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跌落在一望无垠的荒芜里,与风交替,与枯草茵染凉薄。云儿乱了心绪,层层叠嶂,朵朵汇集,酝酿着午后的雨。
寂寥的凉意总是彻骨,屋檐啪嗒着雨滴,敲打着我纤弱的神经。那些逝去的亲人,相邻们依然在草丛里沉睡,任凭雷声滚滚。唯有小马驹瞪着两只眼怜悯地看我,看我抱着头避风听雨。那些草药很管用,小马驹的伤口慢慢愈合,健壮了很多。它常用嘴巴蹭我的袖口,提醒我,该吃粮草了。
闻风而落的花瓣,飘飘摇摇,在雨里迷失了方向,如我一样浸透了一身的凉。绵密的雨丝中有薄雾萦绕,阻隔着我远眺的视线。我将目光收回,侧耳倾听、听小马驹咀嚼枯草的蟋蟋声。
“踢踏踢踏,踢踏踢踏”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我疑惑,仔细看小马驹的四个马蹄,牢牢地抠着泥地。再抬额远望,不见其影,仍是“踢踏踢踏,踢踏踢踏”的声音。
是草寇们回来了吗?
我警觉,牵着小马驹想要躲避。小马驹却出奇的平静,蹭一下我的衣袖,悠悠地吃草。马蹄声越来越近,有一群影子慢慢向我靠近。我不顾小马驹的逞强,抱起一捆枯草将其掩上,随后躲进草丛里。
恐惧的湖水向我逼近,那些还未消散的屠戮血腥,浪潮似地扑面而来,漫过发梢,漫过眉间,漫过眼眸。看来草寇们要斩草除根。我擦拭迷离的雨水和汗水,想着要不要迎面决一死战?
我低眉看瑟瑟发抖的自己,还有草丛里嚅动的小马驹,放开了握紧的拳头,收回了欲迈的双脚,只等草寇们恣意践踏。
“梅朵儿,梅朵儿,梅朵儿......”一群呼唤声混合着马蹄声停驻在草屋旁。
“这大雨瓢泼,她去了哪里?”一个女孩儿焦急的语气重复着疑问,呼唤我的名字。
我扒开一缕草,在缝隙里往外看,有两个大人,还有几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再扒开,看着不像草寇,马背上还驮着一些布袋、粮草。
“是谁?这世上除了神仙姐姐,我还有亲人吗?没听父母说起过呀,他们是谁?”
我在脑海里搜寻着一切熟知的人,没有找出一丝亲属的痕迹。
“仙女姐姐不是说,她不会乱跑吗?这不,小姑娘还是不听话。”一个小男孩不耐烦的声音震荡我耳鼓。
仙女姐姐?我懂了,或许是姐姐的亲人。“我在这里呢。”我搭话,掀开草丛露出湿漉漉的小脑袋。
“吓着你了吧?克孜(小姑娘的意思),快点出来。我们都是好人,是仙女姐姐救了我们。”长辫子的阿姨说着向我招手。
虚惊一场,我松懈紧绷的神经蹦跳出来。
“孩子们,把小羊羔和粮草卸下来吧!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啦!”一个戴头巾的阿姨对着那几个孩子叫唤。
“梅朵儿,你欢迎我们吗?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你接受吗?”辫子阿姨擦拭着睫毛上晶莹的雨滴,慈爱地问我。
这一刻,我亦无语,亦是青梅酸楚。‘呜呜呜’我投入辫子阿姨的怀抱,嘤嘤地哭泣。想哭醒逝去的亲人,想哭醒草寇们的良知,想哭醒草原上的安宁。在我稀里哗啦的倒腾里,身体有了些许暖意。
这是一场意料之外的相遇,且浓且重。藏于草垛,落于错看的风景,入眼淡淡有痕,入心惊起万千山花簇拥。
“梅朵儿,羞不羞?羞不羞?”金发巴郎子挥舞着长鞭,在我眼前晃悠、逗乐。
“强身健体,快快长大,我们才能报仇雪恨。”大眼睛男孩铿锵话语,揭开袋子,放出两只小羊羔,扛起一袋布衣走进草屋。
努力生活,才能治愈一切矫情。我有些羞愧,挣脱辫子阿姨的怀抱,拾起地上的包裹,迎接亲人们进屋。
“木拉提,带着几个小伙伴去河边捡拾石子、木柴。古丽娜,你带梅朵儿去放牧、割草。咱们得有几间草毡房子才能安身啊!”辫子阿姨给我们分工。
“阿姨,草寇们还会来吗?”我不放心地问辫子阿姨。
“放心吧!整个村子让他们洗劫一空,不会再来了。我们那里不太安全,因为......哎!没事儿,你这里是最安全的,所以我们来投奔你呀!”辫子阿姨的表情和语气转了几个弯后,定格在云淡风轻里。
太阳,穿过薄薄的云层,露出可爱的笑脸。雨后的草原,露出欣喜,还原我们一份清新。风,也变得温柔起来,徐徐地抚摸枝桠草丛。黑白骏马携着小马驹在草原上练习奔跑,小羊羔低着头卖力地吃草。
追着太阳撒下的光芒,我们欢快地忙碌。阿姨们巧手布置,有了家园的样子。草屋的上空炊烟袅绕,日子又有了蒸腾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