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仁边哭边跑,魏景义脚步踉跄的跟在后面。他年岁小,个子小,被土坷垃拌了一跤。小小的个子一个大马趴跌倒在地。
魏景仁赶紧回身把他扶起来,他哇哇大哭,小小的额头上炝破了一大块皮,血顺着额头往下淌。
大脚女人看到儿子脸破了,心疼的不得了,放开魏玉林,抱着魏景义嚎啕大哭。
魏徐氏和魏郑氏也放开魏玉林。魏玉林爬起身,还要继续撕打。
“老五,你看看我和你三嫂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三嫂要不是为你们魏家保住这条血脉,她会拿她的好宅子换你们的宅基地,你看看他们娘俩可不可怜,景义是她的命根子,你要她咋办!”
不知道是魏徐氏的话打动了他,还是看着在冷风里痛哭的娘俩。魏玉林一咬牙。
“我们换,地也给你们!”
“你早要答应,哪里会有这些事,你也不用挨揍,景义也不用摔一跤!”魏伯贤有些生气的说。
“若是你们要我换,你们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换,我为的是景义,我可不想他有什么好歹!”魏玉林恨恨的说。
魏玉林一答应,魏伯贤马上请来陶先生的儿子陶凤儒。
以前写文书是陶先生的事,现在陶先生不在了,他的大儿子接替了他的位置。
陶凤儒写好文书,魏玉林和大脚女人一人一份。在换房子这件事上,魏玉峰赞成换,毕竟住了这么多年窝棚,哪里有正儿八经的屋子舒服。
过了年,开了春,魏伯贤找人盖了三间屋。大脚女人提出来要压脊瓦。魏伯贤又找人把压脊瓦换过去,活了黄泥,给压了脊。
“老六,我们有四间屋,只有一间天井,这四间屋,我们一人两间,还有,就是这院子,我们现在还有四十亩地,以后分家,要院子就拿出三亩地!”
魏玉林看着逐渐长大的魏玉峰,说了这番话。
“我要带院子的,给你三亩地,我也不想种地,累!”
魏玉峰直接说了出来,没有一点阻隔。魏玉林明白,他这个想法在心里已经憋了好久,毫不考虑他的感受,就说了出来。
“行,你想要哪间就哪间!”
突然间,魏玉林突然觉得心口像堵了千金巨石,他想不明白,魏玉峰为啥没有丝毫谦让。他突然想起了以后的事情,若是他要了带院子的这两间,无论他们两个以后有什么矛盾,他一定会让魏玉峰走他的院子;若是魏玉峰占了有院子的这一边,怕是有了矛盾,魏玉峰不会让他走一步,说不定还得开后门。
魏玉峰并没有察觉到魏玉林的情绪变化。
“五哥,咱有房子了,肯定会有人给你提亲,我想我的五嫂子应该是小脚,绝不能像三嫂那样是大脚,还有,说话要细声细气,不能是大嗓门!”
魏玉林并没有理会他说什么,只是脑子里不停的思考这四间屋如果按照魏玉峰的分法,不知道以后究竟会如何!
魏玉峰不知道他说的这句话,会让魏玉林有了这么多想法。
说起年龄,他刚过了十七,不过,若是魏运泰在世的话,他也到了娶亲的年龄。
现在,不要说他,就是五哥的婚事也还是八字没有一撇。
“卖芝麻糖了!甜甜糯糯的芝麻糖……”
当听到这一声声吆喝时,他的心里顿时充满了甜蜜的感觉,清脆的吆喝声,让他心底涌起波澜。
卖芝麻糖的小姑娘叫魏广霞,是他们本家的女儿。
不过,小姑娘来头不小,他上面有四个哥哥,他老爹在四十五岁才有了她,就这一个女儿,再加上哥哥们宠着,小姑娘脾气大,说一不二。
做芝麻糖是体力活儿,有她四个哥哥,自然用不着她,其实卖糖也用不着她,但是小姑娘倔脾气上来,爹娘只好由着他。
他们家做糖,开了糖坊。
乡间做糖,看起来很简单,其实很复杂。做红薯糖简单一些,红薯煮熟,捣烂,熬出糖稀就可。
若是做麦芽糖,那就麻烦一些。
首先,要找上好的大麦,发了芽以后,,长出半扎长的麦苗。再把糯米洗净蒸熟,把大麦芽拌到蒸熟的糯米了,发酵,等到糯米转化成糖,化成汁,把残渣捞出来,熬剩下的汁水。
熬糖是慢活,要细心,要不停的搅拌,否则,糖稀糊了,这糖算是白熬了。
在不停的搅拌中,糖稀成了金黄色。把糖稀盛出来,稍微一放凉,接着四个壮汉开始用力来回拽这些糖稀。芝麻糖上那一条条痕迹,就是用力拽的结果。
糖拽好了,弄成一样长的小段,裹上芝麻,这就成了芝麻糖。
拽糖这样的体力活用不着魏光霞干,都是他们四个哥哥的事。他老爹用做糖这项手艺,给儿子们娶了亲,这一下,魏广霞不只有哥哥疼,还有嫂子疼了。
因为裹了脚疼,小小的魏广霞大哭不止,他爹和哥哥们陪着她掉了几天眼泪,最后一致决定,不让她裹脚了,给她解开裹脚布。她没有裹成小脚,但是脚长的也不大。
魏玉峰是这样认为,魏广霞的脚不像他的三嫂,大的像船板。
魏玉峰记得第一次去糖坊的情景。
以前,魏运泰在世的时候,逢年过节,糖坊的老掌柜总是把最好的芝麻糖送到他们家里,他们从来不用去糖坊买糖。
魏运泰去世之后,魏伯贤没有能力当上族长,所以糖坊里给他们家送糖的习惯戛然而止,魏玉峰再也没有吃过喷香的芝麻糖。
第一次进糖坊,他已经七岁了!
就算是七岁,也是啥都不懂,他嗅着芝麻糖的香味走进糖坊里,怯生生的看着劳作的匠人们。
这个制糖工艺有核心秘密,绝不会让外人随便看,因为他是小孩子,在他们不注意的情况下,走了进去。
看着浑身脏兮兮,散发着臭味的魏玉峰。老掌柜的知道是老族长魏运泰的儿子。因为魏伯贤做事为人所不齿,所以他的兄弟也成了别人厌恶的对象。
“赶紧走!这里不准玩!”老掌柜吆喝着,他一直遵循着外人不能到他作坊里面的规定,哪怕是小孩子,也绝不允许。
对于老掌柜的驱赶,魏玉峰不敢抗拒。老掌柜声色俱厉,并没有把他当成小孩子。
而他小小的嘴角,在芝麻糖香味的诱惑下,留出哈喇子。
见他不走,老掌柜的想过去推搡他!
“给,拿着这个,出去吧!”
一个小姑娘突然出现,并迅速从案板底下拿出一根变形的芝麻糖。
“不要给他,他以后还会来!”
老掌柜怒气冲冲。
“我馋,但是我不吃你们的糖!”魏玉峰突然倔强的说了一句,魏运泰那股高贵的基因在他体内,活泛起来。
小姑娘魏广霞的出现,恰似在他童年灰蒙蒙的记忆里划过一丝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