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乡的路上。
魏玉林挽着魏玉峰的手。虽然他刚刚十岁,但是岁月的历练已经让他完全变成一个大人,他知道抚养弟弟魏玉峰的任务已经落在他的头上。
秋风扑面,黄叶飘零。
收过秋的田野透露出一种无以言表的萧瑟。搂柴火的老人把大竹耙绑在腰上,缓慢的走过荒坡。
“五哥,你看,春到秋!”魏玉峰大声吆喝。
老人似乎听到他的吆喝声,抬头不满的看了他们一眼。
魏玉峰紧紧的攥住拳头,他想若是“春到秋”过来打六弟,他一定不客气。
老人只是不满意的看了他们一眼,继续低头搂柴火。
两人继续往前走。
“你知道他为啥叫春到秋吗?”
魏玉林问。
“当然知道,爹给我讲了很多次他的故事!”
“你说给我听听!”
魏玉峰记忆力惊人,慢慢的讲。
“春到秋是我们本家,姓魏!他像我们这么大的时候,家里可有钱了,有好几百亩地!”
“对啊,他爹娘是春天死的!”
“他家里不和我们家里一样,我们有弟兄六个,他只有自己,所以他的爹娘就特别疼他,不让他干活,让他吃好的,穿好的,天天吃我们大哥家吃的那样的饺子!”
魏玉峰说到饺子,又咽了一口口水。
“别说饺子,我也饿了!”
“好了,不说饺子!他像我们这么大的时候,爹娘死了,没有人管他了,有人就领着他下馆子,逛沂州府,还有人教他耍牌九,他爹娘是春天死的,他们家的地和房子是秋天卖干净的,因为他败家的时间短,大家给他起了混号春到秋。”
“老六,你说的不错。就像我们,就算咱爹给咱几百亩地,若是不好好干,受了坏人暗算,咱甚至还不如春到秋!”
“五哥,我听舅舅说了,大哥该我们俩六十亩地,让他还给我们!”
魏玉峰虽然声音稚嫩,但已经很懂事。
“我们不但要地,还要房子,但我们不能像春到秋,要了房子地,就糟蹋了,我们要有地,要娶媳妇,要有孩子!”
齐岭就在眼前,风土人物依旧。
魏玉林打量了周围一眼,大哥魏伯贤的炮楼依然高高矗立在那里。
“你们哥俩回来了!”有人给他们打招呼。
魏玉林抬头看去,是慈祥的陶先生。
“陶伯,舅舅去世了,我们回来了!”见到陶先生,魏玉林犹如见到亲人,就算再倔强,眼泪也忍不住留下来。
“没事,孩子,回来就好,一切都靠自己,你们家里有地,吃喝不成问题。”陶先生说罢,缓缓的转过身去,他的眼睛也是湿润的,总感觉对不起老友。
陶先生脚步蹒跚的走了。
魏玉林和魏玉峰目送他远去。
“我们先到大哥家要粮食!”魏玉林看着大哥家炮楼,大声对魏玉峰说。他的声音很响,很明显是为自己壮胆。
“大哥,给我们一些粮食!”两人进了魏伯贤家,魏玉林大声说。
“你们干活了吗?来就要粮食,我们的粮食是大风刮来的吗?”魏郑氏闻声走了出来。
“我们要吃饭!”魏玉林的话很短。
“你要吃饭,我们也要吃饭,你问我要,我问谁要!”魏郑氏说着话,掂着小脚过来,揪着魏玉林的耳朵拧。
魏玉林的耳朵被扯,而魏郑氏的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接连给了他几个嘴巴子。
魏玉林一声不吭,只是双眼如牛一般瞪着大嫂。
“你瞪我干什么,打死你就不用问我要粮食!”看到倔强的魏玉林,魏郑氏越打越有气。
“别打我五哥!”
看着鼻子被打出血的魏玉林,魏玉峰攥紧小拳头,像小豹子一样冲向魏郑氏。魏郑氏是小脚,又未曾提防,魏玉峰的头正好撞在她的腰上。她躲闪不及,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你们竟然敢打我!”魏郑氏杀猪般的叫起来。
“你们这两个小灾星!”刚刚进门的魏伯贤见魏郑氏跌坐在地,以为老婆吃了大亏,抄起马鞭子,向两个弟弟披头盖脸的抽了过去。
魏玉林一声不吭,魏玉峰吃疼,大声哭喊。
“打死这两个小色孩,别让他们祸害人!”魏郑氏大声吆喝。
魏伯贤越打越有气,鞭子犹如雨下。
魏玉林一声不吭,把魏玉峰揽在怀里,任凭魏伯贤的鞭子落到身上。
“魏伯贤,你难道要打死他们不成!”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看景的人,陶先生寻思到魏家两兄弟怕是要吃亏,匆匆赶了过来。
听到有人吆喝,魏伯贤才住了手。
“陶伯,怨不得我打他们,他们两个把他们大嫂按到地上打!”
“你胡说,是大嫂打五哥!”魏玉峰气愤的说。
“你再犯犟,我打死你!”
魏伯贤又举起皮鞭。
“好了,贤侄,住手吧!整个齐岭的人都在看你们家的笑话,这几年,谁家的事情都不少,但是你们魏家事情应该是最多的吧!从四小子以后,你们家走了多少人,难道你要把这两个小的打发走了你才甘心,你可别忘了,有人就有财,这两个人是你的亲兄弟,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们两个若是成人,说不定你们魏家就得指着这两个!”
陶先生说罢!众人七嘴八舌说起来。
“你可别忘了,老大,现在桂蓉家的大伯哥是沂州府的讼师,她可是这两人的亲姐姐,若是一纸诉状把你告到沂州府,这官司你打不打,你能打赢吗,这两个孩子长大了,你是写过文书的,这地给不给他们你掂量办,你给了他们地,他们糟蹋了,是他们的事,若是动了官司,你有多少地能够往里搭!”
陶先生一番话,戳中了魏伯贤的肺管子。魏桂蓉出阁以后,从没有回过娘家,他也听说妹妹的大伯哥做了讼师,他们魏家在这齐岭可没有打过官司。
魏伯贤扔了皮鞭,口气有些软了。
“陶伯,你是长辈,和我爹有过命的交情,你说我该怎么做?”
听到丈夫服软,魏郑氏站了起来。
“怎么做,把这两个狗东西赶出去,让他们让狗吃了,狼拉了,要我们的地,妄想!”
“侄媳妇,饭可以吃,话不能乱讲,当初我给你们写的文书,这弟俩分地六十亩,还有一块宅基地,你们若是不承认,好,动了官司,整个齐岭的人都可以作证。”
陶先生见魏伯贤有些害怕,赶紧又向他施压。
“我们家的事,不用外人掺和!”魏郑氏指手画脚。魏伯贤上前一步,对着她的腮帮子就是一巴掌,魏郑氏刚要上去抓挠魏伯贤,过来几个本家的女人,把魏郑氏拽到屋里,魏郑氏杀猪般的嚎起来。
“陶伯,我可以把地和宅基地给他们,你做个证见,不管我给他们啥地,魏桂蓉不能到沂州府打官司!”
魏伯贤明白,不把地吐出来,这事完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