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家和我们家隔着一片砂地,两步路走过去到他家了。腊月二十九,我叫他来我们家吃卤猪脚,
我和小平喝酒吃猪脚的时候,大姐打来电话说,在大棚里摘了一袋子绿菜,让我们兄弟俩谁个下去拿一趟。老弟很忙,顾不着去大姐家取东西。我骑家里的破电动车下去一趟,三十里沙河路,电动车肯定走不了一个来回。小平说他要去接人,路过我大姐家,顺便把这一袋子绿菜带上来。
三十儿早上,他开面包车到杨梢沟毛河洛村他小姨家接他老婆孩子,他老婆孩子到大年三十儿早上从白银回老家来过年。娘儿俩坐小平妹夫的小车到亲戚家,再让小平接回来。
三十儿早上,天气晴朗,阳光和暖,难得一个过年的好天气。我擦厨房窗户玻璃,没戴手套,木头窗棱上的倒刺扎进指甲缝里,生疼生疼,指甲剪得光秃秃,用针尖挑刺,挑的血肉模糊,拽出一根头发丝细一样的一厘米长的刺,手指还是疼,继续擦玻璃。边干活边瞅着在院子里放炮的儿子和侄儿们,再瞅瞅在锅灶上帮弟媳妇收拾碗筷的老婆,再想想到下午两点时我们兄弟俩要贴门神贴对联,这时候我心中充满着甜甜的幸福的感觉。这时候小平叫我坐着他的面包车去大姐家拿东西。二十分钟到大姐家门口的水泥路上,大姐等在路边,一大袋子菜,一塑料袋桔子。大姐叫我和小平进屋里坐会儿。外甥正贴对联,不能去大姐家屋里了。又到小平小姨家,我问他,你小姨我叫啥?他骂我,你们本家人你不知道叫啥?是了,他小姨我叫姐姐,小平妈妈是我堂姐,他小姨当然也是我堂姐。可小平啥时候把我当他的舅舅?
他小姨家大门上贴着春联,贴得真早。堂姐等在大门口接我们,我不认识她了,可她一眼认出了我。小小的时候认得我,多少年没见过了,她还是能认出我。
堂姐说,腊月二十八就贴好了春联,三十儿这天立春,讲究的人家不在立春这天贴春联,立春的前一天是“绝日”,更不能贴春联,很奇怪的讲究。杨梢沟里的村庄,庙堂建得高大富丽,头疼脑热的病症,大家都去庙上看病抓药,抓几幅神轿开的药吃。三十儿立春不能贴春联,估计也是庙上的讲究。
三十儿这天,贴好对联的人家,在没有接神灵到先人桌上之前,外人是不能来的,外人来了就要拜年,可先人桌上还不能上香。外人也就不来了。所以我站在大姐家门口不愿进去。我以为小平站在他小姨家门口也不进去,他老婆孩子出来坐车,我们一趟子原路返回。可这位堂姐笑着使劲儿把我们俩往屋里叫。我说,姐,你不是贴好对联了吗,我们能进去?她说,怎么不能进去!才没有这些乱七八糟讲究。我心里笑,那你们家干么提前两天贴春联。
小平领着我大大方方从他小姨家大门进去了。
我在堂姐家院子里看一堆垒的整齐的包谷棒子,再看墙角的葡萄藤架,顺着院墙从大门走出来,隔墙是一排驴圈,最漂亮的一头小毛炉伸出头来舔我的手指,我抱着它的头掏出手机合影一张。
小平妹妹一家四口从兰州出发,到白银接上小平的老婆儿子,再到杨梢沟她们小姨家。
我站在他们家厨房门台上晒中午十二点明媚温暖的三十儿太阳,边晒太阳边看这一大家人幸福的笑脸。
堂姐抱着小平妹妹的孩子亲吻,堂姐夫和另外俩个他们家族的兄弟收拾纸钱供品要去上坟。刚到来的小平妹妹和小平老婆在锅里下饺子,在她们到来之前,满满一案板饺子已经包好了。
我站在门台上,耳朵里都是他们一家人开心的笑声。这个时候,在我们家屋里,老爸老妈,弟弟弟媳妇,老婆儿子,三个侄儿,都围着桌子吃午饭,缺我一个人,我在小平小姨家,小平叫我:站外面干么?进来吃饺子。
饺子煮好,端到饭桌上,让我先吃,我是客人,趁着小平的顺车取我大姐给的一袋子绿菜,我应该呆在大姐家等一会儿,小平走的时候过来把我拉上一起回去,可我没到亲姐姐家呆着,我在好多年没见过的堂姐家呆着,她们热情的招呼我吃三十儿中午的饺子,真的很不好意思。
小平拉上他老婆儿子,从他小姨家出来,还有一项揍做,到村里最古老的一棵柳树下,上香,点纸,磕头,拜一拜。小平儿子在三岁之前很不乖,老生病,爱哭闹,整的大人头疼,去杨梢沟的庙里问神轿,说要在古树下拜到十八岁成人,祈得庇佑。每年三十儿,小平带他儿子来古柳下上香磕头。
这棵五百年之久的柳树是县级文物,受到本县重点保护,上面钉着告示牌,告示大家认真保护古树。四面岔开的树枝上挂满了飘扬的红被面。树底下是供桌灵牌,一棵活了五百年活成了神仙的柳树。
小平从车里取下一叠黄钱,一捆香,上香烧纸,我和他并排跪下对着大柳树磕三个头,掏出十块钱塞进供桌下的木箱子里。
开车返回,我问小平,你儿子不拜干爹干妈,怎么拜成了大柳树?
小平说,想找一位合适的人拜干爹,可找不到,没人答应,都什么年代了,谁还愿意答应给孩子当干爹,所以选择了拜大柳树。
坐小平顺车的时候,在宽展的路上,他让我开车,我虽然有驾照,可不敢开车,只能死皮赖脸趁他的顺车。从白银回老家坐他的车,去大姐家取东西坐他的车,去老婆娘家还坐他的车,还没给他一分钱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