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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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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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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关阳关》连载

第六章 汉长城

第一节

阮云生酒醒后已经是第二天傍晚时分了,他晕晕乎乎从炕上爬起来往外走,看见前阮大成的样子恍恍惚惚有点凶的样子。此刻阮大成就正坐在院子当中,手里拿着一根拇指粗的红柳棒子,已经等了半日了,见儿子正在出门,冲上前去,一把揪过来,二话不说,摁倒在地上,又一把扯下阮云生的裤子,照着阮云生干瘦的屁股噼噼啪啪地抽了起来。

阮云生神还未醒过来,只觉得屁股上一阵阵钻心的疼,于是就鬼哭狼嚎地叫起来,余月兰还以为阮大成只是做做样子,儿子长这么大,还没有真打过,没想到这次真正把阮大成还真下了狠手,她急忙忙地从屋里赶出来,就去抢丈夫手中的棒子,阮大成正打得兴起,见老婆来,一把就把余月兰推了过去。

余月兰也不依了,从地上爬起来就要了阮大成拼命,她一下子滚到阮大成脚下,大声说,要打,你一块儿打,最好先把我给打死算了。阮大成正在气头上,任谁劝也难劝了。他喉咙里像牛犁地一样喘着粗重的气,也不和余月桂说话。拖过儿子的身体,挪了个位置,再次狠命地抽打起来。余月桂又扑过去,阮大成又推开,又挪着打,余月兰再次阻挡,把阮大成给惹毛了,他丢下脚下的儿子,索性起身把余月桂推到房里,然后把门反扣上了。然后转过身来继续抽打儿子。阮云生疼极了,也疼清醒了,感觉这次他老子是真真的要要他的命了,喊妈已经不起作用了,阮大成这次连余月桂都不管了,不由得嘴里含含糊地喊着:“秀啊,疼啊禾,啊,秀啊——”。阮大成手一松。问:“你小子刚喊的是啥呢,啊再喊一遍,让我听清楚了。”阮云生不敢喊了,只是嚎哭起来。于是阮大成又打,阮云生又这样喊。阮大成就一边打一边问,要喊你他娘的给老子往清楚里喊,要不然我非打死你不可。这次阮云生用最后的力气喊了出来:“秀禾。”就再也不出声了。

阮大成却笑了,说:“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还秀禾呢,从今天起你就再也见不着她了。”接着更是不遗余力地打起来。

余月兰在房里用头撞着门,撕声裂肺地哭喊叫骂着阮大成:“阮大成,阮叫驴,阮猪,你不要打了,我求求你了,你把云生打死了,叫我怎么活啊。”

院子里面闹得不可开交,周围的邻居们本来是听着热闹的,看阮家闹大发了,都纷纷翻墙进来,拉架的拉架,劝解的劝解,有人赶紧把扣余月兰的房门也打开了。

余月兰再次扑到阮大成身上,又抓又打,一副与丈夫拼命的架势:“啊,你打死云生了,你咱这么狠,呜——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呜,我也不活了。”

众人忙说:“你儿子还有气。”

余月兰又发了疯,说:“啊,阮大成,他们说云生还有气,啊,阮大成啊,你听听,你真得已经把我儿子给打死了啊,我真得不想活了,你打你打,你把我直接打得死死的算了。”

众邻居见状,忙把阮大成拉出门去,余月兰则扑到儿子身上,大哭起来。云生却一骨碌爬起来,问他妈:“刚爹说的秀禾是怎么回事?”

余月兰又急又气,说:“你爹都要打死你了,你还关心秀禾的事,她走了,今早起赶五更就随她爹去了省城,估计这会火车都在半道上了。”

阮云生连哭带嚷:“她不是说好了要在乡下我们几个一块儿读高中的吗?怎么说走就走了?即便走也得告个别呀。”

“告什么别,她走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上哪呢,是我和你爹帮着搀扶着上了车的,谁知道她现在醒过来了没有呢。也难怪你老子那么打你,瞧你把那两个姑娘给灌得。”

“我——。”阮云生欲言又止。他想打都已经挨了,还表白什么呀,表白了就把污水又泼给秀禾和梦玲身上了。于是他又问:“梦玲在哪里?”

余月兰一边扶着儿子进屋,一边说:“在你姨妈那里。林茂文和秀禾走了,正好梦玲去和你姨妈做个伴儿。你给我好好趴着,妈给你上药,那个姓阮的,我决饶不了他。”

阮云生此时才开始真正的哭了起来,没有哭的声音,眼泪却只是一个劲地哗哗流淌着。他心里刀绞般地想念着秀禾。本来以为,从小一块儿长大,永远也不会分开,却不料连声道别的话都没说,就这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本来是很模糊的情感,夹杂着童真,包裹着亲情,更多的是长年间耳鬓厮磨形成的亲密无间的依恋,还有刚刚萌动的青春的磁力,一下子活生生地给扯断了。扯断的地方分明露出感情的分量竟然已经如此厚实,厚实到一旦断开,那几乎是致命的。阮云生病倒了,发着高烧,连日不褪。

 

      第二节

在省城,林茂文在省教委报到,随即被分派到西固一个区小学,学校考虑到他带着女儿,分给他一间单身职工宿舍。随即给女儿把上高中的学校也联系好。林茂文长长出个口气,全新的生活正向他迎面走来,他正要敞开胸怀去拥抱时,女儿的景况却使他陷入焦头烂额之间。秀禾病了,自从那日酒醉后被强扶上车上了省城,好像就没有醒过来,到了省城更是连日高烧不断,越发浑浑沌沌,打了几天点滴都不起作用,一有点清醒的意思,嘴里就含含糊糊地念叨着:“云生哥,云生哥。”再不说别的话。

检查来检查去,医生都皱眉头,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烧下不去。林茂文的哥哥林茂民说:“这孩子老是念叨一个男孩子的名字,该是不得了所谓的相思病了吧。”

林茂文沉下脸来:“哥,你胡说什么,秀禾才多大的人,亏你也是她大伯,再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林茂民就再也不说话了。”

几天来,林秀禾甚至连稀饭都喝不下,更不要说是吃饭了,本来就清瘦柔弱的一个女孩子,这些天人更是一天天消瘦着。林茂文一边给秀禾换着湿毛巾,一边在咕咕叨叨地埋怨着:“都是阮大成那个混小子给害的,他究竟给你喝了什么了,要是你有个不好,我非和阮家撕破脸皮不可。”

林秀禾到底是醒了过来。醒过来后她就向林茂文要她的书包。林茂文就把她的书包从随行的包裹中给翻了出来。林秀禾打开书包,伸手进去一摸,笑了。林茂文见女儿终于清醒了,而且还会笑了,他激动地恨不得跪在地上,给老天爷磕三个响头。他高兴地说:“秀儿,想吃什么,爹给你买去。”

秀禾说她想吃包子。林茂文几乎是连蹦带跳地出了门。秀禾慢慢地把书包里的一个布袋袋拿了出来,里面装着一百多颗散落在古董滩上的棋子,几乎全是阮云生给她捡回来的,这一百多颗古人用黑白石子磨成的棋子,虽经千年岁月风沙雨露的磨蚀,仍然保持着均匀的形状和戈壁石的光泽,是阮云生和她从懂事时,从过家家开始就玩的玩具,也是从小就互相赠送的最好的礼物。

只到有一天,林秀禾对阮云生突发奇想地说:“云生哥,你要是能为我捡够一盘围棋的子数,我就嫁给你。”

阮云生也不含糊,立刻伸出手来要与她拉勾勾,还学着大人说要是谁不守诺言,谁就天打五雷轰的话。要知道捡够一整盘围棋的子数,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古董滩上终年风沙弥漫,从风沙掠去的那块滩头,每年能捡上那么三五子,对一般人来说,已经是很运气的了,要捡够一盘棋的子数,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尽管如此,阮云生还是为林秀禾捡到了一百多颗。那时阮云生就像哥哥一样护着她,像哥哥一样包容着她,随着渐渐的长大,两人越来越觉得谁也离不开谁,尤其是林秀禾,对阮云生已经有了一种独占的心思,这是一种少女独有的情感,虽然也才刚刚萌芽,可是强烈的排它性已经分明表明秀禾心里已经开始发生恋爱了。

还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林秀禾在父亲出去买吃的时间,用手不断抚弄着那些历经的千艰万难的棋子,喃喃自语:“云生哥哥,你一定记着你说过的话,为我捡够一盘棋子,我会一直等你的。”

这时,林茂文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回来了,他为秀禾端来了两笼屉包子。说:“一荤一素,秀啊,你看你喜欢吃哪种,先吃,不够了爹再给你买去。”林秀禾一气把两笼都吃完了,还要吃,把林茂文乐得说:“好好好,不过再不能给你吃了,你已经把平时你吃两天的都吃啦,再吃就撑了,再不能吃了。”

林秀禾出院了,正赶上新学年的开始。

      第三节

就在林茂文在省城展开他久违了三十年的城市生活的同时,在县城里的康世泽再次回到了南湖乡。他对阮大成一家和余月桂对他女儿康梦玲的收留和照顾表示了非常诚挚的谢意。他也十分赞同阮大成两口子想要与他结下儿女亲家的愿望,他心里也是十分清楚阮大成两口子的更长远的意图,那就是紧紧地攀住他这个县城的官儿,将来能为阮云生在城里谋一份工作,他自己也乐得女儿暂时有个合适的理由住在乡下,更何况阮大成两口子与自己也是一块儿长大的伙伴,他们两口子为人也十分的宽厚,是值得信赖的。只是信赖归信赖,把女儿托付给他们一家,将来做他们的儿媳妇,他到底心里不快,女儿是城里人,最差也不能屈嫁到农村,除非阮大成的儿子争气,考上个什么大学,但自恢复高考以来,在这乡下的孩子还很少有考上大学的人,所以他也只是同意两家为加强关系,结个儿女亲家,大人们以后有这层关系可以沟通多一些,至于孩子们的事,还得孩子们长大了自己决定。再就是看,要是真有在城里招工的机会,凭自己的城里的关系,给阮家帮一个忙也真还说不准,要是真得能把阮大成的儿子通过招工转成城里人了,到时候再看女儿的态度也不晚。

而此时,阮云生的病情更重了,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打针,吃药都不管用。村里人上了年纪的人说,这种不明原因的病,最好的办法是赶紧给病人冲冲喜。阮云生才刚十六岁,就是结婚也有些小,这要放在前十的上,也就可以了,毕竟这已经是新社会了,阮大成和余月兰前面的商议这就又多了一层意义,现在阮云生这个样子,只怕会让康世泽难堪,不过新事有个新办法,现在的结儿女亲家也和过去不一样,过去结下儿女亲家,就等于说是板上钉钉了,那是不能随便悔改的,现在结儿女亲家,主要是加强两家之间的联系,结儿女亲家也就是个口实而己,即是这样,于情于理,康世泽都愿意去帮阮大成一家了。

阮云生一直烧得昏天黑地的,康梦玲就不同了,看到阮云生突然之间成了这个样子,她早已忘记个人的心情和境遇了,在阮云生病中的这些日子,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阮云生的床头,给阮云生换湿毛巾,端茶喂药。她的叔爷去世以后,她最难过的是她在南湖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和她做伴,她留下已经成了一个几家人的问题的时候,她难过得几次都想到了轻生,可就是这个小她一岁的阮云生给了她亲人般的理解和安慰以及继续在乡下住下去的理由,更重要的是阮云生这个憨厚而又机灵的男孩子让她感到了一丝青春的慰藉,只要阮云生在,她的心里就不再悬而无根,这多少年来,这种悬而无根的心理已经把一个少女折磨得心神疲惫,她有一种强烈地寻找归宿的感觉,不但但是为了生存和生活,而更多的是一种情感上的归宿,她的心理已经远远超出同龄的女孩子,在这样的年龄,其它女孩子还像个孩子一样整天幻想着童话世界里的事物,而她已经相当现实了,因为她经常梦见自己从高处掉下来,她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但什么也抓不住,在她的周围除了悬崖就是永无止境的悬空。阮云生的出现,无疑让她的眼睛突然一亮,阮云生身上一半像个顽童,而另一半也呈现出比一般男孩子更难有的沉稳和情感,她也把不稳阮云生的心理,但她能够一下子就感觉到,阮云生是个值得信赖的男孩子,她到叔爷家的这半年来,阮云生无论是做为一块玩和伙伴还是上辈人世交的后辈,他都给予了她最温暖的友谊。阮云生现在突然成了这个样子,她觉得这才是她继续留下来的理由,更是一机难得的让她偿还和进一步靠近阮云生的机会。于是她毅然毫无顾虑地担负起了照料阮云生的任务。这一点上让阮大成和余月兰看在眼里,喜欢在心里,也忧虑在心里。当听说父亲要来和阮家结儿女亲家的事,又说要尽快举行一个仪式,为阮云生冲喜,但要梦玲做出选择时,虽然康梦玲根本不信冲喜那档子事,但康梦玲竟然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很爽快地同意了。说:“你们看着办吧,只要云生能早点醒来,要我做什么都行。”

      第四节

给阮云生冲过喜后的第二天,他突然在一家人面前清醒了过来,看到房间里里外外的陈设,他又迷糊了,又看到康梦玲穿着新娘子才穿的衣服,看见他的爹妈都一脸的喜色,对他们说:“妈,我这不是在梦中吧,怎么这家里成了这番装扮了。”

余月兰笑嘻嘻地过来,摸了摸儿子的额头说:“呀,烧退了呀,果然是冲喜冲得呀,唉呀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把阮云生越发弄糊涂了,说:“妈,怎么回事嘛,这是?”

余月兰则拉着他的手指着已经羞红了脸的康梦玲说:“还不赶紧谢过你的媳妇,是她同意给你冲喜才救了你一命的。”

余月半话一出口,康梦玲脸早已红到了脖子根,见阮云生怔怔地看自己,一扭身躲到外面去了。余月桂则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对着出去的康梦玲说,要是真的成了咱家的媳妇就好了,可惜只是冲了冲喜,结了个儿女亲家,真要是现在就办了,也未尝不可呀。阮云生突然一屁股坐了起来,生了很大的气地对余月桂和阮大成就吼上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嘛,我才多大,她才多大,我倒无所谓了,你们以后要人家做不做人了,你们竟然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来。”

阮大成还从来没有被儿子这么呛过,刚要举手,阮云生就把头伸了过去,说:“你打呀,你上次就没把我打死,你们做下这么龌龊的事来,现在打死算了,我都羞得没法活了。”

余月桂见状,赶紧把阮大成推了出去。回头对阮云生说:“你才刚醒了,赶紧躺下,你别管你爹,他现在就是个混球,我都快一个星期没理他了,你也别理他,让他一个人过去,我就不信这老倔驴还想动我儿子一根汗毛他试试。不过儿子呀,你可千万不要把我也骂上了,这事上妈妈也是没办法了才做的呀,况且还是你梦玲姐主动要做的。你应该感谢梦玲那孩子呀,是她救了你一命呀,你不知道,这些天你烧成个什么样子了,梦玲在你身边可是寸步未离,时时关切呀。听说冲喜这办法成,她连想都没想就做了你的新娘子,虽然只是个仪式,人家姑娘家的一番好心你可不能忘啊。”

康梦玲再回到屋里,新媳妇的装束已经卸了,重新穿着她平时穿的那身朴朴素素的衣服。她像没事一样对云生说:“你这病了一场,把你爹爹妈妈都吓坏了,这下好了,你好了,我们也都高兴了。”阮云生苦笑着说:“梦玲姐,唉,你这样做对你不好啊,你也是个城里姑娘,我都不信,你还信。”

康梦玲说道:“还不都是为你着急嘛,我在南湖也做不了什么,尽给你们添麻烦,能为你做这事,也就——”

阮云生茬开话题说:“秀禾走时,我们也没去送送,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

康梦玲说:“听我爹昨天说,他们父女已经在省城西固区一个小学里安顿下来了,秀禾听过也病了一场,不过也好了,她们那边开学早,说是已经报到那边的一所高中了。”

阮云生松了一口气,说:“虽然没有送成,她和姨父那边好就好。”接着他又岔开话题说:“你和你爹说话了,你不恨你爹了?”阮云生问她。

“恨归恨,事归事,他也一直想对我好,而且也一直在为我着想,可我还是没打算原谅他,先走着看吧,也许哪天淡了,也就不恨了,不恨了,我也不会接受他的好意。”说到她的父亲,康梦玲话里仍然不能释怀。她继续说:“就为给你冲喜,昨天也是我和他说话最多的一次,他还打算等你高中毕业后为你在城里谋个长期临时工呢,说起来,我爹为人上面还是很不错的。”

阮云生听后,说:“我没打算城里招工,我要考大学。”

梦玲笑了笑说:“我就没想着要考大学,反正将来有没有工作无所谓,考上考不上,城里反正给待业青年解决工作的,不过,我倒是想留在这里当个农民呢。”

阮云生说:“我就没想着将来要做一辈子农民,我反正要考大学。”

梦玲说:“乡下高中还怎么考大学,梦玲倒是一定能考上大学了,她那么好学又那么聪明,而且又上了省城的高中。”

阮云生突然觉得和康梦玲没话说了,就再也不说话了。康梦玲也见阮云生懒懒的,就说:“你才醒,不能多说话,你累了就先睡吧,我帮你妈给你做饭去。”说罢就出去了。

阮云生把头蒙在被子里,疯狂地思念起了秀禾。

       第五节

余月桂自从送走丈夫和女儿后,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孤苦伶仃,白天拼着命干活,想要通过劳累摆脱那种蚀心的孤苦,可是一回到空荡荡的家中,她还是一下子就象掉进了一个深坑,又是窒息又是烦闷,所幸还有月兰和梦玲也经常过来,有时候余月桂同康梦玲一大一小两个人,借着昏暗的灯光互相照见各自和孤独,而互相怜悯,她们两人的关系渐渐超出了两辈人的界限,有时说起话来,通宵达旦的,更像是一对朋友了,但朋友毕竟是朋友,再好的朋友也无法替代丈夫和孩子所带来的家的气息。

余月桂对丈夫和秀禾的思念与日俱增。就在林茂文和秀禾走后一个月,余月桂才收到丈夫的第一封来信。

吾妻月桂:

见字如面。我与秀禾现住学校单身宿舍,我的工作和秀禾的学习等一切都好,勿念。你在家中,一个人操持田地,为夫深感不安,奈这边尚无根基,又无房屋,一切待日后条件成熟,我自会接你过去,到时一家人同享天伦。假期我会和秀禾一同回去。

夫:茂文

某年月日

对林茂文的这封干巴巴的信,余月桂像宝贝一样,一闲下来她就展开了摩挲着,像是摩挲着丈夫的那双手,眼里一再涌上泪水,有时沽沽地流淌,有时哗哗地淌,时间久了,本来平滑的信纸都成了毛绒绒的纸,本来清晰的字迹,都成了水墨洇染过的。本来识字不多也从未写过信的的余月桂在反复学习了丈夫的文法后,于是也学着丈夫的样子写起了回信。

吾夫茂文:

见字如面。我一个人现住家中大炕上,有时梦玲过来,她睡左,我睡右,我的工作是种地和喂猪,地和猪都好,勿念。你在那边,一个人操持生活,为妻深感不安,奈这边尚有田地,房屋,一切待日后条件成熟,我自会过去找你,到时一家人同享天伦。假期你和秀禾回来,我为你们天天做饭,洗衣服。

妻:月桂

一九九三年十一月六日

当林茂文收到妻子的回信,笑得差点没把气岔过去。他拿给女儿秀禾看时,秀禾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她央求父亲把妈妈也接过来吧。林茂文几乎把头都摇成拔浪鼓了:“傻丫头,你看我们这样的条件,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和爹住在一起,你们学校又没有学生宿舍,我工作的学校,按规定也不准带家眷入住,因为是学校明确规定是为本校单身职工提供的宿舍,你妈过来,那怎么能行呢?更何况,你看爹现在工资一个月才一百多,我们两人过着都紧巴巴的,还要给你买书买学习资料等等数不尽的花销,稍一放松,就连我俩的日子都没法过了不是?你妈在那边种些地,种头猪,也算是在后方对咱爷俩的支持。先将就一下吧,我听说明年我们学校要建职工大院,到时候看能不能分一套房,分了房后,我就立刻把你妈接过来,到时候,我们一家就算是功德圆满了。秀禾于是不再吱声。

第六节

南湖乡的学校也开学了,高中只有一个班级,阮大成和在乡下借读的康梦玲同时去上学同时放学,这以前通常都是和林秀禾在一起的。然而那时竟没有说道他们俩,现在不同了,常有同学们说他俩是夫妻同学,康梦玲倒显得很坦然,也不与同学们计较,只是微笑着不说话。想寻点刺激效应的学生们就觉着无趣了。他们于是就刺激阮云生。

“阮云生,你们俩啥时候抱娃娃呀?”

“想什么时候抱就什么时候抱,管得多求地很。”

于是他们就得了满意了答案了,哈哈笑着一哄而散。可就有人还是不甘心,过几日再找出新的问题来问他。

“晚上你们俩是一个被窝里睡还是分开谁呢?”

“问你爸和你妈去,他们俩是不是一个被窝里睡的。”

“不用问,我们一大家子,爷爷奶奶、哥哥姐姐姐弟弟妹妹睡一个大炕,谁睡在谁的被窝里。”

“告诉你,我们也是一样。”

问话的同学失望而去,但他们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你们那个吗?”

“哪个?”

然后同学就用左手和右手做一个比划出来。阮云生就对他们说:“你们那个,我就那个。”

“我们没有老婆,我们不能那个。”

“你们会有老婆的,等着吧。”这算是一个满意的回答,同学们得了答案就有安静许多日子。可是对这个问题的热情无论阮云生回答得多么直接,他的这些个同学,总是永远也有强烈的探求欲望。

可乡下的孩子对待学习,真如大人们说的,乡下的高中,就是放羊的高中,只要把这群乡巴佬们圈在四堵墙里,不要出去闹事就算是谢天谢地了。阮云生原先在初中时,学习也不怎么上心,这学期一开学,不管老师教得上心不上心,他对待学习简直就是废寝忘食来形容。许多同学,甚至包括老师都笑话起了他:“阮云生这小子,肯定是那根筋出了问题,费这么大劲搞学习,咱农村,谁见过考上大学的人了,他还想破记录不成,初中的底子也不好,这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吗?”

可康梦玲似乎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她很快就和班里的女同学们打成一片了,她学会了在学校打毛衣,并热衷于和女同学们讨论班里的男同学谁在水里的猛子扎得好,谁一顿饭能吃几大碗,谁已经订了亲了等,更可笑的是她们甚至还讨论如何女人如何生孩子,如何照顾宝宝的事。这事放在村里姑娘身上,也没有什么,这多少年,一代代人都是这样过的,可阮云生觉得康梦玲实在难以让他理解,她毕竟是城里长大了,有修养有见识,更应该有远大理想,可她也这样,实在让阮云生想不通,林秀禾虽然是在农村长大的,你瞧瞧她就是和一般的村里姑娘不一样,甚至城里的姑娘也难以与她相比,她还信誓旦旦地要考大学。

在学校阮云生和康梦玲不说话,甚至阮云生有意躲着和康梦玲在一起,可是一放学回去,康梦玲就真正做起媳妇做的事来了,又是给阮云生洗衣服,又是给他打洗脚水,开始阮云生还觉得十分过意不去,是女孩子特有的细腻,可时间一长,他对康梦玲的做法就感到有些透不气来。

一次他对康梦玲说:“我们之间只是个说法,实际上我俩什么也不是,你是城里姑娘,你放着那么好的县城高中不上,到乡下高中瞎掺和什么呀你?”

康梦玲就流下泪来,说:“我在城里,无论是家里还是学校都受人白眼,我哪有心思学习。从上初中到现在,说实话,我的学习早就赶不上了,我也对学习彻底放弃了。我就想着等我高中毕业,凭这个么城里户口,能分上个工作,我能自立了,还是回到城里去生活。爹爹妈妈都有了新家,我到哪里去呢?叔爷也死了,你家要是还不要我,我真不如——”。

“谁不要你了,你就是我的姐姐,我是说你不要和那些个村里的女同学一样,俗气,更不要这样照顾我,你没有这个义务,你就是你,你是这个家的一员,知道吗?”

“我什么也没有了,我学习打毛衣,做饭,照顾人,我也想为自己未来的生活努力做一个准备。”

“你才十六七岁,你做得却是老太婆们做的事,你应该像秀禾一样,她就从不做那些事,更不关心那些大人们才关心的事。”

“我知道你和秀禾好,可是我和她不一样,我羡慕她,但那有什么用,我已经耽搁得太多,也失去的太多了,我只能这样。”

“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倔,你一句也听不进我,我再也不想和你说话了。”

康梦玲哭了起来,本来两人坐着说着话,她突然站起来,努力克制住不哭的样子往外走。阮云生问:“你哪里去?”

“对不起,反正到哪里都不受欢迎,我直接走了好了。”

康梦玲不生气很温柔恬静,其实她是一个比林秀禾还要任性十倍的人。这也许就是家庭破裂造成了她的这种做什么事都走极端的性格。阮云生赶紧起身拦住她,可她就是要往外走,无论阮云生怎么道歉和劝解都不行。

阮云生没招,一跺脚说:“你不要走了,我走,我再也不进这个家了行不行。”

康梦玲说:“反正是你的家,你爱进不进。”

“你,你你你。”阮云生被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索性拦腰把她抱住,就不让她出门。正好余月兰农活回来了,见状笑着说:“小两口才开学几天就闹上了。梦玲,是不是他欺侮你了,告诉我,我来修理他,实在不行让他老子给他熟熟皮,他还没人管了。呵呵呵呵。”

康梦玲一下子就扑到余月桂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说是阮云生要撵她走了等等的。阮云生张大了嘴巴,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康梦玲真是会拨脏水,而且这么会撒娇,秀禾那么娇都比不上她。

几个月前,阮云生还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自从上了高中,或者说是秀禾走了后,顽皮的样子像一张皮一样褪了下来,露了农村孩子天生宽厚本性,他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对于女孩子,包括妇女们一贯的不讲理,甚至撒泼,他也不去计较。只是觉得这样实在不好,这个康梦玲把他的生活全打乱了,说姐姐不像姐姐,说媳妇也不是媳妇,反正是怎么也说不清楚了。算算,再过些日子林秀禾就要回来了,可千万不要让林秀禾知道这事,要不然,那个心思多得像网兜兜的秀禾还不把他恨死。

 

     第七节

就在这年的中秋节之际,云生收到了秀禾的第一封信。他没有当年全班同学的面打开信封,他把信藏在书包里,直到放学后,他给梦玲说要她先回去,他要去一个地方,晚些才能回去的话。就丢下康梦玲独自走了。他去了古长城脚下。

云生哥哥:

这么久了才给你写这封信。哥哥,我要对你说的第一句话是——哥哥,我想你!想你,还是想你!你在哪里?你快到我身边来,我很害怕也很孤单。你收到我的信的时候,要是没计算错的话,应该是中秋节了,你在读这封信时,我和你隔着远远望不到头的大地在一起,就当是我现在给你正在说话,你要好好听着。

反正到那天,我还是要在坐在月光下(你可能不知道,这里的天上既没有太阳,更看不见月亮,因为城市的污染很重,你以后会知道了),要和你正式说话的,你可一定哪里都不要去,就到我们常去的你家后面的汉长城墙角下,我能想像得到你。

家乡的月亮啊,永远是那么亮,今天的的月亮啊,圆得就——我在这里是再无看不见月亮了(我怎么说着说着就想哭,我以前是多么爱笑呀)。但我能想像家乡的月亮,它现在肯定已经爬出了地平线,它肯定圆得就像一个你最爱吃的窝盔,肯定是的,比你妈妈烙的窝盔还要大吧(你妈常说她要一次烙车轱辘那么大的窝盔才够你吃)。可是我却在异乡(虽然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地方了,我是省城人了)再也看不到了,你帮我多看看吧。

在家乡时,我们两家都很清贫,但那是多么快乐呀,但在这里,爹爹也挣上工资了,一个月挣得比我们一年地里长得都多,也比他一年在乡村学校挣得多,可又能怎么样呢?我们得算着花,也没有多余的,因为这里什么都要花钱,给你说这些真没意思。

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再也快乐不起来了,哥哥,我想你想你想你,你要在我跟前,我非狠狠揍你,用我的拳头,狠狠地揍你,要让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疼。可是你就是不知道,你一天就傻呵呵的,你知道什么呀?你就是头驴,和你养的那头老驴一样,想想就来气,你不会知道的,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可是要是你要是真正地,你在我身边,我哪里会揍你,我会高兴得受不了的,这样你还得挨我的拳头,我照样会狠狠地揍你,因为我高兴,所以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快乐,不是吗?谁叫你是哥哥呢,反正只要我高兴就行了,你都会包容的。

想起从前,你给我捉小鱼,你还掏麻雀吓我,你更多地会骗你爹的钱给我买糖吃,你还会带我去古董滩捡棋子,等等等,每一件那时候稀松平常的事,我现在都那么想念,这都怪你,怪你怪你怪你。那天,你为什么要灌醉我,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你为什么还不来,呜——。

我知道,我这只是在写信,我不哭了,嗯,我不哭了。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必须给你严重申明——就是我们的秘密,也是你的承诺。你忘了没有——棋子。你说过要给我捡够一盘的数的,你现在又收集了多少了,我放假要回去,你要是没有捡,或者是怠慢了,我可一定不会饶你。

哥哥,我亲爱的哥哥,我以前从来不这样叫你的,现在叫你,你可不要母(把)不住了。你本来就是我的哥哥。你还答应过我一件事,你记得不?不管你记得不记得,我必须给你提醒了:你说过,你要考大学。这可是你给我亲自说的,我可是当真的,你要是不好好学习,要是也和乡里那些个人一样,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你求我也没有。我反正就是不理你,你哭你寻死觅活,你给我做什么也没用,反正我就是不想理你了,谁让你那么不讲信用。

哥哥,说是说,你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怪你,我现在给你说话,我就想哭,其它的什么我都不想说,要是你在,我就直接在你面前给你哭了,我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废话呀?废话都是你说的,我从来都不说废话,不是吗?

哥哥,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见面了,我都不知道这几个月怎么过,好像这几个月就是我的一生,哥哥,我知道你不能过来看我,我也不能回去。我们都被一种东西控制着,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它为什么要这样?哥哥,哥哥,你是我的亲哥哥,我现在只有你才可以活下来,哥哥,你一定要天天想我一遍,不,两遍,三遍,不,要每时每刻都想,只要我想你的时候,你就必须要想我,这样我才不会害怕,也不会孤单,关键是我才不会吃亏。你能做到吗?哥哥,你从来都是让着我的,你以后就这样对我,好吗?

盼着我,想着我,一刻也不能停!

妹妹:秀禾

一九九三年九月九日

许多年以后,这封被阮云生珍藏了多年的信,早已泛黄,信在一根火柴的指引下,在短短的的几秒后完成了她最后的升腾。那一刻,阮云生杂草丛生的脸上露出了令人难以察觉的一丝哀伤。

       第八节

几个月过去,又到了全国所有学校放寒假的时间了。本来在来之前,林茂文写给妻子的信上就告诉了他和女儿放假的日子和计划乘车回乡的时间。火车从省城出发到县城再到乡上,最少也得三天时间才能到,可是余月兰竟然就按照丈夫出发的时间天天准时去车站迎接他们的归来,一等就是三天,这期间,阮云生也陪着他的姨妈去接班车。她们两人天天站在路口,每每有车在尘土飞扬的路上出现,把各自的眼睛都看疼了,都舍不得眨一下。余月兰就对阮云生说:“云生啊,将来秀禾长大了,我谁都不给,就给你。”

阮云生也不脸红,呵呵笑着说:“你们家秀禾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是不给我,别人她也不跟啊。”

余月兰心里说:“屁大的孩子,就学会吹牛了,女大十八变,我做娘的都不知道她心里想的啥,你一个屁大的小子又能怎么样呢。”接下来对着阮云生说:“我还忘了,你这屁大的孩子已经是有老婆的人了,秀禾可不能再给你了。”

阮云生涨红了脸子,说:“姨妈,康梦玲的事,都是你们做大人的一手做的,目的都是为了她能更好地住下去,她永远都是我的干姐姐,别人当真可以,你可不能当了真了,更不能当着秀禾的面说这事。”

余月兰笑着说:“放心吧,姨妈就是逗着你说说,你和秀禾从小一块长大,也连着半截子亲戚关系,我们都把你们俩当亲兄妹了,虽说你们一天天大了,但你们这样的年龄可也不能玩真的,要是玩了真的,耽误了学习,姨妈可不答应。”

阮云生笑着说:“谁玩假的了,我和秀禾自小玩的就是真的,我从来都不骗她,她也没骗过我,你所说的真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余月兰笑了:“看来是我想得多了,你们才多大呀,又半年了没见了,小伙伴之间隔了那么久,想念也是应该的,要是才隔半年就淡了,不要说是孩子,连猫呀狗呀都不这样。”

阮云生装着生了气,把头扭过去:“姨妈竟然把我防起来了,你就防吧,我让你防不胜防。”

余月兰忙陪了笑过去,搂过阮云生的头:“快别这样说,云生,姨妈把你当亲儿子一样对待,崩说秀禾了,你长大了,要天上的星星,姨妈也得想法给你摘去。”

阮云生立刻赖着脸对余月兰说:“我现在就想要天上的星星,姨妈给我摘嘛。”

余月兰拍了一下阮云生的头,说道:“这孩子,怎么也变得和秀禾一个样了,嘴这么不饶人的,都是姨妈平时把你们惯得。”刚说着,在前面沙梁上出现一辆班车,余月兰大叫一声,对云生惊喜地说:“哈,我的儿呀,你的星星来了。”说罢撒开两条腿就迎了上去。云生也随着跟了上去。

汽车在尘土飞扬的沙梁上走着,像一个醉酒的老汉,左摆右摇,前俯后仰,在距离余月兰和阮云生一箭距离上,汽车左边车窗口突然飘出一条鲜艳的红纱巾——那是林秀禾上个生日上阮云生送她的。阮云生看到这条红纱巾,突然眼眶里满是泪水,他赶紧拿袖子抹,汽车到了可以看见人的时候,林秀禾把头伸出来,大声喊着:“妈,云生哥,我来了,我来了!”

在汽车驰过跟着跑的余月桂和阮云生身边时,阮云生真真切地看见林秀禾的脸,他竟有点认不出她来了:本来微黑而且皮肤有些粗糙的林秀禾竟然像画上的一样,粉白地那样不真实,和春天的盛开的桃花一样,她的这张脸一出现,阮云生的眼里,南湖乡的季节全乱了,铺天盖地都是盛开的桃花,更让阮云生惊奇的是林秀禾的那一双杏仁样的眸子,那里面竟然有着大海一样的水波,竟然又是那般的真切,正在源源不断地涌流出来,阮云生立刻感到被林秀禾的眼中的无边大水给淹没了,周围的干燥的沙梁、沙路,还有所有干枯的大地,以及大地上的干枯的草,脱了树叶的树,连着路周围土得掉土的人家,以及同样和沙土一样干枯的人们,在林秀禾的目光的所及之后,一下子全都湿了,阮云生贴着车边跟着车跑,林秀禾盯着他看着,四目相对,默默无语,竟然胜过任何语言的铺垫,真抵心灵。

汽车刚一停下,阮云生就等在了车门口,林茂文手里的几个包被阮云生接过来,林茂文摸着阮云生乱蓬蓬的头说:“个子倒是窜起来了,还是肉跟不上,怎么长得越像个凉衣杆子了。你再瞧瞧你妹妹,不要说你们,连我也看着都成个大姑娘了。”

阮云生嘿嘿笑着,偷偷地看秀禾,秀禾的脸早已红到脖子根了,余月兰上前把秀禾父女俩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然后一把把女儿揽进怀里,一只手还抓着林茂文,把头埋在女儿的肩头,半是喜悦半是埋怨地说:“你两个你看看你看看都洋气成个啥样子了,把我一个人丢在乡下,我成了什么样子,你们管都不管,你们两个狠心鬼,你们终于来了。”说着说着竟然哭上了。

林茂文也握了握月兰的手,拍拍她的肩膀说:“月兰,再别这样了,我们这不是一放假就来了么,这里人多,让人看见,村里人爱说笑话,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阮云生提个大包小包跟在他们一家后面,兴冲冲地问秀禾:“包里都是啥?是不是都是好吃的。”

林秀禾用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子,说:“还是不改馋嘴的毛病,待会儿回去让你吃个够。”接着又说:“你就再没有发现还有别的什么了吗?”

阮云生把包放地上,左摸摸右摸摸,笑嘻嘻地说:“感觉都是吃的呀。”

林秀禾眉头一皱,你怎么还是那个层次呀。不理你了,说罢秀发一扬,挺着胸自顾向前走,阮云生嘿嘿笑着快跑几步,挡住了林秀禾,说:“妹妹穿得衣服好漂亮,腿上穿得那是什么裤子,真俊。”林秀禾脸一下红了,扭着身子得意洋洋地跟阮云生走在一起,不说话故意给阮云生做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林秀禾穿着一件浅绿色的上衣,上衣胸前上缀一朵蓝色的花朵,下面穿一条紧身牛仔裤,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头小鹿,一路上在拎包的阮云生身前身后蹦着跳着。村里的男人们见了说:“阮家的这个毛头和林家的丫头比起来,就像是一条红鳟鱼和一条黑狗鱼走在一起。”阮云生呵呵笑着回他们:“你们说得不对,是一条彩色的鳟鱼和一条黑狗鱼游在一起。”男人们听后哈哈大笑,说走还游还不是一回事。林秀禾就再次羞红了脸,急匆匆地往家赶,阮云生提着两个大包,跑起来就像游泳一样了,他紧紧跟着林秀禾的屁股奋起直追,摆动的幅度就更大了。村里的男人们笑了更放肆了,连缺了牙的老汉都露着漏风淌雨的嘴,呵呵笑个不停,他们在阮云生身后大声在说:“阮云生你的用词太对啦。”

村里的村民看到前面走过去的林茂文夫妻,说他们两就像是轿子车和牛车走在一起。然后一起呵呵大笑,余月兰知道他们说的轿子车和牛车各是什么,但她却暗自得意起来,本来家已经不远了,他把林茂文的手抓着非要在村里绕一个大弯子走。林茂文不知其意,说:“月兰呀,走错了走错了。”余月桂头扬得高高的,兴冲冲地大声说:“省城工作了半年了,让你先看看咱的村子,再回家。”林茂文心领神会,他知道这是他老婆向村里人显摆呢,就一声不吭地让月兰牵着在村里走了一大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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