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腊月里,我不想借钱欠账,即便手里没几个子儿也不想借别人钱过年。大不了什么东西都不买,两个肩膀扛一个头回到老家和父母一起过年。可我老婆在腊月里和她大姐借了两千元,又和她二姐借了三千元还信用卡里透支的借款,信用卡里还有八千元没有还上,到正月二十日之前若还不上,我就有了不良信用记录。
如果我们在这个冬天不折腾着开图文设计店,到腊月里,我们手里还有一点积蓄,可是老婆不听大家劝,非要租门面,买机器设备,再把一脸懵懂,百分百信任她的可怜的马丽拉拽上,结果,到年底的时候,不但自己手里的一点积蓄折腾光了,还欠了别人一笔钱,而且让马丽也少了几千元收入。
老婆和马丽虽然受了挫折,但还有着雄心,打算过完年后大干一场,到2019年年底,挣一笔大钱买小车。
在腊月里,我正为老婆借了她姐姐们的钱和欠信用卡的钱发愁,老弟又和老大姑借钱,更让我心情沉重。老弟跟谁借钱,应该和我没关系,但他给我打来电话说,哥,你忙不忙?不忙的话去大姑家一趟,大姑有事和你说。
当时,我正在办公室里上班,手头不忙,接到他这一通电话后,就从办公室里出来,到马路边坐公交车去大姑家。这天是腊月二十四,我在公交车上想,大姑叫我有什么事儿商量呢,和我商量事,干么不直接叫我,让我弟叫我?肯定是我弟的事,难道是老弟手头困难,年关难过,在过年这几天又张口和大姑借钱?我弟找大姑除了借钱还能有什么事!他和老大姑借一万块,让我去拿,腊月二十八回家时给他带上,那一万块钱用来发展种西瓜的新砂地。今年春天的时候他把十亩土地铺上新砂,这十亩新砂地今年休耕一年,蓄墒养肥,打算明年种西瓜,西瓜卖个好价,然后把借大姑的一万元还上。
今年的腊月里,同样在我回老家的前几天,我去大姑家拿大姑借给我弟的一万元钱。去大姑家的时候,我一下子想到了是拿钱,但我又心存挠辛,也许并不是我弟要和大姑借钱,要知道去年的一万元还没有还呢,怎么好意思还借。可能是有别的事给我安顿,或者拿一些别的东西,比如大姑收拾的旧衣物什么的,让我拿回去给弟弟,接生猪崽时能用上。或者腊月里上坟烧的纸钱,让我拿回老家,上坟时替大姑给爷爷奶奶烧了。
我进大姑家屋里,大姑说,你兄弟手头转不开,和我借一万块钱,我借给他,钱你拿上,回去交给你弟媳妇,让你弟媳妇管账。
和去年是一样的情景,同样是腊月里,老弟和大姑借钱,让我跑腿。我把这一万元揣进兜里,我安慰自己,又不是我和大姑借钱!
但我身心还是很难受,坐在大姑家沙发上,听老大姑说话教育我。她说我弟这两年养猪很艰难,但一定会熬过艰难慢慢好起来。又说我爸虽然上年龄了,却比年轻时更为我们操心,老爸心里很吃力。还说我们兄弟俩这几年干得不尽人意,比我三妈的侄儿侄女们差远了。听着这些言辞恳切告诫谆谆的老大姑的话,我低着头无言以对,“嗯嗯”一个劲儿应声。虽然是我弟借她的钱,可我拿在手里,好像这个钱就是我跟大姑借的。大姑家宽敞明亮的房子里只有我和大姑俩个人,但我觉着大姑家的其他人都用眼睛盯着我看。大姑又嘱咐我,和她借钱的事儿一定要保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免得其他人和大姑心生间隙。好多人都来和大姑借钱,大姑说没有宽裕的钱出借,若他们知道大姑在腊月里快过年的时候借钱给我弟,肯定影响一圈子人的和睦。所以大姑一再嘱咐我,千万不能在别人面前提说和她借钱的事。我从大姑家屋里出来时,大姑跟出来在我身后又嘱咐几句,让我好好劝叨我弟两口子,踏踏实实过日子,紧紧凑凑花手里的钱,把猪养好,把瓜种好,去年腊月借的那一万元,卖掉西瓜后一定要还回来。
我使劲点头,我说,大姑,你放心,明年的西瓜卖掉,肯定给你把钱还上。
我揣着这笔钱走回家,天气阴沉干冷,还有四五天就是年三十儿,过两天我们一家三口就回到老家过年。
回到家里,我把这一万元悄悄压在衣柜的最下面,老婆在擦擦洗洗收拾屋子,我手里还拎着大姑给的一些零碎吃食,老婆问我哪儿来的东西?我说是从大姑家提来的。我没有给老婆说去大姑家主要是拿我弟借的一万元钱。她若知道这一情况,心情和我一样沉重,说不定就不愿意跟我回到老家过年了。
大姑让我拿走这一万元的时候,说这个钱原打算是给我三爸用的,三爸和三妈去海南过年,在海南休养身体,要待一个月时间,大姑怕三爸手头紧张,准备了一万元让三爸用,我弟张口借钱,大姑将这一万元借给我弟。但大姑还是想给去海南的三爸凑点零用,所以在第二天她把五千元又要回去了。我揣着这一万元又去大姑家,大姑数出来五千元扣下,另五千元让我拿走,又嘱咐了一遍前面嘱咐过的话。
我遵照大姑的嘱咐,一回到老家就把这个钱给了弟媳妇。
弟媳妇接这些钱的时候,我说是五千元,本来是一万元,但大姑又把五千元要回去了。弟媳妇说五千元也行,这个年能过去了。
秋天里,老弟拉了张家表叔的一万斤包谷,一斤九毛钱,说好了在腊月里将九千元付给张家表叔,但到过年前几天,老弟手里没有一个子儿给张家表叔,只好硬着头皮又跟老大姑借一万元,九千元还张家表叔,一千元留着过年。但我只拿回来五千元给弟媳妇,老弟在张家表叔面前费一番口舌解释,只能付你四千元了。
腊月里,老弟有二十几头猪出栏,但价格很不理想,没卖上多少钱。卖猪的钱顶了一部分饲料帐,又还掉一部分网上贷款,他手里就没有一分钱了,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猪,到头来欠一屁股债,这种状况让一家人心情很沉重。
但老弟咬牙要把养猪的事业坚持下去,他相信三年以后一定能好起来,到年底时能挣个十万八万。
我给他说大姑只借了五千元,已经给了他老婆,他的脸上一下子愁容满面。他说,得找个人做担保,贷两万元款。我不知道他要找谁做担保贷款,既然资金周转这样紧张,何不卖掉几头母猪,把规模缩小一些?他说,无论如何要把养猪规模扩大,怎么能缩小,岂不前功尽弃?
年三十儿晚上,和大家在一起,我们俩只喝酒不赌钱。大家见我们兄弟俩蔫蔫着不掏钱赌牌,都不想和我们玩了。
每年的年三十儿,和这一帮子堂兄堂弟玩牌赌钱,我们亲兄弟俩只输不赢。今年的年三十儿,我们俩不赌钱了。到九点时,我们从六爷家上房出来走回家。我们屁股后面跟着四个孩子,我们领着四个孩子出来,在河湾里烧纸接神,再到二奶家,四爷家,六奶家拜年。一大群人串门子拜年,跪在地上磕头,然后玩牌喝酒,玩牌赌钱。 但我们兄弟俩在这个三十儿晚上没有玩牌赌钱,到九点时领着四个孩子从六爷家出来沿着河湾路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