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引洮工程又全面开始,机器的轰叫声出现在荒郊野外,出现在九甸峡和引洮主干渠,主干渠一百多公里,要打通十八个隧洞,十几个工程队同时开进,干得热火朝天。
林东平所在的豹子岭隧洞进行得顺利,到秋叶满山,层峦尽染的时候已经完成四分之一。后贵生他们参与的九甸峡水电站已经完成一半。
晚上下班后,林东平找后贵生,两人在山路上见面,他俩边走边聊。
“兄弟,谈得怎么样了?应该到结婚的时候了。”
“大哥,过年时我去上门,老丈人极为不高兴。”
“他咋说?”
“我一去,人家甩袖子走了。”
“啥原因?”
“嫌我没房子,人长得不行吧?”
“女朋友对你有没有变化?”
“她仍对我好。”
“这就对了,只要她好,柳暗花明事定成功,坚持下去。”
“好的,再有一年工程结束,老丈人不成就散伙,我找个吃黄河水长大的。”
“有志气。”
“大哥,你结婚没喘,女儿百岁一定要喘。”
“到时我请你们两个吃饭,此事不宜声张。”
“好的,大哥。”
“让家乡人吃上洮河水是咱们最大的事,不能因为私事影响同事的工作。”
“明白。大哥,你常年在工地,苦了嫂子。”
“引洮结束,我好好报答她。”
“你和嫂子都肚量大。”
“谁让咱们是干旱地区的人呢?兄弟,你的事不能松劲。”
“周末咱们再和她见个面。”
“好的,兄弟。”
为把洮河唤到主干渠,工人们心里像着了火,白天晚上加班加点干,人三班倒轮换,而机器不休息,但活必须干快干漂亮,一个月时间,人人忙得要扭断腰,跑断腿。
“贵生,你这段时间怎么没个影子?”
“工程到了关键阶段,日夜不停,人泡在工地。”
“别是什么原因吧?”
“你说的,我怎么会呢?”
后贵生趁空闲,拉着柳六宝、林东平去见女朋友,在洮河畔的一个饭馆里见面了。
“你看我给你带来啥?”后贵生先见女友,林东平柳六宝两个躲在后面。
“吃的我不喜欢,我需要你的人来。”
“是吗?再没啥?”
“你今天怎么怪兮兮的?”
“大仙请现身!”
两人一高一胖带着墨镜过来了,后贵生的女友吃一惊。两个摘掉墨镜,哈哈大笑。
“美女,还认识我们吗?”林东平问。
“咱们又见面了,欢迎!”
他们随便聊着,一会儿后贵生和柳六宝出去,让林东平单独问她。
“美女,你贵姓?”
“免贵,我叫陶荷花。”
“名字好听好记。洮河花儿,我们老同学怎么样?”
陶荷花害羞地不说话,林东平继续说:“洮河花儿,我们老同学很憨厚,很欢乐,是不是?”
陶荷花点头。“这就说你真心爱着他,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妹子,你们认识三四年了,了解已深入了,应该把事办了,这样互相放心。”
陶荷花不说话。“有啥需要帮忙吗?”
“我爸不太同意。”
“爱是自由的,自己是上帝,妹子。”
“我爸很倔。”
“那你好好和贵生交往,我找叔叔谈谈。”
“谢谢大哥!”林东平已经想到办法了,就是让赵厅长出面做媒。
留下后贵生和陶荷花说话,林东平柳六宝趁着月色沿河边向远处走去。
月色正好,把洮河照得明暗分明,明的是水波,暗的是树影草影,一股清凉的潮气扑向行人,有时能听到鱼儿跳出水面的声音。
“洮河你这碧玉,你这美女,一定要润泽甘肃人干涩的眼睛。”林东平想着。
一路走来,林东平兴奋至极,感觉洮河如慈母般亲切,这月色,这洮河,深深地刻入人的骨髓,后贵生做对了,这里有年青人值得留住的理由。
“喂,你们在哪?”后贵生打电话。
“洮河畔出美女,你继续醉卧花乡吧?”柳六宝开玩笑。
“只要你们的话没完,我们就走下去。”林东平也开句玩笑。
“去吧,你们老同学把脚走烂了。”
“今晚不知道林西平在干啥?”柳六宝在车上说。
“他最近筹划博士论文。”林东平说。
相同的月亮,不同的人儿,后贵生把柳六宝先送到,然后和林东平往回赶……
几天后,赵厅长来工地看望大家,林东平去看他。
“东平,工地习惯吗?”
“我是山里长大的,很适应,谢谢师哥。”
“有啥要求吗?”
“有,我正要向您说。”
“啥事?”
“请您给后贵生做媒。”
“做媒?”
“正是。”
林东平把后贵生和陶荷花的事说给赵厅长听。“那我合适吗?不太懂洮河人家的礼仪。”
“这个不复杂,只要你出面给陶荷花爸说一次,事情准成。”
腊月二十三,赵厅长和后贵生去陶荷花家做客。陶荷花提前告诉她爸来的是厅长,不能怠慢。
“院子布置得好,老人家。”一进门赵厅长朗声夸奖。
进了主房,赵厅长硬把陶荷花爸让在沙发中间坐,他坐在偏面。
“越大的领导越没架子。”陶荷花爸心想。
“请抽烟。”
“好,老人家!”赵厅长大方地接过烟。“请抽这支。”赵厅长掏出自己的中华烟送给陶荷花爸,给他点燃,也给自己点燃。
陶荷花爸看赵厅长抽几块钱一盒的烟也很香,抽完一根又抽一根,他回头看看后贵生,对后贵生不那么生气了。
“老人家,我借花献佛,敬您两杯酒。”
陶荷花爸喝两杯,赵厅长喝一杯,一口喝干;陶荷花爸敬酒,赵厅长一口喝干,喝得很香。赵厅长划拳敬酒,主动给陶荷花爸带酒。
“老人家,您对引洮怎么看?”
“这是给老百姓办实事,反正洮河水用不完。”
“这次请了好多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参加工程。”
“是吗?”
“里面有后贵生和他的同学林东平、林西平、柳六宝,还有我呀。”
“你?”
“对,我和三位是同一个学校同样的老师。”陶荷花爸又看后贵生,真有点顺眼了。
“贵生,给叔叔端酒。”
“叔叔,请喝酒!”陶荷花爸端过酒喝了。
“老人家,你听我说完再决定,行不?”
“嗯,行。”“再有半年,工程结束,我们就回金城。贵生和荷花交往几年了,互相喜欢,亲事成了,我负责给荷花在金城幼儿园找工作,我们单位正在盖家属楼,只有接了婚的才有资格享受,老人家你说怎么办好?”
“那就看娃娃的。”洮河畔长大的是明眼人,他顺水把事情推给女儿。
后贵生出去叫进陶荷花。“荷花,当着大家的面你说爱不爱贵生。”
“喜欢。”
“你呢,贵生?”
“很喜欢。”
“那过年订婚,你俩行不行?”
“爸做决定吧。”
“你们自己定。”
“爸,就听赵厅长的,过年给妹妹和贵生订婚。”陶荷花大姐一直在外面听着,她赶紧走进来说,她很支持妹子,一直偷偷帮助妹子。
“好吧,赵厅长。”
陶荷花大姐笑着过去把妈妈叫过来。“贵生给你岳父再敬酒。”
“爸爸,喝酒。”陶荷花爸笑着一饮而尽。
“妈妈,喝酒。”陶荷花妈妈端起后贵生敬的酒就喝,她平时不喝酒的。
“少喝一点,剩下的我喝,老婆子。”
“今天高兴,我也喝一杯。”陶荷花大姐说。
“大姐,喝酒。”
“好,妹夫。”她一口喝光。
“赵厅长请喝酒。”陶荷花敬酒。
“喝两杯,祝福你俩!”赵厅长说着,连喝两杯。
五十六
林东平想带白灵和女儿到云阳过年。
“我很担心,怕水吃不惯,尤其是宝宝。”
“咱们结婚在家里没过过年,我怕大和妈心里难受,还害怕亲戚议论。”
“那咱们大年的那天再去吧。”
林东平想争取早去一两天,想到自己一直在豹子岭隧洞干活,白灵生娃娃要男人跟前没男人,家属的字还是干妈签的,他心里很惭愧,白灵一个人带娃娃太辛苦了,他怎么再吭声?
腊月三十,林东平带着妻子女儿下火车坐汽车到山下下车,他背着行李抱着女儿走在前,白灵跟在后,她生完娃才两个多月,身体虚胖,体力没恢复。他们慢慢上山,还有十里多山路,这对白灵是很大的考验,但林东平实在没办法,再没有车坐,坐摩托车风太大,对白灵和娃娃更不好,他只有心疼地带白灵慢慢走。
拐过大庄口,家出现在面前,连年少雨,山上草都没长全,就像驴身上的老毛没脱光,花花塔塔的。山坡黑色,树林黑色,没有一点生机。
大和妈迎下坡来。“媳妇生孩子身体还虚弱,你不该来的。”妈说林东平。
“大、妈,没事情,已经来了。”白灵笑着说,两个小时的山路让她很累很累了。
“哎呀,怕冷风吹了身子。”妈赶忙接过白灵的包。
坐在暖烘烘的土屋里,白灵很想吃烤洋芋。“洋芋是冷的,对你不好,过日子了再吃吧?”
“谢谢妈,我还不知道。”婆婆,心里很过意不去,她伺候儿媳四十天后就回来了:一是她没出过门真急了;二是她怕把老汉饿扁,因为他不爱做饭,常常一顿罐罐茶就顶一顿饭,时间长了身体怎能撑住?
一路肚子腾空了,又在奶娃娃,白灵很饿,奇迹般地吃了两碗饭,晚上睡时胃感觉舒舒服服的。
“生了娃,泉水能吃住了,奇怪不?”
“有可能消化快。”
正月初一晚上,胃稍微有些胀,能受住。初二,肚子里又是气胀,不敢吃饱。初三,满肚子气,雷一样开始吼,旁边坐的人能清楚听到,白灵很难为情;娃娃吃不饱奶,一个劲地哭,哭得满头出汗,她心疼得很。
宝宝,睫毛很长,眼睛好看,水灵灵的,像湖一样清澈,她身上带着桂林山水和西湖美景的灵气,她吃不饱,白灵不心疼吗?林东平这个大男人很爱娃,心里更疼,后悔没问妈妈就自作主张回来了。
“娃娃,没吃饱吧?冲点奶粉。”公公说。喂了奶粉,宝宝睡着了。
到初四送走姐姐姐夫外甥,肚子胀得如敲牛皮鼓,白灵很苦恼,半夜宝宝肚子拉了起来。这,该死的重金属超标的泉水,苦死人的泉水。
白灵怕极了,林东平怕极了,爷爷奶奶也怕极了。初五天不亮,林东平用架子车拉着白灵和女儿下山,后面跟着大和妈。到山下好容易挤上车,向云阳火车站奔去。坐火车,到西安,白灵林东平带宝宝去找儿科大夫。
“过敏体质,以后不要吃泉水了。”
“以后光喝的可以带纯净水,但吃饭不能不吃泉水。”白灵敏感地说,三次上婆家真让她怕了。
“灵,以后我一人去,你和宝宝别去了。”
“咱们去一次,就像逃难一样跑了,多可悲!啥时能吃上洮河水,林大技术员?”
“还要好几年。”
换了水,白灵肚子合适了,饭量上去了,奶水充盈了,宝宝笑了,毛茸茸的眼睛真好看。
“比她妈还好看,长大又一个美女。”干妈逗着宝宝说。
林东平记起后贵生的事,电话打过去。“贵生,在哪过年?”
“岷县。”
“订婚的事确定到哪天?”
“没好问赵厅长。”
“我问吧,先人!”林东平骂老同学,惹得白灵笑。
“赵厅长过年好,我给你先电话拜年。”
“师弟春节愉快!阖家幸福!”
“谢谢师兄,啥时到洮阳去一趟?”
“正月十二。”
“好的,我安排下面的,谢谢师兄。”
“喂,贵生,说好是正月十二。”
“好的,我给陶荷花说。”
“让赵厅长给她家里通知,你把东西准备好。”
“准备啥合适?”
“你大的额头!”林东平又笑骂。
“这是啥意思?”白灵问。
“就是他爸的头。”林东平解释了一句,白灵大笑,他又和后贵生说话。
“不会问问你先人?”
“我先人只会吃喝。”
“那也不错,把亲家喝翻得了。”
“到底准备啥?”
“两斤酒用红线绑住,两万元礼金用红线缠住,两条连体肉也用红线绑了,十二种干果,一样要一点,这是献的,给你丈人老哥丈母娘一人一套衣服。”
“好,完全能弄起。到时邀请老哥也去。”
“去的人包括媒人是双数,万一找不够人我就来,我不信你们后家找不够六个人,让我抛妻别女从西安赶来?”
“关键是我们后家人脸黑着出不了门,上不了台面。”
“黑个头,我来,不怕把你比扁了?”
“脸黑是我们后家的家产啊。”后贵生那边嘿嘿地笑。
“这是水色,不是遗传,黄种人没有这样的基因。”
“到底研究生高。”后贵生还在嘿嘿地笑着。
林东平真拿后贵生没办法,知道这是他又在耍怪,事情已没问题,所以他在西安安心过几天年,给白灵洗锅抹灶让她好好恢复身体。
刘敏已是大肚子,快生产了,秦教授夫妇特别操心儿媳妇,毕竟是三十几生育,生育本来是撕心裂肺的痛苦事。
秦川和刘敏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自然懂得怎样孕育生命,秦教授夫妇本该放心,但天下父母心,谁能真正放下?
林东平和白灵带女儿不时过去看干爸干妈,给哥嫂做思想援助。就在后贵生他们到洮阳订婚的那一天,林东平、秦川、秦教授夫妇在妇产科外等候刘敏剖腹产手术结束。生育时母亲年龄小相对容易,白灵生宝宝时只有干爸干妈婆婆等着,时间短,还是顺产,大龄妇女,为安全起见,多采用剖腹,当然还要考虑婴儿的大小。
熬人的等待,让人害怕的等待,一个多小时,孩子来到世界,是个八斤男娃娃,手术轻,刘敏感觉轻快……
赵厅长和后贵生几个相约在洮阳城见面,后贵生和土气的父母、爷爷、姐姐姐夫五人早到了,后贵生停住车在路口等赵厅长。赵厅长是个热心人,接触的事情多,是十足的大忙人,他开车赶到洮阳时比后贵生晚到二十分钟。
“老人家,我迟到了,不要见怪。”
“不敢的,我们也是刚到。”后贵生大笑着说。
“那好,咱们走。”
一行人到了陶荷花家的门上,一家人早迎了出来。陶荷花爸看到后贵生还会开车,心里对女婿很爱了。
大家客气了一阵,进门坐定。吃过饭,酒过三巡,新人敬完酒,陶荷花爸划拳敬亲家,他赢得多,但亲家始终喝得很干。
“高粱面和辣椒面儿吃出看不出,这亲家虽然土气,但言谈和酒量没得说,怪不得人家的娃娃上的是重点大学。”陶荷花爸想自己以前对女婿耍二真不应该,还有点后悔了,他让女婿也喝,但女婿大方地说开车不能喝的。
是啊,生存条件限制人的精神风貌,陶荷花爸理解亲家。
五十七
柳丝吐绿柳花绽金,夏天说来就来了,厚厚的云朵漂浮在九甸峡的上空笑嘻嘻地看着施工人员,九甸峡水电枢纽工程进入收尾阶段,施工人员人人高兴,但还是一丝不苟地按程序工作,他们仔细检查,认真施工,越在最后越不敢马虎,千里大堤还怕蚁穴呢。
在这些工作人员中,后贵生最高兴,他在这里守候了八年,身上已经没有一点学生的痕迹,是个地地道道的一线技术人员,方脸黑里透红粗犷大气,眼角流露坚韧和刚毅,说话粗声大气,吼两声花儿破天破地震人耳朵,随手一抓七八十斤不在话下,他三十岁,成熟稳重。再过两个月工程结束了,他可以回到金城过城市生活,像小青年一样在黄河上坐汽艇冲浪,在滨河路牵女友压马路。
两个月时间,又是漫长的两个月。后贵生和陶荷花选定结婚的日子就是工程竣工的日子,他计划把自己的大事和引洮的大事结合在一起,做一个庄严的纪念。九甸峡水电站是甘肃最大的水电站,后贵生一工作就参加这样的工程,他感到自豪,没辜负父老和师友的希望;引洮是干旱地区人近一个世纪的渴望,他能在这个时候收获家庭,他感动自豪。何况他本身把自己的命运和引洮早就结合在了一起,洮河不上山就不结婚,这是先辈们的大志,但他们没实现,而他后贵生事业爱情得到圆满。他内心深处感谢洮河,引洮让他结缘洮河,让他牵手陶荷花,让他走向全面成熟。
后贵生还得和陶荷花去商量一件大事,就是婚房设在哪儿。一下班,后贵生就开车和陶荷花约会,订了婚,他就大大方方去了,再不要林东平给他帮助。
“花,咱们既然选定特殊的结婚日子,婚房在哪布置?”
“选在老虎嘴、豹子岭吧,野猪坡更好玩。”陶荷花也非常熟悉这些地名,说着似真似假的玩话。
“花,不要开玩笑,我和你是认真的,时间紧张得很了。”
“老公,我是认真的,跟了钻山豹不到那里去哪里?”陶荷花逗引他。
“我比你大四岁,是老牛将要吃嫩草了,怎么让我的花在山里吹风呀?”
“老牛已经吃到花了,还说……”后贵生亲吻他的花儿,不让她把话说完。
“都说长得黑的人老实,这是谁说的?”后贵生放开陶荷花时她说。
“老实不等于瓜着,我亲你不是老老实实的吗?”
“花,干脆咱们在洮阳城租房子吧,我跑方便。”
“我问问我姐的意思。”陶荷花其实是问父母的意思。
“大姐对咱们很好,我直接电话问吧。”
“别,我回去当面问。”
后贵生回去了,房子还没落实,过两天他找林东平讨主意。“大哥,要结婚了没房子,烦人得很。”
“谈对象是最好的时候,恋爱走向婚姻就是要经历痛苦。”
“你别说得高大上,房子咋办?”
“结婚时陶荷花能请多少假?”
“选在暑假。”
“租房子吧,要么租在兰州,要么租在洮阳,要么租在岷县。”
“岷县太远了。”
“还有不要租费的。”
“哪儿?”
“工人开始撤离,工地上不是有空房吗?”
“这太寒酸了,陶荷花肯定不答应。”
“工地上才热闹呢,这是前无古人的。”
“大哥,你怎么抬杠了。”
哈哈,哈哈哈,林东平放声大笑,房子的事让后贵生揪心得很。
“贵生,今晚过来一下。”几天后陶荷花叫他。
“想钻山豹了?”
“谁想你?”
后贵生又回到洮河边,“花,这么急招我?”
“看看你黑色褪了没?”
“这是水利工程人的风采,怎能褪啊?”
“缺点还成特色了?”
“那当然。”
“哈哈,想当初连我家门都不敢进。”
“那是岳父大人没发现小婿我的优点嘛。”
“哈哈,脸皮被风吹厚了。”
“不厚能攀上洮河花儿?”
“花,房子咋弄?”
“那是你的事。”
“林大哥说租房是一个方案。”
“第二方案呢?”
“不敢说,不能说。”
“说嘛。”
“工地上有空房子,工程结束咱们上兰州。”
“我爸说租房子划不来,我没懂,你们两个怎么想的差不多呀?”
“一个女婿半个儿嘛。”
“就是工地上太委屈你了,亲戚面上也不好看啊。”
“是你结婚还是谁结婚?”
“花,你真好,那真委屈你了。”
“我正好可以体验一下土豹子的生活。”
“丰富花儿的内容?耶——”
后贵生黑脸上有了泪水,紧紧搂住未婚妻。
三伏天,天气炎热难熬,而九甸峡山上天气凉爽,温度宜人,工程全部完成,所有工作人员看着蓄满绿水的大坝喜笑颜开地等着庄严的典礼仪式开幕。
十一点半,头戴红色安全帽的、戴黄色安全帽的、戴蓝色安全帽的、戴白色安全帽的建设者们列队出席,他们向陆续走上主席台的省市各级领导鼓掌、欢呼。
十二点整,主持大会的省上领导在话筒里大声说:“我宣布九甸峡水电枢纽竣工庆祝大会现在开始!”
一声令下,礼炮齐鸣,彩球飞空,一万只鸽子飞向蓝天,飞向广袤的原野,铁人们激情呐喊,相互拥抱,有人眼含激动的泪水,有人在这里奋斗了四年,有人在这里奋斗了八年。是啊,等待是漫长的,等待这个时刻的到来已经半个世纪过去。
十二点三十分,小车次第跑向山下,后面扬起风尘。送走领导,赵厅长又走上主席台拿起话筒。“朋友们,战友们,今天是令人激动的日子,九甸峡宏伟的工程已经结束,我们发扬了铁人精神,我们向甘肃父老交上了一份红色的答卷。谢谢朋友们,谢谢战友们!”
他顿了顿,又讲下去:“我要告诉大家,在这里还有一场喜剧马上上演,在青山之坡,大坝之旁,有一对新人喜结连理,你们猜猜他俩是谁?”
台下欢呼:“嗷吆——嗷吆——”
“男的就是咱们水利工程人后贵生先生,女的是洮阳幼儿园陶荷花女士,请新人登场。”
车门打开,后贵生手捧鲜花与陶荷花携手从人群背后走来,一左一右跟着身穿青色西装、白衬衣,打红领带的林西平、柳六宝。他们走上主席台,新人向大家行礼,林西平柳六宝向大家行礼。
“今天,洮河水经历几代人的努力终于上山了,洮河的精灵陶荷花也被接上山了,在这个特殊的婚礼现场,我们感谢这位洮河的女儿洮河的精灵对我们水利工程人不嫌不弃,一路携手而来,我们祝贺后贵生先生经过八年努力收获了事业和爱情。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为两位新人送上诚挚的祝福,祝他俩携手走过风雨,走过人生。在这里,让我祝福新人生活愉快,也祝福大家身体健康!”
台下是风雨般的掌声。赵厅长走下主席台,组织几百人自由跳舞,为九甸峡建设竣工跳舞,为这对新人祝福跳舞,背对大山,面对绿水,在这独特的舞场上,男人们跳得忘情,跳得豪爽,跳得粗犷,演绎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建设大舞……
五十八
新房在工地的东面,几个年青人选取紫气东来的意思,由林东平和柳六宝、林西平三个人花了三几个晚上精心布置成的。
工地的年青人多,闹新房的时候,他们把后贵生和陶荷花堵在新房里取笑欺负。
“黑后生怎么把你缠上的。”
“就那样。”
“那样就是把你先那个了?”
陶荷花知道上当了,羞得满脸血色,再不答话。
“你是洮河花儿,后贵生是岷县花儿,是不是花儿唱到一搭的?”
“对对个的。”后贵生得意地说。
“唱花儿,唱花儿。”
“哎嗨……哥哥我呀哎嗨哎哟没事干,转了洮河哎嗨哎哟三千六百遍。哎嗨……走来走去哎嗨哎哟只是看,没看到女娃娃呀哎嗨哎哟心不甘,哥哥我呀哎嗨哎哟心不甘。”后贵生用大号嗓子吼起来。
“哥哥你呀哎嗨哎哟心不甘!”年青人诙谐地自由帮腔,气氛一下调了起来。
“哎……哥哥我呀哎嗨哎哟真心烦,转过洮河哎嗨哎哟九十九道湾。哎……走走停停哎嗨哎哟胡乱看,一朵花儿哎嗨哎哟开前边,惹得哥哥我呀哎嗨哎哟好眼馋。”
“哥哥你呀哎嗨哎哟好眼馋!”年青人又怪声怪气地胡乱学唱。
“后黑炭,眼馋着亲上了没?”
“后贵生像老牛吼,让花儿唱。”一个年青人插嘴。
“洮河花儿来一个,洮河花儿来一个!”
陶荷花拘谨了一阵子,放开嗓子唱道:
“妹妹哩生在洮河边,洮河是妹的亲阿妈。妹妹爱在呀河边玩,一玩玩到二十八,二十哩嘛二十八欧耶……”
陶荷花一发音,声音像细丝又像蝴蝶一样飘来飘去,一直甜到年青人的心里,把大家甜软了。
“二十八还没人抱过肯定着急了,躲开,我来抱。”一个年青人说着扑上去乱抱,陶荷花躲开了。
“文明一点,不要干扰荷花唱花儿了。”林西平说。
“再唱,再唱!”
“妹妹哩家住洮河边,从小爱唱洮河花。河边天天唱花儿,哥哥悄悄呀来搭茬,哥哥哩嘛来搭茬欧耶……”
“就这样对上茬了,荷花?”说话的乱动手,洮河花被年青人圈住躲不开,后贵生被搁在外面救不了她。林东平和柳六宝在圈外只是笑。
“哥们,手下留情,我还没过过手啊。”
“看贵生可怜不?”柳六宝说。
“花儿上山不容易,大家要爱惜,不能动粗。”林东平制止年青人,林西平也上去帮助,救出了陶荷花。
洞房闹了两个小时,大部分年青人回宿舍了,他们收拾东西,明天要回金城,工地只留少部分人看管,后贵生的同事坐了宴席大队人马下午已上金城了。还有少数年青人对荷花的嗓音恋恋不舍,想多听几曲。
“不会编了,放过我吧。”
“荷花,洮河出美女,说话婉转好听,把你的姐妹给我们光棍一人介绍一个,好不好?”
“你们都是大学生是工程师,还能看上她们?”
“要看美女能不能看上我们,我们都黄瓜打驴了,还有的挑?”
“别哄人。”
“荷花,我看这事行,答应了。”林东平说。
“还是林哥知道我们想女人。”
“喝口水吧。”后贵生递过杯子。
陶荷花好容易才坐下来喝水休息,大家折腾得她够累了。
林西平让她再唱一曲,他是从北京特意过来看老虎嘴隧洞工程的,正好遇上老同学娶亲,就主动帮助布置婚房、购物娶亲等等。
“哥哥嘛长得黑是黑,妹妹心里呀着实爱。花儿传情嘛做大媒,山上来了洮河水。”陶荷花的声音颤悠悠如春花散落,听得大家如喝蜜茶。
“哥哥钻山就是黑,遇到花儿心里边爱。引洮工程做良媒,我和妹妹嘛亲上嘴。”后贵生破锣声接唱,惹得大家大笑不止。
“不听了,安床!”柳六宝喊道。
“对,安磨子。”一个本地口音的应答。
林东平和弟弟出来了,留下的年青人用木板打着让后贵生先脱成精沟子,再强迫陶荷花脱光衣服,把两个新人捆在一起,衣服挂在门外,哈哈哈笑着散伙了……
为赶上竣工仪式的时间,是先把陶荷花接到工地成婚的,明天才要到洮阳城招待六桌娘家人,林东平林西平柳六宝三个老同学自然要去招待客人。
招呼完新亲戚,后贵生陶荷花回到新房来。他在工地作为留守人员,看护工地,看护九甸峡水电站的运行,他乐得和陶荷花一直住这里。
处在幸福中的人,日子过得就是快,后贵生和陶荷花的蜜月接近尾声时,引洮工地又传来一件大喜事,就是豹子岭隧洞工程也进入最后的攻坚阶段。
豹子岭和老虎嘴差不多,夏天气候变化不定,有时雷雨频繁发作,工人们为了早日结束工程,连夜加班加点,这些可敬的建设者们冒着黑暗、潮湿和尘埃,工作十分艰辛,午饭、晚饭都在洞里吃。
林东平和同事日夜操劳在工地,同事让他邀请林西平过来把关技术,林西平就在两个工地来回跑动,当然有专车接送的。
“东平,你不要我和女儿了?”
“怎么会呢?”
“你几个月没来了?”
林东平一想快半年没回家了,白灵一个人没办法带女儿,就把女儿放在托幼所,九月份女儿要上幼儿园了,报名的事还没着落,谁接送女儿上下学,也没安排妥当。一面要工作,一面还要考虑家庭,大男儿就是肩上担子重。
“一个人带孩子,还要上班,真让你受苦了。”
“你的良心没被狗吃了,还有多长时间结束工程?”
“灵,再坚持一段时间,工程到了最关键的时间。”
“我知道你要说‘引洮工程一结束我报答你’。”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林东平笑了。
“我还把你不了解?”白灵笑着挂了电话。
吃过晚饭,林东平想起跟大和妈商量女儿的接送问题。
“大,家里好吗?”
“庄稼人家,天天那样。”
“我一直在工地,给家里帮不上,你和我妈辛苦了。”
“没指望让你帮忙了,大学生呆在家里务农就麻烦了,我们苦一点不要紧,心里高兴。”
“大,让我妈接电话吧。”
“妈,不要拼命干活,按时吃饭休息。”
“习惯了,不要紧。”
“妈,身体要紧,你和我大真要注意身体。”
“吃饱睡足身上力量就来了,不要操心我两个。”
“妈,林水瑶就要上幼儿园了,没人接送,咋办呢?”
“我来,家里不行;你大来,不会做饭,还多一个遭人伺候的。”
“那你和我大都来。”
“地不种了?”
“能养活过。”
“你问你大怎么说。”
“大,你和我妈到西安送娃娃上学,行不行?”
“我们山里惯了,城里住不成,再一个西安这样大,我们连路不会走,给你和白灵倒添麻烦了。”
“大,怕闲了呆不住,我随便可以找上活,比如在公园里浇水除草、在小区搞搞卫生,这都是轻活,你和我妈保险干得很好。”
“大,我的工作是修路钻洞,照顾不上家,你和我妈六十岁的人了,不要种地了,苦不动了,该缓缓身体了。”
“大,你好好想想吧。”
过了几天林东平又和大在电话上商量。“大,我看城里的老人幸福得很。”
“乡村的人有吃有喝,顿顿还是精米细面,也幸福得很。”
“大,你看城里的大妈跳广场舞上瘾了,活得很精神,如果跳舞的有我妈我就高兴得凶了。”
“你妈苦得老天拔地的能跳成舞?那不成精了?”
“哈哈,大,现在的人要注意保养。”
“我和你妈吃了喝了睡足觉不是保养?”
“大,还是到西安来,不然你和我妈有个头疼感冒我照顾不上。”
“你一年在野外,到了西安也照顾不上,我在这里还有你姐姐姐夫哩。”
“我都太拖累我姐姐姐夫了,再不能了。”
“后人女子都一样。”
“大,来西安给我和白灵帮忙吧。我看城里老人很开心,送完孙子上学,在小区打牌,高高兴兴的,再不受种地的劳苦了,我每次看着他们就想着你和我妈啥时候能参加进去。”
“你不会把你丈人丈母娘接到西安,他们比咱们这里还要枯焦,让他们享享福也合适。”
“问过了,人家不来,家搬在新农村了,白波、白娟就在跟前,他们准备照看孙子了。”
“谁不爱孙子?”
“就是,但你不来。”
“东平,不是我不来,是咱们的根扎在这里。”
“大,咱们两头跑不行吗?”
“不行,门关了,你爷爷奶奶要来一趟,上哪儿去?你爷爷建这家很不容易啊。”
林东平不说话听大接着说:“你奶奶胆子小,如果没有灯给她照亮路,她怎么能找到家呢?”
“儿子,不是我不来,实在是我放不下你爷爷你奶奶啊。”
林东平没想到大不是不爱孙子,不是不爱来西安,而是要为爷爷奶奶坚守乡村,他心里潮湿了。
“大,我懂了,就是心疼你和我妈,苦了一辈子,没享一天福。”
“你爷爷八十岁时还劳动,我和你妈怎么卖老呢?”
“大,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安排好你自己的家庭,我和你妈就是享福了,儿子。”
林东平在这边早已泪光点点了,他第二天找林西平时又说起大和妈。
“咱们林家长辈的骨子里是一种责任和坚守,这是我们小辈应该传承的。”林西平说。
“是的,这是我们的精神支柱,任何时候不能丢。”
后来,白灵再三问婆婆公公为什么不到西安来,但是他总是笑而不答,聪慧而机灵的白灵在这一点上想不到林东平这样做的原因。
五十九
为防止最后的塌方,林西平给豹子岭隧洞施工的建议是实施一角爆破,这种爆破先撕开了一个口子,与外连通,然后扩大,最后修缮加固,在大家欢呼胜利的时候,白灵正好带着女儿来工地,她按下快门,配上优美的文字,发给报社头条报道。豹子岭隧洞成功连接九甸峡水库,这是引洮工程建设的一大决定性胜利,为总干渠其它工程的成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九甸峡碧玉般的流水,自由出入隧洞的大车,开心大笑的建设者们,让白灵心里波涛滚滚,她的笔下表达了对这些无私劳动者的深情和敬意,她理解了这些工程人终年别家抛妻的不易和伟大。作为林东平相知相守的妻子,她知道林东平追求的是什么,她知道水在林东平心中的重量,这次现场走访让她更理解了丈夫的责任和事业,所以她一如既往地支持丈夫,她把家庭重担默默地在肩上扛着。
豹子岭隧洞顺利完工,这是引洮工程接连传出的喜讯。林东平和同事们可以回到西安享受一番都市的繁华,回到家庭享受一段生活的温馨,是啊,四年的奋斗结出一树硕果,水利工程人真不容易啊。
大家以最大的热情和隧洞合影,和豹子岭合影,和九甸峡的山水合影,这是他们妙曼青春的见证,是他们晶莹汗水的见证,是他们为共和国人民奉献的见证。
林东平带着白灵和女儿前往洮阳,后贵生和陶荷花一路陪着他们一家人。后贵生把车停在洮河宾馆停车场,陪林东平订了一间房子,然后回到车上,开车到了洮河边。五人下车,滚滚流去的洮河荡漾在他们的眼前,他们久久凝望着,每个人与洮河有十足的缘分。陶荷花,是洮河孕育的花儿,有洮河水润泽的甜蜜的嗓子和柔滑的肌肤;后贵生因洮河而来到这里,享受了洮河花儿的馨香,收获了一段壮美的人生;林东平因为渴望洮河水流过黄土地与引洮大业结缘,白灵因为采访建设者而两次来到洮河边,她还第一个瞥见了洮河花儿的爱情,他们的女儿林水瑶名字与母亲河有亲缘关系,寄托了黄土人对水的渴求。
他们在洮河边走着,后贵生想起和陶荷花相识相守的每一个细节,陶荷花也想起与黑黑的可爱的丈夫邂逅的过程,洮河是他俩的媒人,他俩从心里感谢仁慈的母亲河。
四个大人默默走着,但心里都感动着。后贵生就要回金城了,陶荷花也要接受黄河的滋润,两人要在金城打拼人生了。林东平也将要回西安,走向新的工作征程。他们对洮河有刻骨的记忆,有难舍的深情。
林东平白灵携手女儿住宿宾馆,陶荷花带后贵生住在娘家。
第二天,他们又到了岷县。林东平要让爱妻爱女看看古城遗址,看看引洮窑洞,看看洮河缓缓流过岷县城郊;后贵生要带陶荷花看望大山深处的老爹老妈和左邻右舍。林东平和后贵生又找到当年的旅馆,它还在那儿,从新修建,装潢漂亮,已经脱胎换骨。两家人各订一间房子,林东平抱着女儿,他们漫步来到洮河边,洮河水镜子般闪亮于心,垂柳依依,恢复态势的滩涂林子里群鸟欢歌,采砂毁林成为过去,和洮阳那边一样,经过近十年的治理,荒滩面积减少,城外的河岸围起石栏杆,一个个干净的水边公园出现在眼前,让人留恋,不忍离去。林东平和后贵生追忆往事,寻找当年的脚印,那是年轻的脚印,懵懂的脚印,也是开始求索的脚印啊。
他们走上一高地,鸟瞰全城,楼房林立,色彩绚烂,县城早已今非昔比,岷县正走向现代,洮河女儿正走向现代。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洮河水到陇中的时间越来越短了,贫穷的陇原儿女将走上粮足水足的时代。
两家人共进午餐,将要开启一次别离。
“贵生,荷花,到了省城要好好工作,先把房子解决了。”
“大哥,谢谢!我已经拿出所有的工资预订了暖巢。”
“好样的,这次分别不知啥时见面。兄弟要保重。”
“想起大学四年,想起工地四年,想起你对我的次次帮助,我真舍不得和大哥分别啊。”
“好兄弟,分别是为重逢做铺垫,洮河通水的时候我会到现场。”
“那时我也要来,看看咱们的劳动成果。”
“一言为定。”
“我也要采访,一言为定。”
“我是洮河花神,要深情地唱洮河花儿。”
“不光是洮河花儿,还应有我们岷县花儿。”
“一样的,都是洮河孕育的花儿。”
午休一个小时,两家告别,后贵生带新婚的妻子向东爬山而去,林东平带妻子女儿打车向西而来。
林东平是第三次来古城遗址,这次来和前两次心情完全不一样。看着在风雨中倾圮的土墙,看着田埂上依稀可辨的住宿窑洞,今天他感到有几分自豪,因为拼人力的原始修建已经远去,科技时代的引洮工程已经开启几年,他还亲自参与其中,工程取得很大进展,全线通水指日可待。
白灵看着这些荒凉的残壁断墙,看着山上当年引洮的痕迹,她想象着当年劳动的艰辛,想象着农民工唱着夯歌打夯的悲苦:“哎呀哎式夯——哎呀哎式夯——”,不唱歌夯打不到一起,活太苦,超出人力极限,这些农民工掉着眼泪唱着歌,掉眼泪唱歌在劳动史上不知还有多少呢?生产力落后的时代,人在自然面前更是渺小啊。
站在山顶,面对微风,林东平想:“这些引洮牺牲的英雄大可以放心了。”
夕阳的余晖照亮山峦、川塬,林东平、白灵、林水瑶背对引洮遗址向岷县城打的而来。
住宿洮阳,白灵和女儿喝水吃饭肚子舒服,她欢喜;住宿岷县,白灵和女儿吃饭喝水肚子依然舒服,她欢喜;一家人还要住一晚上,感受洮河水漫向肠胃,漫向血管,漫向肌肤,漫向美梦……
泡茶,茶香,不亚于秦岭之水;洗脸,水润,不输于秦岭之水;洗澡,水绵,不差于秦岭之水。
在洮河边生活三天,白灵啊,像只百灵鸟儿,活泼地飞出飞进,笑声不断,她对泉水的惧怕淡退,青春的活力重生。
“洮河水真好啊!”白灵对着岷县的云天大声说……
当夜幕又一次来临的时候,林东平在左白灵在右,手牵爱女向云阳火车站走去,从背影看,一家人极为兴奋,极为自信……
六十
豹子岭隧洞开通那一天,柳六宝、后贵生和林西平也在庆贺的队伍里,他们为豹子岭首战告捷而高兴,而白灵的突然现身让他们异常兴奋,活动一完,三人跑过来看望她们母女,他们都知道后贵生和林东平就要离开工地,几个人中午约定会餐,来送别林东平和后贵生。
“西平、六宝,我们就要走了,你们两个还要坚守,一定注意安全。”饭桌上林东平关心地说。
“放心吧,哥!我早习惯了。”
“有事一定打电话,我们就能赶过来。”
“好的,祝哥哥嫂嫂一路顺风。”林西平说着把侄女抱上玩耍,他很爱林水瑶,逗她开心地笑着。
“西平,六宝,快找个女人尝尝新鲜吧,年龄老大不小了。”后贵生说了句怪话,惹得陶荷花用拳头捶他。
“这该死的温柔,舒服极了,好好按摩吧。”后贵生咧开大嘴笑着说。
“贵生,结了婚面皮比锅底还厚了。”林东平也笑着说。
“大哥,他早就厚。”陶荷花笑着插一句。
“他以前胆小得像兔子,一直不敢上你家的大门。”
“大哥说得对。”后贵生害怕林东平揭他的老底赶快拾话来堵,林东平意会,只是笑。
“贵生,我还没顾上祝福你两口子,你就急了?”
“祝荷花贵生一路顺风,新婚继续蜜甜。”柳六宝抢着说。
“谢谢宝宝,我和夫人会来看你们的。上金城一定来,我请你们吃金城大碗牛肉面。”
“到处的牛肉面差不多,就是鸡精重而已,我们要吃大餐。”林西平说。
“林博士,一定请你们大餐,如果贵生做毛不请,我来请吧。”
“后夫人大方,为你鼓掌,为你点赞!”
“西平,贵生说对了你要尽快找个媳妇;六宝,你也是。”白灵说。
“好的,嫂子!”林西平回答。
“遵命,嫂子!”柳六宝答道。
“嫂子正等着吃喜糖喝喜酒哩,两位不能只抓工作啊。”
“你嫂子说的就是我要说的,你们两个要快点啊。”
老虎嘴地质复杂,沟里有沟,洞里套洞,暗河密布,老虎嘴隧洞是总干线上最长的隧洞,林西平上博士和博士毕业后在工地上一直跑动,查看数据,进行技术指导。由于工程难度大,技术员一直守在工地,工程队施工极为谨慎,进度很慢,还剩三分之一的工程。
柳六宝所在的野猪坡隧洞,没有老虎嘴隧洞的长,但也是不敢马虎的,属于西秦岭和黄土高原的过度带,南边是岩石层,北边是黄土层。进度虽然稍微快一点,但工程还有四分之一多一点。还有中铁十九局的野狐崖隧洞,在断层上,施工难度也不小。
这三个隧洞打通就意味着总干线完全成功,所以引洮工地施工依然紧张,任务艰巨。
同时开工的,豹子岭隧洞已打通,给其它点上的施工带来信心,也带来压力,豹子岭隧洞打通说明九甸峡水库的水已经完完全全能够引过来了,但这三个隧洞关系到全局,所以三个隧洞的技术人员、施工人员、安检人员日夜耗在工地。
林西平学历最高,理论上处于核心地位,柳六宝心灵手巧,技术上处于关键位置,所以吃过午饭,林西平和柳六宝匆匆前往各自工地,没顾上去洮阳、岷县陪陪林东平他们。
林东平后贵生知道他们二人所处工地的重要,也就不再啰嗦,没有邀请两位再次与洮河相见,和一段特殊的人生相遇。
豹子岭隧洞开通让林东平高兴,白灵和女儿吃洮河水肚子不胀让他高兴;但是他到底没有豹子胆把妻子女儿带到老家看看大和妈,过家门不入,他真遗憾。一家三口到达西安,好好休息了两天,去看望秦教授。
“干爸干妈好,工程结束了,我回来了。”
“回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工地几年太辛苦了。”
“为家乡办事情很高兴,一点不苦,就是让白灵一个人吃苦了。”
林东平给秦教授讲了修建豹子岭的具体细节,秦教授一字不落地听着,感到满意,认为引洮的成功向前大大迈出一步。
下午去单位,领导说休息一个月,好好伺候媳妇,这是重点工程,必须保质保量完成,让媳妇百分之百的满足,林东平笑着回来,心想领导会联系人心,疼爱一线人员,深得管理之术。
周末,林东平带妻子女儿去看望太乐的亲人,他们到达时已经下午四点。
“大伯大妈好!”白灵亲切问堂公公婆婆。
“好孩子,你们来了,坐车累了吧?赶紧坐下。”
“这是咱们家的第一个孙子,心疼,眼睛毛呵呵的就是心疼。”大妈说。
“谢谢大妈,叫大爷爷好。”
“大爷爷好。”
“真口乖。”
“叫大奶奶好。”
“大奶奶好。”
“哎,心疼,让奶奶抱抱。”
小孩能闻来亲人的气色,专家说这是血缘基因,林水瑶对亲人不见生,对其他人却很见生。
坐了一阵子,上二大家。二大二妈高兴地直夸白灵母女,二大二妈要留饭,大伯过来说全部到那边吃,已经准备好了,二大二妈跟过来一家人一起吃。白灵看到了林家弟兄妯娌之间的和睦。吃饭的过程中,林东平详细说了林西平的工作,问了其他弟弟妹妹的学习情况。
二大第二天一大早过来叫大家过去吃饭,七个人在二大家吃了早饭。二大知道林东平和林西平一样爱看山,就开车带白灵他们三个上山玩玩。
白灵看到秦岭巍峨,林木青青,清泉在石头上自由歌唱,很有境界,是一首名诗,一幅古画。山上下来,全家又在二大家吃午饭,白灵母女对秦岭水喝很习惯,肚子很舒坦。白灵要上班,二大开车去送。
“多俊的媳妇。”二妈望着林东平他们说。
“是啊,林家的好媳妇,这林西平啥时能结婚。”大妈带着感情说。
二大把三人送到宝鸡火车站,林西平白灵一再感谢二大让他回去,看二大开车走了他俩手牵女儿进了候车室。车上林东平给白灵说:“秦岭依然青山秀水,而农村有几分荒凉,西平说得对,人们的观念大变了。”
“国家用尽全力改善农村人的生活条件,但年轻人离开了土地,这是值得研究的新课题。”
“西平,我刚回家看了一趟,正在火车上,大伯大妈二大二妈身体都好,你不要操心。”
“谢谢哥,有你在西安,家里我放心。”
六十一
农历四月,山下花事进入尾声,而野猪坡野桃树正点燃火焰,给冷寂带来温暖,不久高高低低的野杏树次第睁大眼睛,有白色的、有粉色的、有红色的,眨呀着山里的春色;再不久野梨树施展浑身热情,送出一树一树的洁白,香气缕缕濡漫空中,逗引野蜜蜂嗡嗡嘤嘤忙忙碌碌,山蜂喧喧闹闹飞去飞来;召唤早醒的蝶儿翩然起舞如痴如醉,山雀引伴鸣叫嘹亮山崖。花神们肆意赛笑,小兽们奔走逐欢,它们以青松为背景,以山峦为温床,以苍天为琼楼,在原始地带释放出春的气象,生的力量……
这一段是水利工程人最舒适的日子,不冷不热,天晴不雨,人们在忙碌中不时看几眼撩人的春色,听几声天籁之歌。这个时候人们精力旺盛,劳动热情高涨。
柳六宝所在的山东队,人人身高臂长,耐力超强,他们开着装载大车在洞里出进忙碌,像蜜蜂采蜜一样勤奋、筑巢一样细致、养子一样耐心。
等雨季来临的时候,等野杏子红遍山树的时候,工程进度顺利,野猪坡隧洞还有几千米就通了。然而,正当人们忘情的时候打击一个一个来了。
工程进入秦岭北缘断裂区域,野猪坡隧洞出现连续塌方,而且是大面积塌方。
野狐崖隧洞出现大量渗水,一条碗口粗的管道在不断往外涌水,流水量能赶上定西市城区生活日供水量。后来掌子面突发岩溶管道型压力涌水,洞内一下子变成了河流,施工设备被淹没,工程被迫停工。
外面骄阳似火,而在距地面240多米的老虎嘴隧洞掌子面上,工程技术人员却冒着零下10摄氏度的寒冷在紧张施工。老虎嘴隧洞和区域性活动断裂带相遇,隧洞出现粉细含水疏松砂岩地层世界难题,先后用了国内所有的技术都失败了。
隧洞或者停工、或者返工、或者修补漏洞。人们再无心看野杏子红艳枝头,野梨野桃摇曳叶间。人类改造自然的道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胜利在望的时候常常最艰难,就像黎明到来时遭遇黑暗一样。几个月的付出是徒劳,工程人员普遍出现了灰心,技术人员一面查找资料,一面向专家求援。
引洮工程三个主要隧洞遭遇挫折,惊动省上和中央领导。半个世纪的艰辛论证、艰苦实践和代代黄土儿女的求水道路不能阻断。困难是严重的,但是人类生存的意志不能失败。
等待,等待,等待专家提供可行的建设方案;等待,等待,等待把出现的塌方一一托起。水利工程人没了笑容,多了红眼,多了皱纹。
金城大学的水利工程教授推测野狐崖隧洞遭遇暗河,提出“边抽边堵”的方法,中铁人从只排水的梦境中惊醒,采用一边抽水,一边用水泥砂浆浇灌堵塞,一边用钢筋水泥固定的施工办法。施工人员开着橡皮艇进入隧洞抢险排水,渗水量逐渐减少,隧洞里一人高的黑水慢慢低下去,两个多月的努力,黑水全部排进山沟,开始清除淤泥。智慧接力让水利人战胜暗流,合作让笑容重新开放在野狐崖隧洞内。
等待,等待专家团队再次亲赴野猪坡隧洞。王云阔教授来了,秦刚教授来了,黄河远教授来了,楚江南教授来了,大江南北的教授来了。
野猪坡是秦岭北缘与黄土高原的连接地带,岩体破碎,且渗水量大,洞室极易塌方变形,遇上的是典型的湿陷性黄土。秦刚教授提出小步推进,边进边固定的施工理念,得到专家一致认可。柳六宝突然记起秦教授带他们在陕北黄土高原野外实践时说起过这种构想,可惜他学业不精,当时没深刻理解,过后也就忘了。
柳六宝看着快十年没见的秦教授已经头发白的多黑的少,以前笔挺的背明显弯曲,秦教授大病后苍老了许多,柳六宝突然心里一阵难过。
“老师,我是柳六宝。”
“六宝,你也在这里。”秦教授看到学生时满脸愉快。
“老师,我随工程队在这里快五年了。”
“好样的。”
“老师我惭愧,这种设想您曾讲过的。”
“当时只是假设,思考不成熟,怎么能怪你呢?”
“让您亲自来,我心里不忍。”
“不是给咱们见面创造了条件吗?”秦教授豪爽地笑着说。
柳六宝在内心很敬佩秦教授,经历磨难还这样乐观,对学生如此爱护。山东工程队,一边开钻掘进,一边钢材支护,一边用砖衬砌,像蜘蛛结网一样,试了几厘米,很有效,工地出现一片喝彩。施工队员排队向专家鞠躬敬礼,表示感谢。专家们,一一招手微笑,向洞外走去。
初试成功,让山东队大为振奋,他们有了明确的方向,一点一点,一厘米一厘米,一分米一分米地推进。
专家们进了老虎嘴隧洞,洞内潮湿、黑暗,有明显的灰尘味,设备凌乱,地上狼藉,施工人员胡乱蹲坐休息,他们对问题早已束手无策。
“秦老师好!王老师好!”林西平迎上来。
“西平好!”
林西平给专家们简单介绍了情况,专家们仔细察看洞顶和洞底的岩石结构。
“怕遇上了流沙。”上海来的楚江南教授说。
“不止这个吧。”辽宁来的黄河远教授补充。
“走,咱们出去再商讨吧。”王云阔教授说。
专家们出洞,向工地办公室走去,林西平等技术人员跟着。
当夜幕来临,漫天星光的时候,山东队的队员特别放松,他们端着饭碗一边看着闪烁的星星,一边大口吃着饭菜,这是一个多月来的第一次露天看星星吃饭,人人高兴,他们才发现野猪坡的星空像女人含情的眼睛比城市的夜空好看多了,他们吃完饭,把饭碗往地上随手一放,说着调皮话,直等食堂大师傅收碗时才停了几分钟,之后又说下去,说着说着有人提议喝几杯,于是大家积极摆战场。
柳六宝不想喝,离开大家走到没人的地方,给林东平打电话:“林哥,在干啥?”
“刚回到工地。”
“你在哪里的工地?”
“在汉水边。”
“在那里吹风吗?”
“我们协助中铁局为实现引汉济渭工程早日开工,在做最后的线路核查工作。”
“我说你咋没陪老师过来。”
“老师又来了?”
“和几位专家来的。”
通完话,林东平打电话给秦教授。“老师,您身体好吗?又到引洮工地去了?”
“工地遇到难题,受上级领导的派遣,王云阔教授也来了。”
“老师注意身体吧。”
“东平不要担心,身体没问题了。”
六十二
专家们来到办公室,王云阔主持会议,专家们认真听了林西平和其他工程师的详细介绍后,经过认真讨论,初步估测遇到的问题。会后王云阔建议大家继续查找资料,深入反思,以便提出建设性的建议。
几天过去,专家开第二次研讨会汇总分析情况,认为是楚江南教授提出的含
水疏松沙地质和黄河远教授认为的饱水疏松岩石的复合问题,是一种流动性地质。专家最后决定借鉴国内地铁掘进、大型煤矿深井冻结施工技术,由黄河远教授联系辽宁煤矿等工程队来支援。
辽宁的专家坐飞机到中川机场,赵厅长等人接上后直奔老虎嘴工地而来,林
西平带领老虎嘴隧洞的技术员和辽宁来的工程师商讨确定实施冷冻法施工的具体方案,经过艰苦地选址和详细评估,最后确定具体位置。由辽宁东煤、沈阳极地等首批前期工程技术人员,在选定的位置开始施工。他们承担老虎嘴隧洞1号、2号竖井冻结施工,在海拔2360米的山区安营扎寨。数百名施工人员昼夜施工,数十台钻机连续作业,20多台冷冻机昼夜轰鸣,各施工现场,机声轰鸣,车水马龙。
有了明确的施工方向,三个隧洞的工程队员又焕发了生产活力,积极投入到
各自的工作中。
当野桃泛红野梨飘香的时候,山东工程队终于把塌方全部撑起箍牢,大车恢复了正常出进,机器声、爆破声响在野猪坡。通过专家和工程人员的齐心合作,野猪坡隧洞建设取得一天推进几米的长足进步,老虎嘴隧洞也取得突破性进展。大雪纷飞的时候,野猪坡隧洞剩下不到五百米,老虎嘴隧洞剩下不到全程的四分之一。辛苦的工程人,带着胜利的笑容,走向过年的归途……
来年春光明媚的时候,各路工程人员怀着无比自信的心情回到引洮主干渠建设场地,战略决战的时候到了,工程冲刺的时候到了。
柳六宝他们经过百天的奋斗,打通了野猪坡隧洞。当山东男儿们看着“安全是最大的效益,质量是工程的生命”的标语时,一种莫名的骄傲和情绪涌上心头。六年,六年的时间,他们别乡离家在大西北来搞建设,他们为西部大开发平添了生趣。想到出门时还是小伙子,回去时已经是中年,看着他们的杰作,看着将把洮河从石山引向黄土大地,他们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祖国母亲会记住这些建设英雄,黄土高原会记住这些时代英雄;洮河水会记住这些奉献者,甘肃人会记住这些艺术家。
要离去了,柳六宝去辞别林西平。“西平,我要回了,只留下你一人很孤单。”
“六宝,我和大山有血缘,建筑是我的生命,我怎么会孤单呢?”
“从大学到工地,我们相守十年,我真的舍不得走啊。”
“我也是,同学里咱们几个是最亲的,也是交往最长的。”
两人不说话了,波涛撞击彼此的胸膛。“六宝,快成个家吧,都过三十了。”
“我回去就和等了我五年的姑娘结婚,我答应不再离开她——想自己干。”
“我们工程人对家人亏欠多,转向也是人生选项。”
“你支持我了?那我就自己干,承包小工程。”
“我相信咱们重点大学毕业的学生能闯出一番天地,但包工程要有资金支撑,要承担风险,一定要谨慎。”
“谢谢,老同学。”
“有事随时联系,我给你尽力提供支持。”
“嗯,好的。你要尽快找女朋友啊。”
“我是个理想主义者,我还有好多未尽的事情。”
“西平,我们还是做生活型的人吧。”
“会的,一定会的,但不是现在。”
柳六宝心里一震,想说什么,但一丝难过袭来,压迫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野狐崖隧洞在柳六宝离开一月后也胜利完工,引洮的关键工程就剩下老虎嘴隧洞了。
东北人负责的1号、2号竖井不仅担负TBM掘进机的解困任务,同时还承担老虎嘴隧洞255米主洞的冻结施工任务。针对掉钻、塌孔、漏浆、卡钻、注浆难等施工难题,参建各方进行了一系列技术创新,攻坚克难。历经540多个昼夜的鏖战,攻克了含水疏松沙地层涌水涌沙地质难题,创造了国内大型水利工程在240多米以下首次进行隧洞冻结施工的历史记录,为确保老虎嘴隧洞贯通发挥了决定性作用。
老虎嘴,果然是老虎嘴。夏天暴雨频繁是一个原因,地质复杂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其他的工程队陆续撤出工地,老虎嘴的隧洞还剩下几百米。几百米,是发起总攻的时候了,林西平他们发扬铁人精神,发扬继续战斗的风格,在最后百天夜以继日地拼命攻坚,能钻就钻,能爆破就爆破,什么方式有效就用什么方式,在保证质量和安全的时候,工程大大加速,一分钟开出一辆装载车,取得整个工程的最高水平。
当野桃子又红透山间的时候,工程队向最后几米小心冲击。一声爆破响彻暑夏,老虎嘴终于打通一角,仍采用局部爆破的策略。工程人再用一天时间扩大掌子面,再用一天绣花洞口。
引洮工程这个最长的隧洞,难度最大的隧洞,耗时整整七年,画上圆满句号。
林西平和队友背对隧洞合影留恋,大家热情拥抱林西平,他们都知道林西平有更大的梦想,他将离他们而去,友情让他们是那样的难舍。
中国科学家利用聪明才智解决了世界难题,这是建筑上的骄傲,是智慧协作的壮举,为以后高难度的施工总结了宝贵的经验。
共和国会铭记这些科技人,陇中干旱地区的子孙永远会感谢这些工程人。
引洮工程从九甸峡到云阳县大阴梁再到会宁通渭交界的一线,主干渠全部完成。整个工程有导流洞、溢洪道、泄洪道,有许多暗渠、渡槽,更有18座隧洞。
引洮工程是甘肃的世纪圆梦工程,是甘肃最大的民生工程,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是政策支持的结晶,是智慧接力的硕果。
引洮,西部大开发不朽的工程!引洮,史诗般的壮美工程!引洮,新时代为共和国献礼的工程!
江山才人代代出,科技惠民万万年。
“秦老师,老虎嘴隧洞打通了。”
“王老师,引洮主干渠完成了。”
“哥,老家快有水吃了。”
“贵生,我将要离开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