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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帽下楼一看，路灯已经亮了。赶紧走近摩托车，取下戳戳帽戴上安全帽，又脱下那件迷彩风衣，卷作一团塞在桶里，插上钥匙一扭，电启动居然打着了，心里头就格外高兴。心里说，没得法的胡蝶呀，我回来就有法啰！一扭油门，轰隆隆往前飙，一路飙过好多车。
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前方红灯闪烁，路口站着交警，三个四个五个，举着荧光棒拦车，草帽手忙脚乱刹住车，后来的汽车、摩托车停了一路。
一个辅警挥着手，大声指挥道：靠边、熄火！
草帽不敢熄火，一熄火怕打不着，就靠路边停着，两脚叉在地上。
辅警走过来，偏偏走向他，伸过来一个黑色剃须刀形状的东西，说，吹！
草帽说，吹？不好吧，五掌坪的人只说实话。
辅警不耐烦了，声音大了些：叫你吹就吹！
那好，我真吹啊？草帽说。
吹唦！话婆婆儿呀，辅警更加不耐烦。
好，我吹……这，这些摩的，这座城市里的摩的都是我买的！
看了看辅警，接着又吹：我还有七辆奔驰、八辆宝马……
旁边的人嗤嗤地笑：狗日的真会吹，骑个大阳牌跛脑壳摩托车，以为大阳就是太阳，还奔驰宝马，你妈的木马吧？
辅警把剃须刀一晃，吼道：谁让你吹这些，让你吹这个！
草帽赶快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搞清白，我重新吹。
草帽望着剃须刀吹：这个呀，宝贝疙瘩，稀奇物件，从美国日本德国乌干达进口的，比二医院的CT还贵些……
站住！站住……一辆面的呼的开走了，一下冲过了临时设置的警戒线，面的司机无法容忍草帽慢条斯理地“吹”，几个交警撒腿就跑，辅警见状也去追，不管这些个摩的了？草帽想吹也吹不成了，靠边的摩的呼啦啦全跑了。
草帽也跟着跑，加油挖命地跑，跑进一条巷子，跑过一个三岔路口，跑到地税局门口停住，回头望望不见交警追来，心里打鼓一般咚咚直跳。
回到架空层，胡蝶还没回来，草帽站到坎边张望，听得见广场音响声，节奏强烈而震撼，跳了一下午还不散场？
草帽进屋看了看，只有半碗剩饭，小半碗榨广椒，一碟戳得烂稀稀的豆腐乳，好在有米有鸡蛋有洋芋，还有两个西红柿，就去龙头下洗了手，淘好米插上电饭煲。他计划刮两个洋芋炒片片儿，再打一碗西红柿蛋汤下饭。
电饭煲刚刚冒热气，胡蝶风风火火回来了，一手扔掉小坤包，一手放下塑料袋，原来她顺路买了菜，一盒盒取出来摆在台板上，分辨说今天下课晚了，就在馆子里打了包。
下课？跳个舞还上课？草帽不经意地问，扔下洋芋和刮子，盯着胡蝶脸巴儿看，想看她的脸巴儿如何变色。
胡蝶躲开他的眼睛，自顾自收拾台板上的菜盒，她脸巴儿并没有变色，原先的高原红早褪了，现在肤色是白里透红，舍得掐能掐出水来，草帽舍不得掐。胡蝶取出菜盒，收拾好塑料袋，提起开水瓶烫碗，一边忙碌一边分辨说，你这个人啊，跳舞就不上课吗？如今学哪门不要老师教？未必贴瓷砖没人教过你？那你生下来就会？说了你莫多心，我们丁老师说，跳舞本身是一门艺术，还是一门高雅的艺术，何况我们现在学的交谊舞？
交谊舞？就是男女搂在一起的那种舞吧？草帽不懂什么交谊舞？他见得最多的是广场舞。广场舞标志很明显：音箱放得山响，有好响放好响，响得八河口都听得见，一群男女（女人居多）合着音乐跳，蹦蹦跳跳，张牙舞爪，群魔乱舞。有次路过坝头公园时，他看见一群男女搂在一起跳舞，男的个个春风得意，一手牵着女人的手，一手扣住女人的背，生怕搂的女人跑了。旁边有个扫地的老头儿，向他介绍说这叫交谊舞。你看，那女人的胯缠着男人的胯哩，呿，都不晓得脸红！草帽顺着他指点一看，缠着的那个男人胯居然是大脑壳的胯。大脑壳满脸是笑，一手捏着女人手，一手摸着女人背，搂着那女人旋来旋去，旋的幅度也大，大胯贴着大胯，肚子挨着肚子，两个身体几乎合一，一用力可以旋上罗家，难怪这些人喜欢跳哩……想到这里，他又盯胡蝶一眼，目光中含着疑虑。
无聊！胡蝶吐出两个字，眉头上了两道锁，一脸的不高兴，出手突然加重，辣子鸡取出来往台板上一顿，噗的一声，汤汁溅了出来，溅到了墙上的WIFI，草帽见状就不做声了。
电饭煲一跳闸，草帽就去抽筷子，打包菜温温热，一盒辣子鸡、一盒青椒肉丝、一盒凉拌海带丝，就去添了两碗饭，挪来真皮方凳让胡蝶坐下，自己则坐在床边吃饭。辣子鸡、青椒肉丝、凉拌海带丝，还有半块豆腐乳，离不开辣和麻，都是下饭的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草帽却吃得索然无味。
这一夜，胡蝶可能生气了，把脊背赠给草帽，也不说“我没得法哩”，从五掌坪进城来，睡过多少个夜晚，这还是头一次。草帽暗自寻思，我们算不算恩爱夫妻？如果算的话，应该两个人睡一头，应该面对面睡一头，应该相拥着睡一头，不约而同地说“我没得法哩”，可是……
夜色朦胧，万籁静寂，墙上的WIFI信号灯闪烁着，照亮了床上的恩爱夫妻。草帽瞄一眼猫一般蜷着的胡蝶，回想自己晚间的话语有无过错，既无过错你胡蝶为啥生气呢？他感觉熟悉的胡蝶变得陌生起来，就好像是两个人各揪一条牛尾巴在跳舞，跳着、跳着被牛牵着各奔去东西。不由得暗自感叹道：这人啊，就是个狗大爷！这舞啊，也不是好东西！于是，草帽失眠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瞪着墙上的橱窗，身子一动不动，被子也懒得盖，就让肚皮晾着，凉透了就是凉拌，如果失去恩爱，夫妻也是凉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