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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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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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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飞》连载

第八章 你这个草帽要变成绿色了

一晃就到了腊月间,店铺里播放一首歌:有钱无钱,回家过年……草帽就想回五掌坪过年,心里盘算办些什么年货,吃的喝的都好说,如今只要有钱,哪门东西买不到?

他和大脑壳合伙在山上买了一头粮食喂的年猪,肉一人一半,猪脑壳归他,蹄子给大脑壳。大脑壳新娶的媳妇子怀了宝贝儿,通过关系知道是个儿子,这是大脑壳第三任妻子,却是他的第一个儿子,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早早就做好了发奶等准备。草帽无需操心这些事,他只有胡蝶一任妻子,也没怀上儿子或是女儿,尽管儿子女儿他都喜欢。他还喜欢吃猪脑壳肉,尤其是猪脑壳的核桃肉,还有猪舌头、猪耳朵,顺便可以咪两杯酒。过去生活紧巴时,他一顿吃完半边猪脑壳,外加一碗梅菜扣肉。即便现在生活好了,肚子里不缺油水,他还是好这一口,只要有猪脑壳肉,绝对多刨几碗饭。

买的年猪冬月尾上就杀了,一过秤半扇虚两百斤,肥的确是肥了些,但它是纯粮食猪肉,切了下锅炒无需放油,腌好后炕在大脑壳老家,草帽回家路经小核桃坪,届时取几块带回去过年,还要买点新鲜肉回去,猪肉、羊肉、牛肉一样搞一些,公鸡母鸡山上可以捉,甚至还有麂胯子、野猪肉卖,但老高山只有洋芋,鲜鱼必须在城里买,就买一桶筷子长的武昌鱼,再搬一件五十二度的稻花香,有酒有肉,过年不愁。

大脑壳也想回老家过年,可他又说恐怕走不脱,因为他的心肝宝贝撒娇,要带她爹妈一起去海南过年,说海南岛四季如春,有吃有喝有水玩,还可以走到天涯海角,在那里过年没得话说。大脑壳回不成老家,就劝草帽也不回去,说你听我说啊,你在城里过个年试试看,顺便把贵宾楼的贴砖收个尾,开年后好让门窗师傅进场。又说,回家过年有啥子好?五掌坪说起来是个坪,其实就是个老高山,一年四季有几天不扎雾?雾在里头鬼都看不清,大雪一封山哪都去不成,倘若你硬是要回老家,你能保证开年后按时回城吗?

草帽过细想了想,道理是这个道理,也不敢保证按时回城,但觉得还是回家过年好。起码有一条:宽敞、热乎、自在。再说,老家即或没人,连牲口都没喂了,十几亩田望天收,但老辈子和先人都埋在屋后岭上哩,大年三十团年总得送个灯去吧,不然别人说他们的后人死绝了。

到底是就地过年还是回老家,或者说去巴东大面山过年,大面山还有胡蝶伯伯一家,开门见山景色好,家庭条件也说得过去,但在那里过年不自在。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去不去、去哪里要听胡蝶的意见。可胡蝶如今忙得很,比大脑壳还忙,且不是为他草帽忙,更不是为这个家忙,鬼知道她一天到黑忙什么,反正是见天早出晚归,早晨在街上过早,一碗马婆婆牛肉面,或者买几个洩滩包子;中午和姐儿妹子上馆子吃AA制,兴许也有人买单请她吃饭,吃罢饭接着唱歌跳舞;晚上匆匆忙忙进门,电饭煲煮饭简单,淘米掺水插电,炒菜不再讲究花样,以弄熟为标准,饭一熟抽筷子吃饭,三两下吃完丢碗就走,说是约好了去跳广场舞。你不是跳交谊舞吗?草帽看在眼里想在心里,想在心里却不说出来,暗下决心不过问,问多了肯定伤感情。于是,吃一个人的饭,洗两个人的碗,再出门绕小区走两圈,回来洗洗倒头就睡,电视懒得开,手机也不看,白天贴瓷砖累了,头一挨枕头就着,少不了的呼噜声,做着乱七八糟的梦,梦见贴好的地砖,砰的一声炸开了,炸开的裂纹渐渐裂变,一会儿变成迷雾翻滚,一会儿变成锦团花簇,一只蝴蝶飞来翩翩起舞……

第二天碰见了大脑壳,大脑壳把草帽拉到窗前,探头望一望窗外的动静,神秘得像地下党接头。低声说道,你听我说啊,莫让胡蝶到处跑了,我是过来人,也是受害者,我原来那个媳妇子是啷个跑的?那可是我的原配,长得标致不标致你晓得,你也晓得我对她好不好。说个老脉(老实)的话,我是真心喜欢她,事事也让着她,她要去宜昌买衣服,再忙我开车陪她去买;她喜欢听歌还喜欢唱歌,哪样设备好我买哪样;她说在家一个人唱没意思,我就陪她去最好的歌厅,没想到她一下子迷上了歌厅,还迷上了歌厅的那个死胖子,清唱、合唱、二重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把家还……唱着、唱着,就和死胖子唱到一堆了,后来居然跟那死胖子跑了,还卷走了我辛苦挣下的全部家财。所以,你听我说啊,舞蹈的确是高雅艺术,爱好跳舞也不是坏事,甚至说益处还很多,但关键的关键是人。你听我说啊,跳舞的人也有贱货,贱货跳舞心不在焉,如果贱货遇到贱货,搂在一起跳,迟早要鼓泡。兄弟,你听我说啊,我们男人的脑壳要放清白些,吃哑巴亏的不能总是我们男人!

草帽就觉得自己吃了亏,吃的还是男人的哑巴亏。晚上下班回屋,仍不见胡蝶人影,屋里一碗冷萝卜丝,电饭煲还剩一坨饭,吃过的碗泡在锅里,一只筷子落在地上,酱罐罐盖都没盖,哪还有个家的样子?在草帽记忆中,自从娶了胡蝶,上桌有饭吃,起床有衣穿,满满的温馨,浓浓的爱意,家的味道醉人。如今少了胡蝶,家立马显得空荡荡,面对着空荡荡,草帽人就蔫了。

他正准备换掉风衣,手机屏幕一亮,拿过手机一看,飞来一条短信,是胡蝶发的短信:我去宜昌观摩交谊舞,来回要几天。草帽连看三遍,日的扔下手机,懒得换衣服,一摔门走了。

走出架空层,楼上有人喊他,原来花大姐守在阳台上。花大姐压低嗓子说,草帽、草帽,你这个草帽要变成绿色了。

变成绿色?草帽驻足,摸摸脑壳,没戴帽子,头发倒是长了,天天和水泥打裹,头发一长已经结索。

花大姐见他不吭声,压低嗓子继续说,曹师傅没听懂嗦?我好歹是你房东,不是朋友算熟人吧?我不能见事不管,你毕竟是我的租户。也没别的话说,我就想告诉你一哈,你那个花枝招展的蝴蝶飞,可能跟那个姓丁的老骚货飞哒。

草帽就愣怔了。花大姐果真是毒舌,你对她有意见归意见,话总不能说得这般刻骨,胡蝶她毕竟是我的妻室,讲法律也好论规矩也罢,她是我曹茂名正言顺的媳妇子,你这样说让谁听得入耳?顿一顿,想一想,回答道,喔,晓得,胡蝶给我说了,她去宜昌观摩交谊舞哩。

花大姐一听哈哈大笑,草帽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姓丁的老骚货缠着蝴蝶飞好久了,你未必一丁点儿就不晓得?我给你说,他们两个人天天裹一起,撇胯子、搂膀子、摸妈子、上馆子,就只差那个了哩。哼,去观摩交谊舞?倒也是个借口,怕是去观摩两个人的裸体舞吧?我说哒你可能不信,那个老骚货迷人哩,有钱有房有手段,样样都是迷魂药,迷倒蝴蝶飞还不撇脱?

草帽沉默不语了,其实内心波涛翻滚。花大姐的话提醒了他,胡蝶也的确起了变化,大脑壳就敲过几次边鼓,他日常也留心观察了一二,只是没想到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径直走到坎边,坎边有个花坛,花坛里的花早已枯萎,一丛狗尾巴草长势蓬勃。狗尾巴草又称作莠莠,混在谷子中让人分不清。人啦,也是如此,有良有莠,良莠难分。

走回架空层门口,花大姐还在阳台上,话没说完,不吐不快,压着嗓子接着说,曹师傅你莫多心啊,不是我喜欢搬是非,我这是为你俩好,你不相信我的眼睛?倘若你再不去管,蝴蝶飞肯定要出事,她出事我有啥好处?所以,我必须劝劝你,你还是去一趟宜昌,最好马上就去,烟草门口有黑的,免得夜长梦多,直接去儿童公园找她,姓丁的给我们说过,今年儿童公园可能搞一次交谊舞大会,邀请各县市还有附近城市的舞者参会,那场合要几热闹就搞几热闹……

草帽第一次失眠了,翻来覆去,胡思乱想,思前想后,思来想去,都没有好果子吃。他想起大脑壳说过的话,是蝴蝶就会飞,不飞那是死的,可胡蝶她是人哩,她不是蝴蝶飞,即或是也是我曹茂的媳妇子,既然是我曹茂的媳妇子,曹茂不去找她那哪个去找?思来想去,暗下决心:去宜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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