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说下就下,今夜的雨如纱幔一样柔,又如那碗苏式汤面,细细绵绵,一些事情隐约在那纱幔的后面,使人分辨不清。万霏儿拿起蓝色的信封,有点不敢打开。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再看一眼。
万霏儿在创业园的食堂偶遇钱明昊,钱明昊直接问:“你把赵梦琪的号码给我。”万霏儿见他想追回赵梦琪,还是给了他,她发给钱明昊后又多问了一句:“是不是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就不会在一起?”钱明昊回答她说:“什么追不追求的,想要在一起总有办法在一起。”万霏儿听了他的话,笑了笑,他和赵梦琪的结局并没有皆大欢喜。下班回去的路上,两个老大爷坐在公交车上讨论着窗外鸡飞狗跳的楼市价格,一边叹其兴盛一边感其苍凉。盛的是时代的快马加鞭,从城市转为明天特大城市的成长,凉的是被物化的稳定真的稳定吗?窗外下起了雨,万霏儿在窗户上哈了一口气,然后在车窗上面画了一个爱心,路口前的红灯好像照着两颗曾近悸动的心,但雨水的不断流淌,让这个心像是在哭泣一样,她突然想起那年日记本里的那句话——“我们就像玻璃上的雨珠,流聚到了一起,最终在岔路口又分开。”这是万霏儿提出分手后,林易绅写在日记里的一句话。她的眼泪突然也流落了下来,已然不顾公交车上其他乘客的目光,而在这个陌生又喧嚷的城市里,没人会留意她的存在。
浮躁、成功、幸福感、归属感……这些每天刷着微信都能看见的词,我们到底想要什么,是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每天下班回家有个邋遢撒野的地方;是一个羡慕不已的身材,八块腹肌或者马甲线;是一份朝九晚五循规蹈矩的工作;是两情相悦彼此许诺的爱情婚姻……从前“念人生、消磨寒暑,漫营裘葛。”,而今现实的平地已经装不下这些欲望,于是高楼拔起,越建越高。看着这座城市的变化,好像自己一无所变,还是那么的孤单,那么的渺然。
这些年,她一边疗伤一边向前走,幻想过每一次的不期而遇,幻想在人群里不顾一切地搜寻彼此的身影,甚至还会在别人的婚礼现场想象着他们结婚的画面。幻想有时是快乐的,有时又是可恨的,它让一部分不好的记忆等待肆意的袭击,当现实将它活生生地碾压后,才不得不将往事尘封。她一直用工作的忙碌来暂时忘却那还没有结疤的伤口,直到往事慢慢褪色,青春渐渐谢幕,生活的其他角色逐一登场之时,心口终于结了一层抹不去的痕迹。放不下的过程成为“值得”的理由,只是这个理由需要太多时间去释怀,还需要付出青春的代价。虽然,感情里那个对的人不是他,万霏儿却依然执迷不悔,不悔她当初的决定。
只有她知道,这次的流泪有怀恋,有遗憾,但更多的是感谢。
那天回到书桌前,万霏儿打开电脑后登上QQ,她的空间里流放着陶喆的《Melody》,这还是周问帮她选的一首背景音乐,她那天才知道,原来周问在帮她装扮空间的时候,点进了她的私人相册,里面存着她和林易绅的照片。周问给她留下过一段短暂而清水般的“过程”,然后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万霏儿看着林易绅曾经在自己空间里的留言——“教堂是婚礼圣殿,我想我们已经拥有爱情。”手指在鼠标上犹豫着,心在颤抖,最后还是点进林易绅的空间,却发现他已经设置了好友可进的状态。既然不能进去留言,她只能编辑一封邮件发他,不为挽留,不为做朋友,只想为从前的骄纵和谎言道歉:“直到10号那晚,终于还是抑制不住那泛滥的情绪!我以为再次以这样的方式,就能将过去封存,让自己释怀。那些日子,脑子闪过无数的念头,无数关于过去的点点滴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开口。
2012年12月12号,为了那个约定,我一直在等。也曾想过都忘了吧,然而回忆总是如影随形。有时候莫名的不想说话,好友以为我在为了什么事情生气,其实是我不敢告诉她们自己还在想关于和你的过去。我努力地收拾着心情准备和她们一起去玩,突然曾妮说她有天看到你了,她以为我已经不在意了,其实是伪装的太好。我也不知道那种强烈的感觉源于何,只知道那天后,心,不平静的厉害。
虽然我不知道那时的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你一定也承受了很大的痛楚,只是我多么希望你可以倾诉的那个人是我。也许,当你扔掉所有一切和我有关的东西,也放下了所有;也许,在误解和我之间,你还是会选择前者……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不想再去猜测了。你想要的生活其实很简单,所以,你说的对,你要的幸福我给不了。
虽然已经晚了,但是还是要对你说声,对不起。也谢谢你,谢谢你给过的那些美好。”
她不知道这封邮件林易绅看了没有,但她终于从回忆里走出来了。如果说从前回忆的,是那个人。那如今回忆的,还有当时的那份投入和执拗。
情书上也写着他们的五年之约——2012年12月12日,回到第一次约会的公园,即使分开也要遵守约定。下面还画着三只可爱的小青蛙,代表着林易绅、万霏儿、和他们以后的孩子,尽管那时想的太远,但那会儿在彼此心里,他们天真地许诺彼此要走进诗句里“执之之手,与子偕老”的美好结局的。
她关上灯,将自己丢进一片黑夜里,然后站在洗脸池边,拿着打火机将那封情书点燃,火苗舔舐着那些美好的、疼痛的记忆,然后渐渐消逝在奄奄一息的火光中。放不下的思绪变的比尘埃还要小,小到她即使想起也难以割离,只是浅浅地去触碰。青春渐老,还剩下多少?她告诉自己不能再刻画地太深,那些只能拿来缅怀的感情,或许用作点缀就可以了。遗忘的火光中,她看到约定的那天,2012年12月12日的晚上九点,她从一辆面包车上下来,手里拎着电脑包和装有四件礼服的袋子,穿过天桥,她停了下来,一是歇一歇手腕和腿脚,二是看一看天桥上的风景,身后有健身的人跑着步经过,有一家三口散步地走过,有遛着狗却反被狗带着跑的路过,她感到满身的疲惫和现实里的挣扎,但下一秒又掏出手机拍下天桥上的夜景。有一件事情一直萦然在心里,从车上下来到现在,她才有机会思忖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原来今天是他们约定的日子,万霏儿在猜他会不会去的时候,也在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去?一想到,分手后的三年里,林易绅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他现在一定在和家人或者哪个漂亮的姑娘一起庆祝生日。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想到了那片焦萎的玉兰花瓣。想到这里,万霏儿下了天桥,她往回家的方向走去。温馨安逸的家庭环境与父母的教育造就了林易绅甘于平淡又追求平淡的生活,他的理想是在山脚下过着平顺闲适的日子。可正是这点,令万霏儿明白,她和他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而已,只能陪伴彼此走过一段旅程。注定不会有结局的他们还是相爱了,就像星光下的爱情永远到不了天明,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万霏儿早有预料到结果,只是同龄的女孩大都比男孩成熟,她计划着他们的未来并愿意陪男孩一起成长,只是青春太短暂,短暂到还来不及去体认,他们就要彼此错过,学会告别。但如果没有遇到林易绅,万霏儿也许会像母亲一样生活,强装着坚强。如果没有遇到万霏儿,林易绅也许一直会像万霏儿口中的“温室里的花朵”,经受不住现实的风雨。
窗外,小雨已经在敲窗,洗脸池里残留着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