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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孝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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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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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卿相——柳永》连载

第一十三章 新婚别离

柳三变不知道芜菁什么时候将那头飘逸秀美的长发剪掉了,只留下几寸长还被烫成卷发,紧紧地贴在头上,显出顽皮与挑衅的神态。这时她那双美丽的水汪汪的大杏眼正盯着镜子里的她自己,似乎对镜子里的那个人她自己也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但见她那双凤目睁得更大更圆了,真是秋波凝愁、柳叶锁恨啊!鸭蛋脸面白如敷粉,这时却飞上了两片红霞,桃尖样的下巴也噘了起来,性感鲜红的双唇也抿得更紧了。

芜菁从镜中发觉柳三变正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注视着她,她便更生气了,骂他道:“看什么看?不顺眼你可以到别处去!”

三变便走过去轻轻地搂住她丰腴饱满的双肩,陪着笑安慰她道:“我只是觉得菁妹你这个样子很新鲜可爱,并没有嘲笑与讥讽的意思!”

芜菁却将三变的手推开,说:“有没有这个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你的思想装在你自个儿的肚子里,别人又怎么晓得?”

三变知道她是因为自己与她新婚燕尔却要离开她赴京赶考,所以才心情烦躁的,但是却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语言来安慰她,总之自己功名心切、等闲弃置,就是有负于她,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好在此时无声胜有声,此情此景,一切的语言都成了多余,沉默才是最好的宽慰。

三变正千愁万绪之际,芜菁支开口了,她万种风情,含情脉脉地道:“七哥,将我这青丝带在身边,不要将菁妹忘了!”说着便将一个装着她的秀发的描龙绣凤别致精美的锦囊给了三变,这时她的眼里噙着晶莹剔透的泪花,却忍住哭泣,道:“等我的头发重新长起来时,该是七哥你回来的时候了!”

三变接过发囊,默默地点了点头。

于是芜菁拿起梳子开始梳头,可是梳子在头发上被绊住了,她疼得皱了一下眉,将上嘴唇使劲咬了咬,那腥红的橘瓣似的薄嘴唇上便留下了几个小小的牙印。三变微笑着摇了摇头,从她手里接过梳头,说:“来,菁妹,我替你梳!”芜菁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盯着镜子中的柳三变。

三变用梳子蘸着温水,一下一下地替芜菁梳理着,终于将她乱糟糟的卷发理顺了。她发出愉快的笑声,丰满的肩头颤抖着,坚挺的胸脯一起一伏。然后她离开椅子,站起身来,转过脸,看着三变,红光满面地说:“咱们走吧!”三变见她这时忽然显得兴奋起来,自己反倒忧伤不舍割离起来,但还是被她用纤纤玉手拉了起来,身不由己地朝门外跨去。于是他们携手并肩出了房子,一起迎着朝阳,沿着林间小路走下去了。

芜菁与柳三变并肩缓缓地向前走着。书童伴鹤挑着行李在前面引着路,丫鬟翠香抱着那副焦尾琴与伴鹤一道说着别离的话。三变与芜菁都神情黯淡,心绪十分哀伤。芜菁幽幽地向三变道:“七郎,你我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耳鬓厮磨,那段日子方才是妾身一辈子也不能忘怀的好时光。如今既已结发同心,本只愿白头偕老、终生厮守;谁料人生多变、聚散无常,反不如当时青春年少,无忧无虑、悠闲自在来得好!”说完便轻轻叹了口气。

三变却用好话来宽慰她:“菁妹妹切莫这样思想。我此番去京城,定要中个进士,你只管安心等我早早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到那时,接了菁妹一道,择官上任,从此终生相守,永不离分!”

芜菁微微一笑,叹口气说:“夫君,妾身倒并不指望夫君定要蟾宫折桂、飞黄腾达,难道夫君不闻自古红颜薄命,多半出于‘悔教夫婿觅封侯’么?妾身只指望夫君时时记住:千万不要学古人‘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切不可见异思迁、朝秦暮楚,以至于‘赢得薄幸名存’才是!”

柳三变听了芜菁的叮咛嘱咐,不免觉得好笑,便哈哈大笑起来,道:“贤妻何出此言?自古君子正人奉行信义德行,坚守‘贫贱之友莫相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我柳七虽贱,然亦知‘信义’二字!”

这时,书童伴鹤已放下挑子,与翠香站在那里等候柳三变夫妇。原来,大家已经来到大路口了,上了大路,丫鬟与芜菁就该回去了。一辆早已雇佣好的四轮马车早已停在路旁,年青的车夫站在路旁等着。那匹高大的雪龙驹正静静地立在那里,只等车夫扬鞭便会飞奔起来。

翠香等三变与芜菁到了跟前,就说:“小姐,我们就到此为止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况且相公不久就还会回来的,到那时,相公高中,小姐也就荣耀了!”

芜菁却凄然一笑,道:“瞧你这个死丫头!尽往好处说,我哪有这等好福气!况且,我于这些纸上功名、虚名浮利的东西,从来也没往心里去过!”

伴鹤也帮翠香说:“小姐,翠香说的也是人之常情常理啊。自古夫贵妻荣,乃天经地义之事。咱们柳相公已是举人,咱们这家乡崇安谁不知道他是‘俄仔峰下一枝笔’,谁就枉称崇安人了。咱们相公进京赶考进士,自然如探囊取物,犹拾芥耳,是志在必得的,焉有不中之理。小姐你与翠香只管静候佳音吧!”

芜菁听伴鹤如此说,只是苦笑了一下,说:“你们又哪里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虚名实祸是不可不妨的。”

翠香这时却插上话,道:“小姐,不是做奴婢的埋怨主子,今天乃柳相公出门远行、进京赶考的好日子,小姐却还尽说些不吉利话,这是为什么呢?依奴婢之见,还是请小姐唱一首曲子词来为柳公子饯行得好!”见芜菁点了点头,翠香便与伴鹤支起帐篷,铺上大红绣花地毯,摆上酒菜,请三变与芜菁对面坐了;翠香又焚上一炷麝香,从羊皮套里取出那架精致玲珑的朱漆焦尾琴放在行李箱上。芜菁便抚弄起来,琴声便铮铮淙淙地向周围弥漫开来,如泣如诉,传出老远。伴随着哀婉动人的琴声,芜菁轻启朱唇,慢解温语,唱了一曲《斗百花》。这是三变昔日填的词。但听她缓缓唱道:

“煦色韶光明媚,轻霭低笼芳树,池塘浅蘸烟芜,帘幕闲垂风絮。春困厌厌,抛掷斗草工夫,冷落踏青心绪,终日扃朱户。远恨绵绵,淑景迟迟难度。年少傅粉,依前醉眠何处?深院无人,黄昏乍拆鞭(秋代便)鞭(迁代便),空锁满庭花雨。”

一曲没有唱完,芜菁双眼已噙满晶莹的泪水。柳三变听着这首歌词,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接着芜菁又唱起一首更为悲凉哀婉的词叫《甘草子》:

“秋暮,乱洒衰荷,颗颗真珠雨。雨过月华生,冷彻鸳鸯浦。池上凭阑愁无侣,奈此个、单栖情绪!却傍金笼共鹦鹉,念粉郎言语。”

芜菁甜润的歌喉让柳三变不禁想起战国时代那位“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韩娥来。他被芜菁的歌声深深地打动,不觉眼眶里便涌出泪来,往昔与芜菁朝夕相伴、吟诗作画、观鸟散花的日子,一幕一幕又浮现眼前。在一旁伺候的伴鹤与翠香听得如痴如醉,也被这缠绵悱恻的离别场面感动得内心酸楚,泪光闪烁。车夫也听得入了迷,他见那匹高大健壮的雪龙驹似乎也被这琴音歌声所陶醉,所感染,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静静地听着,车夫便自言自语地说:“谁说禽兽不通音乐?对牛弹琴又有什么不妥呢?”

这时伴鹤催促道:“相公,时候不早了,咱们上路吧!小姐与翠香也该回去了。”

柳三变便饮完杯中之酒,站起身来拉起芜菁,说:“你们回吧,我与伴鹤这就上路了。你在家里不要挂念我,好好将养身子,便是给我最大的安慰!”芜菁紧握着三变的手,眼里噙着泪,哽咽着说:“相公放心去吧,也不要挂念家里。但凡考完了试,无论中与不中,只望早些时候回来。一路上多多保重!”见三变点头称是,便又转身对伴鹤说:“好好照顾你家柳相公,不得大意或是偷懒!”伴鹤说:“小姐请放心就是了!”

三变与伴鹤上了车,车夫抬手一扬长鞭,“驾”一声断喝,雪龙驹奋开四蹄,长嘶一声,向前面跑去。三变与伴鹤向立在路旁的芜菁与翠香用力挥舞着右手;她们也将左手举过头顶,轻轻地摇着手腕。三变的眼里噙满了泪花,心中默默地吟出一道《鹊桥仙》来:

“届征途,携书剑,迢迢匹马东去。惨离怀、嗟少年,易分难聚。佳人方恁缱绻,便忍分鸳侣 。当媚景,算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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