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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夜，值班的我们，沿着辖区的大街小巷巡逻着。
我们就是这夜的精灵，用我们的付出，换来这夜的安宁。时针指在了凌晨一点，已经巡逻了三个多小时，当车辆行驶到辖区最远的那个村子——白家铺子，有同事提议说，车上又闷又热，下车凉快一下吧。一语引起众人响应。
司机王天胜将警车停放在路边，关掉警灯、车辆熄火。
下车，一股凉风吹来，顿觉浑身通透的舒爽。大家席地而坐，抽起了烟。
这里远离城市，没有光污染，空旷的夜空下，一片漆黑。村口的几株高大的白杨树如怪兽一般张牙舞爪的站在那里，草丛中几只不知名的虫儿懒洋洋地鸣叫着。
宁静的夜晚里，人们早已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宁静的村庄，一片祥和，偶有一两声狗叫划过夜空，随后归于安静。
我抬起头，深邃的夜空里，星星一闪一闪，真是美极了。这种感觉多少年没有了，记得上次凝望星空的时候，自己才十来岁。那时候的我们，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小少年，每天除了上学，就是玩耍。夏季的夜晚，是我们玩得最疯的时候，捉迷藏、“抓鬼子”。漫山遍野，到处是我们的笑声，村前村后，到处有我们的身影，疯跑，疯玩。在夜深的时候，我们跑累了，来到乘凉的大人身边，躺在凉席上，望着繁星点点，大人们指着满天的星星告诉我们，这是织女星，那是北斗星。我们的目光随着大人的讲述，进入了那古老的故事中。
一支烟抽完，大家起身，又该巡逻了。
凌晨的兰州，黄河也进入了梦乡，静谧的河水悄无声息地向东流去。平静的水面，如不仔细看，你还以为她是静止的。空气中，不时飘来几许凉风，吹去了白天的酷热。滨河路上的那一排雪亮的路灯，蜿蜒如一条长龙从黄河边腾飞而起。
宽阔的滨河路上，已没有了日间的车水马龙，三三两两的车辆疾驰而来，匆匆而去，归心似箭，朝着家飞奔而去。只有我们的巡逻车，“心平气和”地行驶着，守护着黄河的安宁，守护着夜的平安。
时间已过凌晨三点，我们从辖区的最西端，巡逻到了辖区的对东端——桃林村，大街小巷内空无一人，全村都沉浸的梦中。我们的警车不忍惊动人们的好梦，“蹑手蹑脚地”地走在小道上。一棵棵白杨树从警车的窗外缓慢向后退去，同事们如猫头鹰一般，睁大眼睛，紧紧地盯着黑暗中的一切。
警车转过了一个弯道，颠簸中进入另一个村口，前方出现了笔直的道路。远处，路尽头停放着一排车辆，忽然，有一个人影从车边一闪而过，我揉揉眼睛，仔细望去，什么也没有。
难道我产生幻觉了？我小声嘀咕着。王天胜稳驾着，说，应该没有看错，我好像也看见了。小王减慢了行进的速度，同事们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情况。有同事笑着说，你们俩眼花了吧。我说，或许是吧。
“不是我们无能，是敌人太狡猾。”不知那里来的一句台词突然跳入脑海，转念一想，我立即对王天胜说，把车停下，咱们下车看看
，顺便活动一下。
一想到车下的凉爽，大家迫不及待地想下去，车辆还未停稳，大家就急匆匆地跳下车，舒展了一下疲惫的腰身。
我走到路边那排白杨树边，朝着那排车望去，重点观察刚才出现人影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有。或许真的是我的眼花了吧。我暗自思忖道。
白杨树高大挺拔，一阵微风吹来，叶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漆黑的夜幕下，四周一片寂静，我打开手电，朝着路边的草丛照去，惊起了一只流浪狗，它忽地站起来，悄无声息的溜了。一切归于宁静。真的是我弄错了？我关掉手电，心中还在琢磨。
辖区的一草一木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稍有一丝变化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我脑海中快速扫描着刚才手电照过的地方，感觉有一处不对的地方，路边好像多处了一堆什么东西。
不对啊！白天这里什么都没有。想到这里，我向同事发出有情况的信号。大家迅速朝我靠拢，我用手示意前方路边有点问题。
同事们们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侦查员了，大家弓腰疾速前行，迅速靠近了那个堆东西位置，几只手电同时打开。
哪有什么东西啊，分明是两个人低头坐在那里。
大半夜的，不回家睡觉，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我问。那两个人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是一高一矮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身上冒着酒气。
高的小伙子说，我们和朋友在啤酒摊上喝酒，回来晚了。我问，你也知道晚了，那为什么不快回家，你们坐在路边干什么？矮的小伙子答道，我们看见你们的车灯，担心遇到坏人，就躲到了路边。
什么？我大声地说。哪有那么多坏人，你们身上是带了贵重物品还是带了大量现金，我们这里还从没有发生过抢劫案件，你怕什么？说完，我看着他们两个。
他们哑口无言，眼神中掠过一丝紧张，旋即平静了下来。高的小伙子陪着笑说，我们身上什么也没有。那你们有什么好怕的？我问。他们两个尴尬的一笑，不再说什么。把你们的身份证拿出了，我们要例行检查。我说。
没带。矮的小伙子答道。我说，这是我们的工作，请你配合。
看到他找都不找，直接回答没带，照常理，一般人，遇到我们的盘查，会立即翻找自己的衣兜，找证件，即使找不到，也会做出找东西的动作，这个人有点反常啊！他的举动引起了我的怀疑。
我接着说，要是你们身份证，也说不清自己的身份，那就请跟我们回趟派出所吧，等我们核实完没问题，再将你们送回家。
去派出所？他们一听，急忙说，我找找看、我找找看。
我们几双眼睛看着他们，他们似乎有些紧张，翻找衣兜的时候，略显出手忙脚乱的样子。我说，这是我们正常的巡逻盘查，不用紧张。他们嘴里“嗯嗯”地答应着，同时手在裤子口袋里摸索着，半天拿不出东西来。
我有些不耐烦地说，快点儿，快点儿，磨蹭什么呢？
高的小伙子笨拙地翻找着口袋，正摸索的时候，“铛啷啷”，一连串清脆的金属落地声在他脚下响起来。
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了，大家相互对望着，僵持着。一秒、两秒、三秒，停了一会儿，我走上前，只见地上躺着一把约五厘米长的小扳手。
这么小的扳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说着，我捡起了小扳手，在弯腰的时候，我用余光瞄了一下高的小伙子的裤袋，只见里面鼓鼓囊囊。
肯定有问题！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我不动声色地摆出了戒备的战术姿势，同事立刻看懂了我的肢体语言，他们随即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我看着高的小伙子，问，你带这个干嘛？高的小伙子想了一下说，我和你一样，觉得好玩，就买了一把。我看出了他的敷衍，没有让他继续表演下去，而是厉声问道，口袋里还有吧，请你拿出来。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高的小伙子愣住，几秒钟他缓慢地将手深入口袋，拿出了一把约十厘米的扳手。我没有说话，而是用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意思是：继续！他犹豫了一下，将手中扳手仍在地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略大一些的扳手、
在我们的注视下，他连续掏出七把扳手，最小的约五厘米，最大的二十多厘米。最后他用力拍拍口袋，表示已经空了。
我们的目光转向矮的小伙子，他平静地说，我身上什么也没有。我说，要我们动手吗？矮的小伙子自信地拍拍口袋，说，你看，你看，空的。
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厉声质问，你把我们警察当傻子了嘛，双手抱头站好，配合警察的执法。他愣了一会儿，然后双手缓缓地抱着头。我给同事递了个眼神，同事迅速上前，在矮的小伙子腰间找到了一把弹簧刀。
我大喊一声，上铐！大家一拥而上，利索地将两个人按到地。我们再次检查两人的随身物品，又在高的小伙子腰间又找到了一把弹簧刀。
巡逻中的我们就是这样，不管在车上的时候有多么困乏、多么疲惫，一旦遇到情况，大家立刻精神抖擞，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
讯问室内，灯火通明，几个会合下来，他们全都如实招了。原来是两个小蟊贼，前几天晚上，天热，睡不着，他们从路边停放的车上偷了几块电瓶，一转手就卖了几百块钱。
尝到了甜头的他们，想着城乡结合部的地方，警察或许会管得松一些，谁知道，刚一到就被发现了，躲都没有来得及。
询问笔录制作完毕，天还未亮，我和他们俩聊起了天。
为什么要偷东西？好好的找份工作挣钱不好吗？我问。高个子说，之所以偷东西，是因为打工挣的钱不够花，还欠了一些账，人家天天追着要钱，实在找不到挣钱的门路，我们就合计着偷东西了。
我说，盗窃是违法行为，你们不知道吗？矮个子说，知道，当然知道，可是不还钱，那滋味更不好受，债主天天追着要，还打我们。我说，按照常理，你们在咱们省会，挣得也不会太少啊，你们是不是参与赌博了？
高个子脸一红，犹豫了半天，还是打开了话匣子。
是的，我们就是参与赌博了。本来一个月挣一千五百块不算少的，除了生活费，还能攒下一点积蓄。那一天晚上，我们两个下午下班后，到啤酒摊上喝酒，经过朋友的朋友介绍，认识了一个叫陈小军的麻将馆老板，对方出手阔气，把我们当晚的酒钱和烧烤钱都付了。作为报答，我们第二天晚上，又回请了陈老板一顿。一来二去，我们熟悉了，于是在晚上下班后，常溜达到陈老板的麻将馆里去玩，陈老板每次都热情地接待我们，偶尔人手不够的时候，也会邀请我们上场打一会儿牌。那时候，我们俩在打麻将方面还是个菜鸟，但是手气好，常常赢钱，每次都能赢个百儿八十快的，这样的钱来的快，还轻松，我们很快就迷上了打麻将。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的手气变差了，开始的时候一晚上输个几十块，后来一晚上输一百多。有时候带的钱不够，陈老板主动帮我们垫上，我们不好意思，就说，陈哥，你记个数字吧，等我们哥俩发了工资，就还给你。
几个月后的一个深夜，我们打牌散场后，陈老板告诉我们，已经欠了他五千多块了。什么？我们两人惊得下巴都差一点儿掉下来。陈老板见我们不信，遂拿出账本，一笔一笔指给我们看，最后我们哑口无言。陈老板一改往日和气的面孔，面目狰狞地催着我们还钱，还要利息，就是利滚利的那种，我们每个月挣的钱都用于还债。这几天，陈老板手下的几个小弟催债的时候，辱骂我们，我们不服气，顶了几句，结果对方把我们打了。于是，我们想着弄钱，就动了偷的心思。
我问，你们可以找自己的老板先预支工资。矮个子说，这个办法我们也想了，可是我们老板担心我们拿了钱就溜了，不预支，我们理解老板的心思，自从他知道我们参与赌博后，几次想开除我们，因为我们两个干活不怕苦不怕累，再加上我们苦苦哀求，老板才勉强答应留下我们。
本来是两个老实本分的农村孩子，怎么就去踩那个赌博的坑呢？我说。高个子叹了口气说，说起来也怨我们不会识人，结交了陈小军那么个小人，表面上对我们热情，背后里给我们下套，等我们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说，希望你们俩吸取教训，记住，本分人就干本分事儿。高个子问，我们俩会被判刑吗？我说，判刑还够不上，你们面临的是行政处罚，要拘留几天。矮个子说，警察同志，求您个事儿？能不能帮忙向我们老板求个情，千万别开除我们，拘留完了，我们还要吃饭，还要工作，如今找份工作不容易，那欠的账还是要还的。
我点点头，说，这个忙我可以帮，但是，你们一定要深刻反省自己，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