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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婷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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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4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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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尔果斯》连载

第五章 胡杨

一夜寒风入了冬。

草原上,白雪仙子水舞抛袖,柔骨多情。芊芊绕指柔,为天地,山河、草木、寒舍,披上一袭银装素袍,冰清玉洁,宛若仙境。

掀开草帘,我轻嗅屋外的寒意清新。曾经的我,是雪中的小精灵,总会牵着母亲的双手,尽情舞动一个冬天的快乐。如今,满眼的白色,是我一望无垠的落寞。饱蘸满腹的亲念,也吐不出氤氲的气息,只能在雪地挥洒泪滴与冰凌并蒂。

远处的胡杨树下,一个影子在雪中忽隐忽现。那是一棵成长千年的胡杨,大人们常说:

千年不死大漠魂,

千古还留不倒身;

千载犹存傲世骨,

千秋不朽是龙根!

胡杨高大而曲折的树干,刻画着年轮,留下斑驳的沧桑印记。铁干虬枝,龙盘虎踞,悲壮而凌然。它是沙漠里的勇士,是一棵英雄树。试想“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朽”的树种,如神一般的存在,怎不叫人去敬畏,去为之赞叹,去为之讴歌!试问,又有谁敢与之媲比?此刻,我想到仙女姐姐,她是我们心目中的女神,是沙漠里能与胡杨媲美的一株天山雪莲。

胡杨树下,那摇曳的影子是谁?是仙女姐姐吗?有些念想,与飘飘洒洒的雪花糅合在一起,凉的、暖的,都涌进我心田,浸润着枯枝末叶间最后的一缕青绿。

我沿着雪面深浅不一的脚印,向胡杨树慢慢靠近。倏有阿曼尼莎汗王妃传唱的《潘吉尕木卡姆》歌曲迎风入耳。

我们的主啊,万分感谢您,

您把一位公正的人奉为国王。

阿不都热西提汗为弱者、穷人遮住了炎阳。

乃菲斯啊,要为神圣的胡达祈祷,

如若不为公正的国王祷告,

就要受到惩罚。

......

这是我小时候躺在母亲怀里,常听的一首婉约而柔美的歌曲,也是草原相传,一个温馨有爱的凄美故事。

这个冬季,如歌如泣的马头琴弦音,来自哪里?像是童心未泯的男声?我好奇又有些担忧,便停下脚步,猫着腰侧耳倾听。

“梅朵儿,干嘛呢?我找你们半天了。”古丽娜在我后背敲我的头。

“嘘,你听,是谁弹唱的歌曲?”我提醒古丽娜。

“呵呵呵,是木拉提,他是我们村里的小乐师,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呢。可惜他的父母兄弟,不是那些可恶的草寇,他不会变得如此冷漠,如此孤僻。”

古丽娜柔软的语气里夹杂着愤恨,踢踏着厚厚的积雪。

谁不痛恨呢?本是大清子民,民族一家亲,水草丰美,牛羊成群,日子安逸。奈何草寇无视大清疆土,割据政权,占山为王,草菅人命。活着的我们啊,心在滴血,火在燃烧。

风雪呼啸中,我仿若看见木拉提弱小的身躯渐渐挺拔,长成了一株胡杨,一株、两株......串成一片胡杨,覆盖着沙漠,衔接着草原。

“走,别打扰他,让他尽情地歌唱吧。”我回头,牵起古丽娜冰凉的小手。

“辫子阿姨在为我们缝补衣裳,你这件红花花的棉袍能否借我穿一次?”古丽娜扭头,羞涩地问我。

“当然可以,这白茫茫的颜色太单调,木拉提的琴声太忧伤,倘若我们为他伴舞,这个草原就有了生机和味道。”

我回望木拉提的落寞,迅速脱下红色棉袍,与古丽娜对换上。

“走,我们去给木拉提伴舞,添雪中景,舞雪中情。”

我拽着古丽娜转身,踩着厚厚的积雪,走近胡杨树,走近木拉提。我们都是敌人刀下的幸存者,是同胞、是亲人,要和睦团结。虽然只是苟活,但我们要活得有模有样,这是仙女姐姐给我的教诲,我记得真切。

“你俩怎么来啦?”木拉提停下拨弄的琴弦,诧异地问。

“十二木卡姆的歌曲请继续,我们给你伴舞。”

我和古丽娜对望,兴奋起舞。木拉提迟疑几秒,换了基调,快乐的音符在耳畔流淌。我们宛若两只笨笨的企鹅,在胡杨树下,在绵绵的白色地毯上,旋转、起舞。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灵动,飘逸。歌舞盛会,怎能少了美味佳肴。看,这是什么?”

雪儿飘飘,马蹄声啸啸,小胖子骑着高头大马,提着一只野兔到来。

“万物都有生命,都会痛,你能不杀生吗?草原上的生灵都被你涂炭完了。”我收住挽花的双手,嘟囔。

“就你事儿多,我们不吃,它们也活不久啊?”小胖子摇晃着野兔,催促我们上马回家。

“肉弱强食,苍生都一样。我们要强身健体,快快长大,保护自己,保家卫国。”木拉提红着眼睛,重复着一些话,收起马头琴,牵起他的白马。

“金发巴郎子又到河边打坐,转他的经筒了吗?你俩都是奇葩!暴君为王的时代,能靠祈祷得到和平吗?”小胖子仿若智慧通达的长者,谆谆诱导,数落着我们。

“这不都是常态吗?不用问,一如既往地转动呢。倒是你,眨眼间变了模样,变了语气,有老姐的风范,有辫子阿姨的口吻。”古丽娜拉扯我倾斜的头巾,眉飞色舞地说。

踢踏,踢踏,踢踏的马蹄拍打着雪地,小胖子得意地哼唱着《高水流水》。十二木卡姆的弦音从天外悠悠传来,是阿曼尼莎汗王妃的弹拨尔,或是母亲的冬不拉,亦或是木拉提的马头琴,曲音入耳、绵延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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