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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日，内。
华阴峒，盘金仔家。
清晨，一缕阳光照进盘金仔家的水房，一根竹筒将水从屋外引进，哗哗落在一口大水缸里，点点波光在水面上跳跃。
盘金仔穿着一条短裤，正在洗冷水澡。他用竹勺舀水，一勺勺把水浇在头上，爽爽地呼气。阳光照在他深红的肌肤上，闪着明亮的光。洗到最后，他举起一大桶水，“哗啦”一声，浇在身上，显得非常痛快。
他一边擦试身子，一边转过头。却发现女人正倚靠在门边看他洗澡。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让这张端庄的脸显得更加好看。
四目对望，盘金仔有些不好意思：你醒了？
女人点点头，算是答应。
盘金仔家里没有柜子，平时衣服就挂在水房里晾着。他随便拉下一件衣服披在身上。
女人则回到了伙房，开始烧火。
31、日，内。
华阴峒，盘金仔家。
盘金仔穿好衣裤，回到伙房，说：我来吧。昨天打的野鸡还没吃呢，今天正好把它煮汤，给你补一补。
女人让出火塘，坐在凉床上，看着他先烧一锅水，将野鸡扔锅里，拔毛，开膛、切好，然后煮汤。看上去是个做事很麻利的小伙子。
不久，一碗热腾腾的野鸡汤就盛了出来，端到了女人面前。
女人感激地向他点点头，却只是看着他，不喝。
盘金仔恍然大悟，说：你先喝吧。我家——就剩下这一个碗了。你喝完我再喝。
女人有点歉意地笑了，但摇摇头，还是不喝。
盘金仔没办法：那我就做一个碗吧，很快的！
女人放下碗，看着他从外面拿回一根大竹子，把一个竹节从中间锯断，然后用砍刀细细地削。不一会，一只“碗”就做成了。盘金仔用水洗净碗，盛出一碗汤来，女人于是端起碗，相互看着，一起喝汤。
一碗汤喝完，两人相视而笑。
32、日，内。
华阴峒，盘金仔家。
盘金仔在水房，将自己的青布被子放在盆里，装满水，一只脚伸进盆里，使劲踩，然后翻动几下，又使劲踩，看得出很用力。这种男人独有的洗被子方法，让倚在门口看的女人想笑。可一笑之后，又引发了剧烈的咳嗽，她只好又返回到伙房里休息。
叔娘拿着几个玉米进门来，放在桌上。过来拉住女人的手。
叔娘：女仔，不好意思，我们瑶人穷，没吃的，今天你们就吃这个吧。
女人摇摇头，又点点头。她非常感激地看着叔娘。
叔娘指着正在隔壁洗被子的盘金仔说：你看这后生仔好不好？
女人真诚地点点头。
叔娘长叹一声：唉，他也是苦命的孩子。父母走得早，是我把他带大的。他三岁那年，一群该死的汉人官兵来华阴峒剿匪。土匪早就跑掉了，他们就硬说瑶民通匪。结果土匪没有杀一个，反杀了几十个瑶民顶数。一个姓张的团长看上了金仔的母亲，要带走。他母亲不肯，半路上跳崖死了。金仔的父亲打猎回来，晓得后，追上去报仇，结果给乱枪打死。
33、日，外。
（叔娘的回忆）：
华阴峒一条溪流边，高高的石崖下。一名瑶家汉子抱住一个身穿瑶服的女人，仰天大哭。女人全身瘫软，到处是伤，鲜血流入溪水，染红了长长的一段。
瑶族汉子将女人遗体慢慢放下，又摘下一片宽大的树叶，盖在她脸上。
汉子站起来，仰天长啸，仇恨的眼光直射蓝天。
蓝天下，耸立着一堵高高的石崖。
34、日，外。
（叔娘的回忆）：
华阴峒，竹林小道。
一队身穿国民革命军服装的军人在山道上行走。一个军官骑在马上，不时地用手撩开阻挡自己的树枝。
突然，一支竹筒从竹林深处笔直地飞出，正中马头。马顿时前腿腾空，军官被掀下马来，跌到路边，险掉深崖。几名士兵赶快将其拉上来。
军官掏出手枪，大叫一声：射击！
兵士们乒乒乓乓四处放枪，打得到处木折枝断，落叶纷飞。
军官下令：统统散开，给我四处搜，发现有人就格杀勿论！
兵士们四散开来，在林中到处搜索。
35、日，外。
（叔娘的回忆）：
华阴峒，密密竹林中。
一个身穿国民革命军服装的士兵艰难地爬山搜索，突见一根绳子横在眼前。他想也没想就用枪头拨了一下。绳迅速被拉开，紧急着一根竹筒飞来，直接刺入兵士胸口。
士兵一声惨叫，倒了下去。
36、日，外。
（叔娘的回忆）：
华阴峒，竹林小道。
军官听到惨叫，警惕地把枪举起，大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没人回答。
军官回头一看，身边除了牵马的士兵，其他人都四散搜索去了。他心里一紧，立即命令：停止搜索，赶快返回！
一阵哗哗的声音由远而近。军官听到寻声看时，一个人影迅速从竹梢降下，军官猝不及防，被一把匕首插进胸口。
军官恐怖的眼睛看着对方那双愤怒的眼睛，慢慢倒了下去。
瑶族汉子正待脱身，发现士兵们已经围了上来。他迅速抽出腰间柴刀，扔向最近的士兵。士兵颈部中刀，惨叫一声倒下，同时，四周响起密集的枪声。瑶族汉子身中多枪，慢慢倒下。
瑶族汉子看着倒在地上的军官，脸上居然露出了微笑。
37、日，内。
华阴峒，盘金仔家。
叔娘眼含热泪讲完这事，女人也流下了眼泪。
叔娘说：金仔是个好孩子。在埋他父母的时候，他一声都没有哭。等办完父母的后事，他就跟着我男人——也就是他叔叔——学武功，学打猎。现在，他是我们华阴峒最好的猎手。他每天打了野东西，总不去卖，都分给寨里的穷人吃。所以二十七八岁了，还这么穷，没讨到老婆。但我们华阴峒的人都很佩服他。
女人本能地察看一下房屋四周，会意地笑了一下。
叔娘看她笑了，立即换了话题，认认真真地对她说：真的，我一看就很喜欢你。就算不晓得你家里情况，我也觉得你和我们一样，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女人坚定地点点头。
叔娘说：你看这样要不要得。我们都是穷苦人家，你就不要走了，留在我们这里，帮苦命的金仔成一个家。我们穷是穷，互相帮一帮还是能过日子的。
女人低下头，没有说话。
叔娘回头叫盘金仔：金仔，你过来一下！
盘金仔手上拿着洗好的被子正准备晾晒，听到叔娘叫马上走过来。
叔娘问：金仔，你好生回答我，你喜欢不喜欢这个女仔？
盘金仔一愣，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叔娘说：点头不算，要讲出来！
盘金仔大声说：喜欢！
叔娘说：这才对嘛。你想不想和她过一辈子？
盘金仔坚定地说：想！
叔娘见女人低着头不说话，知道她一下子还接受不了，就说：女仔，你慢慢想一想。如果真的不愿意，也不要紧。你就搬到寨子里，和我一起住。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过日子，好不好？
女人抬起头，眼中噙着泪花，点点头。
叔娘起身，说：我也要回去了。金仔，你明天打几个野东西回来，给这女仔好好补补身子。
金仔答应着。叔娘向外走几步，又回头说：记倒，不要欺负人家！
38、日，内。
华阴峒，盘金仔家。
盘金仔正准备烧火煮吃，女人示意他过来。
盘金仔走到凉床边，内心欢喜地看着她。
女人不说话，双手合掌，放在脸上。
盘金仔以为她说睡觉的事，就说：今天还是那样，你睡里面床上，我睡凉床。
女人摇摇头，用手指一指外面，又双手合掌放在脸上，然后指一指凉床。盘金仔想一想，问：你是不是想问，我是在哪里救你回来的？
女人热切地点点头，表示肯定，然后站起身，指着外面的路，想要出去。
盘金仔问：你是想让我带你去你昏倒的地方？
女人点点头，迫切地看着他。
盘金仔赶忙扶着她：你可以走路了？
女人挣开盘金仔扶她的手，站起来，向外走了两步。
盘金仔说：好吧，我带你去。就在那边。
39、日，外。
华阴峒，盘金仔家附近，盘金仔当初救起女人的地方。
盘金仔扶着她走到菜地，指着最里面那条垄沟：当时你就睡在这里，脚朝这边，头朝那边。
女人挣脱盘金仔的手，仔细察看。由于时隔不久，菜畦边还有被压坏的痕迹。
女人吃力地走到一块大石头边，手扶着大石头，向石头后看去。突然伸出一只手，去取一件什么东西。盘金仔正要前去帮忙，却见她已取出一件包袱。
这是一件青底白花布的包袱。
女人慢慢打开包袱，从中拿出两支驳壳枪，转过身来，一手一枪，枪口竟直指盘金仔！
盘金仔大吃一惊：哎，你要干什么？
女人盯着他，轻轻地说：连我是什么人都不清楚，就要娶我做老婆，你胆子好大！
盘金仔惊讶地说：你会讲话呀！
女人用枪口示意，说：你坐下。
盘金仔看着她，顺从地坐下，申辩道：我是救了你，没有害你。
女人说：我很感谢你。你想不想知道我是什么人？
盘金仔点点头。
女人平静地说：我是红军！
盘金仔“啊”一声，惊得跳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