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贠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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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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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来的县委书记》连载

第一十一章

整个冬天没有降一片雪,天空中老是灰蒙蒙的,悬着一层浮尘。干冬失年啊,刘增义望着车窗外大片大片闪过的庄稼地对焦秘书和马燕说,再这么旱下去地里的麦苗都要枯死了,这几天睁眼闭眼满脑子都是卖苹果的事,就把抗旱的事给抛在了脑后,看来回去得抓紧布置抗旱工作。

快过年了,路边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马燕问,刘书记,您说这年味怎么越来越淡了?这还用问,焦秘书说,农民手里缺钱呗!也不全是,刘增义说,城里也一样啊,也许是人们平时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把这过年也就看得淡了。实际上他也清楚农民的日子过得不咋的,但嘴里却不愿说出来。

刘正义家里,正义家的和老妹子刘春霞在蒸年馍,正义娘给她们打下手。刘正义在院子里和儿子劈柴爿,他爹玉贵老汉叼着旱烟锅子蹴在墙根晒暖暖,妹夫余庆生过去挨着老丈人蹴下问,爹,有纸烟没?玉贵老汉把手伸进棉袄口袋里摸索着,掏出半盒带把的纸烟抽了一根递给女婿。爹,您又不抽这个就都给我吧。余庆生把半盒纸烟从老丈人手里都抢了过去。老汉不悦地瞥了他一眼朝一边挪了挪。

多蒸些菠菜豆腐包子吧,正义娘说,增义爱吃这个,要过年了,我这两天眼皮老跳,也不知道他在外边到底怎么样了。娘您就把心放肚里吧,我估摸着小叔子这两天一定会回来看您和爹。婆媳俩正说着话,村长刘增乾领着乡长王启明抱着一大箱子东西进来,刘玉贵忙站起来把他们迎进屋子。乡长您看您那么忙能来我就已经领受不起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啥!这都是应该的,王启明说,只要您老高兴就好。叔哇,乡长给您买的可全是高档品,刘增乾说,您看,有活鱼、活虾、大闸蟹,都是托人从山东的青岛那边带过来的,对了,乡长还特地给您老买了两条大中华,一条七、八百块呢,只有省里市里的大领导才抽这个。余庆生踮着脚朝箱子里瞅着,咂咂嘴道,你看人家王乡长,真不愧是乡长,出手就是大方!

什么?一条就七、八百块?我看看。刘玉贵啧啧着,拿起香烟看了看,又凑到鼻孔嗅了嗅说,嗯,真香啊!叔,你又不抽纸烟,这么好的烟搁你这也浪费了,干脆都给我吧。余庆生伸手去取箱子里的烟,被老丈人抬手打了回去。

老头子,这么贵重的东西咱可不能要,增义娘说,人家乡长的心意咱领了,东西我看还是让乡长带回去吧。娘,你看你这话说的,人家乡长好心好意地拿来了,你咋能叫人家再拿回去。余庆生说,你要是不要,我可就收下了。去去,有你什么事,增义娘说,多大人了,就知道混嘴。

女婿他说的对,你看你这老婆子,人家乡长大老远来看咱,怎么能让乡长把东西带回去呢,那不是拨乡长的面子嘛,刘玉贵看看王启明问,乡长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还是叔您说的对,王启明乞求道,这东西您一定得收下,否则我就没法出这个门,以后也没脸再来了。放心吧乡长,刘玉贵说,只要您不嫌弃,以后这就是您的家,您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哎,王启明兴奋地点着头。

坐了一会,王启明起身告辞,临出院子刘增乾把刘玉贵拉到一边说,叔您看乡长对您这么好,比亲爹还孝敬……有啥话你就直说吧,刘玉贵说,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刘增乾看了看王启明,顿了一下说,是这么回事,咱乡里呢,那书记的位子已经空了快一年了,实际上王乡长一直在行使书记的职权,您看刘书记这两天要回来,您能不能给吹吹风,把王乡长给扶正了。这好说、这好说,刘玉贵笑笑说,包在你叔我身上了!

三道岭村林权证发放暨手工艺品签约仪式在村委会前面的一片空地上隆重举行。刘增义、张昌民等县领导下了车在阵阵锣鼓声中缓步走上临时搭建起来的主席台。

台下挤满了看热闹的大人小孩,他们一个个喜气洋洋交头接耳嚷嚷着,有的还踮起脚尖着急地朝台上瞅着。大家静一静,乡长站起来朝台下摆摆手说,我宣布,三道岭村林权证发放暨手工艺品签约仪式现在开始!锣鼓声、噪嚷声嘎然而止,在欢快的乐曲声中,村支书杨西林和市外贸公司的萧经理分别在产销协议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萧经理当场将三万元定金交到杨西林手里。刘增义带头站起来鼓掌,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接下来,杨西林喊着名字,刘增义和张昌民代表县委、县政府亲自将一本本绿色的林权证发到每一户村民手中。

轮到县领导讲话,张昌民推说感冒嗓子发炎说不出话,没有讲,刘增义站起来说,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是我们三道岭村大喜的日子,我们和市外贸公司签定了手工艺品的产销协议,迈出了新农村建设的第一步。同时,我们作为全县林权制度改革试点村,拿到了第一批林权证。大家别小看这一张小小的林权证,有了它,我们就拥有了对山林的开发权、继承权、经营权。今天我们把这一万多亩山林交给大家,希望大家能够保护好、经营好这片林地,也希望它能够给我们三道岭村的村民带来实实在在的经济效益!

签约仪式结束后张昌民他们准备返回县里,刘增义说,快过年了,我得回家看看,要不然老爷子有意见了。马燕和焦秘书要陪他去,他说,不用了,你们就搭张县长的车回吧,我回去看一眼就走。

路过程家村,刘增义看见程老汉带着儿子在地里嫁接果树,就下车走了过去。那密密扎扎的树枝被锯掉,地里一下子豁亮了许多,树的间距也仿佛变宽了。

大叔——刘增义打着招呼问,啥时想通了,舍得搞嫁接了?不嫁接不行哇,程老汉说,焦书记天天都来做工作,我也想通了,反正产那果子没人要,还不如趁早给嫁接了!这就对了,刘增义看着树行里泛白的空地说,您看啊,在新树芽没长上来前,这树行里还可以套种些绿豆、白薯、箩卜青菜什么的,拉到城里并不比苹果少卖钱。这个焦书记都给我们谋划好啦,程老汉说,这确实是个好主意。行啊焦秘书,刘增义擂了焦秘书一拳道,真有你的!他弯腰捡起一节树枝在手里折弄着说,回头我让人给你们送些高产的新品种来。那就多谢书记啦,程老汉说,刘书记您看,那边也动起来啦。刘增义顺着老汉的手指望去,看到不远处有好几户都在嫁接果树。

大叔,您这个头带的好哇,刘增义说,您就等着数票子吧!

送走王启明,刘玉贵和几个婆姨小伙子在门前的石碾旁扯闲谈。叔你快看,是不是增义回来了,一个眼尖嘴快的媳妇指着村口说。刘玉贵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手搭在眉头上朝村口瞅去,看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远远地朝这边开过来。他张着嘴,怔了片刻,转身朝家里跑去,边跑边喊着,老婆子——你儿子回来啦——

增义娘听说儿子回来了,忙跳下炕跑到院子里。你这死老头子,儿子回来了你不去接还跑回来干啥!我这不是回来告你一声嘛!老汉话还没说完,听见身后有人喊爹,扭头一看,儿子已走进院子。

爹——娘——刘增义紧紧抓住爹娘的手问,您二老身子骨还好吧?好好,增义娘上下打量着儿子说,快让娘看看,恩,黑了、瘦了,干那书记一定很累吧?几十万人的事可都要你操心哩!没事,姐夫和姐也来了?刘增义问,哥嫂呢?哦,下地干活去了,增义爹说,我去把他们叫回来!不用啦,我已经派人去叫了。刘增乾掀开挤在门口的婆姨娃娃,喘吁吁跑过来握住刘增义的手说,刘、刘书记,您看您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好去村口迎接。哪来那么多礼节,刘增义笑着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就甭客套了!快进屋坐吧,增义爹说,外头风大,当心着凉了,你现在可是一县之主,不比一般百姓病了就病了。就是,爹说的在理。余庆生附和道。我没那么娇贵,刘增义说。

进了屋刘增义让爹娘先坐,增义爹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他把炕头上王启明送的那箱东西搬到一边,用袖子擦擦炕沿,支支吾吾道,我、我不坐,还是你、你坐吧,我站惯了。刘增义扫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拉着娘的手刚在炕沿上坐下正义一家三口就扛着锄头赶了回来。

哥,嫂子——刘增义起来接过大哥肩上的锄头放在一边说,快坐下歇歇。不啦,你、你坐吧,刘正义局促地站在那搓着手指。正义家的说,还怔着干啥,快去抱柴禾,我来做饭。嫂子,你不用忙了,刘增义说,咱说说话,我一会就得走。咋的,今天就要走?增义娘问,下午还要去县上的几个厂子检查安全,这不要过年了嘛,万一出个事咋办。刘增义指着站在门口的大明问,这不是大明吗,长这么高了,都有点认不出来了!快、快叫叔,增义爹说,娃就眼巴巴盼着你回来呢,好在县里给他安排个工作。这——刘增义脸上露出一丝难为的表情。兄弟,咱爹他也就那么一说,正义家的说,你要觉得不好办就当咱爹没说。不是,刘增义解释道,我是想,在农村也可以有所作为,不一定非得往城里挤。哼,增义爹脸上有些挂不住,气鼓鼓蹴到一边去,装上一锅旱烟吧嗒起来。

刘春霞把弟弟拉到一边说,增义,姐求你件事。增义道,姐你说吧。刘春霞说,你看能不能给王乡长说说,让他在乡政府给你姐夫谋个差事。姐夫?刘增义看看余庆生问,他去能干啥呀?他会开车呀,刘春霞说,就让他去给王乡长开车。刘增义说,姐夫他不是跑运输跑的挺好嘛。

这你就不清楚了,余庆生凑过来道,乡政府那摊子大,好弄事,别看那工资不高,油水可大着呢,一年四季能混个肚肚圆不说,跟着乡长吃不了亏,到哪个村都得送东西。再说我要真给乡长开车,咱家里用车不也方便嘛。这就更不能去了,刘增义说,你还是安心跑你的运输吧。

妈您给说说吧,刘春霞和余庆生拉着增义娘的手道,你看他咋一点面子都不给。

雅婕和明明还好吧,增义娘岔开话题说,过年一家子都回来吧。哎,刘增义点了点头。

明明回到家也不说话,吃过饭就钻进自己的房间里。胡雅婕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痛苦地捂着脸,一串酸涩的泪水默默地从指缝里淌下来。这些天儿子在她面前老是板着面孔,她问一句他就答一句,多一句话也不说。她感到再这样下去自己都要崩溃了,她宁愿儿子大骂她一顿,也受不了儿子那冰冷的目光。

刘增义起身要走,增义爹站起来磕磕烟锅说,我再问你一件事行不行?爹你就别问了,余庆生插嘴道,你问也白问。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增义爹瞪了女婿一眼道,增义我问你,你看王乡长的事成不成?增义爹说,我听说乡里缺个书记,你看王乡长能不能上?爹,这事您就别管了行不行,刘增义说,他能不能上我说了不算,得县委常委会研究。你还告诉他,这次换届之所以没有把他拿下来,也就是考虑他抓经济还有两下子,他要再不把心思放在正路上,我迟早要把他给拿下来!我就知道我的话在你这一句也搁不住,增义爹气呼呼道,你走吧,权当我放屁!

余庆生过来说,爹你看你,我劝你还不听,这不把人丢大发了。

刘增义刚走,增义娘就和增义爹吵了起来。你这死老头子,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净说些没用的事情,弄得他连饭也没吃就走了。增义娘说着抹起眼泪来。还说呢,都是你养了个好儿子,你看看他,简直就是六亲不认,不就是个县委书记嘛,有什么了不起!他那不是有难处嘛,增义娘说,你咋就不体谅儿子呢。我体谅他,谁体谅我?你让我还怎么见人!增义爹跳起来骂道,这个白眼狼,我没他这个儿子,我看他是官当大了,不认人了,他是怕丢了他的乌纱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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