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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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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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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选择》连载

第二章 路玲玲与许琴

1.

在招待所住几天后,路玲玲和蒋晶晶发现一件怪事,她们房间的房门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永远开着,就是中午也是敞着,因为许琴离开房间从不关门。但是,她俩正好相反,就是去过道洗个碗也要拉上门,只要她俩在屋内,必关上房门,各自干着自己事情,路玲玲看小说,蒋晶晶听收音机。

冲突爆发在某个晚上,大概两点多,人们已进入梦乡。

“开门!开门!开门!”许琴大声地在门外喊叫,声音尖细,惊醒沉沉夜色。招待所两层楼的房间瞬间亮起灯,登记室也亮起灯。

路玲玲下床开灯。慢慢走到门边,从屋内拉开门插销,许琴一脚踢开门板,一股酒味迎头冲进屋内。

“你一个新来学生,敢锁门!老子整死你!”许琴冒着一身酒气,双手抓住路玲玲衣领,恨恨地说。

“不许打架!不许打架!”蒋晶晶也起来,她拉住许琴。

路玲玲不甘示弱,直接抓住许琴短发,两个人就这样拉扯起来,许琴拽着路玲玲要往门外拉,说要找管理员评理。路玲玲扯住许琴头发往下拽,不让她往外拉。

“哎哟!哎哟!哎哟!”许琴叫声喊来管理员陈姐。

“放开!放开!放开!”管理员陈姐推开蒋晶晶,反手拉住路玲玲手喊,气得路玲玲给许琴一脚,将她踢倒在地。原想许琴会大哭大闹,谁知她倒地上直接睡着。

“小路,小蒋,来,搭把手,把她放在床上,地上太凉。”陈姐拉开路玲玲对面床铺蚊帐,弯腰双手抱住许琴腰,路玲玲抓起双腿,蒋晶晶抬着双肩,三人一起将许琴抛到铺上。

“真没想到陈姐拉偏架。”蒋晶晶关上门说。

“正常,陈姐也是老职工,肯定与许琴父母熟悉,随手保护同事孩子,人之常情。”路玲玲已钻进被窝,此时屋子里充满酒气。

路玲玲与蒋晶晶都认为许琴会吸取教训改正恶习。

又一个周日早晨,许琴早起离开,房门仍然敞着,经过房门的人可以清晰地看到路玲玲躺在蚊帐里。路玲玲醒来望见经过房门的人直视着她,惊得坐起来。

“啊!门又没关啊!简直是躺在坝子上,任人观看!得管管她!”路玲玲生气地穿着衣服。

“没用。就是人们常讲的江山易移,本性难改。要不我找一根铁丝,绑在门框上方,挂一个门帘,就是房门敞着也能遮挡。”蒋晶晶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提出建议。

“也行。但是不能这样惯着她!”路玲玲仍然生气。

这天中午,许琴回到房间休息。

“许琴,跟你说件事情,就是你离开房间时能不能关房门?这是招待所不是你的家。”路玲玲站在过道上,对坐在上铺的许琴说。

“关你屁事,你才来公司几天,还敢管老子!”许琴说着直接跳下床,站在路玲玲面前,又想去抓路玲玲的衣领。

“不许打架,有话好好讲。许琴,我们是给你提建议,大家住一个房间相互要照顾,这是最起码的相处之道。”蒋晶晶从上铺下来。

“关你们屁事!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许琴抓住路玲玲的衣领,路玲玲这次不客气,直接推她个趔趄,许琴跌坐在长条凳上。

“路玲玲,你等着!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许琴站起转身离开。

“这人怎么这样啊!不讲道理,就知道打架!还专门找你打架,这是为什么?”蒋晶晶疑惑。

“管她呢!可能认为我好欺负吧!”路玲玲也不知道为什么?

2.

当天下午,柳征云来找路玲玲。

“玲玲,玲玲,你在吗?对不起,门一直开着,我没推门。”柳征云站在门口说。

“是那个酒疯子许琴,她永远不会关门。你进来吧!”路玲玲坐在桌前看小说。

“我不进来,管理员在看我。我们去看电影吧!我在公司大门口等你!”柳征云说完迅速离开。

路玲玲起身将小说放在枕边,又将头发散开重新梳起辫好,又拉拉衣角,这才迈开步子向屋外走去。她不知道该不该跟柳征云去看电影?他们才认识几天。在她锁门时,她看到陈姐的头从登记室窗口缩回去。她突然决定同柳征云去看电影,想气一气这个招待所管理员。

路玲玲来到公司大门,没有看见柳征云,她猜测柳征云可能有事,她往招待所走去。

“玲玲,我在这里。”柳征云站在办公楼门口叫她。

“我去找吴飞。他说明天一上班咱俩去找他领调令,直接去上班。你分到施工科从事计划工作,我分到电气队当技术员。”柳征云得意地说。

“计划工作,我想不出来这是什么工作?我学的是电气专业。要不你去跟吴飞讲一讲,我也分到电气队,同你一个队。”路玲玲有点担忧。

“我感觉是管理专业,计划工作应该是工程进度计划安排吧。小姑娘就该在机关工作。听说施工队是要到处流动,工作环境艰苦,有时还睡帐篷,住山洞。”柳征云反对。

“可是,我一点工作经验也没有,怎么管理别人啊!”路玲玲还是担心。

“别想那么多,领导安排工作,肯定有他们道理,我们这些新来学生,只能服从。在工作中边干边学吧!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管理别人。听说我们这些电气队技术干部也是管理别人,指挥民工按照施工图进行施工,我照样没学过,照样不知道。听谢治杰讲,都是边干边学,向师兄学向老职工学,甚至有时还要向民工师傅学。等我们学会,这些老职工已退休,大家都是这样一代一代地传承着,延续着。”柳征云说着,路玲玲认真地听着,不知不觉到电厂家属区。

电厂家属区坐落在山坡上,同建筑公司办公区所在山坡是同一座山,叫中梁山,只是建筑公司办公区在临江坡下,而电厂家属区在接近山顶,山腰间一条盘山公路将这两个单位分隔开来。

坡顶是一所电力校,路玲玲猜想许琴可能就是从这所学校毕业的。学校下方就是电厂大礼堂及电影院,影院下方是一块水泥平坝,上面立着篮球架、双杠,还有羽毛球网,以及乒乓球台,是电厂家属区运动场所。平坝下方便是一块停车场,停放着建筑公司施工用大型机械。再往下方接近盘山公路就是职工家属区,全是五层高楼,有五排,一排有四个单元,一个单元有两户。全是红色砖墙,一看便知是70年代修建的,那时算是高档住宅。

电影院正在售电影《茜茜公主》,柳征云没有问路玲玲,直接买两张票。

路玲玲紧锁着双眉,跟着柳征云进影院,仍然在焦虑工作之事,苦恼万一工作干不好怎么办?

“还在发愁?首先别怕,然后不担心,年轻人出错是难免的。好,看电影吧!”柳征云安慰着。

柳征云今天很高兴,因为他为路玲玲办一件他认为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托关系人谢治杰找到吴飞,将路玲玲分配事情确定下来,分到施工科,而不是同他一起到电气队工作。

在漆黑影院内,他们并肩坐在一起,他能闻到路玲玲的发香,茉莉味。他多想拉住她的手,明确恋人关系,他太想。他慢慢地移动手掌,用手背轻轻地碰路玲玲手指,路玲玲条件反射地缩回手掌,并在黑暗里侧脸瞪他一眼,他不敢再有造次。他暗暗地告诫自己,不要操之过急。

从电影院走出来,路玲玲忘记工作之事,完全被茜茜公主搞笑故事吸引,心情十分愉快。

晚饭后,柳征云约路玲玲去散步,她没答应,她看一会小说,蒋晶晶找人带话说加夜班不回来睡。她洗漱后就坐在床上接着看小说,门虚掩着。不知不觉已是半夜一点多,突然,一阵热风夹带着酒味涌进来,许琴踢开房门,走到路玲玲对面的下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没有脱衣服和鞋子。路玲玲只好起身关上房门。她知道她与许琴之间终究是要爆发一场争斗,或者是吵架,或者是打架,她无法容忍许琴这种不讲公德、不顾及别人的自私行为。

3.

路玲玲第一天上班的晚上。因为明天要同师傅胡春芬去工地,她早早地睡下。蒋晶晶坐在桌前整理计划表到十二点多,已睡下。

“开门!开门!开门!”许琴声音嘶哑,是黑夜里突然冒出来高音喇叭,吵醒招待所其他人,当然包括管理员陈姐。

路玲玲一看表是深夜三点四十分钟。

“又是这么晚才回来,我下来开门。”蒋晶晶坐起来准备下床

“不理她,我们不开门。”路玲玲这次要采取行动。

“小许,你又喝酒?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在外面喝酒,真要不得啊!”陈姐走来。

“要不要的,关你屁事!开门!开门!开门!”许琴大着舌头喊。

“唉,真是一个野孩子。”陈姐叹气。

“小路,小蒋,开门!你们别装,她这么喊,就是鬼也得叫醒!”陈姐帮忙。

“开门可以,有两个条件,许琴答应就开门。一条就是从今天开始,她离开房间必须关门锁门,另一条是晚上不能超过十二点回来。”路玲玲清脆声音从门缝里传出。

“老子不答应,不答应!父母都不敢管我,你算哪棵葱啊?开门!开门!”许琴更加愤怒,用脚猛踹房门。

“路玲玲,蒋晶晶,现在必须开门!条件明天再讲,不能这样闹腾下去,大家明天要上班。要是领导晓得,你们都没得好。真是不懂事!”陈姐生气地批评。

“不懂事!不懂事!”许琴在旁边帮腔。

“那好,开门可以。许琴不答应,明天后天大后天只要她晚上回来超过十二点后,我们照样不给她开门,我们说到做到,看谁难受!”路玲玲不气馁地继续坚持,她知道天天晚上招待所这样闹腾,管理员肯定要遭领导批评。

“许琴,你就答应她们吧!别闹了。”陈姐知道这个路玲玲也不是好惹,只好妥协。

“好吧!我答应!算你们狠!我从小到大从来没受过这个气,你们等着。”许琴虽然答应,但是心上不服。

路玲玲起来开门,许琴一冲进来又准备揪住路玲玲的衣领,蒋晶晶冲到许琴面前挡住她的手。

“哼,你让开,看我不废她!”许琴推开蒋晶晶。

“你废谁啊!喝这么多,醉醺醺!”陈姐拉开许琴。但是许琴仍用眼狠狠地瞪着路玲玲。

“睡觉!谁动手就去保卫科!”陈姐生气地站在门口叉着腰。许琴乖乖地爬上床去。

从这一晚后,许琴仍然是离开房间不关门,只是晚上回来时间提前到十二点以前。

4.

许琴八岁时就被父母留在山城舅舅家中,她父母在四川华蓥山里面建设电厂,根本管不住她,那里没有正规学校,有一个村小,全校二十个孩子一个老师兼校长,只教小学课程。许琴在那里上两年,啥子没学到,骂人打架倒全学会,还打遍村小,老师实在管不住,请求她父母别往这里送,校长的原话是:“庙小装不下。”

父母没法,只好送回山城舅舅家,在舅舅家附近的铁路小学接着上小学,一个月没上完,校长找到舅舅死活不敢留她,说她骂人、打架成习惯,她那一年级的同学全被她欺负个遍。

只好转学,又转到黄桷坪小学。一个月后的一天,许琴鼻青脸肿地回家,舅舅心疼,去找校长评理。校长没吱声,向一个学生挥手,从门外走进一个脑袋上绕着纱布的男同学。

“我想着你会来的,你家侄女手真狠,拿砖头砸别人头,我没找你要医药费就算可以了!”校长从厚厚的眼镜后面瞧着舅舅说。

舅舅气得铁青着脸回到家里把许琴骂一顿,这一骂不要紧,许琴偷偷拿走舅舅的钱,坐上火车回华蓥山找父母去。

舅舅吓给她父母发电报说许琴离家出走,她父母回到山城找遍亲戚家,没找到人,只好回华蓥山,大家估计肯定遭人贩子掳走,当时很多拐孩子的。一周后,她父母发电报告诉舅舅说许琴已回来。

许琴回来时,是一名铁路职工送来的,发现她睡在一截煤车里,还好她说是到华蓥山电厂,这位好心人就将她送回来。

后来公司在电厂建设工地成立子弟校,从幼儿园、小学、初中、到高中,师资力量不足,由技术干部兼职,多给点奖金。

许琴有这件“传奇”后,上学再也没人敢欺负她,她在同学中拉帮结派称王称霸,更没学习兴趣,还经常欺负隔壁邻居钟静雅老师的女儿范丽丽。

小学毕业。许琴坚决不上学,她带着一群不想上学的小伙伴偷玉米,挖红苕,抓坏蛋。其中有个叫李勇,拖着鼻涕的男孩子,他是许琴的小跟班,忠实地跟着她乱跑。

开学半个多月的某一天下午,偌大的家属区内,只能听到许琴与几个顽固不上学的孩子在瞎喊在闹腾,后来被一个上夜班的叔叔吵一通,几个孩子就跑到家属区院墙外的渠河边玩。

他们在河边玩“打水花”,就是在河边捡起砾石片片,横着往河面上抛去,抛好就能让砾石片片连续地在水面上穿梭溅起水花。这种玩法肯定要有技术,一要手稳,二要用力,才能让砾石片片贴着水面飞,溅出的水花就多。然后,往山林跑,去挖红苕吃。此时的红苕还没有成熟,种植的大人舍不挖,因为没人守着,经常有他们这样的小孩子偷偷地挖出来烤着吃。由于是公家植树林,不能种其他植物的,有人偷偷栽种也算违规。

5.

初秋山林,落叶遍地,许琴他们跑在上面“喳喳”响,林中空气湿润,弥漫着浓厚泥土味。林间阴暗,只能从树枝上望见灰色天空,沉寂寒凉。几个孩子看准一块红苕地,趴在陇上就用树枝挖,挖不到几下就见未成熟的红苕,个头小,皮薄,肉白。他们也不管这些,一把拽出来,掰下红苕块,到河边洗干净,有人直接吃,当然烤熟吃更香。他们在河边找一块干净的泥沙地,挖一个坑,到林中找些干树枝和干黄叶,一个孩子掏出火柴盒,点燃叶子与树枝,把红苕丢进火坑里。也许是香味或者是火光,引来几个当地农民从远方走来,警告他们:“不许玩火,这里是林子,护林员来了准把你们绑起!”

“我们在河边,不会引起山火的!不用你们管!”许琴大声地回答,将那几个人哄走。

就在红苕快烤熟时林子里走来一位蓬头垢面的山民,身上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几个孩子同时转过脸来看他,他低着头,慢慢地靠近他们。

突然,他抱起许琴往山林跑去,其他孩子惊得一怔,便大喊着“抢人啊!抢人啊!救人啊!救人啊!”,边喊边紧紧地追,其中个子矮小的李勇往家属区门卫跑去叫大人。

许琴吓懵了,但是她马上回过神来,想用脚踢用手抓,但是被那人双手扣得紧紧扭不动,她把头转到那人的耳朵边,耳朵很脏,没有肉色,污黑的散着恶臭,她不管,张大嘴,猛地用力咬住那人的耳朵,“嘎喳”,耳朵上咬破一个洞,一股血腥味充入她嘴里,痛那人扔下许琴,捂着血流不止的耳朵向山里跑去。不一会儿大人们在李勇和小伙伴带领下追上来,看到许琴满嘴是血坐在树根的落叶上,大人们抱起许琴直奔公司医院。

这件事情引起整个家属区恐慌,公司保卫科非常重视,与县公安联系后,准备抓捕这个罪犯,大家依据被许琴咬坏的耳朵这个物证,拉网盘查所有出山的人,查一个月仍然没有消息。有人说那人跑到其他地方,也有人说那人已死。反正传言很多。大人们不管是真还是假,只相信公安布告,布告没出来,孩子们只能在家属区内玩耍,不出家属区半步。

子弟校是家属区内一个小院,平常学生都关在学校内,不出外。

起初许琴还是有几天害怕,跟着李勇在家属区内闲逛,她也不怕那些大人指指点点。因为她父母只是重重地打她一顿,叫她去上学,关在学校内,不要再出来惹是非。父母永远是厌恶地打着她骂着她,嫌弃她,从不好好地跟她讲话,父亲总说她是赔钱货。

“小勇,赔钱货是什么?”许琴不明白问李勇。

“不知道,好像所有女孩子都是赔钱的,我母亲也骂过我姐姐是赔钱货。”李勇老实说。

许琴坚持认为自己肯定不是赔钱的,以后一定赚大钱,让说这些话的大人颜面扫地。

为保障孩子安全,家属区的大门只允许大人出入,孩子一律不许外出。许琴带着李勇及几个小伙伴只能在家属院内折腾,上屋顶,攀树枝,掏鸟窝。许琴站在树枝上看着渠江边正在打闹的洗衣农妇,以及在泥沙地上玩耍的她们的孩子,内心又开始躁动起来。

“小勇,我想玩打水花,你敢不敢创过门卫到河边去!”许琴问。

“敢!你就下命令吧!”李勇靠在另一个枝上回答。

“好,创过门卫,去打水花!”许琴像指挥员一样下达命令。

“开拔!”李勇从树干上滑下,向其他四个小伙伴一挥手,那四个孩子紧跟着李勇向大门口走去。他们弯腰贴着墙角,从门卫室窗台下方,一溜烟跑向河边。保卫人员发现后大喊着紧追出去,许琴趁机从大门口跑出,跑向相反方向,躲在围墙边。等保卫骂骂咧咧地回到门卫室后,许琴急忙跑到河边与躲在林子里的李勇会合。

许琴他们开心地玩着打水花,突然李勇的耳朵遭他父亲拧住,提着他往家属区走去,他父亲像赶一群小鸡般,将六个孩子赶回家属区。

许琴的父母知晓整个事件后,又将许琴重重地打一顿,关在家中,不准她弟弟给她端饭吃,要饿她一天,让她长记性。

住在隔壁的范丽丽母亲钟静雅老师向许琴的父母求情,在傍晚时,给许琴煮一碗米粥端给她。钟静雅看着许琴一仰脖子喝完一碗米粥,心疼落泪。

“许琴,你年龄太小,胆子太大,勇敢,遇到坏人不怕。但是你想过其他孩子怕不怕?你是他们的头,万一出个事情,其他孩子的父母会找你父母负责的,你们家赔得起吗?”钟静雅掏出手帕擦着眼角,轻言细语地给许琴讲,许琴背对着钟静雅躺着不作声,其实在认真听。因为这是第一位大人这样郑重地跟她谈话,瞧起她,把她当一个小大人。

“许琴,我问你,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再过一两年,你就要来例假,那是女孩子才有的生理现象,只要是女人都要来例假的。因此,女孩子只能通过上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最后还要嫁人、生孩子!”钟静雅接着说

“我不嫁人、我不生孩子!我不当女人!我不当女人!”许琴突然坐起来大声喊,边喊边哭,扑在钟静雅怀里,钟静雅抱住许琴,她的泪水再次喷涌而出。

她知道许琴太小,她出现性别模糊很正常,这是少年成长的必经之路。有的孩子在家长教导下很快就度过这个迷茫时期,知道自己的性别。而有的孩子就像许琴一样,认识不清男女之别,再加上性格刚烈,心理上不认可自己是女性,从而产生焦虑、郁闷,继而是烦躁。如果父母再不加引导,孩子就会迷失自己,就会陷入自卑自弃中,从而毁孩子一生。

许琴是聪明的,她听进去钟静雅的话,她的一生必须由她自己来主张,她相信钟老师讲只有学习能改变女孩子的命运。

第二天,许琴老老实实地挎着黄书包上学去,她来到钟静雅的初一三班。许琴初中成绩中等,肯定能接着读高中,高中毕业没问题。就在这时,子弟校搬到山城。

6.

许琴父母又要去工地工作,只好又将许琴托给舅舅管,舅舅照例是只管三顿饭,其他不过问,要求晚上要回家里过夜。

在山里,子弟校的这些孩子关在一个独院内学习,没有其他诱惑,大家都在一院子里玩,除学习,只能是女孩子跳皮筋,男孩子打球。就是有些同学对异性产生爱慕之意,碍于脸面,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结伴走动。在山城,这群孩子彻底放开,多半家长没在身边,跟着同事或亲戚,基本上处于无人管理状态。

许琴开始恋爱,这个从未注意自己形象的女孩子,开始关注其他女同学的穿戴着装以及发型,甚至女同学的一颦一笑。她努力放慢自己的脚步,不再像以前那样大步流星地赶路。她为赚点钱,甚至帮助李勇兜售丝袜、发夹及彩色皮筋圈。那时她的双眼一直关注着学习委员姚运鸿。

“不可能。你不知道还是装傻?他早与范大小姐订娃娃亲,这可是全校都知晓的事情。那姚运鸿就是一根木头,有什么好啊!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女生!”李勇劝说,这里的“范大小姐”就是钟静雅的女儿范丽丽。

“我才不管呢!我就是喜欢上姚运鸿!”许琴气愤地说。

她经常把对姚运鸿的爱恋向李勇倾诉,从不避讳,她认为李勇是她的“铁哥们”。对李勇来讲像挖他的心一般,但他又不敢说,怕说出来许琴不再理他,他恨死姚运鸿。

许琴上课时不看老师直盯着姚运鸿,放学,姚运鸿离开学校,她就跟着他,每周给姚运鸿的书包里投一封情书,信的内容就八个字:“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许琴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对姚运鸿的学习没有一点影响,倒是拉垮许琴自己的成绩。从班上前二十名陡降为最后十名。急得钟静雅找许琴谈好几次,也没有找到成绩下降的原因,最后还是她的女儿范丽丽说出原因。

“妈,你不知道?她恋爱了!我们全班都知道!”范丽丽揶揄地说。

“学校规定不准谈恋爱,这是违反校规校纪的。”钟静雅严肃地批评。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许琴喜欢的男生。你知道他是谁吗?你未来的女婿姚运鸿!”范丽丽无所谓地说着。

“怎么,简直是乱弹琴!不行,我得找她谈谈,是好好谈谈!”钟静雅真有点着急。

“妈,别着急,许琴只是单相思。人家姚运鸿都不理她。”范丽丽得意地说,这也是她不怕许琴夺走她恋人的原因。

许琴每天守在学校门口,只要是姚运鸿一出现,她就跟着他,一路跟着,还好姚运鸿一般是单人行动,两人又不讲话,就是这样一同进教室一同放学。有时范丽丽同几个小女生跟在许琴与姚运鸿的身后,笑话他们两人,姚运鸿不作声,许琴也不作声。

“老大,你以前可是我们的老大啊!现在看着你可怜巴巴地跟着他,真想狠狠地揍他一顿才解气!”李勇私下里跟许琴讲,劝阻她。

最后,李勇实在忍不住,把姚运鸿揍了,被学校开除,算是为他的爱情付出沉重代价,不过他认为值得。许琴的父母知晓后,把许琴打一顿,舅舅把她转入育英中学。许琴的初恋就此终止。

7.

单工楼的三、四层是单工宿舍。房间有两种,大房间十二平方米,放四张床,中间一张方桌,两个条凳,还有一个外阳台,可以晾晒衣物。小房间很小,八平方米,紧挨着放两张单人床,没有阳台,有一面窗户。

这天,路玲玲终于拿到单工宿舍的钥匙,是302室,属于小间。搬进宿舍那天,她非常高兴和期待,谁能与她同一宿舍呢?最好是蒋晶晶,但是蒋晶晶不属于机关科室。宿舍分配是按机关、分队分类划分。

她提着行李拿着钥匙来到宿舍。屋内靠门右边铁床上已铺上被褥。另一张靠门左边铁床上放着棕垫,是空床。这张床正对着门口,经过房间门口的人一抬头便将床铺尽收眼底,必须拉个帘子。

路玲玲才认识的好友,施工科测量室测量工张家玲立马给她拿来一圈铁丝,测量组组长郑强拿来两根铁棍,绑在床头,立起,再在立起的两根铁棍上绑上铁丝,往铁丝上搭一块花布,帘子形成。

“明天,老郑再给你送来一个铁架子,将脸盆、水瓶、洗漱用具全放在架子上,你用起来方便。老郑的火焊手艺最棒,远近闻名。”张家玲得意地讲。

“屁话多,该走了!”郑强转身离开,张家玲紧随其后。郑强妻子几年前病逝,他带着儿子当爸又当妈,很辛苦,但是为儿子,他一直没有再婚。现在单身的张家玲一直在帮他照料儿子,郑强没有反对,就这样相处着。主要是郑强不敢答应张家玲,因为他感觉自己条件不好,有一个拖油瓶的儿子,怕耽误张家玲。张家玲早与家里闹过三大回合,非郑强不嫁,最后家人只好投降,随她去。

张家玲个子矮小,小嘴、小鼻,小眼睛,乖巧伶俐,喜欢化妆。只要没事就坐在测量室大桌板边,摆出化妆盒开始描眉刷鼻涂胭脂,经常被另一个测量工武光烈嘲讽。武光烈中等微胖,嘴大眼小,说话时腮帮子一鼓一鼓,好像在咀嚼东西。路玲玲记他说过最搞笑的一段话是:

“本来是一张漂亮脸蛋子,非要涂些干粉上些颜料,整成一个大花猫,叫人可惜啊!还好郑组长怜香惜玉,照单全收,否则真急坏我们这些单身汉。”然后他鼻子一耸,嘴一歪,逗大家哄堂大笑。

“滚远点,闭上臭嘴。”高大魁梧的郑强立马斥责。

张家玲听后最得意,笑起来像喝蜜水,大波浪长卷发同碎花裙子一起摇晃,花枝招展。在办公室可以穿裙子,但是去工地一律穿工作服。每个人都有套工作服放在办公室,以备急用。

路玲玲铺好床,正准备去吃午饭。另一个铁床主人许琴走进来。

许琴进屋便躺在床上,举起双脚,在空中左脚踢右脚,再右脚踢左脚,两下子就将脚上皮鞋踢到地上,床头一只,床尾一只,像她本人一样四仰八叉。

她拿起饭盒,倒上热水,到走廊端头洗手间清洗。然后去食堂打饭。打两样菜在餐棚汤桶里舀一勺汤,回到宿舍。许琴已不见人影,门大开着,还是老样子。

8.

柳征云出生在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母亲是医生、父亲是大学教授,父母学的外语是俄语,喜欢办派对,跳集体舞,是当时最流行的聚会方式。每个周末在同学或同事的某一家聚会、跳舞。他同弟弟经常被母亲带到别人家中参加派对,结果当然是他们兄弟两人早早地睡在别人家,聚会结束后,再抱回家睡觉。

要是轮到他家办派对。当天下午,他与弟弟就住到隔壁王奶奶家。

柳征云最熟悉的歌曲和音乐都是俄罗斯的,但是,他热爱中国古诗词,那是王奶奶教会他的。他与弟弟住在王奶奶家里,王奶奶绘声绘色声情并茂地给他们朗读古诗词,虽然听不懂,但是王奶奶那抑扬顿挫的腔调,吸引着他们幼小的灵魂,也深深地印在他们的脑海里。

后来,柳征云和弟弟开始跟着王奶奶一起朗诵诗词,他们经常反复朗诵直到完整背下为止。有时王奶奶会将诗词里的故事讲给兄弟俩人听。

柳征云像他父亲,刚直稳重,专注自己喜爱的事业。他到建筑公司,特别是到电气队,心里充满着狂热的干劲,恨不得马上就到最艰苦的工地,马上就能干最苦最累的工作。他急迫、盼望、渴求早日成长为祖国建设者。

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遭遇爱情,真是天赐良缘。他见到路玲玲第一眼便爱上她,准确地讲是爱上她的酒窝,笑起来泛起涟漪,搅动着他的心绪。

某个周日下午,柳征云写施工计划,准备写完后去找路玲玲看电影、吃晚饭。

“柳征云在吗?”许琴的声音,柳征云看见穿着工作服的许琴站在门口。

“你找我?什么事情?”柳征云客气地问。

“你在啊!太好,我妈请你到我家吃晚饭!走吧!”许琴邀请,她固执地认为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从不会考虑其他人的感受。这已经是她第二次邀请柳征云到家吃饭。

“哦,谢谢。对不起,我答应谢治杰,同他一起吃晚饭。”柳征云只好胡编乱说,他不愿意与许琴纠缠在一起,怕说不清楚。

“那你们俩人一起去我家吃饭吧!”许琴反应很快,她知道这是柳征云的借口。

“要不这样,改天吧!改天一定去。”柳征云知道公司子弟不能得罪。

“不,明天晚上到我家吃饭,明天晚上!不改变!”许琴立刻定下,她来找柳征云原本也没确实能否请动他,但是能敲定下次吃饭的时间,这是她想好的。

柳征云只好妥协,他完全没有想到许琴这般强势,垂头丧气地倒在床上。

其实那时学校分到公司来的学生都不可避免要经历这一幕。或领导或同事或前辈在某天突然请他们到家里吃饭,或因需要这些学生帮忙搬家或帮助辅导孩子学习或想介绍给其亲戚或孩子做女朋友或男朋友,这应一句俗话:肥水不流外人田。

9.

第三天晚上,柳征云提着一网兜梨子来到许琴家。

“小柳,还带着水果,谢谢!”许琴的母亲中等个子,留着齐肩短发,穿着花布衫,蓝色布裤,解放牌胶鞋,笑起来满脸皱纹,用她粗糙的手接过柳征云的网兜。她是公司临时工。

“坐,坐,我们今天好好喝酒。”许琴的父亲也是中等个子,瘦削,站在她母亲后面,鼻头红着,听说是一名焊工,喝酒是他解乏的最好方法。

长江南岸家属区很大,一面山坡上全是楼房。一进大门就是一块大坪坝,坝子上面并排着二十栋四层高的楼房,一排四个单元,有单工宿舍,大多是双职工套房,套房内有阳台、厨房、卫生间,引得周边其他单位的年轻人羡慕。那时人们普遍拥挤在狭窄老旧屋里,做饭、洗衣、上厕所全是共用,起居很不方便。

许琴的家是两室一厅一卫一阳台,算是比较宽敞。两个弟弟住一间,她父母住一间,就没有许琴的房间,难怪要她住在单工宿舍。

餐桌是一张白木头方桌,一看就是找公司木工做的,表面油亮,透着木纹。

桌上的菜很简单,两素菜、炒肉丝、豆腐白菜汤,一瓶江津白酒,还有一小碟泡萝卜。看到围着围裙的许琴,就知道这一桌菜是她的手艺。两个长辈站在桌边,只等柳征云落座后才小心地坐下。而许琴的两个弟弟早早地坐在桌边,等着开饭,两人的饭碗内堆着冒尖的米饭。柳征云坐下后,许琴还没开口,两个弟弟齐刷刷地端起饭碗,筷子朝向泡菜,几大口狼吞虎咽,瞬间便见碗底,然后站起跑回房间,关上房门,再看桌上泡菜已吃完。

“不好意思,他们怎么不吃肉啊!他们正在长身体啊!”柳征云质疑。

“不管他们的,我们开吃!”许琴讲话,许琴母亲附和着,她也是只吃菜不夹肉。

许琴及她父母一筷子也没有碰那盘肉丝,倒是许琴给柳征云夹过两筷子,让他吃饱。许琴父亲在知道柳征云不喝酒后,他就着米饭喝起酒来。

柳征云看出来要养活两个小子,许琴父亲一个人的工资真是捉襟见肘,她母亲打着临活,干着粗活重活贴补家用。许琴也要时不时贴补这个家,从她简朴的衣着上可看出。

晚饭后,柳征云与许琴两人来到公交车站,坐公交车来到码头,再坐渡轮回到公司。一路上,都是许琴在讲话,讲最多的是小时候在渠江边的事情。柳征云偶尔回一两句。

他没有想到建筑职工不仅工作条件艰苦,生活也艰难,却默默地为祖国建设付出着,没有一句怨言,真令人感动,热泪盈眶。

他们两人并肩走着,许琴想往柳征云身边靠一靠,柳征云本能地向后缩一点,条件反射地躲着许琴,她不再做这样的尝试。柳征云走很快,一般女孩子根本无法跟上,但是许琴能行,这是许琴的看家本领,也是她小时候练出来的逃跑技能。

此后,许琴天天来宿舍堵柳征云,约他去看电影或者吃晚饭,都被柳征云以工作繁忙回绝,后来他干脆搬到工地工棚住,方便加夜班。

一天中午,柳征云回宿舍拿衣服,发现他的衣服、枕套、被套、床单及蚊帐全不见了,问宿舍里正在听收音机的计算机组的大高个子梁力,他说许琴来过,用一个大木盆全部装走。柳征云想去找许琴拿回来,但是一想两人在众目睽睽下拉来扯去不就给许琴做一次免费广告,随她吧!下次他再回来拿衣服。

此时谢治杰下班走进宿舍。

“小柳,你回来,先别忙着走,我想跟你讲一件事情。”瘦高个谢治杰对要离开的柳征云说。

“是许琴的事情,你到底怎么想的?我听游世国说你喜欢的是路玲玲,你可不能脚踏两只船啊!当断则断啊!许琴的父母问过我好几回?我都没法回答。”谢治杰一口气说完。

“我比她父母还着急,我早就告诉她,可是她不相信,你叫我怎么办?我又不能阻挡她。”柳征云紧锁双眉,苦着脸。

柳征云担心许琴确定他不愿意后,会强烈反抗,有可能直接揍他,他肯定不能还手,但是不能在人多的地方发生这样的事情,他面子挂不住。谢治杰看透柳征云的小心思。

“要不,这样,我和于娟约许琴与你出来吃饭,地方选在江边,江边人少,没人看见。吃过饭后你就跟许琴挑明,一定要坚决,不能模棱两可。好不好?”谢治杰也想到最坏的后果。

10.

当天晚饭后,柳征云与许琴再次来在江边,沿着石砾滩走着。江边已有几对恋人踩着江水在散步,每一对都离很远,看不清楚。夏风热烘烘吹来,不再像白天那样滚烫,人们不再冒汗,只是闷着热。

夜晚星空的月牙,清冷高傲,指引着归家路。江面波光闪烁,大船小船驰骋江中,快如风地穿梭而过,仿佛是着急回家吃饭,也可能是夜色下船只减少,可以任意加速。

许琴今晚很得意,因为谢治杰的邀请,她读出她与柳征云相好的可能,她信心满满地跟在柳征云身边,为追求成功而欢喜。

柳征云无心欣赏夜景,他犹豫焦虑,徘徊担忧,一时拿不定主意。他们走好几个来回,许琴却没看出柳征云的心事,最后柳征云决定直接说明。

“许琴,我想郑重地告诉你,我们两人不合适!”柳征云停下,站在许琴对面,他们两人面对面看着。许琴被柳征云这一句话怔住,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地望着他。

“许琴,我们两人真不合适,我有爱的人。”柳征云彻底摊牌。

“是路玲玲?你点头,真是她!没想到这个假装清纯的女生还敢抢我的男朋友,真是卑鄙小人!”许琴气得提高音量,脸部扭曲,双眼怒瞪。

“许琴,事实正好相反。我认识路玲玲在先,与你相识在后。请你理性地看待这件事。”柳征云真不想波及路玲玲,但是,他实在找不出其他理由。

一个黑影窜到他们两人的旁边立着,他矮胖,方脸,宽肩,肤黑,穿着海魂衫,盯着许琴不吱声。等柳征云讲完,一拳打在他脸上,鼻血横流。柳征云知道是暗恋许琴的李勇。

“李勇不关你的事情!”许琴气的扭头走开,李勇随后。

此时,月光静好,山水一体,波光粼粼,船只、沙砾、树林、鸣蝉、恋人等错落有致,是画家的随笔,也是诗人的咏叹,温馨隽永。山坡上家属区已是灯光通明,喧嚣嘈杂,一派热闹。人们在动静之间,盘桓挣扎,欲摆脱酷暑的纠缠,寻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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