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家,首先去看我弟养的猪,母猪,猪崽,骟掉的肥猪,总共有六十五头,这六十五头猪一下子全卖掉,估计有十万元。一下子有十万元,就能把他身上的帐还清,还能结余三万元。我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他骂我,胡说什么,还要把规模往大发展,怎么能一下子全卖掉?三年辛苦岂不白费,你不要给我瞎操心。
从二零一五年十月开始折腾养猪,到现在的二零一八年年底,三年过去,除了欠一屁股债,从猪身上没有挣到两个子儿。这三年里猪肉价格一年比一年跌得厉害,只有赔的没有赚的。当初的想法,养三年猪,买一辆小汽车,在正月里拉着老妈去舅舅家拜年。可现在,在这个腊月里,他到处找人借钱补窟窿,整天急得焦头烂额。所以我说,一次性把猪卖完,债还清,不再这样身焦心累。他认为我是瞎指挥,他认为熬过今年,接下来的三年一定会好转,这是市场规律。可我认为接下来的三年里,受非洲猪瘟影响,养猪事业并不乐观,他这样的小养殖户很难挺得住。但我弟认为接下来的三年里猪肉价格会蹭蹭飙到历史最高水平,他一下子就能发大财。不但能把所有欠债还掉,还能买一辆小车回来。
老爸和我是同样的想法,一次性把所有猪卖掉,所有欠债还清,轻轻松松过年,年过完后他出门打工,不出门打工也可以,把二十亩旱砂地西瓜务好,把六七亩水地包谷务好,西瓜和包谷卖掉,收入也不差。但我弟不听老爸劝,还要继续把猪养下去。老爸拉着脸无奈地说,不听我话算求,爱咋折腾折腾去!不信看着,到明年年底,还是欠着一屁股债。
到明年腊月里,老弟如果还在四处借钱补窟窿,情况就真的很糟了,可他一根筋心思,怎么着也要把猪继续养下去,养到明年年底再说。
我们家的院子靠山,山的另一边就是养猪场,有这座山阻隔,猪场的臭味基本过不来,但一疙瘩一疙瘩的苍蝇就飞过来了,我擦窗户玻璃,玻璃上全是苍蝇屎点,用钢丝球使劲蹭才能把玻璃蹭干净。我回到老家的主要任务是擦玻璃,擦了整整两天,差点把我累死。
在回老家之前,有两头母猪生了猪崽,一头母猪生了十五头猪崽,死了两头,一头母猪生了七头猪崽,死掉了五头,若一头母猪一窝子生六个以上猪崽,就有赚钱的可能,若生不够六只猪崽,肯定赔本。这两头母猪生的猪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十二只。十二只猪崽辛苦喂六个月,长成十二头肥猪出栏,看能不能挣到一些钱。如果猪肉价格不涨起来,就不挣钱了,六个月的喂养似乎白辛苦。
生七只猪崽的那头母猪在夜里生猪崽,第二天早上,我弟去喂猪,发现七只猪崽中已经有五只冻的硬邦邦了。他不知道这只母猪在昨夜里下崽,他在炕上睡大觉,到天亮的时候五只刚出生的猪崽就冻死了。老爸老妈气得大骂,你不知道母猪生崽子的时间吗?这么不上心还想养猪赚钱?好歹夜里起来两趟去看看,也不会有五只猪崽冻死。
还有一头母猪可能在腊月二十九前后两天生崽,他们两口子轮流看守,但过了正月初一还没生下来,老弟认为还要等两天。正月初二他在外面喝酒打牌,老妈帮他喂猪,下午的时候,老妈急匆匆从猪圈里跑出来给老弟打电话,快点回来,那头母猪快要生了。
这头母猪平展展躺在猪圈里的水泥地上,鼻子里直哼哼,身子一阵阵颤抖,已经起不来了,走不到产圈里了。我们一起骂二百五母猪主人,干么不早两天吆到产圈里?
他一言不发,整得手忙脚乱,和好水泥沙子,抱来砖头,在母猪躺着的猪圈里砌一个小套间,顶上封住,小猪崽生下来,隔到这个小套间里。
刚生的小猪崽隔到刚用水泥砌的潮湿小房里,还不生病死掉?老弟这样粗枝大叶养猪,真令人忧心。老爸心里有气,不管他养猪的事,他怎样折腾,老爸懒得过问。
他在猪圈里手忙脚乱的干活,弟媳妇帮他抱来砖块,帮他和好水泥沙子,也累得大口喘气。老弟还一个劲儿抱怨他老婆没好好瞅着这头母猪,在母猪躺倒之前若赶到产圈里,也不会把人折腾得这样忙乱。
弟媳妇委屈地掉眼泪,抹着眼泪骂他,你不说还有两天吗?你在外面浪门子,你让我操心母猪生崽……
我弟边干活边反驳,谁家男人在正月初二不浪门子?你在家,你就多操心嘛…..
我抱着一堆破布旧衣物拿到猪圈里,接生下来的猪崽要及时擦拭干净,能用到这些东西。他砌好的小套间里应该铺一层干麦草,我拿着袋子跑到二爸家麦场上撕麦草,到处堆着包谷杆子,找不见麦草,叫老爸帮我找,老爸一边打着手电扒拉包谷杆子一边骂骂咧咧。一堆包谷杆子挪开,麦草找到了。老爸还是骂,你就不要管,早干啥去了,现在才弄麦草。
老爸生气,是因为猪已经养了三年,烂着一堆帐,腊月二十五又和老大姑借一万元。
在养猪的事上,我没能帮老弟太大忙,没能力借他一万元,我就帮点小忙,跑个腿撕些麦草什么的。他要守在母猪跟前熬一夜,我说,我帮你守半宿,你好歹睡一会儿。但他不要我帮他守夜。万一母猪生开了,我不知道怎么接生。我回到屋里睡觉,换了脏衣服,洗了手洗了头,但老婆仍说我身上臭烘烘的。
正月初三早上,我睡到太阳一杆高,一睁眼就想知道母猪昨晚生了几个猪崽。
弟媳妇在厨房里烧水,她告诉我,生了七只,估计还没有生完,我弟还守在母猪身边。
他一身臭味满脸疲倦进厨房里,换了衣服洗了手擦了身子,他安顿老妈守一阵子,可能还没生完,他躺在炕上眯一会儿。
他若知道母猪在正月初二的晚上生崽子,就不该在初二的白天出去浪门子,好好睡一觉,养精神了再守夜接生猪崽。但他躺在炕上眯着眼对我说,哪次接生还不守个一天一夜。
老妈在猪圈里守了一会儿,急匆匆跑回来叫他,你赶紧进去看看,又生下来一个是死的。
老弟一轱辘从炕上翻起来跑猪圈里去了,再不敢离开,守到下午,没有再生出猪崽,生下来八个,死掉了一个。他和母猪一样身疲力尽。
老妈也很不高兴了,因为到了正月初三,我和老弟谁也没有提说去舅舅家拜年的事,我弟熬夜接生猪崽,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缓不过劲来,怎么可能开三轮车拉我去舅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