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秀英把女儿小花和二儿子永祥送人后,就改嫁给了广元县五金厂的张铁匠,而把大儿子尧永杰留在了羊模老街让父母帮忙照看。一个人待在外婆家的永杰,尽管有外婆一家人陪伴,还有舅舅家的孩子可以一起玩,可是他还是非常想念自己的家人,特别是想念好久没有见过面的爸爸。
有一天,永杰偶尔听到一个朋友说他自己扒过朝天去燕子砭的火车,永杰知道燕子砭离广坪不远,心里就想着,既然朋友可以扒火车,自己当然也可以的,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坐着火车去找爸爸,那可比自己走路去广坪河找爸爸方便多了。
1959年暑假的一个清晨,永杰顺着朋友指点方向往火车路过的地方赶去,开始了看望爸爸的冒险旅程。他走呀走呀,终于走到了铁道边,等了很久后,终于等到一辆拉着黑色货车车皮的火车冒着黑烟从自己身旁经过,因为这段铁道是个上坡道,火车爬的比较慢,永杰跟着火车跑了起来,终于顺利地扒上了火车。他早就听朋友说去广坪应该在燕子砭下车,可是他不知道火车走几站后才会到燕子砭。结果火车已经过了燕子砭后,他才看到铁道边的路标,知道自己坐过站了。火车这时正在向阳平关方向奔跑,永杰心里着了慌,这可怎么办,眼看着自己离广坪越来越远了。看着火车离地不是很高,他就爬出车厢,用手扒着车框大着胆子跳下了火车,结果他的脚刚一落地,就被惯性带着向前摔倒在铁路旁,头一下子就被铁轨旁的石条碰破了,鲜血从他的头上流了下来。
永杰一边用手捂着流血的伤口,一边一拐一瘸地沿着铁道向回走。这时,恰好一个巡道的铁路工人看到了受伤的永杰,他关心地问了永杰的情况后,看到永杰的头上还在流血,就带着永杰来到了铁路职工医院。医生看永杰头上的伤口后,发现伤口太大了,说必须用针把伤口缝合一下才能包扎,这样,永杰的头上被缝了十几针。缝完针之后,医生给永杰头上的伤口洒了一种白颜色的粉末状消炎药,然后用药棉和纱布帮他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包扎完后,医生问了永杰的情况,得知他是一个人跑出来找爸爸的,就电话联系了铁路派出所的警察帮忙处理。不一会,一个面容和善的铁路警察来铁路医院,把永杰带到了铁路派出所,在问询室里,他得知永杰是一大早一个人扒火车从羊模方向过来找爸爸的,还没有吃过饭,就从单位食堂领了个馒头让永杰先吃着,警察就出去了。自从和妈妈离开广坪,永杰好久都没有吃过饱饭了,更别说吃馒头了,永杰感觉这个馒头真是太好吃了。就在永杰幸福地吃着馒头的时候,警察联系上了一个列车员,拜托列车员把永杰送回羊模。临走时,好心的警察还给了永杰两个大白馒头让永杰带着在路上吃,并劝说永杰不要再一个人跑出来了。
尽管这次找父亲没有成功,而且头上挂了彩,可是永杰心里还是很高兴,他感觉自己这趟还是很值得的,一是自己吃上了好久都没有吃过的大白馒头,二是他可以向小朋友们炫耀自己扒火车的勇敢经历了。
永杰被列车员送回到羊模后,外公外婆看到永杰头上受了伤,并从列车员的口中知道了永杰偷扒火车的危险性,就有点后怕,连忙托人给广元县城的女儿晃秀英捎话,让女儿秀英早点把自己的儿子领走,说他们老两口再也操不起这个心了。
当父母让人给自己捎话,提到永杰一个人扒火车去广坪找爸爸,而且头部受了伤的事情后,这消息令晃秀英很是担心。于是,她跟自己现任丈夫张铁匠商量了一下,说自己想把留在羊模坝父母家中大儿子永杰接过来和自己一起生活,张铁匠起初感到有点为难,但最终还是同意了。到了1960年下半年,晃秀英便把永杰从父母家中接到了广元县城,并给永杰联系好了北街小学,让永杰在广元继续读书。
此时,已经十岁的永杰来到养父家里,和永祥刚开始一样,他不喜欢继父,也不愿意开口叫张铁匠爸爸,张铁匠当然也不喜欢他。永杰也不喜欢和继父家的孩子一起玩耍,因此,他母亲家里过得并不快乐。永杰从母亲口中得知自己的弟弟永祥被送给了广元大华纱厂的一个工人家中,就向母亲打听到了永祥家的地址,打算去见一下好久没有见面的弟弟。
有一天,永杰根据母亲提供的信息,一个人跑到了红星街196号的房子去找弟弟,可是住在房子里的那家人说永祥早就不在那里了,还说原来的房主把房子卖给他们家后,一家人就回陕西老家去了。永杰听到这个消息很震惊,他赶紧跑回家,把这个消息给母亲晃秀英说了,晃秀英这时才知道永祥已经不在广元了,她连忙亲自过去了打听了一趟,可是,并没有打听到永祥被自己表姐和表姐夫带到陕西什么地方去了。晃秀英的心中非常难过,她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自己的二儿子永祥了。
来到广元新家的永杰一直忘不掉自己的亲爸爸尧倡勇,而且非常不喜欢张铁匠,这就让母亲晃秀英很尴尬。有一天,趁自己后夫不在家的时候,晃秀英批评了自己的儿子永杰,因为永杰对张铁匠态度不好,张铁匠对晃秀英没管教好自己的儿子非常不满。被母亲批评的永杰则非常伤心,就更加想念起自己的亲爸爸来,于是,他心底又泛起了偷偷地去广坪找自己爸爸的打算。之后,他开始省吃俭用,悄悄地积攒去广坪的路费。
到了1960年冬天,永杰已经攒了九角五分钱了,他觉着这些钱足够自己找爸爸的费用了,于是,他决定立马行动去找爸爸。这年寒假的一个早晨,天气非常寒冷,永杰早早就起了床,兜里揣着自己积攒的九角五分钱了,偷偷地跑到了广元火车站。他向火车站工作人员打听了一下,买了一张中午去燕子砭方向的火车票。买完车票后,他就蹲在候车室里耐心地等火车。火车终于到站,他随着人群费力地从人缝中挤上了火车。上了火车后,他看到一位解放军叔叔旁边没有人,就坐在了解放军身边,他感觉这样比较安全。那个解放军战士很好奇这么小的小孩一个人坐火车,就关心地问永杰有没有吃饭,永杰说他还没吃早饭呢。解放军便喊来了列车员,列车员就带永杰去了餐车。到餐车后,列车员给永杰端来一大碗稀饭和一个馒头,收了永杰三角五分钱。吃完饭过了没有太长时间,火车就到达了燕子砭火车站。
下了火车后,永杰看到车站候车室里正在放电影,候车室里人很多,也很暖和,年少的永杰被电影的情节吸引住了,就坐在候车室的地上看起了电影。由于他早上起得太早,看电影看着看着就累得睡着了。等电影放完后,候车室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候车室温度也慢慢降了下来,永杰终于被冻醒了。他一看候车室里挂的钟表,这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他冻得再也睡不着觉了。于是他在火车站候车室的一个角落里缩成一团,蹲靠在墙角上,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天亮。
眼看着天已蒙蒙亮,永杰离开火车站,步行走路去找爸爸。他一路上向人打听广坪怎么走,恰好遇到一个正好也要去广坪的中年男人,中年男子得知永杰是尧倡勇的儿子后,说他认识供销社会计老尧,让永杰跟着他走就行了。
两人走到广坪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快到尧倡勇租住的房前不远处的大坡下时,中年男人停下脚步大声喊道:“老尧,老尧,你儿子找你来了,快出来接你儿子。”不一会,尧倡勇从自己家里出来了,他谢了一声带永杰找他的老乡后,就问永杰咋来了,永杰说他想爸爸了。
尧倡勇把永杰领进了房子里,永杰发现父亲家里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他瞬间明白父亲也重新成家了。尧倡勇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的到来没有表现出一点点高兴的样子,除了管他吃住外,父子俩并没有太多的交流。父亲家里吃的饭要比外公外婆家好些,尽管大米汤也是很稀,但总比外公外婆家的玉米糁子酸菜稀饭吃起来要好很多。
在父亲家里吃住了十几天后,永杰就被父亲尧倡勇送回到了外公外婆家里。这时,永杰才发现父亲对外公外婆的态度非常冷漠,而且他明说要外公外婆告诉自己的女儿晃秀英管好永杰,不要让永杰再到自己家里来混吃混喝了。永杰外婆听了自己前女婿尧倡勇的话后非常生气,就气愤地对尧倡勇说:“你说我娃吃了你多少,我赔给你就是了。”永杰外婆说完就从家里翻出来个布袋子来,迈着小脚慢慢地走到厨房里,给袋子里装了两碗玉米糁子,出了厨房后就递给尧倡勇。
让永杰目瞪口呆的是,自己的爸爸居然真的把外婆递过去的装有玉米糁子的袋子接了,然后扭身就离开了。他非常不能理解的是,自己吃的饭爸爸怎么能让外婆家来赔偿呢?而且他知道外婆家的日子过得很艰难。此时,永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伤心的眼泪,任凭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心中暗暗发誓,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去找爸爸了。这时,尧永杰心中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尧倡勇的情感不再是爱和想念,而是厌恶和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