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以姓氏命名的村庄,这个姓氏的人,皆是村子里的大户,或者是名门望族。
文河岔算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这个村子里只有文征明一家姓文,其他如李、刘、王姓都是人丁兴旺,人才济济。
文河岔地处黄河河道内,向南一公里是一道三十多米高的河堤,向北一公里是一道十多米高的生产堰,河道里面所有的村子命名皆以“河岔”命名。文河岔居于其他村子中间,理所当然的成了学校的所在地。
从文家到学校,是一条弯曲的土路,弧度不算大,但是起起伏伏,两边宅子高耸,人行其间,就像在山谷里行走。
河,福之所依,提供水源,灌溉作物,水生万物。河,祸之所至,雨季泛滥,决堤而出,一片汪洋。
所以,生活在河道里的人们,便想方设法,让自己的住所免受黄水之危害。家家户户都在房子下面垒筑高高土台。高者数十米,用时三五年,这样庞大的工程,人们乐此不疲。
秋收过后,连接村子和原野的土路上,毛驴车,马车,牛车,络绎不绝。更原始的是独轮车。
木制结构,一边一个荆条编制的大筐,呈长方形,前端敞开。车中间是凸起的框架,两边筐子就紧紧地绑在上面,后端是车辕,一米见长,两端系一条皮革的带子。推车的人将皮带横在背上,两手扶辕,肩膀发力绷紧皮带,这样形成三个受力点,独轮车就可以负重前行。
文征明曾翻阅词典,求证“特色”一词,释义为:人或事物独特的风格、格调、样子或情景等。文河岔的特色就是:高高低低的宅子,独轮车,还有各种各样的温带作物,还有充满野味的生活趣事。
作为一个孩子王,文征明具备有生俱来的天赋,尽管他不喜言辞,但是他组织活动的内容和方式,让村子里的小伙伴无限着迷。
别人打耳,只会两个单独打。文征明会组织几个孩子轮流打。别人玩捉迷藏,只会在几个院落之间进行,文征明组织的捉迷藏会跑遍整个村子,甚至会躲到旷野里,躲到树上,规模大,趣味性高,热闹非凡,这也是文征明能成为孩子王的重要因素。
山中猴子尚且有首领,村子乡民尚且有村长,更何况这些活蹦乱跳的孩子们呢。
立秋之后,河道里吹来的风也带着即将收获的甜美之气。临近村边,一片片地瓜,挤裂泥土,露出乌青色的地瓜头,这时候是“焖地瓜”最佳时机,再过一段时间,就被乡人收获一空。
“三哥,咱去焖地瓜去吧,我喊着小军,小民,咱四个去,村西有块地瓜田,方便挖,我都侦察好了。”周日下午,李文来找文征明。
李文的爹称李文是文征明的走狗,宁可不听爹的话,对于文三哥却是言听计从。
一场有预谋的行动开始了。李文,小民负责偷地瓜,一人偷四块。小军负责捡柴禾,文征明则负责挖土窖。
挖土窖是个技术活,首先会观风向,选择朝村子的反方向,避免青烟飘进村子被人发现。其次则选一坡面,先用铲子切成直角,上端开孔为圆,立面开孔为方,挖出来的泥土用手握紧攥实,形成鸡蛋大小的土块,再沿着上面圆孔逐一码放,自下而上,逐渐缩小,垒到一尺有余,便收口,正中放一个土块。
这小小的土窖,包含了天文地理,人生哲理,建筑技巧,在村子里,能垒筑起这么精美土窑的,也只有文征明一个人了。
李文两人气喘吁吁,从怀里掏出几块遍布泥土的地瓜,小军也抱着一摞树枝过来。
焖地瓜便开始了,地瓜不着急入窖。文征明先把树枝点燃,火苗汩汩,轻舔着土塔,有调皮的,从土块的缝隙里钻出来,迎风跳舞。四个孩子全神贯注的盯着土窖,沉浸在一种收获的气氛中。
这是一种仪式,有后土皇天,有火头巛动,有新作物的祭祀,有虔诚的孩童跪坐,那么纯朴,那么原始。
一大堆树枝烧尽,土塔由黄变得通红,闪着光芒。文征明等窖内火苗熄灭,用铲子将余火摊平,地瓜放置其上,然后对其他三人道:“小的们,抄家伙。”四人齐心协力,用铲子将土塔砸倒,将土窖悉数砸坏,让烧红的土块完全包裹在地瓜上。然后再埋上一层厚厚的湿土,覆盖均匀,焖地瓜就完成了一个段落。接下来,静静等候半个小时左右,再扒开,一块块喷喷香的地瓜就焖熟了。
焖食物,这种原始的烹饪方式,源于远古,距今已久远。文河岔的村民,居然还能熟练地掌握这门技巧。不得不令人怀疑,文河岔,是否隐居着世外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