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杜府门前,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一个身穿黑衣服,脸上有几条皱纹,嘴上长着短短的黑胡须,头发披散在肩头,手上拿着一个酒葫芦的人出现在我面前。他一见着我,就说:“你怎么现在才来?杜大人已经等你许久了。”
我说:“我是故意晚些时候来的,我想让师父多休息一会儿。”
“你说什么呢?现在朝廷面临颉利大军入侵,杜大人怎么可能睡得着?”那人道。
“对不起。”我道。
“杜大人每天卯时就要去上朝,而这里到皇宫需要走半个时辰,所以你寅时中就要在这里等着。”那人道。
我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最终确定寅时中是早上四点钟。我说:“那不是天不亮就得上朝了?”
那人点了点头。
“唉,那可真辛苦!为什么不改一下时间,在辰时中上朝,这样师父也能多休息一阵了。”我问。
“我也想啊!但是规矩是我定的吗?”那人回答道。
听他这么说,我越发感觉到了古代当官的辛苦。在那人的带领下,我来到了一间房屋前,房屋上挂着一块牌匾,牌匾上写着“靜學室”三个字。
我看着这三个字大吃一惊,如今才想起来他们用的还是繁体字,而我从小学到大学,从大学到社会,学的、用的是简体字。我只能期望杜如晦不要让我写字,不然用简体字写出了一篇文章给杜如晦,我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杜大人在里面等你,你进去吧!”那人说着便把我推进了书房,然后关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有一扇窗户,靠窗的位置放着一架七弦琴,琴上非常干净,看来是经常有人打扫;正中间放着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子上放着围棋;围棋后摆放着三个书架,书架上放着诸多的书;还有一面挂着画了松梅竹三幅图的墙壁前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
“怎么样?我这书房里的几样东西,你擅长哪一样?”杜如晦从书架中出来。
我看着杜如晦笑了笑,低声道:“什么都不擅长。”
杜如晦脸色有些变化,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指着那张放着笔墨纸砚的桌子道:“那你就写篇文章给我看吧!把你拜师意图写清楚。”
“写文章?”我有些震惊,心道:“怎么怕什么来什么?”
杜如晦点了点头,道:“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
“好……好啊!”我朝着那张桌子走去,心里想:“怎么办啊?不能写简体字,而繁体字认识有限,这文章该怎么写?”
我来到桌子后坐下,咬着下嘴唇思考着处理方法。杜如晦没有看我,来到了书架前取了一本书看。
我思来想去,最终决定以说代写,但是就算要以说代写,那卷子上也不能是张白纸,得有点东西。
我想了想,本想在卷子写上“为国为民”四字,但是“为国”二字是有繁体字的,于是就在卷子上写了一个“民”字,我知道“民”字是没有繁体字的,本想就这样交卷,但觉得还不完美,于是就用一个心型圆圈把“民”字圈起来了,之后就看着杜如晦,道:“师父,我写好了。”
“这么快?”杜如晦有些吃惊,可当他拿着书本走过来,看着我的试卷时,心中难掩怒气,道:“你这写的是什么?”
“心中装着百姓,这就是我拜师的目的。一个人心里装着百姓,就会用自己的能力去造福百姓;可能力不够怎么办?那就要拜师,学习本领。”
“你这说的挺好的,为什么不写在上面?”
我笑了笑,说:“不瞒师父,我写字很慢,恐怕到天黑都写不完这篇文章,为了不耽误师父的时间,我决定以说代写。师父若是有什么问题,我都能当面回答。”
杜如晦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我这种方式,问道:“你心中只装着百姓,那你把国家、把君主放在什么位置?”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一个官员心里装着百姓,用自己的能力造福百姓,百姓就会安居乐业而不犯上作乱,这就是对国家、对君主最好的尽忠。相反,如果一个人只对皇上尽忠而不管国家百姓,帮助皇上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这是将皇上和国家推入危境,这才是最大的不忠。”我的话刚说完,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臣杜如晦参见皇上!”杜如晦立刻对着门跪下。
我也赶紧跪在杜如晦身边,微微抬头,果然看到皇上在门口。皇上并没有进来,而是盯着我看,我一迎上皇上的目光,立即把头低下。
“克明,你跟我来!”皇上道。
“是。”杜如晦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我也想起身跟上,却被杜如晦喝止:“你就在这跪着!”
“是。”我不敢违抗师父的命令,只能跪在书房。不过就算跪在书房,我也听到了皇上和师父的谈话声。也许皇上是故意让我听见吧!
皇上道:“克明啊,你怎么看周泽平的答卷?”
杜如晦道:“我给他判及格分。”
皇上道:“朕看他是不及格!朕昨日见他所作所为,听他那番言语,以为他会成为你这样的人。没想到又是一个魏征!”
我听着这话,心里出了一个疑问:“原来皇上是让我成为师父杜如晦那般的人。但我就不明白了,师父和魏征都是为国为民的好官,他们有什么区别呢?”我琢磨了一会儿,仍然没有想明白,于是决定等师父进来的时候问一下。
杜如晦道:“皇上,您的意思臣明白,臣尽|力|调|教|他就是。”
这之后,书房外就没说话声了。不一会儿,只有师父就回到了书房,皇上应该是回去了。
“你起来!”师父道。
“师父,我有件事想问您。”我仍然跪在杜如晦的跟前。
“什么事?”师父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我立刻调转方向,依旧跪在师父的跟前,道:“师父和魏征大人都是为国为民的好官,成为师父和成为魏大人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皇上希望我成为您而不是魏征大人呢?”
“魏征不是一直跟着皇上的,在武德年间,他是隐太子府上的冼马。隐太子被皇上诛杀以后,他便投靠皇上。他的这段经历你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
“自古道‘忠臣不事二主。’魏征先事隐太子,隐太子待他不薄啊!可是在隐太子被灭之后,他没有殉节而死,你能说他是忠臣吗?”
我想了想,道:“那管仲还是公子纠的臣子呢,公子纠被齐桓公杀后,管仲还辅佐齐桓公成就霸业,我们也没人说管仲不忠啊!”
“说得好!你能由魏征想到管仲,并且举一反三,确实很有悟性。想必至此你也明白了吧?魏征和管仲都是忠臣,管仲忠于的是齐国,而非齐桓公;魏征忠于的是江山社稷,而非皇上。而我不仅忠于江山社稷,也忠于皇上,这就是我与魏征的区别。”
我点了点头,算是完全明白了。皇上是希望我学杜如晦的本领而成为杜如晦,而不是魏征。因为杜如晦是皇上的臂膀,而魏征是皇上的镜子。臂膀可以帮助人成事,而镜子是照见人的缺点好促其改正。多一条臂膀能帮人更好成事;多一面镜子就会让人暴露更多的缺点,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一旦超过了限度,他很可能砸掉一面镜子。我想到此处有些发抖。
师父的声音此时响起:“怎么样?你想好了吗?是要成为我还是魏征?”
这是关乎我的前路的问题,我自然要认真思考。思考许久以后,便说:“师父是皇上的臂膀,魏征是皇上的镜子。皇上需要臂膀,那我就做臂膀;皇上需要镜子而魏征没有尽到镜子的责任时,那我就做镜子。”
我之回答似乎是出乎了师父所料,因为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如何确定皇上是需要臂膀,还是需要镜子呢?”
“以国、民为标准。如果皇上所作所为利国利民,那么此时他需要的就是臂膀,而我就成为他的臂膀;如果皇上的所作所为害国害民,那么此时的他就需要镜子,如果魏征不能在这时成为皇上的镜子,那我就会成为皇上的镜子。”
师父听到这回答,似乎很满意,教我道:“你做皇上臂膀时,可以直言;但是你要是成了皇上的镜子,一定不能像魏征一般犯颜直谏,要学会讽谏。”
“讽谏?”我不解,唐太宗在历史上以善于纳谏出名,这直谏和讽谏不都一样吗?
“魏征走的是直谏的路子,如果你也走直谏的路子,会让人觉得你是东施效颦。你是周泽平,是我杜如晦教出来的周泽平,不是魏征的影子,不要跟在魏征的身后亦步亦趋。”
我仿佛听到了一句值得回味颇有哲理的话,但是我当时并没有细细回味,而是点头道:“多谢师父指教,我明白了。”
师父接着说:“我平时要上朝,没法抽时间教你本事,只能把你带在身边耳濡目染,能学多少就看你的悟性;待到我休沐时,你就来我府上,我教你读书。”
我对着杜如晦磕了三个响头,算是拜师礼。
行完拜师礼,我就站了起来。从此刻起,我正式拜杜如晦为师了,但我还记得与叶霜的赌约,问道:“师父,现在什么时间?”
师父看了一眼窗外,道:“快到午时。”
我点了点头,央求道:“师父,能不能请你写几张纸,就说您在今天的未时三刻收我为徒?”
“为什么要写在那个时间?”师父道。
“我妻子是您的邻居,您知道吗?”
师父点头,道:“大名鼎鼎的霜叶虎,我知道。”
“这丫头老是在我面前炫耀她的拳头,还说我不可能在三天之内拜您为师。我和她约定的时间是三天前的申时,若是写在未时三刻收我为徒,她一定会十分生气。这样气气她,我倒是非常高兴。”我笑道。
“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不管。不过你竟然有这个请求,我帮你便是。”师父说着就按照我的要求,写了五张纸。
我接过那五张纸,连连道谢。心想到了晚上又可以惹霜叶虎生气了,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