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奶奶培训回来的第二年,全国建立和推广赤脚医生制度,凤凰山合作医疗总站,也在至善医堂的院子挂上了牌子,那几间房子又派上了用场。平时,各村的赤脚医生在各自村里给乡亲们看病,到了集日都到总站去集体看病和学习,公社卫生院也派医生来指导。
唐奶奶每当来到那个院子,过去的日子,过去的人和事,就在眼前晃荡。她知道,过去的永远过去了,已经物是人非了。师父走了,师娘去了唐村。前几天,师兄傅山终没熬过去,也走了。二师兄刘义培训班结束后,留在了公社卫生院。这个院子还是这个院子,只有她一个旧人了。每当想到这些,唐奶奶就不由得伤感起来。
流水的日子会冲淡刻骨的忧伤。唐奶奶又成了大忙人,人们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她背着药箱走村串户的身影。不论是刮风下雨,吃饭睡觉时,还是下地干活时,只要有病人,都随叫随到。当人们感谢她时,她总是说“我是大家伙儿的卫生员,干的是大家伙儿的卫生。”
唐奶奶一回来,干的第一件“大家伙儿的卫生”,就是让七爷爷安排人改造我们的学校。为什么要改造学校呢?因为我们的学校是用坟墓的砖木盖的。听起来很瘆人是吧?但我就是在这样的学校待了五年。
原来小学的学校是几间土屋,年久失修,摇摇欲坠。到我上学的时候,正值全国上下,破除“四旧”,移风易俗。农村本来就又破又穷,没什么可破。就朝着一些旧风俗,所谓迷信开刀了。最不应该的是烧了家堂影,不再祭祖了,扒了祖坟,平整土地。那时候,田野里到处是敞着口的坟墓,在细雨如丝的阴天,“鬼火”明灭的夜晚,真有一种凄惨恐怖的感觉。七爷爷和我爹是村干部,干什么事都是要带头。别人家的坟,有的重新迁到了山上,我们家的坟,就地平掉了,害得我们后来祭祖,只能在原来坟的大体位置,画个圈儿空祭,因为地里长着茂盛的庄稼,已经找不到确切位置了。有一次,那时已经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了,一户人家在浇地时发现,浇了半夜,水还没漫过地面,仔细一看在地中间有几个大坑,水打着旋儿往地下灌,原来是把我们家祖坟的穴浇开了。我叔叔本来想趁机迁坟,但考虑到要毁坏别人家的庄稼,就让人家重新封死。这样,我们的祖先也永远长眠在地下了。
平了坟,土地增加了,还有一个直接益处,是为我们平出了一所新学校。校址在平完坟的山坡上,前后三排房子,一至五年级各三间房,外加三间教师办公室。这些房子的砖是从坟里挖出的,门窗、课桌是用没有完全腐烂的棺材板做的。刚搬到新学校,感觉太好了,表面上看去,窗明几净,比老学校那黑屋子强多了。但时间一久,问题来了。最头疼的是教室里的味道,冬天稍好些,一到夏天潮湿,那股腐烂的怪味儿,简直让人受不了。说起来也怪,我那时经常生病发烧,一发烧就让唐奶奶打屁股针,有时一连打十几天才好,我的屁股都快烂了,不敢坐着上课。那时候我姥娘已经和我们一起生活了,把我这外孙当作心头肉,掌中宝,疼爱有加,对唐奶奶说:“他姨(只有她老人家这么叫,是从我姥爷那儿论的辈),你打针不会轻点吗?别把公社给打瘸了!”她哪里知道,那种屁股针打多了,药并不能完全被吸收,就形成淤块了。我娘每天都用热毛巾给我焐一阵子。
其实也不只我好生病,其他同学也生病。那一阵子,丢了魂的特别多。于是,都去找村里的结巴丹阳捧魂。丹阳本来不结巴,是跟他舅学捧魂,模仿他舅。村里有的孩子病了,整天无精打采,打针吃药都不好,睡觉还胡话连篇。这时家长会说,莫非是掉了魂,让丹阳去捧一捧吧。我见过丹阳捧魂的情形,他和孩子并排面向太阳,先画两个十字,自己踩上去,再画两个十字,让孩子踩上去。然后,他两手的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其他三指自然弯曲,形成兰花状,举向太阳,空中念念有词一分钟,然后弯下身去,两手从地上虚捧一下,摸一摸孩子头顶,捧魂结束。捧过魂的孩子,果然就好了。村里的人都说灵验,只有唐奶奶,对丹阳给小孩子捧魂,总不信,总感到怪怪的。
丢魂的多了,各种奇怪的传闻也多了。靠近学校的一户人家说,晚上,尤其是刮风下雨的晚上,经常听到学校里一会儿有人笑,一会儿有人哭。有一个人晚上看见学校操场上,跳跃着无数蓝色火焰,像一些小人在跳舞。还有一个人说,晚上路过学校,月光下远远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坐在门口抽烟,他一咳嗽,那老头儿就转眼不见了。
唐奶奶是个医生,她知道该做什么。一天,他跟当书记的七爷爷说:“他爹,你明天派几个人给我,后天星期六孩子们不上学,我要收拾一下学校。”七爷爷问:“怎么收拾?”唐奶奶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周五这天,生产队派来老铁和黑儿两个壮劳力,也就是前面说的给唐奶奶起外号的那两个人。这两个人有力气但干活不行,爱磨洋工。老铁上来就嬉皮笑脸地说:“大医生,你有什么吩咐?我们有的是力气,包你满意!”黑儿不怀好意地笑话老铁:“你有力气能赶上老七?她对老七都不满意!”唐奶奶知道他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笑着骂他们:“俩坏光棍,好好听我指挥,不然的话让我们老七打断你们的狗腿!”接下来,唐奶奶让他俩去大队里要两个大水缸,抬到学校里,再去石灰窑上推两车生石灰,然后,让他俩挑水兑石灰水。她自己又去公社卫生院要了一箱子消毒水,回来后兑到石灰水里。这时大家明白了,她这是要粉刷教室。不过,唐奶奶还没让老铁和黑儿刷,又叫来我、曙光、万福十几个小伙伴,让我们去山上采各种野花,特别嘱咐多采些野茉莉、豌豆花。这时正值阳春三月,漫山遍野到处鲜花盛开。半个下午,我们就采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花。唐奶奶让老铁他俩将鲜花放到一个水桶里捣碎成浆水,倒进石灰水缸里搅匀。周六一天,唐奶奶指挥老铁俩人将各个教室彻底粉刷一遍。当周 一我们来到学校走进教室,焕然一新,雪白的墙壁上还渗透着一层粉红色的光,原来腐臭的怪味没有了,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甜甜的香味。同学们都问,这香味从哪里来的?万福神秘地骗他们说:“唐奶奶把搓脸的几瓶雪花膏都掺进去了。”
又到了一个周六,唐奶奶又让七爷爷派了七八个人,全是清一色的壮劳力,拿着铁锹、铁锨,来到学校,唐奶奶指挥这些人从东到西挖操场,还要求他们要深挖三尺。大家不知道什么意思,只按照唐奶奶的要求开挖。刚挖不久,就听老铁说:“一个骷髅!”一会儿,黑儿又说:“一块大腿骨!”接二连三又有人挖出人的骨头。当挖到中间时,栓柱竟然一下子挖出一堆骨头,嘟囔着,怎么这么多都堆在一起?这时,狐爷想起当年的情形说:“当年建校平坟时,这里一片无主的坟,挖开后把砖和棺材板拿出来,骨头就堆在一起埋了。”老铁也说:“这些无主的坟可是有了年头了,有的还有墓道,那些青砖上还刻着字和图画,棺材板都是上好的木头,基本没有腐烂。听说还挖出一些陶罐和铜镜,让公社里来的人拿走了。”不到半天,操场全部清理平整完了。唐奶奶让他们把那些骨头拿到离学校很远的地方深埋了,然后对大伙儿说:“以前有人看到的鬼火,是腐骨的磷氧化自燃的结果,以后操场不会有蓝色的小人跳舞了。”黑儿说了句:“人就是想不开,死了死了,留什么坟哪!下去多少代还不是让人扒了坟,扬了灰!”
改造后的学校终于安静下来,而这功劳却没记在唐奶奶头上。在“读书无用论”的年代,贫下中农也开始管起了学校。一个叫姜乃安的贫协代表说:“学校为什么安静下来了?乃安,乃安嘛!”其实这个姜乃安大字不识一个,每个月给我们上政治课,无非是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那一套,说旧社会地主怎样黑,怎样压迫贫下中农。他的脸我始终记得,当我看着他,吊着眼眉,瞪着三角眼,满脸的仇恨,歪着脖子,背着手在大街上晃,我就心里害怕。因为我家养着一个地主姥娘,他会不会把我这个地主外甥,像抓小鸡一样抓起来呢?但当我想到有一个党员的爹,还是拿枪的民兵连长,我就又不怕了。特别是当我知道,姜乃安这个老光棍儿搞破鞋,被人家抓破了脸,我就更不怕了。但宝根、小兰怕,他们怕的不是这个贫协代表,而是怕他的孙子。他的孙子没上到三年学,却当了一、二年级的老师,拿手的就是打学生,老说学生笨。再就是这个孙子上课织渔网,下课去打鱼。宝根、小兰都吃过他的老拳,他眼一瞪,学生就知道要打人了。他放下渔网不织了,学生就知道该下课了。
唐奶奶在培训班,不仅学到了医疗技术,如虎添翼,而且也学习了卫生防护知识。她说,毛主席早就指示,要动员起来,讲究卫生,减少疾病,提高健康水平。实际上也就是中医上讲的治未病,防病比治病还重要。不能不说,唐奶奶在当时有这样的认识是多么的先进。
一天,七爷爷拿回去一份《人民日报》。唐奶奶从上面看到,全国要广泛开展爱国卫生运动。在农村推广“两管五改”,“两管”是指管水、管粪,“五改”是指改良水井、厕所、畜圈、炉灶、环境。介绍了某地通过深入推进“两管五改”的做法,既改善了环境卫生,又增加了肥料,受到了群众的好评,饮水条件、环境卫生面貌大为改善,痢疾等肠道传染病和血吸虫病、地方病发病率显著降低,农村居民文明卫生素质有效提升。看到这个消息,唐奶奶给七爷爷说:“咱们大队里也应该号召大家参加爱国卫生运动。这是我常说的‘大家伙儿的卫生’,可以预防好多疾病,特别是传染病。”
不久,上面也下来了具体要求,开展群众性灭鼠运动。
有一天,爹开完会回家对我们说:“村里要响应上级号召,开展灭鼠运动了。”我说:“太好了,我双手赞成!今年的老鼠特别多,也太猖狂,都快成精了,大白天成群结队地去粮囤里偷粮食。最可气的是,娘把盛干粮的竹篮高高地吊在房梁的中间,它都能爬上去。那天我去拿干粮,有两只老鼠竟然睁着那对小鼠眼向我龇黄牙,吓死我了,快将这东西彻底消灭了吧!”爹笑着说:“今年老鼠多,肯定是去年公社你搅了人家老鼠嫁女,报应来了!”
我那时已经长大了,知道爹这是说的笑话,但我确实观看了一场“隆重”的“老鼠嫁女”景象。那是腊月的深夜,刚下过一场大雪,清冷的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到屋里一片暗淡的光。大约子夜时分,我瑟缩在暖乎乎的被窝里,睡得正香。突然,一阵奇怪的声音把我惊醒。蒙眬中发现炕下面一群老鼠,来来往往。只见一只大老鼠,用嘴叼着小妹的小红鞋,往墙角里拉。一只小老鼠,爬到放衣服的椅子上,叼走了小妹的红头绳。还有一只大老鼠,拖着一把笤帚,真有“老鼠拖木锨,大头在后边”的味道。不一会儿从墙角的老鼠洞里,又钻出几只老鼠,其中,一只大老鼠把红头绳放在一只半大老鼠身上,又把它推进小红鞋里。这只半大老鼠和那只大老鼠碰碰鼻子,一群老鼠推着那鞋,蜿蜒着向门口走。至此,我骇然惊呼:“娘,快点灯,你看看这些老鼠,在干啥?”我娘点着了油灯,老鼠们四处逃窜。娘看着这一地狼藉,说了句:“老鼠在嫁女呢!儿子你惊扰了人家一件好事,它们要惊扰你一年了!”
爹说:“日子过得这样凄惶,一群老鼠嫁女还这样排场!搞不好明年要闹灾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妹妹小兰哭了,发现她心爱的红头绳没了,问娘要红头绳呢,我笑着说:“妹的红头绳,肯定让老鼠叼到老鼠洞里了。”我娘无奈,唱着童谣,剪了一幅“老鼠嫁女”的剪纸,一群形态各异的老鼠,前呼后拥着一只绣花鞋,绣花鞋里坐着一只老鼠,盖着红头巾,栩栩如生。妹妹拿着剪纸笑了。
灭鼠运动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了。男女老少齐参战,方式多种多样,用当时的话说是打一场人民战争。开始时,用老鼠药,一群群老鼠死去,一些猫追着被药得摇摇晃晃的老鼠吃了,猫也摇摇晃晃地死了。人们不再投药,而是布设老鼠夹、老鼠板,夹老鼠,砸老鼠。为了鼓励大家灭老鼠,生产队采取激励措施,每灭100只老鼠计一个工分。计工分时,每人提着些死老鼠不卫生,也不好看,计分员想了个办法,学古代打仗,以首级论功行赏一样,让大家交老鼠尾巴。这样一来,让一些人钻了空子。最搞笑的是欢,一天他提着一百多条老鼠尾巴来,大伙儿问他怎么一下子弄这么多,他说他们家本来就穷,老鼠还特别多,一晚上一块老鼠板能砸死10只老鼠,老鼠都排着队往老鼠板下钻。人们笑他说,你们家的老鼠还挺有组织纪律性啊!欢不理他们,让计分员数老鼠尾巴。计分员用木棍去数,感到老鼠尾巴有点儿硬,颜色也暗淡,于是灵机一动,舀了一舀子水,泼到老鼠尾巴上,只见老鼠尾巴的黑色一下子掉了,全变成了一根根水萝卜根。现了形的老鼠尾巴,让欢抱头鼠窜了。
灭鼠人人都有贡献,就连我妹妹小兰,都有贡献。那天晚饭后,收拾好碗筷,全家人在屋地里玩。妹妹又蹦又跳,只听得“吱呀呀”一声,小妹吓得扑到娘的怀里。爹点亮灯,发现小妹刚才蹦的地方,踩了一个洞,七八只还没睁眼没长毛的小老鼠,被踩死了。爹叫着妹的乳名说:“兰兰,今天不但给咱家灭了鼠,还落了做一份刀伤药的材料。”第二天,爹把那几只小死老鼠碾碎了,拌上生石灰,放到一个墙角阴干起来了,过了一段时间,用纸包起来交给唐奶奶,放在卫生所里,如有人出现刀伤、摔伤什么的,抹一抹,伤口很快就好了。
农村的“水”和“肥”,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和生产是密切相关的两件大事。
凤凰山的水好,我们唐村的最好。小时候我家门前有条小溪,一年四季泉水哗哗地流个不停,汇集到村东边的大湾里,又经过一条支流汇人东河。山脚下有一口井,常年保持二三十米的水位,是全村饮水的主要水源。据老人们说,这口井是有二三百年历史的古井,是凤凰山的先人定居时发现的。这口井虽然很深,但从井口往下看,清澈见底,像一面镜子,能清楚地照出自己的样子。从记事起,大人就嘱咐,不要在井边玩耍,更不要一个劲地往井下看,照“镜子”,当心出来什么东西被拽下去。这口井的水,不仅甘洌清甜,入喉还有些绵软。打上来的水,轻轻放上一枚硬币,竟然不沉,人们说井水的浮力大。后来,经过测试,井水含有多种矿物质。侯山爷小时候就是因为趴在井口打凉水,掉进过井里,差点儿淹死。不过,让他一说,这次掉井里竟然有了神话色彩。侯山爷说那天趴在井口,用一个陶罐汲水,正准备往上提时,突然发现他家门前的那两条石鱼,游到井里来了,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但千真万确,只见两条鱼都有了五彩斑斓的鳞,活灵活现地游来游去,最后游进了一座大大的水晶宫殿里面不见了。人们不信真有什么水晶宫,只庆幸侯山爷没有淹死,流传下这座古井的美名。
就是这么好的一口井,却因一场大雨带来灾难。人民公社后,牲畜都是集中饲养。二队的饲养棚就建在古井上边一个高坡上,养着几十头牛马等牲口。牲口的粪便也都是堆放在牲口棚外面。那几天连续下大雨,堆放的粪便,随着雨水冲到井里了。开始人们没注意,只觉得水比原来浑浊,只当是雨水太大。直到有一天,找唐奶奶看拉肚子的越来越多,才发现不妙,抓紧向公社卫生院寻求支持。这时,刘义、王小红都留在了公社卫生院,他们带着医疗器械和药物都很快赶来了。经过化验大伙儿得的都是痢疾,与饮水有关。于是,赶紧对水井进行消毒,将比较重的病人转移到卫生院治疗,防止疾病扩散传染。
这次粪便污染饮水事件,给大家敲响了警钟,管好水和粪便可不是小事。七爷爷他们立即决定,对水井采取防护措施,重新加高了井台,修缮了井口,并加了一个比较轻便的木盖。将二队的饲养棚迁到了离水源较远的东大荒里。水井里的水又清澈起来,人们又吃上了放心水。
吃水的问题解决了,七爷爷他们发现,村里的粪便并没有彻底管好。人们平时都是把茅房的粪便堆在大门外,按土方计工分。由于经常运送到田里不及时,遇到下雨,雨水屎尿都冲了个满大街,不但泥泞湿滑,而且脏臭难闻,蚊蝇乱飞。大队里商量,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开始是生产队里定期督促大伙儿清理,总不见效。最后,还是唐奶奶一个信息,找到了办法。唐奶奶那天去张家庄,顺路看看“好一针”姑奶奶。当她走到村东头靠河崖的地方,发现建了一个大池子,上面用水泥盖子盖着,从几个孔里接出好几条管道,通向村里。走进村里,唐奶奶发现多日不来。大街小巷干净了许多,往日的草垛、粪堆不见了。到了家里,发现灶房里有一条细管子,连到一个比较特殊的炉灶上。姑奶奶将水壶放上去,用手一拧开关,点起火就升起蓝色火苗,不一会儿水就烧开了。姑奶奶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沼气,用起来既方便,又卫生,肥料还增加了。沼气池的水,还能用来杀虫子。村里可是办了件大好事。七爷爷一听这个消息,叫上我爹,带着几个人就去了张家庄。从张家庄回来后,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木匠石匠瓦匠齐动手,有的挖池子,有的向各家各户接管道,我们孩子们就去割青草。干了一个月,沼气池建好了。又过了一个月,送气点火。那天,当看到蓝色的火苗燃起,人们特别激动,不由自主地鼓起巴掌。可别太高兴,烧了不到十分钟,壶里的水还没冒热气,炉灶上火苗却奄奄一息了。什么原因呢?大家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切都是按照张家庄提供的图纸和技术建的啊!于是,七爷爷和我爹又认真研究起来,但仍然没有进展。那天,唐奶奶在给小槐打针,打的是青霉素,在兑药溶解青霉素粉末时,忽然心中一亮,暗暗自语:“浓度,浓度!沼气浓度低!”她把这个发现告诉了七爷爷和我爹,他们恍然大悟。对啊!张家庄是个小村子,户数不及唐村一半,一个池子当然行。像唐村这么大个村,一个池子即使再大,产生的沼气也供不了这么多户。于是,决定多建池子,五个生产队建了五个池子。这样一改,果然成功了。
我们村建成了沼气,周围村都来参观学习。七爷爷到处作报告,介绍经验。我爹领着一帮人,到周围村子帮助指导建沼气。这段时间,成了七爷爷和我爹的高光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