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时局正在以尧倡勇不理解的方式迅速地发展着,变化着。这年3月,广元县的第一个农业合作社成立了。这年年底,全国粮食计划收购和计划供应工作(即粮食统购统销)开始了,政府设立了粮食供应点和集市上的粮食销售点,粮食开始逐户按人定量销售了,这意味着有钱也不能随便买到粮食了。也正是这一年农历4月,他的二儿子出生了,他给二儿子取名尧永祥,寓意永远都能吉祥如意。
1954年3月宁羌县第一个农业合作社——城关街新民农业生产合作社成立了,城关和阳平关等镇也开始试办起了手工业互助合作组,棉纱开始实行计划供应,到了9、10月份,宁羌开始实行棉花、棉布、粮、油的统购统销,发放棉布票证,农民每人8市尺,国家职工和城镇居民每人10市尺,集镇的居民、职工口粮实行以人定量,干部每月15公斤,居民每月12公斤,其它按行业、工种、年龄分等供应。不久后,尧倡勇看到平时和自己一起在街上做生意的手艺人的生意都慢慢地做不下去了,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知道,政府的社会主义改造迟早会改到自己头上的。
1955年,靴子终于落了地,这一年,国家对私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开始了,尧倡勇被历史的潮流裹挟着被迫前进,到了5月份,他的身份由小商人变成了广坪镇供销合作社综合商店的一名会计。
眼看着生活已经安定了下来,尧倡勇决定回家把妻子和孩子接到广坪和自己一起生活,结束自己和家人两地分居的日子。
1955年9月的一天,在羊模坝通往广坪镇的河滩路上,有一队行人不急不缓地走着。打头的年轻男子手上提着一个竹编的行李箱。年轻男子身后,跟着由四个精廋中年男子抬着的两乘滑竿,滑竿上坐着两个有一句没一句聊天的小男孩,小男孩一个看起来大约四五岁,另一个看起来二三岁。滑竿后面跟着一个背着背篓的年轻女子。打头的男子就是尧倡勇,背背篓的年轻女子则是他的妻子晃秀英,滑竿上坐的是他的两个儿子,而抬滑竿的人则是他雇佣的脚夫。家里并没多少东西必须要搬,所以,这个队伍看起来像是走亲戚的一家人。
一家人在广坪生活后的第二年,尧倡勇的女儿尧小花诞生了,这时,尧倡勇每个月有三十块零五角的工资,妻子晃秀英在供销社食堂帮厨,也有一份收入,两个人的工资养活一家人还是比较宽裕的。这段日子是尧倡勇一生中最幸福最快乐也是最平静的日子。他每天按时上班下班,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同事和镇上的熟人都羡慕他儿女双全,生活幸福美满。
幸福的生活总是短暂的!1956年6月初开始,霪雨连绵,降水持续了一个月,洪水暴涨,广坪河周边很多地方受灾,有的人家房毁人亡,广坪河下游的羊模坝降雨达到了426.8 毫米,嘉陵江水位上涨 9.2 米,羊模场镇老街沿河房屋被洪水冲垮冲坏不少。尧倡勇在广坪无时无刻不担心独自一个人在老家房子里住着的父亲,妻子也在担心自己的父母,他们打算雨停后就回老家看看。7月初,连霪雨终于停了,打听到交通已经恢复后,尧倡勇全家坐船沿广坪河顺流而下,回到了羊模场镇上。一路上,船夫老余不停地夸女儿小花可爱。尧倡勇做生意常年在羊模和广坪往返,经常坐老余的船。老余家在云雾山,尧倡勇知道这个可怜的老余家没有孩子。
到达羊模场镇后,满目是一片狼藉,洪水过后,街道上的泥浆已基本清理干净,很多人家墙壁上的泥浆印还在。街头有几户人家的房屋被洪水冲垮了,绝大部分人家的房子还在,自己和妻子家的房子还好,除了一些地方需要修补和加固外,没有受到严重的破坏。
这时,确定的消息传来,乡政府已经选好了新的地址,决定在离河岸一公里外的地方新建一个街道,乡政府也将建到新的规划地址,政府建议房屋被洪水冲垮的住户在政府新规划的地方重建家园,同时,政府鼓励其他住户也尽早在新规划的地址上安家,避免洪水再次来临给大家造成更大的损失。
遭遇多次洪水洗礼的人家都被洪水那扫荡一切的气势吓怕了,纷纷响应政府号召,准备在新的地址上安家。几个脑瓜灵活的生意人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有的已经联系好政府管事的人购买了宅地基,有的已经把盖房的木料联系好了,他们都打算紧挨着乡政府盖新房,好获得做生意的区位优势。作为生意人的尧倡勇自然知道做生意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也开始行动起来,他很快联系好了宅基地,并预定了建房需要的木材。他听妻子说,岳父家也想在新址上建房,他打算帮助岳父家一把,他知道岳父家的小生意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攒的那点钱根本盖不起新房。他心里想,只要岳父家向他提一句,他一定鼎力相助。然而,不论是岳父家人还是妻子都没有向自己开过口,他自然就不好意思主动问了。
为了支付盖新房的钱,尧倡勇打算晚上把自己埋子院子里的银元全部取出来。此时,尽管政府大力推行人民币,但银元在当地民间还没有完全退出流通领域,继续充当着硬通货的角色。
然而,令尧倡勇大吃一惊的是,这个只有他和妻子才知道埋藏位置的银子罐子居然不翼而飞了。他急忙问妻子晃秀英:“秀英,你有没有把咱家埋银元的事给外人透漏过?”
“那怎么可能,我没得。”妻子回答。
“那咱家的银元罐怎么不见了?”
“会不会是被邻居偷偷挖走了?”
“邻居咋能知道咱家埋银元,而且位置他咋能知道呢?”
“这我哪晓得?”
看到自己以前辛辛苦苦做生意仅存的银元不翼而飞了,尧倡勇一下子急火攻心,头也开始疼起来。他知道妻子是个非常顾娘家的人,他有点疑心妻子偷偷把埋银元的地址告诉她娘家两个哥哥了,可他又觉得不可能,他和妻子已经结婚几年了,孩子都三个了,妻子难道有事不能和自己商量吗?就算娘家有困难,只要妻子对自己吭一声,自己肯定会尽力帮忙的。而眼下的情况却是他万万没有料想到的,他一下子傻了眼了。他不相信银元是邻居挖的,他甚至怀疑银元是妻子亲自挖出来拿给娘家了。他婉言对妻子道:“秀英,你是不是无意中把咱家埋银元的事给你娘家人提过,你问一下你们家,看银元是不是你们家谁挖走了,如果是的话,还给咱一半都行,你看,咱盖房的木料都定好了,没有这笔银元,咱家的新房子就盖不起了。”
“我说过我没得透漏过嘛!你咋能怀疑我呢!”
“可咱们的银元埋的好好的,就咱俩知道,你说咱的银元能到哪里去了呢?”
“我哪里晓得!”妻子回答道。
妻子的态度令尧倡勇非常气愤,一气之下,他第二天就把自己已经办好的宅地基转让给了别人,把定的木料也退了。第三天,他在父亲的疑惑中,带着一家五口离开了羊模场镇,踏上了返回广坪的旅程。一路上,尧倡勇闷闷不乐,孩子们也都吓得不敢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