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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瑞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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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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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民警手记》连载

第一十一章 追逃

忽然一日,上面下达命令,开展清网行动,即:把已经上网追逃的逃犯全部清空,能抓尽抓,发动全警力量,发挥全民智慧,尽最大努力把在逃人员全部抓捕归案。

这次行动最大的特色是各单位消化自己的逃犯,我们派出所有两个逃犯需要抓捕,所里进行了分工,我和教导员肖铭负责一个,副所长付向阳和孙斌负责一个。

我们这一组要抓的这个逃犯是余某,在电动车刚刚兴起的那个年代,他开了一家电动摩托车销售店,后因不擅经营,加之赌博、喝酒,很快就把赚的为数不多的钱都赔了进去,在无力承担亏损的情况下,关门溜了。客户报警,他因合同诈骗九千元,被列为网上追逃人员。以现在的眼光来看,九千元似乎并不多,但是,以当时普通公务员月工资只有一千多元的时代来说,九千元是个大数目啦,基本相当于普通打工者一年的工资。

我们接手的时候,他已经在逃三四年了。

逃犯要追,日常工作也要做。我趁着下社区工作的时候,顺便也把追逃的事情操心着,向人们打听余某的信息。由于余某不是我辖区的居民,人们对他的了解知之甚少,偶尔有人知道一星半点儿的,也多是道听途说,信息不准,情况不祥。

要想查到准确的信息,必须走进余某家人中去。我和教导员肖铭在一天傍晚的时候,走进了余某前妻的家中,对于我们的到来,余某前妻见怪不怪,她说,我知道你们的来意,但是你真的找错了目标,我们离婚都好多年了,女儿一直是我抚养着,他消失的无影无踪,当初离婚时,法院判决他每月都要支付孩子的抚养费,而他,从离婚至今,一分没给,我真盼着你们早日把他找到,我要让他把这几年的抚养费一笔付清,要不然,我就去法院起诉他。

她一番说辞,堵住了我们的口,看来在她这里不会有什么收获了,我们起身告辞,她送我们出了单元门口,避开女儿的时候,她悄声对我说,他还有一个姐、一个哥,说不上他们会知道一点儿消息呀,不过,我事先和你们说啊,那两个人可是死狗一条,为了女儿的抚养费,我去问过他们多次,他们一推二五六,啥都不说呀,为此,我还气得骂过他们呢。

我们感谢了她好心的提醒。趁着夜色又走进了余某哥哥的家。

余某的哥哥,五十多岁,一米七左右的身高,轻微的秃顶。当他听完我们的来意后,坚定而又决绝地说,不知道他的去向,自从他跑了以后,就失去了联系,那些债主找不到他,就找到我的门上要账,严重的干扰了我的生活,我找谁说理去,虽然是亲兄弟,但是结婚后,大家都是各人过各人自己的日子,他赚钱的时候我没有占他一分钱的光,赔钱跑路,倒给我惹了不少的麻烦,不是债主来,就是警察问,真是烦死人了。

看着他一脸排斥的样子,教导员肖铭耐心地安慰了几句后,又说,现在我正在开展清网行动,如果在这个期间主动投案自首或者家人规劝自首的,都会从轻处理,我们来的目的,是希望你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帮助我们做做他的工作,最好是主动自首,咱们民间不是有句俗语吗,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余某的哥哥连连摇头,说,警察同志,不是我不配合你们做工作,现在的问题是,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哪里,怎么联系他?如何劝他?

听了他的话语,我觉得再谈下去已经没有实质性的意义了,他的态度非常明显,不配合,也许真的不知道。我拿出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我的电话,撕下来递给他,说,这是我的电话,在以后的日子里,如果他联系你,希望你第一时间告诉我们,我们一起做他的工作,公安机关在全国范围开展的这项行动,我相信他很快就会现身的。余某的哥哥愣了一下,眼神中掠过一丝惊慌,一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他接过纸条,说,如果他有回音,我保证会及时和你们联系的。

出门后,我们又去了余某的姐姐家,结果一样,一问三不知。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着其他单位的逃犯一个个陆续归案,而我们负责的这个余某还是没有丝毫进展。我们不由得着急了起来,教导员肖铭说,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不明事理的一家人,政策也宣讲了,资料也给他们看了,投案自首的案例也和他们说了许多,怎么还是听不进呢?

我叹了口气说,要这一家配合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肖铭说,那我们就要立即转换工作思路。我忙问,教导,怎么转换?肖铭说,既然他不能主动投案,我们只有抓捕了,这样,你立刻打报告,咱们运用技术手段找他。

接下来的日子,我拿着报告经过层层审批,调取了一大堆的数据信息,白天上班正常处理手头的各项工作。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和肖铭泡在海量的信息中,我们俩就如大海捞针一般,仔细分析每一条信息,认真比对每一个疑点。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天后的一个凌晨,我们追到了余某的信息。

在一个深秋的早晨,余某从外省押解回来。余某的哥哥站在我的办公室内,想为自己的弟弟开脱什么,又不知怎么说。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埋怨起来,说起来你是个大学老师,怎么说也是个知识分子呀,应该是明事理、懂法律的,为啥就听不进去我们的劝说呢?他喃喃地说,我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子。我淡淡地说,是没有想到我们会真的能抓到他,是吗?有道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在我们这个法治国家里,无论是谁,只要他违法了,千万不要存什么侥幸心理,抓他的办法总是有的。

他搓着手,一脸尴尬地说,是的,是的。我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他眼睛一亮,眼神中燃起了一股希望之火,说,警察同志,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配合你们。我说,你去劝劝你弟弟,让他老老实实配合我们笔录,不要再有什么遮遮掩掩的行为,如果顽抗,我们自有办法。

最后,余某在家人的配合下,积极退赃退赔,被依法取保候审,也算是他最好的结果了吧。

平淡的日子,平淡无奇地过着。平凡的工作,一板一眼地做着。

转眼间,又进入了一年的冬天。

深冬的夜,漆黑的天空中,大颗大颗的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一轮上玄月默默地挂在天边。地面上寒风阵阵,路灯孤独地亮着,空寂的街道上偶有几片树叶“哗啦啦”飘过,随后归于一片寂静。

临近年底,各单位都在为自己的成绩而奋力拼搏,谁也不服输,谁也不甘心落后,表面上大家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暗中却在默默地在较劲。

值班的夜,我坐在办公室里,窗外寒风嗖嗖,室内温暖如春。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电脑上那些近期上网的在逃人员信息,希望从中能找到一个熟悉的,或者是能做工作的,因为抓获一个逃犯可以给单位加两分,别小看这两分,关键时刻可以零点五分都可以超越别人。

鼠标的滚轮一下一下地往下移动,突然,一个文静女子的照片映入我的眼帘。屏幕上这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一头短发,双目炯炯有神,两个嘴角微微上翘,脸上呈现出年轻女孩的调皮和青春靓丽。她居然是逃犯,而且还是涉嫌故意伤害。

我转动着手中的鼠标滚轮,从面相上看,怎么也感觉不出来她有暴力倾向,是什么原因呢?点开上网追逃的具体信息,从资料上看,她们是在吃烧烤的时候与人发生争执,接着发生了撕扯、打架的行为,最后把对方打伤,鉴定结论是轻伤二级。

按照常规判断,这个女孩只是个从犯而已,主动说明情况,适当赔偿即可,干嘛要东躲西藏呢?思来想去,我突然感觉这个在逃的女孩有劝归的可能,通过做她家人的工作,让她主动投案自首既可以减轻处罚,又可以了却了这个案件,何乐而不为呢?

怎么能做通她家人的工作,让其家人协助规劝她主动投案自首呢?我在心中反复思考着,总也理不出个头绪。一阵倦意袭来,我看了一下手机,时间已是深夜二点半了。这时,我脑海闪过一个念头,与其坐在办公室里苦思冥想,不如明天到女孩家中实际走一遭,说不上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想到这里,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办公桌,就走向了宿舍。

清晨五点半,人们还在梦中的时候,我和同事任学平已经出发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颠颠簸簸,我们的车辆驶进了那个小镇。终于快要到达目的地了。我和任学平相视而笑着说。

冬日的晨曦,温柔地照在这个宁静的小镇上,给小镇镀上了一层金光。街道上行人稀少,几只狗漫不经心地走在路中央,全然不理会我们的车辆。早起的商户,精心地打扫着门前的卫生,在门前摆起了商品。

路过一家牛肉面馆时,任学平说,先吃点儿饭吧,咱们又不是串亲戚,去了人家肯定不管饭,还是在这里填饱肚子再说。

再出发时,刚走了十几米,我急忙示意任学平停车,他不解地看着我问,怎么啦?我指着路边一家小商店说,嗯,就在这里停一下,我去买箱牛奶,顺便再买点儿水果。

任学平笑了起来,说,你还真当咱们是去串亲戚啊,说不上人家连门都不让咱进呢,还有可能把我们两个给骂出来。我说,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咱们买些东西带上,首先是向对方表达我们的诚意,其次也显得我们有礼有节,只要我们有理有据,相信对方不会做的太出格。任学平点着头说,嗯,还是你的主意多。

在一个小山坳里,我们敲开了女孩的家门。开门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个头不高,衣着朴素,一看就应该是女孩的母亲。

当我们表明自己的身份时,对方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又迅速恢复了平静。虽然她极力掩饰,但还是没有逃过我的眼睛。看着满面真诚又双手提着礼物的我们,对方尽管心里是极不情愿的,但还是客气地将我们让进了房间。

房间内,火炉烧得很旺,很暖和。女孩的母亲说,我知道你们来访的意图,在你们之前已经来过好几拨了,有我们这里的社区民警,也有刑警队的民警,他们无非就是让我劝女儿去自首嘛。如果我真知道那个臭丫头在哪里,一定亲手把她押送到公安机关,让她惹祸。诶!都怪我没文化,没有把女儿教育好,给国家添麻烦了。听着她一副应付的腔调,我没有接她的话说,而是换了个话题,问,大姐,家中就你一个人吗?

女孩的母亲一愣,显然是我没有按照她的思路走,打乱了她三言两语就想打发我们走的意图了。她停了一下,说,孩子她爸在外地打工,我儿子在城里做个小服装生意,家中就我一个人。我说,大姐呀,你也就五十多岁吧。她点点头。我接着说,大姐,对我们的到来你很反感,我理解,这事儿搁在谁身上谁都反感。

女孩的母亲又是一愣。我继续说,大姐,直说了吧,我们不是来你添堵的,相反,我们是来给你宽心的。宽心?女孩的母亲脱口而出。我说,对,我们就是给你宽心的。

女孩母亲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们。我对女孩母亲说,大姐呀,你看,咱们都是做父母的人了,天下父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人之常情,你心里不也是这样想的吗?女孩母亲张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而是搬来了两个凳子放在火炉旁,让我们坐下,又给我和任学平倒上了茶。

看着女孩母亲的情绪由最初的不情愿接待我们,转而给我们倒茶,我心中感觉出了事情的转机,也感受到她心里上已经听进去了我的话,不仅信心百倍,连忙趁热打铁,大姐,你女儿其实没有犯多大的错,年轻人一时冲动,动手打架是常事,谁还没有一点血性呢?只要自首,应该可以从轻处罚的,再说了,她一个女孩子,按照常理判断,主动去打架的概率不大,多半是被同学或者好友怂恿着去的,这样一来,她顶多算是个从犯,那就更没有多大事儿了,还至于这么东躲西藏的吗?

哦!女孩母亲瞪大眼睛看着我,眼神中燃起了一股强烈的希望之火。几秒钟后,她眼中的火光熄灭,换上了一副沮丧的表情说,你哄我开心的吧,骗我玩的吧,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呀,我可听说了,犯法就应该受到惩罚,哪还会从轻呢?

任学平一看时机成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说,大姐,我们是警察,怎么会骗你呢,你说的没错,违反了国家法律就是要会受到惩罚的,负隅顽抗的会严惩,但是,如果主动投案自首,或者家人带着去投案的,属于从轻范围内。女孩母亲一听,眼睛内又燃起了希望之火,她急切地说,真的、真的吗?

我接着说,当然是真的啦,实在对我们不放心的话,你可以陪着女儿一起去我们派出所自首,我让你亲眼目睹,可以吧?孩子的转变,咱们做父母的态度是最重要,千万不要因为你的一意孤行,而耽误了女儿的一生。

女孩母亲脸上掠过一丝为难的表情,她说,那、那……我…问题是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啊?她的眼神由开始的希望忽然转到了警惕,又转到了不信任。从她的最后一句话中,我听出了其中的奥秘,直觉告诉我:她一定知道女儿藏身之处。

我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不能操之过急,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看着她的情绪飘忽不定,我决定给她来点儿有“辣味”的话语刺激一下。我说,大姐,我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妈妈,要是知道女儿的下落肯定会告诉我们的。另外,如果你的家人谁知道你女儿的下落,请马上把我们的话转达给他们,知情不报、窝藏逃犯也是犯罪,咱们打个简单的比喻,如果是你儿子把你的女儿藏起来,那么将来会把你的儿子和女儿都牵连进去了,你的一双儿女都会因此而坐牢。

我的话刚说完,女孩母亲从凳子差点跳了起来,只见她一脸惊慌,口中连声说,我儿子不知道,我儿子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呢?

任学平冲我会心一笑:很明显,我的话语点到了她的痛处。任学平不失时机地对女孩的母亲说,大姐,别急、别急啊,我们就是打了个比方而已,女孩母亲情绪略略稳定了一下,说,这个比方不能打,我儿子那么乖的,千万不要把他牵进来,多不吉利呀。

接下来,我和任学平对着女孩的母亲整整做了三个多小时的工作,她的情绪一直不稳定,顾虑颇多,忽而这样,忽而那样。

怎么办?我心里盘算着如何打破僵局。我站起来,佯装要离开的样子,对女孩母亲说,大姐,我们说的已经够多得了,你女儿就是个故意伤害案的从犯,如果现在跟我们走,算是自首,我可以保证她不用进看守所,不用坐牢,只要配合着把事情说清楚,然后到办案单位办理个取保受审手续,就可以在家等着案件的审判。如果你们不听我们的劝说,哪一天她被警察抓住了,那一定会被关进看守所的,因为她没有自首情节,是不能从轻处罚的。

说完,我冲任学平眨眨眼,然后我们抬腿就走。女孩母亲一下子冲到门口,焦急地拦住了我们,说,等等,我去打个电话。

她走进了另一个房间里。我和任学平坐下来,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着主人的茶,任学平小声说,看来有门儿。我点点头,说,咱们几个小时的口舌总算没有白费。

十分钟后,女孩的母亲又站到我们的面前,认真地问,你们说的是真的吗?我说,我以警察的身份向你保证,我们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听完我的话,女孩母亲如释重负,她端起茶杯,一口喝干杯中水,如释重负地说,走,我带你们去找她,这样算自首吧。任学平笑着说,大姐,当然算!

在那个小镇上,我们接上了在逃的女孩,一切按照预想的那样,案件顺利进入起诉、审判程序。

因为这位母亲的及时醒悟,让迷途的女儿及时悔错,她只是受到了缓刑的处罚,说起来,这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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