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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家的树,你不能折我家柳枝。”树下一个老太,凶神恶煞得对着柳树上喊。
柳荫里,一个伶俐的身影正爬在柳树的最高枝,将新鲜的柳枝折断,洒落一地。
“纤纤折杨柳,持此寄情人。”清明至,在文河岔一带,流行着折柳插门的一个风俗,借此表达对先人的一种怀念。文征明读小学时,父亲因病去世。文大哥早早自立门户,成家立业,搬到村子最北端居住,文二哥远在内蒙古参军,多年不曾回来一次。只有文征明和母亲在偌大的院子里生活。
今年天气暖和,柳树长得枝繁叶茂。文征明早早就爬到树上,折一些柳枝准备插在门上和菜园子里。兴头正浓,没曾想却被一个老太太在树下怒斥。
这老太是李文的奶奶。
提起李家,是村子里一个大户,别的不说,光这李老太,就生下七个儿子,一个丫头,人称文河岔的“七郎八虎”。李老大早逝,李老二,李老六,李老七远走东北安家。剩下李文的父亲李老三,老四老五和老太太在老家生活。七郎虽剩下三个,但在村中,也是能横冲直撞着走路的一家人。好多乡邻见了李家人都是远远的躲开。
李老太呵斥文征明下来。
文征明坐在树上,问李老太:
“这是我家的柳树,我家种的,长在我家地里,怎么就成你家的了?”
李老太强词夺理道:“这是地界上的树,也有我家一半,你看,这多半树枝都在我家地里。”
“照你这样讲,北面那棵桑树,也在地界上,那也得算我家一半了。”文征明心里清楚,李老太太今天是故意找茬,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李家和文家,一路之隔。文家在路东,紧靠大路。李家在路西,但是紧挨大路的一片树林却是文家的。李家房屋和出路,全部和文家相邻。
之前,李家出入大路,非常方便且宽敞。但是去年,南邻刘大山,将自己的宅子重新抬高,并在和李家的边界用青石直立立的砌了起来。李家南面像是一堵墙,再想横着走路,就得侵占北面的文家。
在村中,刘家和李家一样,都算名门世家,和李家七郎八虎不同,刘家虽然只有六个儿子,但都是虎背熊腰,抱团而居,和老刘头一起,齐整整的七条大汉。北面文家就不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和一个五六十的老妪。
前几天,李家曾托人找文家,打算拿村后的大坑,来置换文家路西的树林。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李家换地,就是为了换出路,方便一家人自由出入。
文老太说,“置换可以,俺们也不难为他,树林换树林,一亩换一亩,谁也不沾光不吃亏,但是她像用大坑换,我不换。”
由此两家矛盾激增。
李文的爹首先谢绝了文家借农具,又禁止李文再找文征明玩耍,李老太在大街上指桑骂槐,看到文家人出来,便含沙射影的骂骂鸡骂骂狗。
清明这天,李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站在树下破口大骂。
“你个小畜生,放着你家柳树不折,却折我家柳树。”
“你个老杂毛,你满嘴喷粪,倚老卖老,早晚得撞死你。”文征明不依不饶,坐在树杈上,和李老太太开始对骂。
两个人此起彼伏,骂声不绝,李老太掐腰仰头,唾沫横飞。文征明坐在树上,两腿耷拉下来,你骂一句,我还两声。
不一会,树下聚满了人,文老太,文大哥,李老三,李老四,李老五都参加了争吵。
两家人围绕着柳树的归属权各说各的道理。乡邻也围成一团,有蹲有坐,抽着烟,磕着瓜子,像看戏一样,没有人来劝阻。
李老四仗着人多,开始不断推搡文大哥,文家人节节败退。这个时候,文征明一出溜从树上下来,迅速回到家里,手里多了根棍子。
李老四轻蔑地说:“你打我,来来来,你打我!”李老四觉得这孩子也就是装装样子,不敢对自己动手。谁知道文征明朝他伸过来的脑袋,“啪”就是一棍子,李老四头上顿是鲜血直流,哇哇大叫,“杀人了杀人了。”李老五看哥哥吃了亏,刚想反抗,文征明立马将棍子抡圆,便他的头上直接砸过来,吓得李老五赶紧躲开。文征明朝着倒在地上的李老四,发疯似的用棍子朝他身上乱砸,李老四的头上,胳膊上顿是冒出血来,杀猪般的惨叫。
众人都惊呆了,赶忙上前抱住文征明将他拉回文家,这边有人也劝住李家人。
“这孩子疯了,还真敢下手。”
“他就不怕进局子?”
“这下得赔多少医药费啊。”
文征明一声不吭,手里攥着木棍,棍子的一端,满是血迹,像一道鲜红的旗帜,飘摇在文家的地界上。面对欺凌,要么决一死战,要么逃离,没有什么更好的退路。
这一战,让文征明的大名永远刻在了乡邻的脑袋里。
这孩子,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