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倡勇全家人回到广坪后,他好言好语问了妻子晃秀英好多次,妻子都不承认她知道银元的去向。尧倡勇心里想着,就算银元是妻子挖了送给娘家人,只要她承认了,他都不打算再计较了,可妻子一次都没有松过口。尧倡勇是一个不愿意吃哑巴亏的人,他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这一年长子永杰虚岁六岁了,快到上学的年龄了。8月初,尧倡勇把孩子送到广坪河小学给孩子报名,负责登记的老师说孩子年龄不满六周岁不给登记,正当他和登记的老师软磨硬泡的时候,校长过来了,简单问了孩子几个问题,发现永杰这孩子很聪明,就破例让永杰报名上学了。
尧倡勇不到上学年龄的二儿子四岁的永祥是个懂事的孩子,他看见父亲经常与母亲不知道因什么事吵架,自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想着自己多干点活,减轻父母的负担,也许父母就不会吵架了。于是,他经常一个人背着家里的小背篓去山底下给家里捡厨房用的柴禾。当然,他也主动帮助母亲照顾自己的妹妹,偶尔母亲还会安排他帮忙带邻居家的孩子。
几十年后,已经成年的永祥把自己四岁左右的事情几乎都想不起来了,唯独记得自己在山底下捡柴和帮邻居带小孩的经历。他清楚地记得,那次邻居家大约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办,临时把还不会走路的小孩子托付给母亲带,而母亲那时候要照顾妹妹,自然让他帮忙带邻居家的孩子了。他带邻居小孩的时候,那小孩哭着非要让他背,于是他不得不让邻居的小孩趴在他幼小的脊背上。由于邻居出门好久没有回来,那小孩大概是饿急了吧,想吃奶但又找不到奶头,就不停地啃永祥的后脖子,永祥再说都制止不住,小孩的口水顺着永祥的脖子一直流到他的脊背上,痒得永祥非常难受,差点哭出来。
自从全家人从羊模老家回到了广坪河,尧倡勇和妻子开始三天两头地吵架。经济上的相对不宽裕也令尧倡勇很郁闷,在外人的看来,综合商店给自己的待遇每个月三十元的收入已经很好了,养活一家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然而,与自己做生意的收入比起来,尧倡勇的收入是明显下降了,加上还要付房租,以及养活全家人,他感觉自己的生活水平明显下降了,最主要的是自己可以自由支配的钱越来越少了。家庭收入的下降以及银元的失踪使他的心情格外不好,再加上妻子从来不给自己说软话,因此,他对妻子的怨恨日渐增加。
时光飞逝,1957年春节马上要到了,永杰已经放寒假了,尽管当时国家规定的春节假期只有三天,过年这个传统节日总是要过的,过年是中国人一年到头少有的全家团圆的日子。在综合商店上班的尧倡勇早早准备好了过年的年货,和带给父亲、岳父和叔父家的礼物,全家人坐船回到了羊模坝的老家过年。
回到羊模老街的家后,尧倡勇抽空逛了一番新街,新街两边已经盖了不少房子了,他发现新街上有一幢漂亮二层木楼,木楼墙板上的雕花非常漂亮,门楣上刻着“积善余庆”四个大字。木楼的大门上着锁,显然还没有人住进去。他打听了一下,得知木楼居然是妻子娘家盖的,这时,他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自己的银元一定是妻子家拿去了。这时,尧倡勇的心情一下子不快起来,他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在父亲面前也是强颜欢笑。
尧倡勇的父亲年就身体有些不舒服,弟弟尧倡培请郎中给父亲看了病,开了几副中药,可是,父亲喝了药后竟然没有一点点的起色,他心中有点担心。自己和弟弟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因病去世了,父亲害怕后母对自己兄弟不好,没有续过弦,一个人把自己和弟弟拉扯大了。如今父亲生病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和弟弟商量着重新请郎中给父亲看看,父亲执意说不用,他说自己休息几天就会好的。眼看年假已经过完了,父亲的病却无半点起色,他托人帮自己给单位请了假,不顾父亲反对,专门去广元县城给父亲重新请了个有名的郎中,郎中到家中仔细观察了父亲的面色,并给躺在床上的父亲认真号了一下脉,之后走出房门,对跟着他来到院子里的尧倡勇直摇头说:“太晚了,人不行了,准备后事吧!”
尧倡勇请求郎中再把把脉,声称自己愿意多掏钱,只要能把父亲的病治好。郎中同情地说:“我真的是回天无力了,你不相信我的话就另请高明吧。”
这年大年初七,父亲撒手人寰,尧倡勇泪如雨下,他后悔这几年自己没有在父亲身边多陪伴父亲,父亲才五十二岁就去世了,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呀!父亲是在爷爷买的旧房子里去世的,一辈子没有住过新房。安葬完父亲后,他简单地与叔父和弟弟告别,全家人又回到了广坪镇。
回到广坪后,尧倡勇心中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直接问妻子晃秀英是不是把自己家的银元挖出来给了娘家,妻子否认后,他接着质问妻子娘家盖楼的钱是哪里来了,晃秀英回答说是她父母和兄弟做生意挣的。
妻子家做的是烟酒副食品零售的小生意,一年能挣多少钱尧倡勇自己心里明白的跟镜子似的,如今妻子娘家拿自己的银子盖起了两层木楼,而自己的父亲有病时为了省钱不愿意及时看病,最终在破旧老房子里凄惨地死去了,自己真的很痛心,不由得开始痛恨起妻子和妻子的娘家人来。在这样的心理作用推动下,尧倡勇和妻子的吵架更加的频繁起来。妻子晃秀英刚开始还让着他,后来终于不再忍让了。
有一天,尧倡勇和妻子又吵起架来,不知是谁先说出了“过不成了干脆就离婚”的话来,另一个当即说了“离就离”。于是,第二天,两个人背着不到两岁的女儿小花,步行去离广坪镇120公里的宁羌县城去离婚,而把两个幼小的儿子留在了家里。
老大永杰直到老年,仍然记得当年父母亲带着妹妹走路去宁羌县城离婚去了,把他和弟弟永祥两人留在广坪街上租的房子里,两个小男孩不得不自己做饭吃。租住的房子离学校很近,能听到学校的上下课铃声。兄弟俩商量好弟弟烧水,哥哥做饭。哥哥永杰让弟弟永祥注意听学校的铃声,他告诉弟弟当学校的铃声敲第几次的时候,弟弟就可以开始烧水了,这样永杰放学回家时水就开了,他就可以给锅里下米了。有一天,不知道怎么的,四岁的永祥没有把学校铃声敲了几次记对,结果提前烧开了水,他等啊等,等啊等,感觉等了好久好久,就是不见哥哥回来,他想哥哥不会有啥事吧,于是,他就决定自己走到学校门口去找哥哥,永祥在学校门口等了很久,终于看到哥哥从教室里出来,他大声喊到“哥哥——哥哥——”,永杰听到弟弟的喊叫声,跑步来到学校校门。“永祥,你不在家里呆着,怎么跑到学校来了?”
“我把水烧开了,没见你回来,就找你来了。”
“你真是的,你肯定是把我们学校敲了几次铃听错了,我还没放学呢,你怎么就把水烧开了呢?算了,你先回家等我,我放学就回来啦!”
“那好吧!”弟弟永祥这时委屈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转过身来,眼里噙着泪水,踽踽而行回到了家中,继续等哥哥放学。
幼小的弟兄俩自己照顾自己吃饭几天后,眼看着家里的米所剩无几的时候,父母亲终于从宁羌县城回来了。他们期盼已久的爸爸妈妈对兴高采烈地欢迎父母回家的弟兄俩没有一点点关爱的表示,这让兄弟俩感到非常伤心。不久,母亲独自带领三个孩子回到了羊模场镇的外公外婆家中,而父亲没有跟他们一起回来。孩子们后来知道,爸爸和妈妈离婚了,尽管他们不知道父母亲离婚对他们意味着什么,但直觉告诉已经懂事的兄弟俩,爸爸不要他们了。
老大永杰直到老年也没想明白,父亲当时怎么会那么的狠心,离婚的时候,他们兄妹三个孩子,父亲竟然一个也没有要。难道父亲真的是“商人重利轻别离”吗?
没有人知道尧倡勇和晃秀英去宁羌县城离婚的详情,然而,从晃秀英接受了单独抚养三个孩子的情形推测,银子大概率是晃家挖去用了,虽然晃秀英嘴上从来没有松过口,但离婚时的子女问题安排结果还是透漏出了她的理亏。
当时的婚姻法规定:男女双方自愿离婚的,双方应向区人民政府登记,领取离婚证;区人民政府查明确系双方自愿并对子女和财产问题确有适当处理时,应即发给离婚证。男女一方坚决要求离婚的,得由区人民政府进行调解;如调解无效时,应即转报县或市人民法院处理。
当年尧倡勇和晃秀英办离婚的时间较长,且对子女问题的安排显然不利于女方,而晃秀英最终接受了这个明显不利于自己的结果,我们有理由推测她对丈夫一家心中有亏欠,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永杰兄妹三个孩子们回到外公外婆家时,外公外婆全家已经搬进了两层的木楼里住了。幼小的他们很高兴能住进外公外婆家盖的新楼里,只是,孩子们所不知道的是,这座看起了高大漂亮的新楼,正是他们爸爸和妈妈离婚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