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列车进入华北平原,视野更加开阔,没有山峦,无边的绿色、城镇的高楼一一闪过,列车好像是在风景画中飞翔。林东平、林西平、老岷县三个的眼睛睁得像牛的一样,惊奇写了一脸,柳六宝和秦教授见惯了大平原,两个安然闭目养神,与他们三个形成鲜明对比。列车在大平原上奔驰了几个小时,三人眼睛看累了也合眼养神,不知不觉睡熟了。
“快看,长江!”一个女士的声音惊醒了林东平几个,他们赶忙向窗外看去,一条碧绿的大江出现在眼前,比黄河宽得多。
“这真是长江吗?好大的水啊。”林东平想。
“看南京长江大桥。”秦教授提醒大家。
浩浩的江水,高挺的铁桥,奔驰的列车,一幅立体的美图展开又合拢。
“过了南京快到上海了,到上海别惊诧。”秦教授笑着说。
下了车,林东平没感到上海火车站大,只是人多而已,坐地铁,出地铁,经过南京路,到了黄浦江边。林东平惊奇哪里来的这么多绿水,还托着几层楼高的游船。
“走,看看黄浦江隧道。”秦教授带他们前往。他们好像穿越了,来到了一个未知世界,有声有色,有光有鱼,摄人心魂。
“这是中国第一条穿江隧道,超过676米。造穿江隧道一定要解决渗水的问题,要把江水托住需要很先进的技术和材料,西方在这方面技术领先,这个隧道借鉴了法国的技术,英法正在谋划穿越英吉利海峡的隧道,如果台湾回到祖国的怀抱,到时也可以修个台湾海峡隧道,大陆就可以紧紧把台湾牵在手里。”
“水利工程人,就像鼹鼠,穿山打洞,做着不见光的工作,把辛苦和黑暗留给了自己,把美丽和光明留给了别人。”秦教授边走边说。
学生很佩服秦教授的视野和洞察力,他们走在三四层楼高的隧道里,感受到了水利工程人的奉献、创造,也感受到了将做水利工程人的自豪。
在电视上看东方明珠,感觉不太高,来到下面仰视,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崇高,在亚洲第一巨人面前,人顿觉自己的渺小了,林东平感叹人类能把意志用智慧推向高空,真不简单。东方明珠是球形的组合,很独特。来到二层上看下面,车如火柴盒,人如蚂蚁大;来到三层上俯视,车如蚂蚁,人似黑点。走一圈,沿黄浦江而建的高楼,让你不辨东西。登高看景,一切尽纳心间,高度让人收获全面。
“有空的话,应该坐游轮绕黄浦江感受都市的现代感,感受高楼林立的旋转感。”在宾馆里秦教授说。
“猜猜,今天带你们到哪里去?”起床后秦教授问。
“老师,不知道。”
“看看长江。”
“啊?”
“别像上东方明珠一样惊讶。”秦教授笑着说,“我希望你们未来的建筑水平有东方明珠的高度,让世人瞩目。”
秦教授带着四个门徒买船顺江而上。长江水亲吻大船,大船划开绿色的波浪,水汽迷蒙,潮湿了年轻的心灵。
“呜——”大船问候相向而来的船只,“呜——呜——”对方礼貌地回答。长江航运繁忙,长江为两岸送去福祉。
“应该把黄河看成父亲河,因为他皮肤粗糙;把长江水称为母亲河,因为她皮肤细腻。”林西平说。
“这是你一家之言,中华民族诞生于黄河流域,中华文明始于北方,黄土造就了我们的祖先,女蜗用黄土做人,就是文学的解读;黄土给了我们黄色的皮肤,我们是黄种人。你现在看到了长江母性的一面,没看到多雨季节长江凶恶的一面,98年的洪水给中国人留下了难忘的记忆,这是一个伤疤。黄河比长江小多了,她不是母亲是什么?”秦教授分析。
“我们是龙的传人,这龙是否说黄河更合理,老师?”柳六宝问。
“山东人聪明,有新意。”
“中华文明是否起源于渭水?伏羲的八卦台就在甘肃的清水。”林东平插言。
“有道理,人类繁衍的过程是艰难求索的过程,在文明扩展的路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考古是解开神秘的钥匙。作为水利工程人,一定要保护环境,保护文化遗址,谁为修建而破坏自然和文化遗址,谁就是文明的罪人。”
“老师,我们谨记您的教诲。”四位学生感谢秦教授把课堂放置在了祖国的名山大川,让他们把实践与理论有机结合。
触摸着长江的水汽,聆听着教授的教导,忘了坐船开始的不适,感到时间过得真快。南京长江大桥出现在前方,林东平他们静静地看着桥的结构,想象当年的技术条件下建筑工人是如何实现扎稳桥墩,如何把桥面组接的。
“石拱桥是中国人对世界桥梁工程的贡献,石拱既可减轻洪水对桥墩的冲击,又减轻了桥身,还有轻盈的美感。石拱桥的代表作是一千多年的赵州桥,颐和园还有十七孔桥,不是防洪,主要是追求美感,你们遇到了,就要好好研究研究。”
“南京长江大桥是中国自主研发修建的第一座长江大桥,为中国人争了光,称为“争气桥”,它和武汉长江大桥都是铁桥,要比石拱桥坚固,但铁会生锈,工程师很好地把铁锻炼成钢,解决了生锈问题。但一切有寿命,我们的炼钢技术还落后于西方。老师希望把你们锻造成好钢,为祖国贡献智慧。”
再过大桥,所见不同。桥上层汽车如流,下层列车奔驰,铁桥巍巍,江面涛涛,轮船悠悠,动中有静,多美的一幅画啊。南京长江大桥是公路铁路两用双层桥,设计师对空间的利用十分巧妙;建筑人,很有想象,很懂得美学。观察,应换角度,多角度观察,让人想象无限,水利工程人,没有想象就没有创新。几层楼高的轮船,在桥墩间徐徐而过,林东平抬头看,离桥面底部还有很宽的空间,建筑师真有经济眼光,为长江奔忙的航运埋了伏笔,一个水利工程人,不仅要知识,还要眼界,就像秦教授。
夜来了,武汉大桥出现了。灯光映照在流动的江水上像摇晃的彩练,大桥在大江的陪衬下格外壮观,大江在灯光的闪烁下有几分朦胧。
千家灯火,祥和的夜色,美妙的生活!
万里水声,宁静的都市,幸福的时代!
二十
船停泊码头,林东平一行五人登岸向宾馆走去,当他们走在灯火通明的武汉大桥时,桥上的行人很多,他们顺便加入赏景的行列,这时江上船来船往,桥上车来车去,夜晚的武汉依旧匆忙。
路过一个饭馆,顾客相对较少,面对大江,环境幽静,他们进去吃饭,要了武昌鱼,吃出了新鲜,吃出了武汉的味道。
出了饭馆,沿街寻找秦教授同学为他们订的汉口宾馆。武汉真大,灯火连着大江两岸,连着山上的星星。住在十七楼一眼看不到边,林东平感觉这座英雄的都市比西安还大,他由闪烁的彩灯、来往的车辆,看到了经济的繁荣和盛世的气息。他们就住在汉阳,与武昌星光相望,几个小伙子听着午夜商船的汽笛,看着梦幻的夜色,思想飞向历史的深处,飞向遥远的天际,兴奋得没有睡意。
早上起来,五个人再次踏上大桥。四位学生发现武汉大桥也是公路铁路两层大桥,公路上过往的汽车任意奔忙,双轨铁路上对开的火车自由奔驰。他们走在两边的人行道上仔细观赏长江上修建的第一座大桥,这正是毛爷爷所说的“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大桥让武昌和汉阳牵手,让龟山和蛇山牵手,白天看真是震撼人心。这座桥由苏联援建,可以视为中苏友谊的见证,它为两岸提供了最大的发展机遇;它把京汉和粤汉两条铁路连通,成了著名的京广铁路,成为南北交通的大动脉。
“这是解放后修建的第一座公路和铁路两用大桥,为南京长江大桥修建提供了参考。”秦教授给学生说,“中华民族真不容易,从1840年到1949年经受了无数战火的摧残,新中国成立时家底已经一穷二白了,又进行了三年抗美援朝,严重影响到国民经济的发展,但是英雄的中国人民挺了过来。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了很多重大的水利工程,像武汉长江大桥、刘家峡水电站、盐锅峡水电站、青铜峡水电站、三门峡水电站,60、70年代开始的八盘峡水电站、南京长江大桥、葛洲坝水电站、引大入秦工程,更震撼世界的是90的开建的黄河小浪底工程、长江三峡大坝。这些工程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那样的年代,那样的经济、技术条件,但中国人不能等,集中精力干大事,许多工程几乎同时展开,为改善民生做出了艰苦卓绝的奋斗。”
四位学生听着教授的介绍,心里坚定了要做一个优秀的水利工程人的决心。
告别武汉,告别大桥,秦教授带领四人乘船向上游航行。大江依然浩瀚,江水依然澄碧,水汽轻抚年轻的躯体、年轻的心灵。激动人心的时刻快到了,大船在江上航行一个多小时,宜昌出现在了眼前。
“宜昌,三国时候发生过一件大事,你们知道吗?”
“好像是西蜀与东吴的大战。”林西平回答。
“正是,宜昌原来叫夷陵。长江出三峡到这儿变得宽敞,山不再突兀,是丘陵,所以叫夷陵。”
“就是著名的陆逊火烧夷陵连营吧,老师?”林东平问。
“很对,三国水战的两把大火就在湖北。”
“为啥带你们到宜昌去?是凭吊古战场吗?”
“不是吧,老师?”老岷县试探。
“那干啥呢,老师?”
“老师带我们看三峡吧?”
“三峡还远得很。”
“又看一个第一。”
“葛洲坝吧,老师?”柳六宝插话。
秦教授笑而不答,四位学生兴趣空前高涨了,“宜昌,我们来了!葛洲坝,我们来了!”年青人狂喊。
“葛洲坝枢纽工程,是长江的第一个水电站,设计很有创意。你们可不能放过每个细节。”
江面上有两个小岛,大坝利用小岛把大江自然分成三个航道,千帆竞发,上下走各自的航道,很科学、很整齐。
林东平他们第一次看大坝开闸门和关闸门。一扇门六十吨,当巨人的大手把两扇大门徐徐关上时,水很快上升,船随水位上升,让人体会水涨船高的境况;当大门又徐徐打开时,水冲出缝隙,船随之下降。为大江按上大门,大门能把大江自由打开、关闭,这的确是高超的创意,让游客们惊叹、欢呼、鼓掌,为水利工程科学家,为祖国的现代化建设。
葛洲坝考验了洪峰的洗礼,让凶悍的大江变成温柔的波光走进大江南北,它彰显了新中国的建设风采。葛洲坝,在中国人心中竖起了高度。葛洲坝,在世界建筑史上竖起了高度。
穿越南京长江大桥,穿越武汉长江大桥,穿越葛洲大坝,穿越一段光荣的建筑历史。
大桥、大坝,改变了西方人的有色眼睛,让世界看到了华夏大地蕴藏龙的潜能、龙的精神、龙的力量。
横锁大江,物化的意志,永远的震撼!
长虹卧波,人化的自然,江山永固!
船悠悠经过闸门,林东平、林西平、柳六宝、老岷县默默回首、目视,心潮如海;船悠悠经过闸门,秦教授回首、目视,往事如烟。
夕阳落山,黑暗蔓延,突然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倾盆大雨铺天盖地拥抱了大江,拥抱了世界。汉江山谷,洪水如兽,野性大作。
三辆车小心行驶在蜿蜒的路上,一边是江,一边是崖。大雨倾泄,几米之外漆黑一片,司机凭感觉和胆子开车向前。一个小时胆战心寒的跋涉,三辆车安全转出汉江谷口,路面变宽,车队顺江而行。雨,没有停的意思;黑,依然是黑。
司机不敢加速,头车摸索前行。又是一个小时,前面的路被山洪吹断,车队前不能前,退不能退,司机只有把车身靠在里面的悬崖上。车灯照在江上,汹涌的波涛闪着青光让人心悸不敢多看,江水上涨,撕咬着路基,路随时有塌陷的危险。
一行十五人,下车,攀崖,躲进山洞。黑,黑,没有底子的黑。风吼着,江吼着,雨吼着。没有柴火取暖,十五个人挤在一起互相取暖,年轻的在外层,年老的在里层。饥肠辘辘,浑身湿透,只有等待天明,等待雨停。
面对安静流淌的江水,秦教授深深的知道大江如温柔的母亲款款养育着华夏儿女,但她有时脾气暴劣,为两岸造成很大的伤害。如何驯服这条巨龙呢?国家领导人曾夙兴夜寐,老一辈水利工程人曾苦苦探索。
那次遇险时,秦教授快博士毕业,跟随导师和其他专家沿途为修大坝寻找合适的地址。导师带他多次参与长江水利工程研讨,多次参与大坝选址和复核工作。
二十年前,当大坝截流成功工程高标准竣工时,当年所有参与者眼含热泪就像现在他们师徒一样默默注视着这条人造巨龙。
船过巨龙,秦教授和他的学生,带着敬意向大坝热情挥手。
二十一
秦教授一行五人和旅客一样怀着满心的崇敬告别中国人创造的奇迹——葛洲坝水电枢纽工程,继续乘坐“长江号”向上游进发,几天来,他们一直在绿波中穿行,眼睛感到格外明亮,嗓子感到格外湿润,南方水就是养人。
一路向上,林东平这个黄土儿子过饱了水的眼福,他由羡慕南方水到敬畏南方水,真正领略了南方水的丰富与优质,心中掠过了长江的多条支流,湘江、汉江、大渡河、嘉陵江、乌江、岷江,这其中任何一条都蕴藏着尚好的水力资源,如果引到北方,就可以为北方的经济发展做出重要贡献。他想到了关中平原,比华北平原、长江中下游平原小多了,关中平原,虽然有渭河,但渭河比长江的这些支流水量小许多,他才真正理解了南水北调的眼光,秦教授说的“引汉济渭”的必要。做个水利工程人,的确要有全局眼光,要懂政治、历史、经济、地理、文化、民俗等等,他明白了秦教授到现在手不释卷的原因了。
过了宜昌,江面还很宽阔,不到半天路程,江面收紧,江流有声,两岸高山,古木倒挂,青石如牛,天越来越窄,船似乎越来越慢。根据常识,林东平知道快到三峡了。船继续前行,转过几个弯,夹岸危石欲坠,江间波涛顿起,水花在船头飞溅,三峡来了。
林东平想,这样大的机器船还能感到颠簸,以前的木船如何战胜惊涛骇浪?顺流而下,水流如箭;逆流而上,船行如牛:商人要有多大的勇气和眼泪,纤夫要付出多大的血汗和艰辛。江面的不少急流险滩,解放后被一一炸掉,商船上下,犹如旅游,强大时代,行路人犹如回家。他想起中学时代读过的刘白羽先生的《长江三日》、方纪先生的《三峡之秋》和郦道元的《三峡》来,他睁大饥饿的眼睛比对着美文里描述的一个个片段。
秦教授事先没通知四位去哪,像授课一样总给学生一个个意想不到,一个个惊喜万分,他把课堂放到神奇的自然里,这是为培养优秀的水利工程人设计的大课堂。
船匀速向上,船上不时传来《川江号子》,把人们带入船夫拉纤的苦难岁月。“西陵峡大峡套小峡,以怪石林立,险滩奇多而出名,是三峡最危险的一段,葛洲坝控制了江水,加上经常清理水道,使得水势平稳,危险大大降低了,不是葛洲坝说不定我们不敢向上呢。北边有屈原、王昭君的故乡,看来名人给地方带来名气和旅游价值。”秦教授介绍。
或白或灰或红或紫的石崖上缀满绿树,船在江面平稳行驶,不是秦教授介绍,林东平他们想象不到西陵峡有多危险。“看样子,越漂亮的地方越暗藏杀机。”林西平开玩笑。
“人是自然的产儿,自然是人的老师啊,人类的残忍,也有自然的因素。”秦教授感叹地说,他又陷入对往事的回忆。
“小坏蛋,小王八!”
“小资产阶级!”
“臭老九的狗崽子!”
秦教授想起了难忘的岁月,他的童年是苦难中度过的。父亲是水利工程人员,被错划为右派,在农场接受改造;母亲在江苏一个县城的服装厂当工人,后来因为没有和父亲划清界限被迫辞掉工作,母子生活没有着落,被外公含泪接到山西。外公家在黄河边,和陕西隔着黄河,他高二时,父亲平反落实政策,把他和母亲接到江苏,他在江苏考的大学,山东上的大学,上海上的研究生和博士。父亲一直告诉秦教授,他个人的问题是由于时代的因素,带有普遍性。秦教授懂得大男儿,眼界要宽,自己决不能因为家庭遭遇而不为国家出力。他在黄河边长大,爱着河流,像父亲一样爱着水利工程事业,上大学、上研究生,他选择了水利工程专业,实现自己的梦想,也是实现父亲的梦想。
秦教授跟从导师参与了葛洲坝水利工程、三峡工程的论证、选址、设计和建设,来武汉、来三峡,他已经十多次,前后二十多年,他带学生来,就是向他的导师学的,他能快速成长,成为国家的一流水利工程专家,他认为很大程度是由导师带他亲临了现场决定的。搞科学研究,薪火相传太重要了。
眼前出现了俊秀的山峰,秦教授知道山峡中最美的巫峡揭去了面纱,把无限风韵展现给顾客。
“望夫石你们知道吗?”
“老师,就是等待远人一等千年化成石头的传说。”
“传说是生活的投影,多少儿郎魂归惊涛,多少妻子相思化石,‘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的悲惨已成了过去,有了大坝,百姓再不会经历这样的煎熬。”教授感叹地说。
“是啊,我们遇上了好时代,有饭吃,有学上,回顾历史,真不容易啊,祖国实现新生,人民现在正走向富裕。”柳六宝说。
“巫峡有大巫峡和小巫峡,这是三峡最长的一段,也是最美的一段,两岸十二座奇峰耸立,让人百看不厌,要用心看啊。”
船在画里游,青山起云烟,巫峡果然曲幽、朦胧。
“困了睡一会吧,还远着哩。”
“老师,您休息吧,我们看得大有兴致。”
秦教授睡着了,林东平仔细看老师,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一张安详的脸,染过的长发下面又探出许多白色。做科技人,更要有不屈的意志,林东平心里反复给自己说一定要学彻底接过老师的重担。
二十二
林东平他们默默看着巫峡锦绣,江中清波在内心久久难以平静,感谢秦教授耗费心血给他们一扇扇打开实践教学的窗口。
巫山时而在云气中,时而在光明里。林西平悄悄数着十二峰,想象楚王巫山云雨的神秘传说,传说让风景具有人情之味,让风景具有文化色彩,风景为人而设,没有人的介入,风景没有灵性,原来人类是灵性的发掘者。他一路悄悄画了好多风景简图,为了保存和以后研究。
天色变暗,山峰险峻,崖壁千仞,刀砍斧削一般,大船进入石门:瞿塘峡到了,它以高峻、雄奇著称。“瞿塘峡别名叫啥?”四位学生答不上来。
“夔峡,谁在这里留下了著名的诗篇?”
“老师,是杜甫。诗人生活稳定,但为什么要出川?出川的灾难是直接死亡啊。”林西平善思考,他问老师。
“与夔州的民俗有关,唐朝时夔州人生性刁钻,这里女子又黑又小,杜甫不愿让儿子娶这样的老婆。他还有很浓的思乡情结,想回到河南老家。这是命运,一颗明星陨落诗坛是无法回避的宿命。”
瞿塘峡水势比巫峡变得急躁,少了巫峡的温柔。水路明显比巫峡短,秦教授他们伸伸懒腰活动腰肢,后来起身随人群慢慢走下大船,曲曲折折踏上台阶,走了不知多少级,转上一条大路,走了四十多分钟,披着一袭夜色远离江岸时,已经很饿了。他们急急忙忙到提前预订的三峡迎宾酒店洗了一把脸,略微洗去风尘,洗去疲倦,附近找了一家面馆一人吃了一碗拉条子,各自就寝。林东平、老岷县住一间,柳六宝和林西平住一间,为了让秦教授能休息踏实,学生让他住了单间。坐了一天船,林东平躺在床上感觉还在江上晃荡着,耳边似乎是江流之声,过了好久他才睡去。只要睡熟,夜过得没有遮拦。
秦教授有早起的习惯,尤其这个年龄睡眠时间自然变少了,他敲门叫醒年青人进行晨练。湿度大,外面雾气弥漫,空气中含有雨水的味道,沁人心脾,树叶草叶滚着露珠,晶莹透亮,一切充满生机,充满欢快。这里有山有陵,视野受阻,和长江下游明显不同。做水利工程人,必须加强锻炼身体。沿公园跑了几圈,背部微微出汗,小伙子继续慢跑,秦教授打太极拳。太极拳,舒张缓慢,如柳丝,如行云,很适合中老年人锻炼。吐气收姿,神清气定,秦教授舒服地看看四周,日上东山,绿树吐翠,晨雾似纱。不管在哪里,不管再忙,秦教授都要活动身子,这是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这也深刻影响了他的代代学生。
师徒五人带着夏日的气息,带着晨练的精神,往宾馆走,住宿管早餐,吃了早餐步行前去观赏中国建筑的骄傲——三峡大坝。远远的,看到了三峡大坝,蓝晶晶的水,绿莹莹的水,丝绸般的水。走近一段,却看不到了,转过一个大山嘴,大坝撞入胸怀。一百八十多米的高度,绝对是建筑高度;两千三百多米的长度,绝对是长度。水库里水虽然还没装够,但已是满地的水,满天的水,满世界的水,满眼睛的水:好一个“高峡出平湖”,好一个“当惊世界殊”。
这对林东平震撼不小,这是海哪里是水库!
这对林西平震撼不小,哪里来的这么多水!
这对老岷县震撼不小,哪里来的这设计!
这对柳六宝震撼不小,哪里裁的这绿云!
“怎么样,小伙子们?”
“壮哉,眼睛不够观看!”
“美哉,语言不能描述!”
“走,前面看看,看看当今世界上最大的水力发电工程。”
“中国水利工程人的杰作,创造了不少世界第一,大坝是几代水利工程人的想念和心血。”秦教授边指边说。
走向大坝指挥楼,一行人迎过来。
“秦教授,您这么早?”
“秦教授,您步行过来的?”
“秦教授又带了高足?”
秦教授和他们一一握手,他们把秦教授和学生领进指挥楼。秦教授仔细看着电脑屏幕,一边问工作人员程序运转是否正常,蓄水多少高度,人员如何安排等等,他问了好多关键数据,对回答满意。
林东平他们第一次在屏幕上看了三峡大坝全局设计,有这样的老师
他们感到很自豪。
偌大的会议室还能闻到一丝新家具的味道,桌椅擦得照见人的影子。秦教授和九位专家坐在台上,台下四百多听众。主持人是三峡工程总指挥部的书记,他给与会者一一介绍了台上这十位专家,他们都是国内顶尖级的水利工程人,好多兼任重点大学的教授,承担着发现新人培养新人的重要任务。
接下来是十位专家的报告,他们论述了三峡大坝收官建设应该注意的问题,三峡水力发电的阶段性建设,三峡旅游资源管理,三峡自然环境变化预测,三峡定期维护等等重大问题。
林东平他们没想到的是秦教授带他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让他们见识一场国内非常高端的学术研讨会,更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秦教授竟然在十位专家中排名中间。他们明白了,强大的国家依据的是强大的人才团队。
这场报告让林东平四人终生不忘,他们认识到了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他们要成尖端人才路还很远,进得一门比海深,这话太精辟了。
会议结束合影留念,秦教授引荐学生认识了另几位专家,其中有他的师兄师弟三人。林东平感到秦教授对他们实在偏爱,这辈子学不好专业成不了一个优秀的水利工程人,太对不起秦教授了。
打车奔驰在盘山高速公路上,秦教授受重庆大学教授邀请带四个学生到重庆大学去转一圈,看着绿化别致的校园,林东平感到985学校的整体氛围就是比普通院校要好。
中午吃过饭,他们马不停蹄前往成都,秦教授的学生G君和S君早在那边等着。傍晚时刻下了大巴,G君和S君分别开车到车站来接。秦教授林西平坐S君的车,另外三个坐G君的车。
“老师,没见面好几年了,好想哎。”S君说。
“事业还顺吗?”秦教授问。
“老师,还行,公司里事务多,就是忙。”
说着话就到了成都宾馆。住宿在30楼,可以鸟瞰大半个成都市区。
“见面不容易啊,老师上次来开会,我们两个知道时,您坐飞机出川了。”G君说。
“在江湖,由事情牵着走,当时要参加甘肃的一个引水工程研讨会。”
“老师,想吃啥子?”S君说。
“来四川,不吃地道的火锅,等于没来。”
“我知道老师想火锅了,早有订座。”S君说。
两位开车,他们到了德阳火锅城贵宾厅。秦教授说想吃火锅,其实就是让几个小伙子尝尝正宗的四川火锅。
成都和大连一样是休闲的城市,但成都物价要低得多,在西部人居环境最好,上大学后在成都工作的云阳人很多,人数仅次于甘肃的省会金城;在全国来说,对成都的选择也超过了东北、山东多地。成都人尚休闲,朋友爱打牌,打完牌一起红红火火地吃火锅,其主要原因是四川多雨,湿度大,成都人吃火锅可以通过辣味发汗,把多余的湿气排出去,以利于关节。四川人口密度大,对外流动多,把饭馆开在了全国各地,四川人的菜有特殊的辣味,四川人能吃苦,就西部来说四川人赚的钱最多。
边吃边说,林东平知道了他们的这两位师哥都办大企业,公司里有好几千人。吃完饭,两位老总开车带秦教授他们看成都夜景,大城市的夜景差不多,楼多、灯多、车多,没意趣。
他们来到了都江堰。高楼里的灯光和夜色把都江堰烘托得柔和有立体感,是一幅大师精彩的水墨画:水光波动,荡着灯光,如诗如梦;水声细柔,哈着雾气,如幻如镜。
成都的魅力,源于都江堰;成都的富庶,源于都江堰。
林东平想:“水是城市的魂,没有水城市风韵荡然无存。”
两位老总知道老师的心思,约定明天送老师和师弟再来都江堰,看看它白天的形容。告别老师和师弟,G君和S君各自回去。第二天早上S君和G君接秦教授和师弟们第二次观赏都江堰。
夏日,朝雾早起,为都江堰披上梦幻般的轻纱。由于晚上夜色和灯光的装饰,林东平以为都江堰是一个整体,白天看清都江堰被人为的分成外江和内江,这就是李冰父子的天才构想,秋夏雨多外江是排洪的,冬春雨少是补充内江灌溉的,都江堰,是岷江的控制器,有了都江堰,才有了成都平原的安全。李冰父子是成都子孙的守护神,高昂了头颅站了两千多年,还将站在成都儿女的心中,以智慧惠民,将留住永恒的时空,李冰父子是水利工程人的镜子。
“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水利水电工程,依然养育着一方。”秦教授说。S君和G君从老师的微笑里看出了老师对师弟的殷切期望,就像当年对他们一样。岁月无情,人有情,S君和G君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看看老师鬓角的白发,意识到岁月催人老是自然法则,再看看老师的背,已明显不再笔挺,这是劳累的结果。老师转过来向S君和G君微笑,两人同时在老师睿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浑浊,这是一位科技工作者常年献身事业体力透支渐渐苍老的标志,两位老学生一时激动,眼睛发红。
林东平心里默默把都江堰和三峡水库做了比较,从空间上三峡更加宏大,它毕竟是现代建筑;但都江堰利用人工开凿和自然地形控制水流,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都江堰,三峡工程,一样震撼着几颗年轻的心灵,都是他们心中神圣的标杆。
S君和G君劝老师多住几天,但老师一定要回去,他俩劝老师坐飞机,但老师说坐火车踏实,S君和G君知道老师还有一课给师弟没上,那就是让师弟看看宝成路,体会蜀道的艰难。火车站,S君和G君目送秦教授和四位师弟走进车站……
宝成路,还是火车最难走的一段,车在峡谷中寻路向前,出洞进洞,进洞出洞,对人的耳朵有强烈的冲击;车在秦岭山系行走,车在石壁间行走,车在枯松边行走。这是林西平看惯的地方,熟悉的地方。列车带着热气,向故乡而来,故乡的烟火气息回荡在他的心中……
火车穿越七八个小时的时空,穿越成仓古道,过宝鸡又回到关中平原,画了一个大圆。同样,秦教授的课也画了一个大圆,很圆满。
林东平想,人生正如此,就是不停地画圆,下一次是对上一次的超越……
二十三
黄浦江的水,三峡大坝的水,都江堰的水,时时在林东平的梦里出现,他枕着江南的波涛和水汽酣眠,像长江里的鱼一样自由、舒畅。接天的水、清澈的水、无穷的水,让林东平眼睛舒服,心里舒服,周身的细胞舒服,他胸怀江南的水,思念江南的水,敬佩江南的水。
半个月的实践考察,他才算见了大世面,他给大说,给妈说。他有了明确的方向,就是一定考上研。假期里,他帮大和妈收坡地的庄稼、挑泉水、喂牲口,抽空背英语单词,复习专业功课,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整个夏天雨水很少,大庄有几户人家水泥窖里的水快见底了,老天还没有下雨的意思,他们只好吆着驴来驮泉水,洗衣服、和猪食,这是村里多年再没有的情况。假期结束的时候,还没下雨,林东平怀着黄土地一样对水的欲望下山了。他和林西平一块学习、探讨,不知不觉到报考学校的时候了,林西平报哪拿不定主意,去请教秦教授,秦教授让他放手报考北京的。
“老师,我能考上吗?”
“相信自己。我看没问题,相信我的眼光吧。”
“谢谢老师,我决心拼一拼。”
复习考研的时候,兄弟俩减少了打球的时间,林东平问题不大,按成绩应该能保研,就看最后一次考试成绩了;报考北京的都是全国名校的学生,参考人数多,林西平感到压力大。复习是很煎熬人的,林西平明显瘦了,嘴角干裂,林东平心疼弟弟,给他买了水果鼓劲。
考了一次试,林东平全科总分稳居前三,保研成功,他没放弃学习,陪弟弟挑灯夜读。林西平要上北京考试了,林东平买了营养品一直把弟弟送到站台,看到列车成了黑点,他才返身步行回校。
弟弟走了,林东平心里空落落的,第二天他独自走上后山,坐在弟弟曾经坐过的石头上回忆往事,寻找弟弟的气息,一直坐到夕阳下山,夜幕来临,他不想去吃饭,看见两个人走来,他起身一看是老岷县和柳六宝。
“你俩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没来吃饭,我们从操场边找过来,顺便上来了。”柳六宝说。自从假期跟秦教授一起外出考察后,他们四人关系更亲密了。
“哥,快吃饭吧。”老岷县说。
“不急,坐下聊聊。”
“六宝,打算到哪里工作?”
“回山东,好照顾妈妈。”
林东平可惜柳六宝放弃考研,他是一块好材料,然而孝敬母亲是大事。
“老岷县,毕业了上哪?”
“回甘肃老家。”
“复习一年,考研怎么样?”
“先工作再说。”老岷县答得干脆。
校园里的灯全亮起来的时候,三人下山了。
等待,煎熬人的等待,等待考完试的弟弟回来。林西平要回来了,林东平、老岷县、柳六宝车站去接他。说着话,不知过去多少时间,柳六宝眼尖,看到一个细长的身影出站来,喊了一声迎上去,林东平、老岷县也跟过去。林西平车上睡足了觉,气色不错,很精神,林东平放心了。三人没问考试,带林西平到回民街吃小吃,熙来攘往的顾客很多,远比两年前热闹。
第二天,林西平由哥哥陪着向秦教授汇报。
“小伙子,还顺利吗?”
“老师,承蒙您的指导,发挥正常。不过,考生都是985院校的,实力强。”
“年青人嘛,有竞争才有意思。相信咱们也是一流学校,你应该没问题的。”
“老师,上了线还要面试。”
“好好准备。放心,你的导师是我师兄,我推荐一下。”
“是您的同学?谢谢老师,是您鼓励我报了北京的学校。”
“北京人才多,对你发展很有好处,你要好好发挥潜能,争取冲击博士。”
“谨遵老师教诲。”
兄弟俩才明白,985院校的教授互相熟悉,喜欢给学生推荐更适合的院校和导师。秦教授已经很高了,他给林西平推荐更高的导师,兄弟俩十分感激,林西平决心鼓足力量向上攀登,不负恩师的希望。
说归说,等待成绩出来也是够折磨人的,林西平多次梦见自己没上院校线而惊醒过来再没有睡意。
985院校的考试很严格,学生不敢马虎,不能挂科,期末考试成最后一门,大家还在卖力复习,林西平获悉自己上了清华大学的分数线,还高出所报专业45分,成绩排进前三,就看面试的表现了。他悄悄藏着喜悦,考完试就去报告秦教授。
“小伙子,不错吧?我说能行,果然。”原来秦教授从师兄处早知道了他的成绩,很是高兴。
复试开始了,林西平又去北京。林东平拿了云阳县的党参药膳、黄芪药膳,老岷县拿了岷县的当归茶品,让林西平送给导师。秦教授事先告诉林西平人去就成了别拿东西,放开思路进行回答,不要拘束、不要紧张,师兄很爱才。但为了表示对导师的尊重,林西平还是拿了点绿色特产。
秦教授血压偏高,林东平给他拿了几包云阳苦荞茶和二斤妈妈在林子里拾的干地软。“这就当孔门的干脩吧,以后就不敢接受了。”秦教授豪爽地说。
林东平上了秦教授的研究生,林西平上了清华的研究生,兄弟俩是同一个
专业,他们将开始艰苦的水利工程研究学习。林东平已经完全褪去了黄土留下的印迹,但他喜欢同学叫他和弟弟黑白双煞。
黑白双煞,再次轰动了校园……
二十四
西安的五月,阳光明媚,田园庄稼飘香,秦岭山青水欢。
第N届陕西省高校篮球冠亚赛在西安体育馆进行。
林东平林西平带领师弟在观众的掌声中进场向对方问好,然后参加热身活动,他们的对手是西安体育学院的老虎队。
林东平先给师弟们介绍了注意事项,耐心做着心理减压工作,他和队友们小步跑了几圈,然后练习上篮、投球。
一声尖利的哨音,比赛开始。林西平和对方进行挑球,他眼尖手快,一把把球拨给林东平,林东平控制球组织进攻。对方打的是联防,林东平和林西平在外围交替运球吸引对方上来,对方不上当,不来挤压,他们很有经验,防守严密,布防很有章法。林东平接到球后直接冲击中线,对方两人上来拦截,林西平趁机插进内线,林东平左手从人体缝隙间把球传给林西平,一个漂亮的左手上篮进一球。
对方组织进攻,快如闪电,猛如旋风。林东平防守中间,林西平和队友防守两边,对方组织队员带球攻入内线,而突然一个外传,外线进球,得三分。林东平冷静观察,派出速度快的5号队友专门缠紧对方主力投球手,使他没机会出手。
林东平接近三秒圈,对方两个人来阻击,同样对方中锋靠近三秒圈时,林东平和队友联合防守。双方都在中间没办法突破,只有靠外线和左右锋,林西平被对方跟得紧,左手优势很难发挥,而对方的远投也被5号压制。
双方见招拆招,打得难解难分,上半场结束西安体育学院领先一分。下半场双方都使出全力相搏,一会儿林东平队得二分,对方马上也进二分,对方攻入一球,林东平队用快球跟进。体育学院的球员力量占优势,林东平队在灵活性上占优势。林东平队是西安体育学院老虎队遇到的最厉害的球队,同样他们也是给林东平队带来最大挑战的球队,这是一场龙虎对决,是陕西省高校最高水平的一场篮球比赛。
打到结束,双方体力消耗严重,比分68比68。休息几分钟打加时赛,70:70,再次打平。第二次加时,还有半分钟,72:73,老虎队领先一分。林东平带球攻入对方阵地,给林西平一个手势,林西平接过球打组织,林东平突然以最快的速度从右边切入,林西平一个妙传,林东平空中接力,进球,哨声响,时间到。
全场掌声如雷雨大作,久久回荡,老虎队队员十分吃惊。黑白双煞,以出其不意的绝招赢得比赛。双方队员再次握手后,各自瘫坐在球场喝水休息,他们太累了,用尽了体力。
“你好,林东平先生!”一个美女手拿照相机,脖挂记者牌,采访他。
“你好,记者女士!”林东平起身回礼。
“能接受我的采访吗?”
“好的。”
“你如何看待今天的比赛?”
“这是一场艰难的比赛,西体队太强大了,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林东平彬彬有礼地回答。
“的确是两支高水平的球队,实力旗鼓相当,请谈谈贵队取胜的经验。”
林东平看教练老师和队友,教练示意他回答,林东平意会。
“是教练老师调教得法,全体队友团结一致。”
“你最后一招堪称绝命一击,这是事先的计划还是临场应变?”
林东平笑而不答。“听说你学习优秀,是秦刚教授的得意门生,已考取秦教授的研究生,是吗?”
“我的同学都很优秀,感谢秦教授对我们的培养,我一定做一个优秀的水利工程人,不负秦教授的希望,不负母校的培养。”
“你们有个很高尚的称号,就是‘黑白双煞’,那一位呢?”全场大笑,笑记者口齿伶俐,调查得仔细,了解得清楚。
“我是黑,林西平是白,西平跟记者说几句。”
“咦,不对,一样白,应该是‘一对白煞’。”
大家起哄:“美女记者,看上了哥哥还是弟弟?”
“我是弟弟,做我的嫂子吧?”林西平开玩笑,大家大笑,很欢乐。
“我弟弟优秀,考上了清华的研究生。”
“祝贺祝贺,祝贺林家的双煞,林家的俊才。”
“给个联系方式,我还要进一步跟踪采访。”当记者,就是要股泼辣劲。
林西平抢先给了哥哥的电话号码,美女记者高高兴兴采访西体师生去了。
“嫂子冲老哥来。”
“嫂子有气质。”
“嫂子有个性。”
大家哂笑林东平,林东平制止,越制止,大家越说。
“嫂子——嫂子——风度翩翩的嫂子——”队友乱唱。
惹笑了教练,教练说:“东平,大家的眼睛不错,我看记者是一个好女孩。”
放松了一阵,大家不累了,说着笑着往领奖台走去。双方队员握手拥抱,林东平又多了几个一流球友。大家合影留念,领导讲话、发奖。林西平他们捧着奖杯,坐车往母校而去。
大学生活离结束不到一月了,大家一边积极参加论文答辩,联系工作单位,一边积极会餐,感觉比平时忙,心里比平时乱,舍友彼此见面的机会反而少了。林东平林西平和要上研的同学,积极为大家服务,出主意,想办法。照毕业合影的时候,林东平和班委会分头请来老师,学生和老师互相合影,学生之间互相合影,忙忙碌碌又是一天。第三天下午,林东平和生活委员负责把相片送给老师、同学。
大家忙忙碌碌地收拾书籍、衣服、被褥等,该拿的拿,该丢的丢,宿舍里、楼道里乱糟糟的都是丢弃物。
离别的日子到了,想到一辈子可能不再见面,大家很激动,含着热泪告别,哭着告别,尤其是女生。该走了,还送来送去没走,真是黯然销魂了。
林东平和上研的同学,一一送同学上车,远去。送走了同学们,上研的同学坐在宿舍里,心里感到空荡荡的,没人说话。林东平叫大家不要感伤,见面的日子一定有,带大家一起吃了一顿午饭,各自到研究生宿舍楼收拾自己的东西。
林东平把东西在研究生宿舍放好后,和林西平坐了一会,送林西平回家。兄弟俩拿着林西平的行李,坐班车,一直到了长乐村。
二奶的嘴皮子更黑了,脸也没有光泽,看样子心肺都不好缺氧严重,大伯二大说八十岁的人了,一天不如一天是正常的。一家人为林东平林西平两个上研祝贺,林家人喝不成酒,或者以茶代酒,或者以饮料代酒。
想到将在不同的大学深造,兄弟俩得分开,彼此很难舍,林东平陪弟弟特意住了两个晚上,回去时,林西平一直把他送到宝鸡车站。相识一场是缘分,兄弟之爱是刻在骨头里的。车慢慢启动时,林东平看到站台上弟弟依然追赶着车,招着手。
“人生重要的一段已经谢幕,兄弟俩会走向不同的方向,球场上怕再见不到黑白双煞的影子了。”林东平有些感慨地向东而去。
二
二十五
上秦教授的研究生假期很短,或者基本没有假期了,要跟秦教授做重点课题,深入钻研资料,做实地考察等,时间很紧。林东平回到宿舍,舍友回家了,他整理东西准备回家一趟,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电话,接不接他正犹豫,电话挂了。没几分钟,又打过来,他接上。
“喂,林研究生吗?怎么不接电话?”
“不好意思,您是哪位?”
“仔细听听,有没有印象?”
“你是——”
“贵人多忘事啊,我采访过你。”
“吆,是大记者,你好吗?”
“还不错,采访任务还没完成,你在哪?”
“哎吆,真不巧,我在老家了。”
“说谎,我在研究生楼下,刚问了楼管,说你刚进去。我要采访你们研究生的生活,不欢迎吗?”
林东平下楼接大记者,三楼相遇。记者头戴草绿色礼帽,一副黑色眼镜,米黄色上衣,雪白的裙子,黑色的高跟鞋。
“鄙人白灵,不认识了?”记者咯咯咯地笑着。
到了宿舍,林东平说:“请坐,记者同志,刚收拾东西比较乱,不要嫌弃。”
“我要的是真实的生活场景。”白灵转了几圈,拍了几张照片。
“请吃水果。”林东平拿出从弟弟家带来的雪梨。
“谢谢林研究生,这么新鲜的水果真吃?”
林东平笑了,心想:“咋这么贫嘴?”他哪里知道白灵是借采访来研究他的,白灵问什么,他就一本正经地答什么,很拘谨。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林东平伟岸的身体,棱角分明的大脸,粗粗的眉毛,在心里更加喜欢。
黑白双煞的名气早传到白灵的耳朵,通过采访学生处干部,她知道了两人的名字和林东平班长的身份,她那天借采访来认识他们,没想到他俩是一家子,让她心里很兴奋。她在林东平队友的玩笑声中兴高采烈地去采访另一支球队是为了掩饰,她绕了一圈回去一直想着林东平还有林西平的话,她对林东平一见钟情,认定就是她的白马王子。但为了做出理性判断,没有马上联系见面,这段时间,她白天忙于工作,晚上苦苦想着他,弄得精神恍惚,脸色有几分憔悴,她发现自己真正喜欢此人。目标一明确,她主动来找他,一定要攻下他,无论他已经有女朋友。
“现在的大学生谈对象很普遍,你对这个怎样看的?”
“合理引导,只要不影响学习,不应该封堵。”
白灵没想到看起来有些拘束的林东平这么成熟,她有点紧张,借吃水果调整了一下情绪。“秦教授带你们几个研究生?”
“四个,秦教授多招了一个。”
“另外三个是哪所大学的?”
“一个是我们一级的, 听说一个是西交的,一个南大的。”
“起点都好高,有没有女同学?”
“这个专业工作环境艰苦,女同学没报考。”
白灵心里一阵暗喜,少了竞争对手。“你们学校保研有多大比例?”
“百分之二十。”
“你能上秦教授的研究生,是尖子中的尖子。”
“谬赞。是秦教授的影响,有专业影响,有人格影响。”
“说得好!顶级人才靠顶级教授培养。”
“能否谈谈选择专业的初衷?”
“我是黄土高原的儿女,我们那里世代没水吃,我想学成后主动参加到解决故乡吃水问题的工作中去。”
“好男儿有志向,存报恩,令人佩服!祝你大丰收!”白灵被感动了。
“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研究生可以结婚,你如何打算?”
“研究生根据自己的实际选择是合理的,但我认为求学期间要以学业为重,上研期间,我不会结婚。”
白灵听了,心里有些悲伤,她站起来看窗外片刻。“开个玩笑,你有女朋友吗?”
“暂时没有,大学谈对象基本走不到一起。”
“将来找个什么样子的?”
“人品重要,只要合得来,支持我钻山豹的工作。”
白灵又咯咯咯地笑起来,林东平感觉她的笑声如音乐般好听。白灵对这一试探很满意,她确信第一次采访林东平时的感觉没错,也肯定这位大男孩心里还没有姑娘,完全不是她想象的明星周围美女如云的情况,她感到愉快,她一定要抓住这位西北汉子的心。
“林研究生,我还要深入采访你们研究生的生活、学习以及爱情,我要搞个系列报道,欢迎我下次来吗?欢迎我采访你的研究生同学吗?”
“很好,白记者。”
“我把今天的谈话内容发表可以吗?”
“这个不行,私自不算正式采访。”
白灵被惹笑了,她才不愿把秘密公开呢。“人物专访就是一对一的,你还介意啥?”
“能否到我们单位玩玩,给我们同事教教篮球,丰富一下我们的业余生活?”
“以后有空再说吧。”
白灵暂时才不愿让同事尤其是女同事见林东平呢。
“假期做何打算?”
“回家帮父母挑泉水、收麦子。”
“好孝顺的小伙。”
“给,我的名片,常联系啊。”
“好的。”
“采访任务大体完成,我要回去了,能送送我吗?”
林东平送白灵走出宿舍楼,想回宿舍。“林大研究生,这么吝啬?不再送几步?”
林东平脸上一丝红晕,送白灵经过操场、教学楼、林荫道,一直走出校门。
“你花时间接受我的采访,能否接受我的邀请共进晚餐?”
“心意有了,白记者,我要连夜回家,就此别过。”
白灵特别想和林东平再多呆一段时间,但她知道该走了。
“拜拜,东平。”
“拜拜。”
白灵走了几步,回头微笑着看看林东平,又转身自信地走了……
二十六
老岷县,名字叫后贵生,人样子长得没有名字好听,个子一米七零不到,皮肤黝黑,嘴皮厚得像非洲黑人,吃了四年秦岭水,皮肤没变白,就像蛤蟆常在水里泡,从没白过。他的黑是骨子里的黑,农村人说是世下的,皮肤黑的人一般体力好,后贵生爆发力差,但长跑耐力好,尤其是爬山。他干事踏实,对人憨厚,人是黑了点,但爱开口笑,一口整齐的白牙齿蛮好看,人缘不错,老师同学因为他乐观、可爱,都爱他,都喜欢开他的玩笑。
毕业选择工作去向时,导员问他陕西行不行,他说他恋家要回甘肃,正好甘肃水利厅来学校招人,导员让他面试,水利厅的人一眼看上了他的憨厚。
后贵生高高兴兴带了书先到单位报到,铺盖林东平给他带到了云阳县火车站。报到完把书放在单位安排的宿舍里,坐火车回家,林东平在车站等着他,连同他和铺盖送上去岷县的班车。
“兄弟,好好工作,早点找个对象。”要离别了,林东平真还舍不得相处四年的好兄弟。
“哥,你还没找个嫂子,我还小。”
“傻兄弟,工作了,成家是大事情。我还要上学,还没办法养活嫂子。”他说的是实话。
林东平回到家,睡了会午觉,跟大和妈去收麦子。麦子长势很不好,就像缺吃少喝的娃娃脸色枯黄身材瘦小。麦子短,不能用镰刀割,只有用手拔,拔了半天,林东平一担能挑完。
“回家,麦薄得没心劲拔。”林东平妈说,他在林子里摘了杏子,杏子缺雨水都没长大。三人慢悠悠回家,庄稼长得差,不怕冰雹打,其实哪里有雨的影子呢?
第二天,天大亮全家人才起床,往年庄稼长得好,林东平大四点起来喝茶,他们五点上地。林东平吃了开水馍馍,去泉边挑水,走下沟,看见大庄里的人排着队,牵着牲口、挑着水桶,轮流取泉水。水泛得很慢,大家抽烟说话等着,林东平和大家说着天气和旱情,等他舀了两半桶黄泥水时,已经几个小时过去,太阳在头顶毒辣辣地烤着。
这是林东平记得以来大庄里的人第一年来取泉水,说明天旱成了啥样子。泉水虽苦,以前一直够用,现在排队取来的一半是泥。他把水桶放在院子里往清澄,山雀来喝水,喜鹊来喝水,红嘴乌鸦飞来喝水,人来它们就飞上树眼睛盯着水桶,人一离开就来喝。喝吧,可怜的邻居,天黑了我再挑,他想。他四点起来没洗脸就下沟去挑水,前面已经是长长的队,有人半夜打着手电来挑水。他不敢洗衣服,不敢洗脚,再不谈洗澡了。
水,这苦死人的泉水,含氟高的泉水,都快干了。水,这水,让林东平想起姐姐们。大姐说好婆家,爷爷和大偷偷看了人家的窖,嫌窖少窖小,茶没喝,饭没吃就回来了,女婿再攒劲,没水吃也是嫌的,事情就这样黄了。第二次说媒的时候,先看了姐夫家的窖,才定了亲事。二姐找婆家的时候,托熟人在不缺水的渭河上游的一个山沟里找了人家。三姐是自己偷偷谈成的,由于三姐夫弟兄多,只有一口窖,爷爷和大死活不同意,发誓不认三姐,是他给爷爷和大做工作,说时代变了,现在打水泥窖容易存水。事情勉强同意了,但三姐家缺粮食、缺水喝,始终是一家人的心病,大和妈到现在对三姐夫一家有看法。看到村里人排队取水,林东平才理解了爷爷、大和妈的担心是啥意思。水,这让亲情疏离的水。
极度缺水,养的羊老毛没脱尽,又脏又小,没人要,卖不出去,给羊贩子总打,被羊贩子大大杀价,农民真可怜。家家不敢养准备过年的猪娃子,牛和驴也控制到了最低数量。
林东平感受到了水荒已经在黄土高原又一次可怕地蔓延开来,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断想起黄浦江的水,长江的水,都江堰的水……
早上十点,林西平挑了水脸上的汗没顾上擦一把,电话响了。“喂,东平家里好吗?是否缺水严重?”是白灵给他打电话,问甘肃的旱情。
“还行。”
“你不要骗我,我是记者,我知道甘肃旱情严重。”
“快闹水荒了。”
“我来采访报道吧?”
林东平一家人吃水已经很紧,怎么敢让白灵来?“不行,不行,我都快呆不住了。”
“我是记者,只要有地方住就行,我来云阳,你车站接我吧。”
“不行,万万不行。”
“我不管,我是记者。”
秦教授正好下午打电话叫林东平快回校,有要事。“你真别来了,秦教授刚叫了我,我马上回来。”林东平给白灵打电话。
“别哄我,我能立刻证实的。”
“我哄过人吗?”
电话那边,白灵咯咯咯地笑着,仿佛清水漫过五脏六腑,浇去林东平心中的焦渴。他真怕白灵来,连夜赶到云阳县火车站。
“秦叔叔,您好吗?”
“白灵吗?好一段咋没见过影子?”
“秦叔叔,我明天来,顺便采访一下您可以吗?”
“白灵,你有事直说,绕什么弯子呀?”
“秦叔叔,明天见面时一定装成咱们不认识。”
“好的。你搞什么名堂,鬼精灵?”
“暂时保密!”白灵愉快地笑了。
第二天十点半,林东平来到秦教授的办公室,人还没坐稳,白灵来了。
“尊敬的秦教授,我是白灵,采访一下您有时间吗?”
“可以。”秦教授心里骂着“坏蛋”配合白灵的设问。
“您招了一个叫林东平的研究生,能介绍一下他的优点吗?”
“林东平是个很有志气的年青人,他立志做一个优秀的水利工程人,这很像当年的我。”
“还有呢?”
“他来自干旱地区,但他没忘家乡人的吃水困难,是一个懂得报恩的人。”
“看来您是特别爱他的,这是否有失公允?”
“这样的年青人不多,把他培养成一个优秀研究生我乐意。”秦教授真搞不懂白灵唱的哪出戏。
“能过您秦教授的法眼,他自然很优秀,能否舍得让我采访采访他?”
林东平没想到碰着白灵,更没想到她来这一招。
“东平,忘了介绍,这是省报社记者白灵。”秦教授说。
“你好,林研究生!”白灵伸出手。
“你好!”林东平没敢握手。白灵咯咯咯地笑了,笑声山泉般清亮。
“东平,不要拘束呀!”秦教授调节气氛。
“这的确是一个好小伙,有其师必有其徒。”白灵微笑着看林东平。
“有您秦教授调教,东平不久将成为一颗星星。”
“秦教授,你可放心了,您的衣钵传之有人了,是不是?”秦教授心里骂这鬼丫头越来越离谱了。
“秦教授,我为祖国的水利工程事业请您师徒共进午餐能赏脸吗?”
“好的。”秦教授偷偷给白灵使眼色,白灵装不懂只是微笑。
林东平去洗手间洗脸,白灵突然到来让他周身出汗了。趁林东平不在,白灵向秦教授使鬼脸,意思是表演不错,秦教授骂她鬼精灵葫芦里卖的啥药。
三人到校门附近的餐馆坐下,白灵很快点好菜,让服务员快上。菜上来了,她不断给秦教授和林东平加菜,自己吃得比较少。
“感谢教授和爱徒,”白灵说,“让我度过了一个快乐的中午。”
吃完饭,秦教授和林东平把白灵送出一段路。“不送了,秦叔叔!”白灵依然笑着,眼里分明有泪花。
二十七
回到办公室,师生坐下说话。“老师和白记者认识吗?我记着老师一般没时间接受记者采访。”
“你感觉呢?”
“是熟人,她走时叫您叔叔,还眼中有泪花。”
“很对,非但认识,还熟在血管里的。”
“这女孩现在乐观、自信、阳光,但经历坎坷,你今天认识她算一种缘分,你一定替我多关心关心她。”
“一定。老师我和她见过面,大学生篮球赛打完比赛时,她采访过我。”
“这就对了,我说这丫头搞什么把戏,采访咱们完全是玩耍来了,哈哈,这个白灵。”
“这孩子,不容易。”
山鸟叫欢的时候,大山一天的日子又开始了。秦教授和同事用山泉水洗了手脸,分外清凉,分外舒服,他们出神地看着云雾淡淡的青山,晨光照亮的天空,晨露晶莹的树叶,感到一切是那样的新鲜,那样的充满活力。
吃过早点,走出帐篷,一行十多个人向山顶进发,他们要探寻一条通往凤山县城最近的道路,翻过山,人员分两组设置路标,一组向东,一组向西。秦教授参加向东的一组,在山坳里遇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她穿得很破烂,光脚穿着鞋,鞋上开了几个洞,能看到脏兮兮的脚丫,身边放着旧背篓,背篓里装满野草,她正入神地看书,眼睛里透着专注。一连几天都碰着她,秦教授他们第二天要搬地方了,他走向女孩,女孩拿的是初二的课本。
“姑娘,为啥不上学去?”
姑娘看看秦教授,低下头咬住嘴唇不说话。秦教授仔细看姑娘,面目清秀,山风虽然吹红脸蛋,但眸子里藏不住聪慧。
“姑娘,我们是老师,不是坏人,你喜欢上学吗?”
“很喜欢。”姑娘小声说。
“那咋放羊?”
“阿达不让上学。”
“为啥呢?”
“太穷了。”
“我帮你上学,行不行?”
姑娘吃惊地看着秦教授他们。
傍晚,秦教授和同事跟女孩回家。树枝围城的篱笆,里边三间小泥屋,屋子很黑,姑娘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一会儿姑娘的阿达阿妈干活回来了,衣服上渗出白花花的汗碱,脸上皱纹如山沟,手背龟裂如树皮。
“你好,我们是测量队的,看你们姑娘爱学习想帮一把。”
“谁让你不好好放羊看书的?”阿达奔过来要打姑娘。秦教授他们挡住姑娘阿达,姑娘躲在秦教授身后。
“老乡,不要生气,我们诚心诚意想帮你们。”
“你们是人贩子,快走!”没一点商量的余地。
秦教授他们走了,听见女孩挨打的哭声。这哭声一直钻进秦教授的心里,他一夜没睡着。第二天,秦教授和同事找到县民政局,民政局派人跟他们到乡上,乡上派办事员陪他们到村上,再到村子里和姑娘的阿达阿妈接触。姑娘阿达阿妈看到来人多,躲到山里去了。秦教授他们到社长家悄悄等,等到半夜,
姑娘阿达阿妈回来了。
经过社长、村书记、乡民政站长、县民政局办事员和秦教授他们的动员,姑娘阿达才松了口:“行,我答应孩子上学,但孩子上学走了,几万的礼钱谁给我?”事情僵住了,没有余地了。
“老乡,不要怕,只要孩子考上大学,礼钱我出,让孩子上学吧,我看她是个好苗子。”秦教授把口袋里的钱全拿出来给了乡民政站站长,并且说好年年把资助的钱寄给民政站,拜托他们办理。
“已经十年了,山雀儿变成白灵了。”秦教授说。
“老师,您叫我来是给我安排啥事情呢?”
“这个白灵,让我差点把大事忘了。”
“你们甘肃遭受五十年不遇的大旱,当地政府正准备物力人力组织抗旱,但效果不好,党中央非常关注旱情,组织高校派出专家协助甘肃省相关部门一定要尽快确定引洮最佳线路,引洮工程论证好些年了,该敲定了,这是历练你们的好机会,你说我该不该叫你来?”
“我太高兴了,老师谢谢您!”
“老师您刚住过院,让我代替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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