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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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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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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飞》连载

第三章 男人终归离不开女人

草帽一走,胡蝶无聊,躺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起身收拾屋里。先把床上收拾整齐,换下皱巴巴的床单,揭掉酸臭味的枕巾,转身找脸盆浸泡,脸盆黑黢黢一层,就像刚洗过腊肉;扯过毛巾擦手,毛巾硬邦邦的,活脱脱一张牛皮。取了毛巾放进盆里,倒上一些热水,朝里面撒些盐泡着,去找洗衣粉没找着,就拿肥皂去搓,一搓油腻腻的沾手。

胡蝶心里想:男人终归离不开女人哩,没有女人的男人肯定邋遢。一边想一边搓洗,洗干净后晾好,转头去收拾别的,别的倒也没啥,草帽有个好德行,那就是爱整洁,好像当过兵一样,除开不会洗衣服,什么东西都收拾井井有条,就像他贴瓷砖一样有讲究,压缝、找边、对称,横平竖直,天圆地方,平滑如镜,不用拉线,不要水平仪,即便两个嗽口杯放一块,也要摆得有模有样,杯子把儿、牙刷头儿朝着一个方向。由此又想到五掌坪的家,老家的房子和摆设,别人有的都有,别人没有的也有,地面贴瓷砖,专业踢脚线,墙面刷涂料,楼上楼下吊顶,空调、太阳能热水器、电磁炉、电饭锅、抽油烟机、冰箱、电视、WIFI……曹家在五掌坪称第二,找不出第一来。

草帽人好、聪明、吃苦,胡蝶心里很知足,不然也不会嫁给他。她待在五掌坪,除了略显孤单、偶尔“守寡”,应该说哪哈都好,这也是胡蝶最满意、最得意的。况且,邮政卡就在身上,去邮政支局也不远,他挣的每笔钱都打在卡上,而他自己呢?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年难得买一件新衣服,对媳妇子倒是百依百顺,五掌坪扳起指头一个个数,她胡蝶第一个用苹果手机,第一个穿貂皮大衣,第一个蹬真皮长靴,脖子上的项链、耳朵上的耳环、手腕上的镯子,都是真金白银,没有水货赝品。因此,待在五掌坪那叫舒适惬意,绝对的养颜美容,绝对的延年益寿,除开男人不在身边,样样都说得过去,要不是靠男人挣钱养家,要不是不忍他饥一顿饱一顿,时日一长肠胃恐怕出毛病,或者说被别的好色女人裹上,自己怎么会放着舒适惬意的日子不过,进城来当这个“保姆”呢?

寻思半晌,掺水喝茶,又行方便,然后掩上门出去转。

喂,这是谁呀?漂亮得直晃眼睛哩!二楼阳台上有人说话。

胡蝶抬眼一望,阳台上有个红头发脑壳,红红的嘴唇,黑黑的纹眉,倒有一口白牙,该不是假牙吧?就拿手指着自己:您是和我说话吗?

是呀!这哈也没别个呀?有别个也没你漂亮呀?红头发哈哈一笑,笑声豪放爽朗,惊着旁边树上的鸟,扑棱棱飞走了。

你就是那个蝴蝶飞吧?曹师傅总说你漂亮,起初我还不信哩。这一见,果真漂亮,漂亮的蝴蝶飞!红头发说罢,又是哈哈一笑,笑声更爽朗,树上早没了鸟。

胡蝶不好意思笑了,感觉脸巴儿发烫,但心里面很舒坦,说让您见笑哒!其实,她喜欢别人夸她,也喜欢有说有笑,谁又不喜欢呢?在五掌坪,曹家属于单家独户,离最近的人户也有半里路,山上人少见面更少,难得如此有说有笑。尤其公婆去年初病逝后,她连个说话的伴都没得,既听不到有人说话,也听不到谁的笑声,除开电视里的声音,抖音里的搞笑,手机里的视频,每天只有栏圈里和林子里的家牲口、野牲口叫唤,还有树上的鸟儿鸣唱、草丛的虫儿聒噪。

红头发笑着说,我是花大姐,你们租的我房子,差什么子上楼拿。花大姐满脸是笑,笑得像朵花儿,阳台上有盆月季花。

花大姐?花大姐不是壳壳子瓢虫么?壳壳子上不是有几个黑点么?胡蝶想笑没笑,嘴里说道,难为您哒,不差什么子,不差什么子!说罢转身回屋,虚掩上门,靠在床头看手机,回味刚才的对话,心里感觉美滋滋的。

架空层有网络,光纤直接入户,墙上钉着WIFI,六脚朝天,咋咋呼呼。胡蝶一直用外网,移动手机套餐,广告说“只管岔到用”。的确,岔到用也用不完,即便用完草帽也会去续费,草帽什么事都替她想得好好的,草帽只有一个媳妇子,给草帽当一出媳妇子值得。

抖音里那个搞笑的袁婆出现了,皱纹满面,精灵古怪,唉声叹气,去医院看医生。医生开好药,说:一天一次,要笑(药效)一天。袁婆一路笑着回家,回到家不停地笑,做饭笑,吃饭笑,洗衣服笑,扛锄头笑,抱着电杆笑,皮笑肉不笑。那个胖外孙问她:家家,你捡到钱哒?从早上笑到现在。袁婆嚼着萝卜干,嚼得哗哗地响,笑着答:医生说,要笑一整天……

胡蝶就笑了,看看时间,圆钟还差一点点儿,手机却唱起歌来,是草帽打来电话,说等一须须儿回来,调好的砂浆没用完。果然就晚回来一须须儿,随着轰隆隆一阵响动,草帽的摩托车驶到门外,滴滴按响了喇叭,大声吆喝胡蝶上车,说我车不敢熄火哩,一熄火怕又打不着了。

胡蝶就挎包拿手机,对着手机捋捋头发、抿抿嘴唇,然后关好门爬上车,说你最好还是换个新车。

草帽边开车边说,换个新车?你说得倒撇脱!不花钱嗦?天上又不掉钱下来,钱都是一块一块瓷砖贴来的,你想买新房子不要钱呀?买了新房子装修不要钱呀?装修好买家具电器不要钱呀?还有,改天你怀上我娃儿不要钱呀?车嘛,无非就是代步,两个滚滚儿能滚就行。这个跛脑壳陪我好久了?真要换我舍不得哩,换个新车还不是两个滚滚儿滚?

胡蝶嗤嗤地笑,滚滚儿、滚滚儿,你就快点滚吧!

草帽说,放心,我滚得快。修车师傅老说我骑少哒,导致电瓶的电没充足,我哪有时间骑车呀?也就是上班、下班骑一骑。既然不是车的问题,那我换个新车干嘛?帮卖摩托车的赚钱?话说回来,买个新的我也操心,天天停在别人楼下,碰到哪个三只手捡撇脱呢?

草帽说得在理,胡蝶就不出声了,打嘴仗也没意思,但她心里清白,草帽虽说有点抠,但对她特别大方,她说要八百,绝对给一千,挣的钱都交在她手上,只是对自己抠抠嗦嗦,这种男人如今不多。

说笑间,来到庙嘴一家农家乐餐馆,招牌写着“童年的回忆”,进门墙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横匾,是本地书法家的墨宝:“包谷面饭懒豆腐”。两个人就驻足感叹:也没什么好东西回忆了,让我们回忆“包谷面饭懒豆腐”,“包谷面饭懒豆腐”就是童年的回忆?那还要看是谁的童年,还要看是农村的还是城市的,如果是农村的五零后、六零后差不多,七零后还不一定,八零后、九零后的童年,不管是农村的还是城市的,包谷面饭懒豆腐他吃过吗?吃惯了麦当劳、肯德基的嘴儿,包谷面饭懒豆腐吞不下去。

两人走进雅座坐定,准备回忆一下童年。草帽点了柴火鸡,一碗回锅肉、一盘炕洋芋、一钵懒豆腐,等到菜都上桌,添一钵包谷面饭,又给胡蝶要了一瓶花生豆奶,自己要了一瓶十块钱的小瓶子劲酒,说喝两口黑哒有劲儿些,说罢就盯着胡蝶看,胡蝶脸巴儿就红了。

吃罢饭,草帽扯着胡蝶出来,买单获赠一瓶纯净水,草帽捏着牙签剔牙,扭开纯净水漱口,喷了个天女散花,然后骑上摩托车就走,走不远绕进一条巷子,说免得碰到交警,交警喜欢换花样查酒驾。

车开到架空层门口停住,草帽两腿一叉让胡蝶下车,嘱咐她好好地睡一觉,说城里女人都喜欢睡觉,漂亮都是睡出来的哩,说罢自个儿骑车走了。

胡蝶进屋洗手,换了衣服午睡,可楼上有人不让睡,低音炮开得山响,八河口都听得见,有个男烟嗓声嘶力竭地吼道:

……如果爱还在你心中没有离开,多年以后还能大胆说出来……

既然是“如果”,那就有“肯定”,爱在心中,说不出来,别想离开。自打胡蝶来到身边,爱在草帽心中没有离开,时时刻刻都能大胆说出来,每晚下班回家,吃饭喝酒,喝酒吃饭,顾不上看电视,也懒得玩手机,早早地洗,美美地爱。

一晃过去好些日子,草帽感觉透支了,过去蹲地上半晌,站起身就走;如今蹲下起身眼睛冒金花,低着头闷半天才敢挪步。大脑壳见状就笑:媳妇子来哒,身子掏空了吧?草帽想了想不无关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白天干活儿累得腰酸背驼,晚上接着干活儿也是腰酸背驼。于是,再上床假装瞌睡来猛了,呼噜打得墙上掉灰,任凭胡蝶去纠缠,胡蝶不如意就不高兴,蜷作一团拱起脊背。草帽不愿为此扫兴,只好拥着蝴蝶好言相劝,四十挂零,不年轻哒……

年轻时你在哪儿?胡蝶牢骚满腹,贴瓷砖、贴瓷砖,你只晓得贴瓷砖,你掰着指头算算,你一年回过几次五掌坪?回五掌坪又睡过几天几夜?总是说这项目那项目,这工程那工程,好像你就是大脑壳。

草帽想,胡蝶说得在理,也幸亏自己不是大脑壳,大脑壳一年回过几次老家?但反过来一想自己,就觉得的确对不起胡蝶。这些年来,让她独守五掌坪,整天形单影只,有男人和没男人无区别,也难怪她至今肚子没动静哩。想到这些,心里就升起几分惭愧来,赶快伸手把胡蝶揽在怀中,一如往常的温存胡蝶就消了气,一消气就“我没得法哩”,草帽强打起精神来,却第一次没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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