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走得甚快,踩着满路残花,往坡下疾走。
她满以为公公刚离家不久,不过片刻功夫,自己就能追上。哪知出乎意料之外,她在道上走了小半个时辰,都没见到黑叔的身影。
她心中开始着急,愈发加快了脚步,不多一会,就见山势豁然大开,已近山口。
脚下的路变得越来越平,回首望去,桐花坡已隐在云端深处,仿若遥不可及。
到了山口,眼前已变得空阔辽远,山下一马平川,阳光温馨,微风轻柔,无数个村落密密麻麻地排列开去,渺小而又恬静。
而黑叔却像失了踪似的,道上再也没见他的身影。
桐花猜测公公定是走了一条自己不知的隐秘小道,心中沮丧万分,不愿轻易出山,只好转身回家。
大嘴等人见她独自回转,均很担忧,但不知黑叔走的是哪条道,纵然人人担心,却也毫无办法,只得胡乱安慰桐花。
祁地春夏多雨,往往淅淅沥沥,半月不止。第二天,便见乌云压空,云中电光乱闪。几声闷雷过后,雨点噗噗噗噗,便急砸下来。
雨点堪堪砸了两拨,天空就像被捅了个窟窿一样,刹那间大雨倾盆。
桐花关了大门,看外面风雨斜飘,忙又去关窗。不经意间,目光瞥见峰上有人影一闪,瞬息不见。
她有些纳闷,心想:“这般大雨,怎地还有人在峰上?莫非是在收取陷阱中的野兔?但大嘴和藏银他们,明明都在屋里,那会是谁在峰上呢?”她只道对方不是桐花坡人,就没去在意。双手攀住窗棂,吱呀一合,将窗关了。
不多时,就听到脚步声蹬蹬蹬,到了屋檐下。桐花猜想必是方才峰上之人,如此大雨,自然早成了落汤鸡。她于心不忍,便将门扇推开了一条缝,探头往外看去。
雨下的很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地上溅起千百朵水花,哗哗大响。
屋檐下,几个人浑身湿漉漉的挤在屋檐下,一个个仰头看天,神情很有些狼狈。
数人之中,一人年纪偏大,余人皆为壮年,都是清一色的平头短发,脚上穿着毛皮鞋子。显得精神抖擞、干净利落,决然不是山里人装扮。
桐花心中想起那句“人到屋檐下,便是登门客。”的祖训,便将门打开,招手道:“几位客人,外面雨大,进屋里来躲躲吧。”
年纪稍大那人看着她点了点头,尔后一声不响,迈步过来,余人跟在他身后,鱼贯进屋,丝毫没有寻常百姓身上那种萎靡拘谨、畏手畏脚。
走在最后那人进屋,眼看着桐花,见她眼眸里清泉荡漾,便赞道:“你这妹子长得不错,又有良心,很好很好,多谢多谢。”
桐花抿嘴一笑,听他说一口地道的本地话,就问:“你们都是山外人,怎么不看天色,大雨天也去峰上?”
她本是随口一问,无心无机。哪知这人听了,嘴里却支支吾吾,居然答不上来。桐花好奇地看着他,暗想:“你们山外人就算想来山里寻些野味,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人会寻晦气,何苦这么遮遮掩掩的呢?”
她断定他们是来山中寻野味的,便不再追问这人。但目光所及,却见对方斜过目光,去看别人,脸上也流露出几分敬畏。
余人更怪,对她的话恍若不闻,一个个高视睨步,立在屋里旁若无人。
桐花暗暗纳罕,心想:“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历,如此冷酷漠然,真有些怪异。”她曾久走江湖,见过各色人等,心中并没以为怪。掩好了大门,便柔声招呼:“进门就是客人,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泡茶。”
年长那人听她温言轻语,便眯起眼缝,将她仔细打量。仿佛要看穿她似的,眼中射出一股精光,锋锐如刀。
因是夏天,桐花短衣薄裙,穿得不多,清纯得有如一朵怒绽的桐花。
桐花身为女子,从这人目光中,却看到了一种饥渴。雄性的饥渴,是那种离家日久的男人才会有的。
藏银、大嘴和言哥,只要背了人,都喜欢用这种眼光看她,熟悉得很。
她心中有些发毛,神色赧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唯一说过话的那人见她脸有尴尬,连忙过来,笑容可掬的说:“这位是林先生,大姐,你叫什么名字?”
桐花这才挤出笑脸,轻声说道:“我叫桐花。”
那林先生盯了她几眼以后,便转开了目光,去看挂在墙上的双凤刀。就见他脸露微笑,频频点头,貌似在欣赏赞许。
说话那人笑嘻嘻的凑过来,问道:“林先生觉得你的刀非常不错,敢问那是什么刀?”桐花抿嘴一笑,也不隐瞒,轻声说:“是双凤刀。”这人偏头想了一下,实不知双凤刀是什么刀。又问:“是你的刀么?”
桐花轻轻摇头,说:“是我爹的。”这人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再问:“你爹呢。”桐花掠了掠鬓发,悄声道:“过世了。”这人哦了一声,便不再问。桐花到厨下烧了开水,给每人都泡了一杯茶。
数人笔直而坐,既不道谢,也不谦让,一个个不言不笑,仿若没看见似的。便如庙堂上的木雕泥塑,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冷峻和傲慢,令人一望之下,就想敬而远之。
桐花心中怵然,放下茶杯,轻轻说道:“灶下有柴,你们自己生火,烤烤衣衫吧。”说完,便撇下他们,独自进了里屋。
屋里再无一人说话,冷寂寂的,惟有雨打屋瓦之声,愈来愈响。
这场雨下了大半个时辰,才云开雨歇。
桐花眼看雨停,就从里屋出来,林先生站起身来,对她弯腰致意,半句话也没说,一挥手,领着人匆匆出门走了。
桐花看他们来去匆匆、行踪邪怪,绝非等闲之人,心中大惑不解。饶是她闯荡江湖多年,阅历丰富,也猜不透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