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今忆古,历史的长卷残编断简,与蒙蒙灰尘对视间,边角的诗行里---我一个虔诚打坐,一个腾云翻筋斗,穿越到那片开满格桑花的大草原。
如梦如幻,岁月划过指尖缓缓流淌,途径过往,落定在1865年夏花荼蘼的花枝间。
此时的新疆不“新”,人间炼狱,哀嚎一片。风摇雨坠的草毡外,一群草寇骑马扬鞭,挥刀刺剑,亲友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父母把我藏在草垛里,主动迎向歹徒的屠刀口。
我听见父母痛苦的呻吟,听见草寇疯狂的嬉笑怒骂,欲要冲出去。“嘘,别动。”一个美丽的姐姐抱住我,捂住我的头,掩上我的耳朵。
草原出奇的安静,安静的可怕。我窝在姐姐怀里呜咽哭泣。
“别怕,小妹妹,你叫啥名字?”
“我是梅朵儿。姐姐,我要找爸爸妈妈。”我说着挣脱姐姐的双臂,冲出草垛。
天空悲戚,乌云凝聚,哗啦啦落下了雨。草原阴气沉沉,一片狼藉。格桑花枝叶零散,收起欲放的花瓣,低眉悲戚。我看不见熟悉的身影,只见横七竖八的血肉躯体,把伊犁河清悠悠的水染成殷红色。
抚摸父母冰凉的躯体,髫年(八岁)的我没有死亡的感知。拼命的摇晃,呼唤,多想把他们从睡梦中叫醒,奈何回响的只有自己的声音和凄迷。
“梅朵儿,他们的魂魄去了天堂。快去采格桑花把肉身给盖上,让他们安详的沉睡吧!”姐姐追出来说。
苍茫茫的草原,找不出一棵完整的格桑花,我费尽全力和姐姐一起,收集到一些花枝残叶,给父母作被子、盖上。接着我躺下,挨着父母,紧紧的。想等父母醒来的时候能看见我。
“快起来,傻妹妹!他们不会醒来了。你要坚强,好好活着!”姐姐说着,拉我入怀。
“姐姐,为什么?为什么啊?呜呜呜......”
我在姐姐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喘不过气来。
“乖妹妹,别哭,别哭!都怪我,怪我没有能力保护好他们。可你,一定要活下去......”
我听着姐姐莫名其妙的话语,才想起来问姐姐来自哪里,怎么从未见过她呢?姐姐说是隔壁村落的,刚好路过这里,遇见劫难,陪我一起渡劫。我细看姐姐天仙般美丽的面庞。再望望天空,雨停了,还出现一轮彩虹,五颜六色的。
不远处,传来“嚯嚯”的微弱声响。我再一次挣脱姐姐的怀抱,循声而去。是一匹受伤的小马驹,流着血,痛苦的踹息。
我蹲下身子,撕下破旧衣衫的一角,学着母亲为我疗伤的样子。采几片蒲公英的叶子,含在嘴巴里咀嚼,咀嚼出汁液,涂抹在小马驹的伤口。小马驹遥遥尾巴,亲和地望着我,眼底泛出一泓晶莹。我抱着它的头,就像姐姐抱着我。小马驹仿若读懂了我的肢体语言,顺从地迎合。
心事,疑问,碎落于霍尔果斯河的细流里。我的心潮在一幕幕旧景里翻滚,那些草木繁盛的日子,那些相伴的亲邻,那些牛羊马群,怎么都睡着了,只留下我和小马驹呢?哦,还有邻村的仙女姐姐。
“梅朵儿,带着小马驹,入住吧!”
姐姐聘婷于我面前时,有些迷糊。我揉揉眼睛,看到狼藉的草原上,多了一座草毡房。
“姐姐,你是神仙吗?妈妈说只有神仙才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迷惑地问姐姐。
“不是呢,你给小马驹看病的时候,我就用枯草树枝搭建房子。只要咱们有一双手,就能重建一座新的家园。”
姐姐麻利地收拾着残存的粮草,把我带进新家。
“梅朵儿,从今往后,你就是小马驹的主人,学着照顾自己,养好它。”
我咬着嘴唇,木然地点头。姐姐给我安顿生活,交代着什么,就像父母要去十里开外放牧前的叮嘱。
风触动思绪,大朵大朵的云聚拢又散去,一种无形的恐惧围绕着我。
“姐姐,能和我一起住吗?我害怕!”
“梅朵儿,你必须学着一个人长大!我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
“姐姐,吃一餐饭了再走,趁天未黑!”
我眼眶含泪,找寻着能吃的食物。时光辗转,长河映月,几分离别意。
“没事儿,陪你一会儿,天黑了我就走。”
姐姐架上柴火,端上锅,搅着菜糊糊。小马驹低着头不语,我和姐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不再提离别还有多久,归期该有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