下船的小渡口，船上的人也都吃过中午饭等候。乐伯等人依次上船，又继续上行。威宁等不免回身远望，见天边的乌云已从北边散去，天又蓝了过来，太阳更显刺眼，乐伯等人进舱里小寐。纤夫们开始拉船前行。

约半晌工夫，忽听前方，江水吼声如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离船还有一里许的地方，河中乱石横生，江面似千军万马奔腾，这时船靠帆和划浆已不能再向前行，顺江的下水风已将西风完全削减。“到了，到了，关滩到了。”有人高声直呼。

“下船，随着长滩啸一声长腔呼出。”大家便火速下船拉纤绳。又“嘿嚯，嘿嚯……”哼起祖宗们传下来的歌谣。

临近滩口，乐伯等人相继下船，减轻大家的负担，麒麟也加入众人行列，船便逆着滩口缓慢的爬了上去。

这时，乐伯见迎面大石上有“澎湃飞雷”四个大字夺目而至，近前一看，落款为清康熙四十二年渝州知府陈邦器题。为篆体，阳刻，字高约40余厘，宽约35厘，幅长约200厘，幅宽60余厘。原来此地为乌江有名的关滩。前人叹其险峻奇观，遂题字于大石之上。

如此，上岸下岸，乐伯、威宁一行丝毫不觉困倦，他们仿佛就为行路而生的。尤其乐伯很习惯这样的生活，再说他一直在寻找他需要的东西，所以他很轻松愉悦。他的路径选择似乎正在一步步靠近他的计划。就这样乐伯一行穿越着绿水青山，穿越着古盐道逝去的时空，一路继续着乌江船运史章节的体验与回眸。

这其实对乐伯而言，并不实际，因为他毕竟是外国人，他并不知道乌江的航运史，尤其汤姆和那不谙世事的神兽，但乐伯又似乎不完全是一个外国人，他对中国文化很了解，甚至有些痴迷，当然，他的喜好他的目的是人类与大自然的和谐相处，用一种体育运动的方式来进行表达和演绎。他要了解世界各种文化，又尤其是具有上下五千年文明古国的文化，代表全人类五分之一人口的文化。从这一点看乐伯又似乎一切都合乎情理。

因此，柳鸣除了尽可能的介绍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乐伯更加认识这是一个美丽的国度，一个古老文明的地方，但柳鸣更加尊重乐伯本人的想法和意愿，让他自己有更多的思考，不去左右他的行为方式。所以，他把行船终点定在了信宁古镇，柳鸣一点也不觉得有不合理或有浪费时光的嫌疑。更何况威宁都在耐心陪同，他们对户外运动都有痴迷的共同爱好。

这时，一路关注乐伯一行的瘦猴墨镜，一边看着徐徐前行的拉纤队伍，一边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他们似乎已被包围了，乐的怪诞行为，引发了当地人极大的稀奇兴趣。”化名蝴蝶的瘦猴在他所住的宾馆窗户前向胖子打电话报告。

“哈哈哈，或许那怪兽更引人关注吧！”胖子在一个烧烤店的餐桌上撕着鸡腿回应。

“呵呵呵，当然，那家伙本在中国民间就很有浓厚的传奇色彩。”瘦猴肯定道。

“继续跟着，必要时你可以离他们近一点。”胖子又喝了口酒。

“好的，我会和他们若即若离。”瘦猴带着不无聪明的口气。

“OK，你很棒！我们的计划很伟大！”胖子很善于表扬他远方的同事。

“是的，我也得去弄只鸡腿啃啃了。”瘦猴从电话那头嗅到了馋味。

“呵呵，要不，也来瓶法国干红……”胖子笑着挂了电话。

过县城的时候，两岸已见黑压压的人群，人群中有人大喊“加油！加油！……”顿时所有人都在呼唤。拉纤的人，还有架着担架的麒麟已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亮点，人们在热烈欢呼、在稀奇中嘘哨，呐喊，鼓掌，夹道欢迎。

政府官员们已经等候在了码头上，迎接这一行不平凡的客人，并可谓极度神奇的客人。人们像过盛大的节日，甚至没有任何一个节日有如此热闹的场面。

这一切本不是乐伯所希望的，在未找到他的梦境地之前，他喜欢安静而悄然的行动，但此刻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方面，百年不见的拉船景观重现了，人们的血液里还留存着乌江一步一回头的影像。的确，当年从乌江回归的船队人们总在盼，总在码头接人，上货下货热闹非凡，本就带有回归、胜利、团聚的意味，本就有庆祝的气氛。另一方面，这传说中的神兽出现了，这是传说与现实的验证，这是千年、万年甚至万万年的奇遇。所以人们狂热，人们几乎没要政府的任何组织，几乎只要一两个先看到船队，马上就会十人百人得到消息，马上就会齐刷刷涌出人潮，就会站满河岸及街道。马上就会炸开锅一般进入人山人海的世界。这是何等的人之常情，何等的正常现象。因此乐伯选择了正面的相迎并投入到这异域他乡的热情怀抱。

当然，政府管理及行政服务早考虑在了前面的，已预先制定了方案，安排了交通管制，落实了所有安全工作应急措施，县级到镇级，镇级到街道居委，居委到小区，小区到物业，物业到户到人。一切是那样的快速，一切是那样的政令畅通。所以乐伯一行在安全热烈及友好和谐的氛围中上岸、过街，住进靠江最近的宾馆，并与迎接的官员们作一些必要的交流。

那个时候，地方政府正在考虑如何加快推动原生态的山区绿色旅游，发展地方经济，因此，在这样的背景下，以山地户外运动为载体宣传龙县难得的喀斯特地貌——世界自然遗产，提升地域文旅知名度，正好与乐伯等人的活动设想相契合。

人们的话题与谈资开始从外界向内地注入新鲜见闻，从沿海改革开放的热浪向西部山区城镇农村波及思潮与想法，准确的说是从外面的所闻所观转向深山里那片古老的土地。这不，乐伯一行的到来，餐馆、饭店、茶庄、客栈及不少人家住户又都亢奋起来。整个县城就差点没有沸腾了。

单说那麒麟神兽，人们就倾注了大量的传奇色彩。其中有一个生物学的老师谈了他的观点：“看了神兽龙头马身，有鳞片，与传说中的神兽无二，但传说中的神兽不食不喝，腾云驾雾，这家伙除长相与传说的神兽相似外，其他与现实中的动物一般无二。这应该是马的变异吧，现在自然破坏严重，毒素蔓延，生物界的变异时有发生。不是出了六腿青蛙吗？不是出现了双头蛇？不是出了连体人吗？以及毛孩现象吗？出现一个马变麒麟的事完全有可能。

至于说麒麟通人性，那狗也通人性，大象也通人性，就连牛都通人性，不是有水牛击退野熊，救出主人的真人真事吗？所以，稀奇之余，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地球照样转。倒是那麒麟为雄的，如是再现一个雌的就好了，不用克隆就可以繁衍后代了。”这时，大家一阵怪笑。但这老师如此一说，人们觉得甚为有理，将来如不重视环境保护，不重视自然，人身猪头的现象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现在不是讲环球气候保护吗，已经有100多个国家参与其中了，中国已经走在了前列，大气污染，雾霾治理正在加强，这样一说，人们的神秘感开始逐渐消失，热浪便渐次平息，人们又各自忙碌着生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