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夜,内。
华阴峒,叔娘家。
夜色笼罩群山,寒风吹拂下,满山的竹林像海浪般翻滚不息,激起林涛阵阵。
山沟里,一栋瑶家民居窗口射出的红色光芒,刺破了寒冷的夜色,给大地带来一点温暖和希望。随着灯光飘出来的,还有优美的瑶族山歌。叔娘作为主家,正在唱《起首歌》:
谢嘉宾,
坐在家中听鸟声。
听着娇娥歌咏好,
不知歌调落哪边。
堂屋里,一群瑶族妇女身着节日盛装,早早地聚集到叔娘家里。她们都来坐歌堂,送别即将出嫁的姑娘——肖红。
堂屋的中间,两张方桌并在一起,桌中间放着两盏桐油灯,还有花生、酸菜、炒豆等零食,桌边摆着一排排饭碗,里面的盛着热腾腾的茶。
堂屋的一角,火塘中的火烧得正旺。
叔娘与肖红并排,坐在最里边。
肖红身穿瑶族新娘服装,好奇又羞涩地看着姐妹们。而她所在的那一方,坐的都是寨里没出嫁的姑娘。
叔娘所在的那一方,坐的则是寨子里已婚妇女。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笑声,女人聚集的地方就是欢闹的小世界。
叔娘歌一起,大家安静下来。为回应叔娘,妇女们立即唱起了《谢主歌》:
多谢主,
深深多谢主家人。
难为主家好茶饭,
操心打点唱歌人。
直到第二天天亮,瑶寨的歌声一直在山间回荡。
101、日,外。
华阴峒,叔娘家通往盘金仔家的山路上。
这是一条上山的山路。一边是山,竹林茂盛;一边是深沟,溪流潺潺。
几个小伙子挑着被褥、水桶、脚盆、腊肉等嫁妆,走在前面。
肖红身着瑶服,由两个姑娘伴着,走在中间。其中一个姑娘撑着一把红伞,举在肖红头顶。
肖红后面跟着的是乐队,两人吹唢呐,一人敲小鼓,一人打铙钹。
走最后的是送亲的队伍。红红绿绿的瑶族节日盛装,给冬天萧瑟的山谷增添一条明亮的色彩。
102、日,外。
华阴峒,盘金仔家附近山路上。
一群小伙子早早等在了路上。送亲队伍一出现,大家立即拥着盘金仔迎上前去。几个小伙接过挑嫁妆的担子往回走,盘土生和盘贵学两人陪盘金仔走到姑娘们面前,用手中涂了锅底灰的萝卜片,猝不及防地涂在姑娘们脸上。被涂黑的姑娘们伸手追打这些小伙子;没被涂到的姑娘们则四处躲避。
趁此机会,盘金仔背起肖红,一溜小跑到了自己家门口。
送亲队伍一边笑闹一边走,到了盘金仔家门前才安静下来。
103、日,内。
华阴峒,盘金仔家。
堂屋正面墙上,挂着盘王的像。像的下方放着一张供桌。
三个小姑娘手捧五谷、三牲、米酒,恭恭敬敬地走到盘王像前,先鞠上一躬,将五谷、三牲、米酒摆在桌上。
随后盘金仔扶着肖红跨进门,先向盘王行鞠躬礼,再各自点上九根香,插地地上。回转身,向前来送亲的人们深深鞠上一躬。再转过身,两人相互对拜。
礼仪一完成,伴嫁的姑娘们立即一涌而上,将肖红拥入里面的睡房,关上了门。盘金仔则站在堂屋,接受大家的祝贺,同时任凭小伙子们拿着涂了锅底灰的萝卜,在自己脸上任意涂抹。一张脸霎时被涂得漆黑,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104、日,外。
华阴峒,盘金仔家外空坪。
十来张饭桌摆在盘金仔家旁边的空坪上。
几个男人或炒菜,或端菜,来来往往。其他的人们围坐在桌旁,开始喝酒、吃饭。有一张桌子的男人们还开始了猜拳游戏。
盘金仔带着一张还没有完全洗干净的脸,和肖红一起,一桌桌地敬酒。热情的华阴峒瑶民纷纷对他们表示祝贺。
突然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大家立时安静下来:盘金仔,恭喜呀!
105、日,外。
华阴峒,盘金仔家外空坪。
众人扭头一看,楚杰和沈安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场边,后面还跟着六个持枪的士兵。
盘金仔心里一惊,随即冷静下来。
肖红仇人相见,眼里冒出愤怒的火。她一手本能地往身后抓枪,因为没带枪,所以抓了个空。盘金仔迅速抓住了她的手,暗示她不要冲动。
楚杰哈哈一笑,说道:怎么样,盘金仔,不欢迎吗?
盘金仔上前几步,挡在了楚杰的前面,厉声问:你想干什么?
楚杰面带微笑,说:我来祝贺你们百年好合!
叔娘反应极快,立即迎上去,拉住楚杰的手:今天我侄子娶亲,能有你们这样的贵客光临,是我们的福气。来来来,请坐这一席!
楚杰却不理会她,摔开她的手,径直走到肖红前面:你是新娘子吧,挺漂亮的,盘金仔好福气呀!
见肖红不答话,楚杰眼睛依旧盯着她看: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肖红盯着楚杰,眼里却闪着寒光。
盘金仔迅速回到肖红身前,解释道:她不会讲话的。
楚杰点点头,从身上掏出一个红包:这是我和沈副队长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盘金仔不接。叔娘跟了过来,接过楚杰递来的红包,说:我是他们的长辈,我来替他们接红包。来来来,雷队长,请你和弟兄们坐这边桌子。
楚杰“嗯”了一声,和沈安奇一起随叔娘到一张空桌坐下。
106、日,外。
华阴峒,盘金仔家外空坪。
楚杰四周一望,眼睛却盯上了坐邻桌的姑娘们,对沈安奇说:真是好山好水好养人呀,你看瑶妹子特别漂亮。
姑娘们有些害怕,想远离,却又不敢走。叔娘见楚杰不怀好意,对盘金妹使个眼色,说:金妹,给楚长官敬酒呀!
金妹会意,立即用瑶话和姐妹们说:高山流水!
姑娘们一齐起身,盘金妹拿个大碗,盘六妹拿个瓜箪(半边老葫芦做作的舀水的器具),其他人从旁边拿几块竹片,走到楚杰前面。
盘金妹对楚杰说:长官,感谢你来给我哥捧场。我们姐妹们要用瑶族最高礼节向你敬酒,好不好?
楚杰说“好啊”,色迷迷地盯着盘金妹,想摸一下盘金妹的脸,被盘金妹灵活地躲开了。
盘金妹手持大碗递到楚杰嘴边,其他姑娘们一人举一节竹片,搭成水槽,盘六妹在另一端,拿着瓜箪往竹片上倒酒。白色的米酒流过一节节竹片,流到了另一端的碗上。
姑娘们随即唱起了敬酒歌,盘金妹则把酒碗送到了楚杰嘴上。
楚杰被大口大口地灌着酒,当他想喘口气时,金妹又将碗靠到他嘴上。
一瓜箪酒倒完,一个姑娘又送来一瓜箪。两瓜箪下来,楚杰大口喘着气,舌头开始有点不灵便。
他色迷迷地看着金妹,说:这样喝没味道,我要你陪我喝!
盘金妹向来胆大,反问:喝几碗?
楚杰不相信一个小姑娘的酒量会有多大,就说:你说几碗就几碗。不过,如果你输了,就要让我亲一口!
盘金妹脸一红,随即反问:如果你输了呢?
楚杰说:我爬着下山!
盘金妹干脆地说:一言为定!
楚杰豪气上来:反悔是狗!
107、日,外。
华阴峒,盘金仔家外空坪。
两大碗酒很快被端上桌,盘金妹随手端起一碗,往另一只碗一碰,送到嘴边,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
楚杰暗叫一声不好,只好端起另一碗,咕嘟咕嘟几口喝下。
旁边的人齐声叫好。
接着又是两大碗酒送上来。盘金妹说:这碗你先喝。
楚杰开始有点不清醒了,二话不说,端起碗,一饮而尽。
盘金妹无奈端起酒碗,只听扑通一声,楚杰倒在了地上。
瑶民们都大声起哄。
沈安奇赶紧叫士兵:快,快,把楚队长抬回去!
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架起楚杰走了。盘金妹哈哈一笑,脚步一歪,差点跌倒,幸好被姐妹们扶住。